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平静,内心积攒的怒火就越旺,无情吞噬着他的悲喜,这样一个人,只能绝情,要不然难以支撑他的恨。

两人一致沉默,目光在车内相撞,无声较量,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认为他们关系暧昧,反倒会担忧两人是否有安全隐患。

良久,阿笙方才开口说道:“其实你恨得人并不是我姑姑,而是你爸爸,因为你比谁都明白,发生这种事,通常最大的错不在女人这里。”

话落间,车内是真的一片死寂了。

今天阳光很好,明晃晃的照在挡风玻璃上,光影层叠,却透着说不出的苍白。

许久之后,韩愈发出吔语:“顾笙,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

阿笙表情漠然:“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过去的事情,你或许清楚,但我不清楚,可今天这番话,我还是说了,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你把满满的恨都投放在我姑姑身上,这不公平。”

韩愈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声音凝滞:“顾笙,我小瞧你了。”

“抱歉,她是我姑姑,在国内,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们对亲人宽容,对外人苛刻,我原本就是俗人一个,只关心离自己最近的人和事。”

“…下车。”韩愈闭上眼睛,冷冷下达逐客令。

阿笙下车,走了几步,回头看韩愈,他还坐在车里,黑色风衣把他衬得越发挺秀孤独。

阿笙咬了咬唇,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并不痛快,反而怅然难过。

她成功逼出了韩愈的脆弱,却在目睹他脆弱的瞬间,意识到了她的残忍和心有不忍。

阳光缩短了她的身影,清晨的阳光融合着寒风,有些凉。

有熟悉车辆从她身旁呼啸而过。

韩愈开车远去,一车豆香味。

那杯只被他喝了几口的豆浆格外碍眼,路过红绿灯,路口放置着垃圾桶,拿起豆浆,本想投进去,但却迟疑了。

后面,一排汽车鸣笛催促,韩愈扯唇涩笑,因气愤就随手乱扔东西,他几时这么幼稚过?

可见他被那丫头气的不轻。

喝了一口豆浆,皱眉咽下,把豆浆重新放回原处,原本温温的豆浆,早已在谈话过程中变凉了。

再见陈钧,阿笙足足愣了好几秒,这才走过去。

脸上淤青红肿,跌伤可能性不太大,很显然之前被人揍过。

离上课时间还有段距离,两人去了安全楼梯拐角处,那里人少,便于说话。

有些话,是必须要说明白的。

酒醒后,陈钧面对阿笙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担心阿笙不理他,或是不给他好脸色看,目光乱飘,就是不敢跟阿笙对视。

可他明明是来见阿笙的。

阿笙问:“谁打的?”

“许飞。”

果然,好在陈钧言语间并无怨愤,要不然事情还真是没完没了。

“我代他向你道歉。”

阿笙这么一说,陈钧反倒不好意思了:“不怪他,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

“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

阿笙这话,原本没有影射之意,但陈钧自知理亏,对号入座,脸顿时就红了,清了清嗓子,尴尬道:“昨天是我不对,喝醉惹事,你别生气。”

阿笙笑了笑:“你也说了,你只是喝醉了,也不是什么好回忆,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顾笙…”陈钧看着她,目光灼灼,迟疑道:“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低头想了想,阿笙抬眸看着他:“陈钧,我不是草木,你对我的感情,我都知道。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叫依依,平时很喜欢看《泰坦尼克号》,百看不厌,每次看都会泪流满面。她说爱情很短,短到不愿那么快就说再见。但这世上好在还有一种痴情,它的名字叫:73年。即便杰克早已消失不见,露丝依然可以想念经年,她把她灵魂中的天荒地老全都交付给了时间。所以爱情不在长短,在于是否彼此相知交心,在于生命中的那个人是否能温暖对方心里的寒冬。”

陈钧失落一笑:“我不是那个人。”

阿笙轻叹:“抱歉,我无法刻骨铭心的记起你。”

“什么叫刻骨铭心呢?”陈钧问她。

“我不需要回忆,他已经铭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在他面前,不管历经多少年,依然可以肆无忌惮的倒退时光,成为一个孩子。”

陈钧死心了,他喜欢她,极力表现,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却无法让她心动,只因他唯一能给她的,恰恰是她不需要的。

陈钧问她:“你遇到这个人了吗?”

“也许不会有这个人。”花园鲜花那么多,赏心悦目的再不济也有好几朵,她又怎么知道,她挑中的那朵刚好就是最适合她的呢?

有些适合在一起的人,注定要在选择中退出她的生命。

“从来没有人让你心动过吗?”

阿笙短暂迟疑,有吗?一个人的脸庞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太快,抓不到踪迹。

“没有。”她说。

虽说死心,但听到阿笙的话,陈钧心里却好受了许多。这么说来,可怜之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陈钧感慨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像陆老师那样的人。”

阿笙无意识皱眉:“…为什么会这么想?”

