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出些许白酒揉搓在双掌间，酒液随着摩擦的动作升温。郁锦安感到手心发烫后，便把文文衣袖挽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乔南望向他的目光充满怀疑。
郁锦安将白酒倒在毛巾上，丢给她一条，道：“沿着文文的手心擦拭。”
“啊？”乔南瞪眼，这是什么治疗方法？
男人一个厉色丢过来，“乔南，你要是再让我重复一遍，我就把你丢出去！”
乔南愤愤瞪着他，敢怒不敢言。
外面小院中值夜的男人正在打瞌睡，乔南不在同他争辩，按照他教导的步骤一步步实施。如今孩子高烧不退，指望那些人没用，这里唯一能让她相信的，只有郁锦安。
好吧，听他一次。
沾染白酒的毛巾气味不好闻，乔南一下下擦拭文文的掌心。而郁锦安则用同样的方法，擦拭文文的脚心。
大概十几分钟后，郁锦安将湿毛巾敷在文文额头。不久后，他又重复刚才的步骤。
乔南不在多问，跟着他动作。
如此反复三次，郁锦安才停下。
“这样就行了？”
乔南炸毛，“你到底行不行？”
“你指哪方面？”
这种时候，乔南一点儿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温度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窗外夜色深浓，这片寂静的山村不时传来狗叫声。郁锦安瞥眼文文，语气中有丝黯然，“目前我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有效果，还要看她自己。”
他的意思是…
乔南缓缓低下头，其实她也明白，只是不愿意面对。
等待结果的时间最难熬，大约过去半个小时，乔南再去摸文文额头的温度，竟然有所下降，“好像没那么烫了。”
郁锦安也摸了摸，“嗯。”
他的方法有效，不应该傲娇脸吗？瞧他那一脸淡定劲！
很多时候，乔南无法揣测他的想法。不过文文体温有所下降，她发自心底开心，并且第一次察觉到他除了耍流氓外，也许还有点本事！
“喂她喝水。”
郁锦安在旁提醒，乔南用勺子喂文文服下温水。孩子还没睁眼，但手脚没有再出现抽搐现象，小脸的红晕也逐渐褪去。
“郁老板，你的办法不错嘛。”乔南笑眯眯说道。
“不说我行不行吗？”
坐在床沿的男人勾勾手指，她弯腰过去。
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抵在眼前，乔南感觉他的薄唇擦过脸颊，下一刻，他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早晚有一天要让你知道，我行不行？”
乔南脸颊蹿红，连同耳根都火烧。
月光从狭小的窗口照射进来，郁锦安瞥见她红透的脸，轻抚她的耳根，“你也发烧么？”
流氓！
乔南立刻远离他，她太掉以轻心！
“我口渴。”
“自己喝去。”
男人挑起眉，回答的理直气壮，“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你老板。”
乔南硬生生被噎住。
她倒杯水递给他，真心懒得同他说话。每次都说不过他，每次都被他调戏，简直输得惨不忍睹。
自从那句话开始，气氛莫名暧昧。乔南不自然的抬起手，再度试探文文的体温，突然眼前一亮，“真的降温了！”
原本滚烫的温度正在降低，乔南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这个办法很有效，文文有救了。”
郁锦安点点头，道：“目前效果还不错，但今晚不能大意。”
“好。”乔南频频点头，态度彻底转变。
时间滴答流失，转眼已经凌晨。乔南完全没有睡意，郁锦安也不太放心，怕孩子后半夜又烧起来。
“你要不要睡会儿？”
乔南指着小床的另外一边，郁锦安瞥眼她，道：“你睡吧。”
“我不困。”对于常年失眠的人来说，乔南早已习惯。
郁锦安笑笑，“我也不困。”
文文呼吸变得均匀，乔南每隔段时间都给她喂水。她双手托腮盯着熟睡的孩子，心底某种情绪正在酝酿。
“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男人微合的眼眸睁开，道：“说吧。”
“二十一年前，有个小女孩同文文年纪差不多，她特别贪吃，每顿饭都要吃两个鸡腿，爱撒泼，爱打架，还很爱哭。呵…”
乔南突然自嘲的笑起来，“有天她和姐姐被人绑架，她傻傻的以为能够找到爸爸妈妈来救姐姐，所以一个人偷跑出去。谁知道，她没有找到爸妈，却遇见人贩子。”
她逆光而坐，郁锦安看不太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后来呢？”
“后来…”乔南停顿片刻，眼眸深处泛起一片水光，“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十五年后我又找到亲生父母，你说我是不幸还是幸运？”
郁锦安薄唇轻弯，“幸运。”
“我也这么认为。”乔南露出一丝笑。
