青桐的话音一落,又有两只大野猪冲了过来,它们不要命似的用身子撞树,用獠牙咬树干。那棵不大粗的树被折腾得摇摇欲坠。同在树上的黄雅芙和钟灵吓得尖声大叫。邓文倩稍好些,没叫出声,只是拼命咬着唇,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陆绍衡拉开弓向树下的野猪射去,可惜野猪皮慥肉厚,寻常的弓箭对它们没什么杀伤力。野猪继续啃咬撞击树干。树摇晃了几下,钟灵和喇叭花一个没抓稳,两人几乎同时惨叫着从树上落下来。

她们爬的不高,而且树下又是松软的草地。只要不触及要害,摔伤问题不问题。但可怕的是地上还有野猪。“咚、咚”两声巨响,两人摔落在地,树下的野猪怔了片刻,接着张开臭烘烘的大嘴来撕扯两人。

这些人都被野猪围攻,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能赶过来相救。程元龙和陆绍衡又隔得远,他们只能一边射箭一边往这里突围。

众人几乎不忍目睹这一幕惨景。树上的几个女孩子更是失声哭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树上飘下一个青色的身影。青桐右手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稳稳地落在那头最大的头猪背上,紧紧扯住它的耳朵。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程元龙焦急又愤怒地骂道:“这个傻瓜!”

头 猪不停地挣扎乱甩,试图把背上的人甩开。青桐趁机举刀又准又狠地插入它的左眼。后面几头野猪,一起涌上来围攻头猪背上的青桐。那头猪眼睛被扎吃痛,拼命地 猛甩乱撞,青桐被甩落在地。她爬起来继续再战,身形不断闪躲,边躲边拉弓。连摄三箭。箭箭射入野猪的眼睛。那只头猪已经全瞎了,它像疯了似的乱撞乱咬。猪 群大约是没了指挥也跟着乱了套。 这时众人反应过来,齐心协力地拼杀过来。陆绍衡和程元龙也及时赶了过来,陆家小厮将昏死过去的钟灵和喇叭花挪到安全地带。

青桐在地上捡了一把剑,重新杀入野猪群。连斩三只最凶猛的野猪。猪群没了领袖又遭此重创,再无恋战之意,纷纷窜入树林,四散奔逃。

众人互相看着,喘着气,无不流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得树林中又有了动静。众人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哈哈,好好,真没想到你们中原也有这么勇敢的女子。”

众人一怔,不解地循着声音望去。

就见那林中走出一群身着奇装异服、头上扎着小辫、腰挎大刀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黝黑健壮的青年男子。

第六十五章 捅马蜂窝

青桐看着眼前这帮人,为首的男子深目高鼻,高大威猛,气势十分剽悍凌厉,有点像她在村里见到的那条十分凶猛的中华田园犬。

陆绍衡上前一步,客气地拱拱手:“请问,诸位是…”

那领头的男子生硬地还了个礼,说他们是来商人。今日天气晴好,来林中狩猎,遇上一群野猪,他们在后面追赶,不想冲撞了他们。

陆绍衡犀利的目光在这人身上打了个转,心中并不信他们的说辞,面上微微笑道:“原来如此。大晋可不比塞外地广人稀,可任意驰骋狩猎。这里人烟密集,还请诸位以后多加小心,切勿伤了百姓。”

青年头领哈哈一笑没接什么话。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停留在一身血迹的青桐身上,朗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青桐习惯性的反问:“你呢?”

男子纵声大笑:“在下胡严申。”

青桐点点头表示知道:“哦。”

胡严申还欲再次追问,程元龙抢先答道:“我们中原跟你们不同,女孩家的闺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胡严申略一沉吟,但也识趣的没再追问。

双方还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彼此说些试探的废话。就听见有人喊道:“钟姑娘和、喇叭花醒了。”

听到这个名字,若不是场合不适合,众人肯定忍不住又要笑。

青桐赶紧回身去看两人。陆绍衡等人紧随其后,那群异族商人。

喇叭花的脚扭伤了,但看上去没有大碍。钟灵倒有些严重了。她的右臂摔伤了,醒来后便感到钻心的疼。黄雅芙此时正蹲在她旁边,柔声安慰她,心疼得险些掉眼泪。

众人围拢上来,狄君端站在人群外说道:“我们赶紧入城找大夫吧。”