陈钧笑着说:“女生都喜欢他。”

沉默几秒,只听阿笙开口说道:“不,我不喜欢他。”这话是说给陈钧的,但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上课时间快到了,阿笙和陈钧道了声再见。

眼见陈钧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阿笙这才迈步上楼。

那天上午阳光真的很好,比清晨还好,陆子初单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着课本,身体笼罩在阴影里,漆黑深沉的眸紧紧锁视着阿笙。

阿笙从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目光竟也可以这般灼人。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听到了她和陈钧的对话,也听到了那句:“我不喜欢他。”

等阿笙头脑清醒一些时,陆子初早已离开。

阿笙欲哭无泪,陆子初每天都是踩着点进阶梯教室的,万万没想到会被他撞上这一幕。

学生不喜欢老师很正常,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情动以后,手心长出纠缠的线【4000】

更新时间:2014-4-28 11:37:47 本章字数:4605

刑法课堂上,阿笙整堂课都低着头,不敢看陆子初。

原本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罪,但被陆子初听到,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竟有点心虚。

陆子初视线扫过阿笙,眸色沉了沉,她以为低着头,他就看不到她了吗?

这堂课还真是度日如年,阿笙看着腕表,眼见下课时间逼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陆子初点名唤她:“顾笙。罘”

“到。”阿笙完全是条件反射,起身太猛,可怜椅子,“啪嗒”一声合在了一起。

同学们都在笑,只有阿笙笑不出来,陆子初为人师表,纵使觉得好笑,想必也不好意思当众笑出来。

陆子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法学课程结合实际案例,从法律视角写一份案例分析和法理论述,下周一交给我。飕”

“什么案例?”阿笙头都大了,陆子初这是在公报私仇吗?这也太明显了吧?

“法律前沿话题,实务热门话题,类型不限,可自定。”布置完作业,陆子初直接拿课本走人。

众同学有些意外,原本陆子初布置作业,人人自危,唯恐点到自己的名字,但陆子初只点顾笙交作业,他们又开始不适应了,但心里委实松了一口气。

大学期间,谁愿意整天被学业所累?

江宁一边感慨陆子初来去潇洒如风,一边无比同情的看着阿笙,“啧啧”道:“可怜的孩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案例分析?法理论述?我想想就头疼。”

这人纯属落井下石,阿笙快速收拾课本,在全班同学同情又虚伪的目光里,奔出教室,但愿还能追上陆子初。

校园里,阳光洒在陆子初肩头,铁灰色毛呢风衣被风刮动一角,身旁有女孩子经过,激动道:“美男啊!”

阿笙觉得这姑娘以后一定会在容貌上吃大亏,长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况且陆子初这个人表里不一,心眼小得厉害。

阿笙追上陆子初确实不易,书包很重,一路都能听到文具盒在里面疯狂跳动的啪嗒声。

有点狼狈,她气喘吁吁,陆子初优雅如斯。

陆子初看着阿笙,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有事?”

“关于案例分析,我…”

他已打断她的话:“案例分析按照顺序撰写,先阐述案情,探究原因,了解现状问题,体现法理,撰写解决方案时个人观点一定要鲜明。字数不能少于1500字,案例论述控制在500字之内。”

“…”阿笙自诩口齿伶俐,但在陆子初面前,完全是小鬼见大王。

陆子初优雅的站在那里,语调低沉冷漫:“法理论述需要我另外再讲一遍吗?”

“…不需要。”他这么认真,她注定在劫难逃。

陆子初面无表情道:“周一交给我。”

“周一时间太赶。”是真的很赶,不到三天时间,她脑细胞估计会死掉大半,况且陆子初对学业极其苛刻,鸡蛋里挑骨头,难伺候着呢。

“没关系,这次作业算在专业学分里,到时候可以直接扣学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阿笙无语了,垂死挣扎:“其他同学不用写吗?”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陆子初看了她一会儿,她被他看得头更晕了,某人终于移开视线,“寒假快到了,这次作业列入考试之内。”

这算不算解释?

阿笙愣了愣,如果陆子初没骗她的话,那他并不是公报私仇?

“为什么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交作业?”她问出内心疑惑。

闻言,陆子初眼眸暗敛,神态清离:“昨天晚上在韩家,我不是答应过我舅舅会好好照顾你吗?”

阿笙点头。嗯,她明白了,原来他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她谢谢他,有机会的话,还要好好谢谢韩永信。

“还有事吗?”陆子初抬起腕表,似乎有事的那个人是他。

“没有了。”列入考试成绩,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再发牢***。

陆子初离开,如果阿笙留心看的话会发现,陆子初步伐看似优雅稳重,但比往日却慢了许多。

阿笙回到宿舍,江宁她们全都一窝蜂围了上来。

关童童跟在阿笙身后,追问道:“陆老师怎么说?”

