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末,父亲判刑4年,韩愈当时在纽约,跟她说这事的人是任洋,他说:“太太,先生已经尽力了,好在只有四年,转眼间的事儿。”

她当时正在沏茶,听了任洋的话,很可惜,一壶好茶被她沏的无滋无味。

转眼间的事儿?父亲年岁一大把,整整四年牢狱之灾,在狱中指不定要受什么苦。

见她不说话,任洋也摸不准她是怎么想的,适逢韩愈打电话过来,讲了几句话,任洋把手机递给了阿笙:“先生有话要跟您讲。”

韩愈话语不多,算起来只有两句话。

——四年,很快。

——等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出去走走,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韩愈在忙什么,她是不知道的,有时候她会想,他们都是一群等待救赎的人。

也许,真正需要救赎的那个人是她。

六月中旬,家佣提前给她送饭,她当时不察,未能掩饰好,当家佣收回狐疑震惊的眸,转身离开时,阿笙先是急,脚步尚未走到门口,反倒平静了下来,这一天早晚都要面对。

她能够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里滚动的节奏,她知道,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对这个孩子,有着太多的抱歉,自从怀了他/她之后,就一直在委屈他/她。

韩愈是第二天凌晨回来的,风尘仆仆,她原本就没怎么睡着,当“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时,她听到韩愈对身后的人厉声道:“都给我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来。”

阿笙缓缓坐直身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当室内灯光通明,她看到了韩愈阴沉的脸。

纵使韩永信和常静死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怨毒的瞪过谁,可那天他先是和她目光对视,冰凉的眸子仿佛凝固成了最尖锐的冰,那样蚀骨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阿笙抿着苍白的唇,脸色如常,眼睛里一片平静,但却死死揪着胸前的被子。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也不下楼走走?”他一步步走近她,宛如阴司索命阎罗,但话语却出奇的镇定,所有的喜怒只能通过那双猩红的眸子方能窥探出踪迹。

韩愈镇定,阿笙比他更平静,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轻轻一笑:“院里院外,都有人跟着,走或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吗?”

韩愈寒着脸,死死地盯着阿笙,眼里有着恐惧来临前的紧绷:“家佣说你每天都在二楼活动,你说说看,你是喜静,还是在掩饰什么?”

说这话时,他已经来到了床边,那么近,近到他能从阿笙的眼睛里看到他的模样。狰狞的脸,是他吗?

韩愈有些恍神。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似乎吃胖了许多。”他说着,弯腰拉扯她手中的被子,声线阴冷:“来,让我看看,你都哪里胖了?”

阿笙岂能松手,手指用力,指节隐隐泛白。

韩愈盯着阿笙的眸子越来越危险,不怒反笑,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说:“听话,把手松开。”

见阿笙不为所动,韩愈终于怒了,火大的扯开被子,阿笙因为这股力道,整个身体悬在床边一侧,险些摔到地上去。

她穿着睡裙,凸起的肚子,显而易见。

卧室很静,尤其的静。

韩愈死死的盯着她的肚子,感觉一颗心被一把无形的刀切成了细小的碎块。

他屏住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反应,“吃胖了?”

阿笙稳住呼吸:“我怀孕了。”

“哦。”韩愈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慌:“几个月了?”

她坐在床沿找鞋子:“快七个月。”

韩愈忽然笑了,这才发现自己傻的可怜,他以为她需要时间,所以尽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曾想却是行她方便。

他恨不得掐死她。

韩愈冷冷嗤笑:“顾笙,你真狠。”

“不及你狠。”阿笙站起身,还没走过他身边,就被他粗暴的抓住了头发。

阿笙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间,韩愈已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狠?顾笙,你以为这个孽种,它能安全出世吗?”

顾笙死死的咬着嘴唇,眸子里是数不清的怨毒和恨意。

6月28日,妒火需用鲜血祭奠

更新时间:2014-7-11 10:34:11 本章字数:4756

阿笙在房间里昏迷了将近一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肚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额头传来一阵刺痛,那里受了伤,阿笙抬手摸到了纱布,想必她昏睡的时候已经被人处理过伤口。

那天,韩愈扯着她手腕,要带她出门,她预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激烈的挣扎着。韩愈发了狠,瞪着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吃了她。

记忆最后,韩愈失去了理智,抓着她的头发,阿笙额头磕向了墙壁…

卧室里静悄悄的,阿笙内心凄惶,站在门口,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现如今她这样,每天都有人看着,又能去哪儿呢瑚?