钟灵突然抬起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蓦地狠狠盯着青桐,大声嚷道:“是你推我下来的?”当时她从树杈上掉落时,她感觉有人推了一把。她没看清是谁,但她在树上五人中,她跟青桐最不对盘,所以理所当然地怀疑上了她。

青桐冷冷地盯着她,不等她开口驳斥,喇叭花已经先开口了:“钟姑娘,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我家小姐有心置你于死地。她当初何必要冒险托你上树?以她的能力,她本可以和钟二姑娘一样骑马逃离险地。若是她做的,她又何必冒死跳下树来救我们,她大可以呆在树上不动?”

喇叭花这两句质问,堵得钟灵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也纷纷劝说钟灵不要胡乱怀疑。黄雅芙也清声劝道:“是啊,钟姐姐,你别多想。青桐妹妹不是那种人。她不可能就因为要你退出考试而想出这等阴狠的法子。”

此话一出,钟灵刚刚压下去的怀疑又重新涌了上来,是啊,她的右臂伤了便没法再和青桐比赛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胳膊还能不能恢复原样,一时间又气又怕,理智顿失,再次厉声嚷道:“林青桐,就是你!你怕输给我,你想当着众人的面出风头,博得得救命恩人的美名——”

程元龙被气笑了,他冷笑道:“这姑娘不是脑袋也摔坏了吧。”

陆绍衡道:“扶着她上马车,快些进城。”

青桐突然道:“我想我知道是谁推的她了?要不要我给你模拟一下当时的场景?”

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黄雅芙,黄雅芙硬撑着与她对视,一脸委屈地道:“青桐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桐淡然一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请钟灵伤好后好好想吧。”

众人一路无话迅速往城中赶去,半路上捡到了幸运逃脱的钟秀和几个少年。钟秀还好那几个少年脸上多少有些羞愧之色。毕竟危险来临时,丢下女眷和同伴逃走多少有些不地道。

进城后,钟灵执意先回家,众人只得送她回钟府。青桐则带着喇叭花和灰灰菜去找了家医馆包扎了一下。

喇叭花心有余悸地说道:“今日奴婢本以为没命了,多亏了小姐。”

灰灰菜在旁边接道:“是啊,奴婢当时吓得都叫不出来了。”灰灰菜是农家出身,当时野猪来袭时,青桐第一时间命令她们上树。灰灰菜和几个会爬树的婢女不费力气地便攀上离她最近的一棵树。青桐她们也选了一棵就近的树爬上去。其中邓文倩和钟灵还是青桐托上去的。

“现在知道习武的好处了吗?以后都给我好好练。”

两人异口同声:“是,小姐。”

众人回到家,白氏等人得知后,免不了又是一阵后怕。没过两天,青桐的威名便传扬了开去。她现在是毁誉参半。

与 此同时,林府也发生了一件让青桐喜闻乐见的事。那便是黄氏险些毁容了。青桐也不知道那个玉冰清到底使得什么手段,让黄氏脸上的伤疤愈发严重,甚至不敢出 门。据说葳蕤院里已经砸无数铜镜。林世荣更有理由不去黄氏房里。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一天三吵两天一闹,整个林府整日鸡飞狗跳。黄氏如今也顾不上搭 理青梧院的人了,她的当务之急是要除去玉冰清。为此她甚至和周姨娘联手。但周姨娘为人狡猾,她从来都不肯明确地站队,只是小心周旋其中,有利便沾,浅尝则 止。

夏去秋来,到了九月抡考时,钟灵已经臂伤未愈,和青桐的赌约也只能失效。在考试中,青桐取得骑、射第一名。其他几门只是平平,其中礼仪这门众望所归地倒数第一。

光阴荏苒。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青桐从一个呆呆的女童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呆呆的少女。而她的战友程元龙由于经受不住父亲的逼亲,跟着陆绍衡一起到边关去了。

说到陆绍衡,青桐还帮过她一次忙。她扮成一个逃荒女孩,吸引了人贩子的注意,打入敌人内部,一举摧毁了人贩子位于京郊的最大窝点。再次获得了一些民间及官方荣誉。

青桐正半躺在梧桐树下的竹椅上闭目养神,便听到林安源的呼唤声:“姐姐,你猜谁给我写信了?”