四周光线不明，郁锦安垂下脸，深棕色眸光落在她的眼底，“乔南，谢谢你分享自己的故事给我。”
谢？
要说谢，倒是他成了她今晚情绪失控的倾听者。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说老天是公平的。他从我们生命中拿走多少东西，就会以各种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还给我们多少。你相信吗？”郁锦安低沉的嗓音撩人。
乔南想了想，点头，“我相信。”
四周一片静谧，郁锦安勾唇浅笑，并没回答。
直到闭上眼睛之前，乔南还在琢磨他刚刚说过的话。她真的相信命运，她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晨曦第一抹光洒落大地，绯红的天际耀眼夺目。郁锦安缓缓睁开眼，距离脸庞一公分处，乔南轻柔的呼吸拂过他的唇角。
后来他也趴在床边睡着，眼前映入的小脸五官精致，她有张特别红润的唇。
郁锦安突然很想摸一摸，他回想起亲吻这两片唇瓣的感觉，嘴角勾勒的弧度温柔。
大概胳膊压的酥麻，乔南揉着眼睛清醒过来。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她懵懂的黑眸中满满都是他。
“早安。”郁锦安弯起唇，深棕色瞳仁中的笑容远比朝阳还要刺眼。
乔南心脏的位置一阵狂跳。
048 买五赠一
退烧以后，文文开始进食。孩子几顿饭都没吃，乔南特意煮了粥。
“张嘴。”乔南慢慢吹凉小米粥，抱着文文一勺一勺喂。文文苍白的小脸透着不安，她听话的张开嘴巴，乖巧吃粥。
郁锦安坐在她们对面，伸手把文文抱过去，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喂吧。”
她一手抱孩子一手喂饭确实不方便，乔南见文文没有抗拒，也没多说。
“哎哟，郁老板也在？”海哥一觉睡醒，进来就看到这么和谐的画面。
“怎么样？死得了吗？”他瞥眼郁锦安怀里的小女孩，满眼算计的问。
乔南忍住怒火，道：“死不了，有我哪能让海哥赔钱？”
这小丫头办事上道，海哥点点头，瞧见孩子老老实实跟在他们俩身边，眉头蹙了蹙，“没想到，郁老板还是有爱心的人。”
男人缓缓抬起头，修长手指拂过文文的小脸，眼中的神情温柔，“这么小的孩子，日子久了什么都不会记得。我们做事可以婉转点，何必打打闹闹把孩子吓着？可用的方法很多，我更愿意看她们开心的模样。”
他说话时，掌心落在孩子头顶。文文仰起小脑袋，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海哥看傻了眼。真是邪门，这孩子自从到他手里一直哭，他费好大劲才把她打怕，怎么到人家手里这么听话，还知道笑？
乔南同样直眼。啧啧啧，这男人连人贩子都能忽悠，不愧是人贩子中的人贩子啊！
“郁老板高明，”海哥竖起大拇指，往郁锦安身边凑，想学几招傍身，“您教教我。”
“好说。”
乔南把文文抱走，起身出去，“我去准备早饭。”
“去吧。”海哥一屁股坐在乔南刚坐的椅子上，巴不得她腾地方。
“您说，怎么安抚这些女人？她们哭哭啼啼的，烦都烦死了！”
郁锦安侧过脸，文文乖巧趴在乔南背上，朝他挥挥手。
他弯起唇，“其实很简单…”
男人薄唇微动，乔南转过头，阳光下他的五官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她暗自轻叹，于他来说确实很简单，恐怕那张脸便足以安抚所有人。
不久，乔南背着文文，动作麻利的将早饭摆上桌。
“郁老板，听您一席话，我简直毛塞全开！”
“茅塞顿开。”郁锦安耐心纠正。
乔南差点笑出声，“海哥，吃饭了。”
瞅见文文趴在乔南背上睡着，海哥立刻吩咐，“把孩子送回去，这像什么样子。”
“不行。”乔南矢口道。
海哥咻的瞪眼，“你说什么？”
“海哥。”乔南深吸口气，紧紧把文文抱在怀里，“孩子高烧才好点，再让我照顾一天吧。万一她又烧起来，不是更麻烦吗？”
人没出手，赔钱最糟忌讳。海哥神色犹豫，明显担忧什么。
“小女孩养的漂亮点，价位不会低。”郁锦安淡淡一笑，轻吹碗中的小米粥。
自从向郁锦安讨教“生意经”后，海哥对他言听计从。他一拍桌子，笑道：“听郁老板的，小南你给我好好把她养胖点，不能叫我赔钱。”
“海哥放心好了。”乔南抱文文进屋时，下意识瞥向对面的男人。
郁锦安低头喝粥，压根没看她。
晨起的小院中凉风习习，似乎感觉不到异常气氛。郁锦安望着她转身时轻松的步伐，一点点弯起唇。
厨房里面有张木板床，乔南把文文轻柔放下，给她盖好被子。孩子原本已经瘦的可怜，又经过昨晚一场高烧，小脸更凹陷。
鼻尖蓦地酸涩，乔南眼前浮现出的小小身影，渐渐与文文重合。
今天送菜的人带来不少肉，乔南晚饭煮的丰盛。
院中的圆桌前，郁锦安坐在中间，海哥和另外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几人相谈甚欢。
乔南不得不佩服，郁锦安融入环境的能力太强。
“文文，吃饱了吗？”
高烧后，文文特别黏乔南，同她形影不离。乔南用干净毛巾帮她擦嘴，低声问：“告诉阿姨，妈妈长什么样子？”