“维持原判,法外求情无效。”

江宁一屁股坐在阿笙书桌上,抬手敲着桌面,恨铁不成钢:“一定是你方法没用对,你如果抱着他的腿哭爹喊娘,他绝对会因为怜香惜玉,改变心意。”

薛明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哭爹喊娘了,这么彪悍,还怎么让男人怜香惜玉?”

江宁被人挑刺,不高兴了,站直身体,口气很冲:“能不挑语病吗?累不累啊你?”

“不累。”薛明珠脾气也不太好,直接扛上了。

阿笙眼见她们要吵起来,打开电脑,对他们凉凉的说了一句话,成功扼杀了纷争。

她说:“这次作业,不仅我要写,你们过一段时间也要写。”

关童童走了过来:“我们为什么也要写?”

“因为这次作业将被列入寒假考试成绩。”

“陆老师亲口说的?”薛明珠不相信,以为阿笙在诓她们。

阿笙面对殷殷望着她的三双眸子,平静点头:“属实。”

两秒后,508宿舍里除了阿笙淡定如初外,另外三人全都有气无力的瘫倒在了床上。

周日深夜,阿笙整理作业,发现外面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点缀暗夜,宛如昙花绽放,耀目喜人。

叫醒江宁她们,一个个俱是欢喜不已。

阿笙是南方人,很少遇到下雪天,所以对北方冬雪有着说不出来的喜欢。

夜晚入睡,做了一个好梦,跟冰雪有关。

周一起床,阿笙起了大早,把作业装进双肩包。出了宿舍楼,呼吸间,尽是醉人的香,雪花香。

学校很热闹,有人团了雪团,在打雪仗,也有人合伙堆雪人,阿笙并未参与其中,但一路走来,难免祸及全身,头上身上落了很多小雪花。

周一没陆子初的课,但法学系老师通常会在周一上午召开研讨会,所以想要找到陆子初并不难。

陆子初办公室,阿笙是知道的,独立成间,待遇堪比老教授,纵使没有上锁,她也不便入内。

办公楼附近有处篮球场,上午没课的学生们聚集在那里玩积雪,阿笙原本只远观,并不走近,直到看见了江宁,见她朝她挥手,这才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

江宁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大一财经系学生,姐弟恋。

阿笙还是第一次见江宁男朋友,男孩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胖,和江宁站在一起,各种不搭,但对江宁很好。但凡有人朝江宁扔雪团,必定护在她身前,自己被打了,还笑眯眯的,比喝了蜜还要甜。

趁男孩不在,江宁问阿笙:“小伙儿可爱吗?”

“现在对你挺好的。”至于以后,交给时间,况且江宁堪称花心大姐大,她和这个小伙子能够走多远,实在是不好说。

“他现在对我好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江宁说完这话,朝男孩勾勾小手,男孩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别提多殷勤了。

说到底,还是“红颜”惹的祸。江宁要是一个丑八怪,只怕屁颠屁颠跑过去的那个人要换成江宁了。

周一研讨会,陆子初向来是不参加的,如今一早出现,惊了不少人,一个个望着窗外,敢情天降大雪,陆子初冻糊涂了?

所谓研讨会,陆子初听了一会儿,开始发现他先前不参加是对的,全都是书面语,都可以集结成教科书了。

有些无聊,但出于礼貌,半途离开似乎不太好。

他们自讲他们的,而他呢?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前,一片银装素裹,这种天气,他不喜,体寒人畏冷,他宁肯呆在家里面不出来,也不愿欣赏冬雪盛景。

但他今天却因为和某个人有约定,所以驱车来到了学校。以前不参加研讨会,还有理由可以混过去。比如说,他很忙,周一没空,但今天来了,怎么说也要做做样子。

篮球场很热闹,不经意间看到了顾笙。

那么多人,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她来,实在是…有点小笨。

她和别人打雪仗,任由别人拿着雪团掷她,却不忍把雪团扔到别人身上。

溢出一声叹息,那个“笨”字在舌尖滚动了好几次,却终是不忍心说出口。

笨,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良善?

阿笙虽然在打雪仗,但却一直留意着陆子初的办公室,眼见熟悉的人走出研讨厅,还以为他已经开完了研讨会,阿笙也顾不上打雪仗了,跟江宁知会了一声,就去找陆子初了。

远处,顾笙逆风走来,深蓝色长围巾在身前肆意飞扬着,大概冬日风大,她今日把长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放在胸前,担心陆子初看不到她,高高的挥动着手臂,笑容灿烂。

陆子初步伐慢了下来,心口有什么东西瞬间涨得满满的。

原本以为心动只是一时,谁曾想…似乎有些心不由己。

尘世喧嚣忽然间远去了,只有漫天飞雪和迈步走来的她。不其然想起她的那句:“我不喜欢他”,嘴角笑容就那么隐了下去。

彼时,她已经来到他面前,眼眸清亮:“我以为研讨会要开到十点半,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研讨会确实要开到十点半,但谁让他看到了她,唉…

有些后知后觉,认识她之后,他好像开始学会叹气了,这习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