青桐打了个呵欠,懒懒地接道:“还能有谁,胖子呗。”

五年时间,林安源已从一个瘦弱孩童长成一个俊秀少年。他现在和林安泊都在学堂读书,并且已经考过了童子试。

林安源笑嘻嘻地说道:“姐,胖子三番五次地告诉我,他如今越来越瘦。变得玉树临风了,现在出门已经有很多边疆姑娘朝他扔掷果子了。”

青桐却是一脸不信:“扔果子又能怎样?我还朝人扔过石头呢。”

姐弟们有说有笑,林安源特地跟姐姐说了学堂里的一些趣事。青桐默默地听着,神色多少有些抑郁。

林 安源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最近怎么了?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原因,这几年来,院里的人几乎没人敢惹姐姐。因为谁惹了她谁就会莫名倒 霉几个月。如今黄氏已经完全失了林世荣的宠爱,玉冰清一方独大,将她压得死死的。若不是黄氏娘家有些势力,她的下场会更惨。母亲身体康健,他在学堂里顺风 水,又得先生看重。实在想不通还有别的烦心事。

青桐望天轻叹,“你不懂,不懂女人的宏伟抱负。我觉得我怀才不遇。”

林安源:“…”

虽然共处几年,但他有时还是搞不懂姐姐的某些想法。

青桐从十三岁起不再上学了。她一心一意地跟着杨镇练武,后来杨镇觉得自己已经教不了她了,便为她推荐了另一名高手,名叫云中鹤。他人如其名,如闲云野鹤般云游四方。青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回。虽然如此,但她的功夫却是日渐精进。她对这个师父大体上还是很满意的。

青桐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跃而起道:“我去杨师父家看看。”

林安源忙道:“让喇叭花和灰灰菜跟着吧。”

青桐摆摆手说不用了。她比较喜欢独来独往。

青 桐像一阵风似的出了林府,快步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今日倒霉,竟和何景贤那个黑胖子迎面相逢。话说这何景贤正应了那句老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自从程元龙逃婚后,京城一霸退出。他做为二霸粉墨登场。同是做为霸王,两人的格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何景贤生得像黑熊一样肥壮,而且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 难看。他气质猥琐,自命风流实则下流。有时见了美貌的女子还会出言调戏。因为他干爷爷是宫里掌权太监,再加上又没闹出太大的事。所以城中巡捕京兆尹等都是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他们不究,有的告了也不大究。这何景贤愈来愈猖狂。青桐跟这人正面交锋几次。两人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

何景贤老远就看见青桐了。他抖抖身上华贵的衣衫,腆着肥肚,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不怀好意地说道:“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多日不见这小模样愈发俊俏了。”

青桐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多日不见,你胖若两人。”

何景贤黑脸泛红,哈了一声,不怕死地伸出油腻的爪子在青桐脸前一晃:“我听说你专好爷这口,如今那姓程的不在,不如你跟着少爷我怎么样?”

若是以前,他还真不敢怎么样。但现在程元龙远在边关,而他家爷爷愈发得势,父亲也水涨船高。他有什么可怕的。青桐是会武功不假,可他身边带了六名高手呢。

青桐看着他反胃,冷着脸继续往前走。谁知那何景贤不屈不挠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胡言乱语。那些围观的人群意味深长地笑着,跟在后面看好戏。

走过一条街后,青桐的耐心已经用完。她霍地停住身,最后一次警告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何景贤色眯眯地盯着青桐说道:“人说驯烈马很有意思,依我看,驯驯你这种烈美人更有意思。”

“是吗?”青桐的声音冷如寒冰。她突然运起掌风,“啪啪”甩了何景贤七八个巴掌。何景贤的脸被打得歪在一边,掉落两颗牙。

何景贤气得双眼赤红,高声吩咐:“他娘的,都给我上,抓着她先带到府里!”