提起妈妈，文文瞬间红了眼眶，“妈妈的头发长长，眼睛大大。”
乔南抱起孩子，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对于妈妈的描述，如文文这么大年龄的孩子基本都一样。可惜这样的信息不能帮她找到父母。
哄睡孩子，乔南来到小院。海哥他们喝过酒，几个人凑到屋里打牌。
郁锦安没在院里，估计也被他们拉进去。
自从来到小村庄，手机彻底没有信号。她坐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检查这几天拍到的照片。三个男人的侧脸，拍的很清楚。里面房间被关押的那两个女人信息，暂时无法掌握。不过她们的基本特征全部记录仔细。文文年纪太小，问不出有价值的内容。
每晚临睡前，乔南都检查一遍资料，生怕遗漏什么。
这里属于偏远山区，手机通讯基本没有。海哥他们打电话都要去外面，她更别想同外界联系。大概因为这样，他们才把老巢选在此地。既然她来卧底的事已经在电视台闹开，想必家里也会听到风声。不知道姜哲会怎么样？姐姐能不能安抚爷爷？又或者，爸妈会不会担心她？
乔南自嘲的笑了笑。
“文文睡着了？”
身边突然压过来一道黑影，乔南吓得往后退，却被男人拽住手腕，“躲什么？”
乔南瞪着身后亮灯的屋子，“不怕被他们怀疑？”
她眼底染着深切的担忧，郁锦安手指在她额前轻扣，“放心吧，海哥说让我来跟你联络一下感情。”
“为什么跟我联络感情？”乔南震惊，甚至都没留意男人暧昧的动作。
郁锦安抽出一根烟，掌心里攥个银色打火机，笑道：“他说买五赠一，以后要跟我长期合作。三天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买五赠一？
乔南明白过后，道：“我要带文文一起离开。”
打火机幽蓝色的火苗闪过，郁锦安吐出的白色烟雾，在乔南眼前散开，“不可能。买五赠一还要再赠一，你当他们是傻子？”
乔南紧咬下唇，她知道很难，但她必须。
049 亲密姿势
一大早起来，海哥哼着小曲，心情很好。不久，他带来个陌生男人，粗眉大眼，中年模样。
“什么人？”乔南走到郁锦安身边，他坐在藤椅中神色如常。
“不清楚。”石桌上摆着一碗茶，男人手指轻点，“续点热水来。”
乔南皱眉走进厨房。还真拿她当使唤丫头？烦人！
这几天，郁锦安没事就坐在藤椅中，一双眼睛瞅着远处不知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吗？”
“有啊，”郁锦安下巴轻点，目光往前延伸，“看那边的云。”
“云？”乔南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确实看到大片的白色云朵。但也只是白云啊，值得他一天到晚的看？
“看出什么？”
“没看出来。”
乔南把茶壶放下，里屋的门恰好打开。海哥把刚进去的男人送出来，两人并肩往外走，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房檐下晾晒一双红色运动鞋，乔南昨天浪费好多话，海哥才同意她给文文刷鞋。此时她盯着鞋子，莫名有种不安情绪。
郁锦安抿口茶，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经过几天的考验，海哥彻底对乔南信任，又有郁锦安这个金主，他也不敢再对乔南有非分之想。
“文文，过来吃饭。”
乔南端起饭碗，文文乖乖坐在她身边，“有肉肉吗？”
“有。”她盛饭时，偷偷把肉藏在白饭下面，看守的男人没有发现。
“哇！”文文瞪大眼睛。
可惜乔南不敢藏太多肉，文文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她想等把孩子救出去，一定要带文文吃顿好的。
海哥喝点酒，大着舌头同郁锦安吹牛。
“郁老板，后天咱们成事后，我请你去吃大餐。”
男人微微一笑，“海哥心情不错，货都出手了？”
“托郁老板的福，”海哥端起酒盅，笑道：“你说的真对，把小丫头养胖点果然好出手。”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乔南送饭出来刚巧看到。
收拾好回到厨房，乔南再也没有出来过。院子里有笑声、划拳声，她呆呆坐在木板床边，眼睛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当年她也是这么被人买走，然后又转手很多次。直到被解救，却无法找到亲生父母，最后遇见养母将她收养带回家。
明明她的任务即将完成，但面对文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
翌日早上，海哥吩咐乔南准备早餐。她轻搅锅中的小米粥，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院门。如果她没猜错，今天买家应该来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