青桐轻蔑地笑了笑,抡起一拳,将一个侍卫打翻在地,再飞起一脚,将另一个侍卫踢飞到当街,吓得人群尖叫着散开。

她 毫不费力地接连解决两个侍卫,另外四个见此情形,不禁有些迟疑。但主人命令已下,他们又不敢反抗。只得硬着头皮一涌而上。青桐左踢右挡,拳起脚落。只听得 “砰砰”数声,那四个侍卫像一团软肉似的倒在地上,一个个或抱着腿或捂着裆部惨声呻、吟。现在只剩下了黑塔一样的何景贤了。何景贤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青桐的 对手,吓得脸色发青,不由得后退数步。

青桐像猫捉耗子似地逗着何景贤:“来来,陪奶奶我好好玩。我今日让你长长见识。”

她刷地一下抽出腰中的宝剑,轻巧地舞了一个剑花。刷刷几下,剑光频闪,把何景贤逼得步步后退。突然,她轻轻一挑,何景贤身上的那身浅蓝色的华贵稠衣像碎纸片一样飞得满天都是。

“你这个贱女人——”何景贤脸似猪肝,一双黑手胡乱扯着衣服。青桐再挑,不多时,何景贤手上的衣裳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捂着上面,捂不了下面。一身肥肉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羞得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再看那些侍卫,被青桐打得已爬不起来了。他气极败坏地叫道:“快去我家叫人,重重有赏——”然后边喊边跑。青桐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追着,时不时地甩几根绣花针刺激一下他那身肥肉。那些闲汉哈哈笑着,也在后面跟着看热闹。

青桐一路将何景贤送到何府后门。何景贤喘着粗气,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林青桐,你给我等着!别忘了你父亲是我何家的门下走狗。”

青桐哼了一声:“哦,你家也是走狗,你们都是狗,同行嘛。”

何景贤挤进了门缝,灰溜溜地进去了。

青桐笑了笑,换了条偏僻的巷子离开了。

她此时根本没料到,今日这番举动是捅了一个马蜂窝,使得她不得不将原计划提前几年施行。

第六十六章 序幕

青桐追得何景贤当街果奔的事当下便传开了。有的人甚至连当事人丁丁的颜色大小都钻研了出来。

青桐早在几年前就是个话题人物,但那时跟现在又不太一样。毕竟她那时还小,现在已到了议亲的年龄,她的名如雷贯耳又让人退避三舍。

“这林大小姐算是毁了,以后谁敢娶她哟。”

“是啊。娶这么一头母老虎回家,还要命吗?”

青桐可没空理会这些闲吃萝卜淡操心的无聊议论。她脚步轻快地到了杨家。杨镇不在,杨木兰热络地迎她进去。这几年来,两人的交情日进增长,虽然未能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但杨木兰已算是青桐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杨木兰今年已经十六,跟她父亲的一个学生订好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

杨木兰笑吟吟地打量着青桐,见她素衣素裙,乌发白肤,双眸清澈幽冷。身材苗条康健。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孩所没有的光风霁月,英姿疏阔。就是神情严肃了些,总板着张脸。

杨木兰诚心劝道:“青桐,你小小年纪不该总这样板着脸,要多笑笑才好。”

青桐纠正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在书上看到过,我这种类型的应该叫‘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吧。”

杨木兰瞠目结舌,她还是不习惯这么直白的自夸。她轻咳一声戏谑地问道:“那么艳若桃李的你将来想挑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呢?”这个问题杨木兰前些日子已经跟母亲私下里讨论过。两人都认为程元龙和陆绍衡可能对青桐有点意思,而且两人都没成亲,这愈发落实了她们的猜测。

青桐微微蹙眉,又来了。不久前她母亲白氏问过这个问题,黄氏和玉冰清也提过。今日杨木兰也问。

青桐略一思索,开口反问杨木兰:“你对你的未婚夫婿什么感觉?”

杨木兰听到问题,一向豪爽地她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忸怩了会儿答道:“能有什么感觉,双方父母都同意了的,我们彼此又知根知底…”

青桐觉得她没有回答到点子上。

“那你觉得程元龙和陆绍衡哪个好?”杨木兰试探着问道。

青桐当下摇头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想到他们俩了。他们是我朋友。”

杨木兰有些不信。她再次追问,试图从青桐的神色里看出点端倪,可是最后他失望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青桐问道:“杨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杨木兰道:“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很忙,常常早出晚归。”

青桐又等了会儿,还是没看到杨镇,她只好向杨木兰告辞说下回再来。

从 杨家出来后,青桐又拐了弯去看看养父母。李二成夫妻俩现在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他们辛苦积攒了两年,再加上青桐的帮助,在平安街开了一个食肆。青桐帮忙寻 了一个老大夫,帮夫妻俩看了好病,前年生了一个女儿,名叫青枝。青桐现在是弟妹双全了。她一有空便来瞧瞧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妹妹。

青桐走到门口,大声喊了声:“我来了。”便推门进去。

王氏一听到声音,就抱着青枝笑着迎上来。虽然他们有了亲生女儿,但两人对青桐的感情并没减少。

王氏把孩子交给青桐,自己则去倒茶拿点心。她一边忙活一边随口问青桐干什么去了。

“去了杨师父家,他不在,跟木兰说了会儿话就回了。”

王氏听到杨木兰,微微笑了笑道:“你跟她倒挺合得来。”

青桐“嗯”了一声,接着逗小青枝。小青枝欢实地挣着小短胳膊,伊伊呀呀地叫着。

王氏看着两人突然感慨道:“这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可乖了,一天到晚也不闹。小麦就能看住你。”

王氏提到花小麦时,神情不觉一黯。青桐敏感地察觉到了。她问道:“娘是不是听到家乡的消息了?”

王氏沉重地叹息一声:“唉是啊,前几天,有几个讨饭地来到食肆门口,你爹好心,把剩饭给了他们。谁知,其中有一人竟叫出了你爹的名字。你爹觉着惊讶就细细问了那人的籍贯姓名。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咱家那里遭了水灾,他们逃荒来了。那人是咱们邻村的,认得你爹。”

青桐的心慢慢往下沉。她查问一句:“那花小麦他们家怎么样了?也来京城了吗?还有王三胖。”整个李家村里,青桐除了自家也就对他们两家感情深些,其他的像她的野奶奶野大伯们,她才懒得管呢。

“可怜的小麦,她、她被她爹卖了。”

“什么?她爹不是死了?”青桐的嗓门不由得提高了些。

王氏再叹:“那个赌鬼,倒不如死了好些。听说卖了二十两银子。”她怕青桐不明白又补充一句:“灾年女孩子的价一般都是四五两,最多也不超过十两。他卖了二十两,签的是死契。肯定是卖到那下三滥的地方去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了。”

青桐的心上像浇了一桶凉水似的。旁人对她的坏,她记住;对她的好,她同样记住。花小麦是她得到她认可的朋友之一。她那个渣爹怎么可以无耻!

她压下心头的不快,赶紧问道:“能找到她吗?我可以赎回她。”这几年她揭悬赏告示,打猎,没少赚钱。区区二十两肯定拿得出来。

王氏无奈地摇摇头:“谁知道她被卖到哪儿了?上哪儿找去。”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见李二成微红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王氏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李二成低声说道:“我今天特意去找人打听了。那些人说,咱娘…洪水来时因腿脚不好,被冲走了。”

王氏先是惊讶,接着又加了点悲伤的神色,问道:“咱在家时,婆婆的身子不是挺硬朗吗”

李 二成一脸悲戚地摇头,表示不知道。虽然高氏很偏心,对他不好。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听到这个噩耗,哪能不伤心。青桐倒没什么波动。她对这个奶奶一丁点感 情都没有。如果说李二成夫妻俩和花小麦一家让光临地球的她认识到什么是人类的爱和温暖,那高氏何氏等人让她认清了人类的劣根性。

不过,她现在情商高了点,还知道安慰一下李二成。请他节哀顺变。

“还有,我还打听到,大哥三弟他们可能将青梅青榆也卖了。”

“老天,他们咋也干这事。”

青梅和青榆是青桐的野堂姐,不过,时隔数年,她有些记不清两人的长相了。只记得她们很精明刁钻。

青桐在养父母家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临走时,她还特意问道:“食铺里还需要什么野物吗?”李二成摇摇头,说暂时不需要,然后又苦留她吃饭。青桐说家里还有事下回再吃。

青桐一进林府,便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同寻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压抑沉闷。

果然,她一跨进门就被墨云请进了葳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