她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头晕眼花,便一步步回到沙发前,蜷缩着躺了下来,真想就这么永远睡下去,等她睡醒了,也许会发现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

半睡半醒间,她原本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传来一道开门声,她忽然受惊坐了起来。动作太突然,只觉得头晕的厉害铄。

房间里一片黑暗,门口流泻出朦胧的光亮,那是走廊里的光照射进来的。

那人把食物放在门口,往前推了推,然后重新关了门。

阿笙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可以确信的是,不是以前照顾她日常生活的家佣,倒像是重新从外面找回来的。

失去节奏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阿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起身把温度调低;过了几分钟又觉得太冷,温度重新调高;如此反复几次,浑身上下竟出了一层虚汗,汗水大概流到了额头伤口上,那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头沉沉的,很难受。

可别发烧了才好。

孩子在她肚子里似乎有些焦躁,踢动节奏很快,她的心瞬间又温暖了起来,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把灯打开。

托盘里放着食物,一碗粥,两道小菜,还有一盘水果。

她蹲在那里,端起粥,碗壁温热,阿笙拿起勺子,刚把粥送到嘴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迟疑放了回去。

粥里如果下药…她不得不这么想,韩愈阴森的表情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走,她现如今是他的妻子,却怀着别人的孩子,这口气他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最后只把水果给吃了,她是没有丝毫食欲的,但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她和孩子就像是大海中无依无靠的浮萍,她若倒下,就再也没人能护他/她周全了。

她一直害怕韩愈会过来,每天呆在房间里,小心家佣送来的每一道食物,夜里不敢关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她感觉自己快疯了,也许她离疯已经不远了,如此疑神疑鬼,不像她。但她又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她已经不太敢想她以前的样子了,两者相较,注定面目全非。

她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更不愿自己的孩子每天活在颤栗中。6月23日,她试探性打开门,门竟然开着,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步伐加快,下楼后不理会眸色各异的家佣,迈步就朝客厅外面跑,然后她看到了需要密码识别的雕花大门,希望在刹那间被现实无情粉碎。

豪华的庭院,精致的牢笼,阿笙站在草坪上,仰着脸看着天空,似乎一个人可以就那么寂寞的站上很久,很久…

6月25日,从韩愈上车的那刻起,齐烈就没敢开口说话。

他最近几天嗜烟厉害,烟抽的越多,痛觉就越麻木。

那个孩子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足够狠心,大可不顾大人死活,把孩子打下来。残忍吗?每次冒出这样的念头,他都快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罪孽感折磨的近乎崩溃。

回来拿衣服,实在不愿看到她,他怕自己会失控掐死她。

他脸色那么寒,以至于家佣见他回来,也不敢多说话,问了声好就连忙离开了。

原以为她会呆在楼上,没想到竟在餐厅里看到了他,沉默的吃着饭,寂静无声,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餐桌挡着,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怀孕七个月的人。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想要笑话自己了,事到如今还在自欺欺人吗?

这次回来,他的来去像是一场梦,漠然回来,只在离开时,发狠的甩上了门。

孩子似乎听见那道门声,在她肚子里颤动了一下,阿笙收回放空的眼神,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别怕。”

后来,有人问韩愈,30几年人生路,是否做过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很后悔?

他把时间敲定在了6月28日。

凌晨回去,他直接进了书房。6点左右,任洋来找他,提到了陆子初。

任洋说:“顾家已经搬离旧金山,陆家现在找不到沈雅为陆子初作证,明天开庭,判刑是跑不掉了。”

韩愈听到“陆子初”三个字,只觉得有火苗在脑海中“咝咝”的燃烧着,声音冷沉,不大,却像是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闻听者的脖颈。

“这不很好吗?判刑入狱,皆大欢喜。”

书房和卧室比邻而居,那天若不是阿笙晨起喝水,见书房有光从门缝里渗出,或许有关于那番对话,她一辈子都听不到。

仿佛是一场噩梦,她的伤疤尚未结痂,再次被韩愈无情撕裂。

那天,阿笙目呲俱裂,她如此退步,换来的是什么?想到明天那个人就要站在被告席上,阿笙只觉得头痛欲裂。

韩愈没想到顾笙忽然就那么冲了进来,她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臂,声音是冷厉的,但却带着几分哭腔:“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起诉子初,你答应过我的…”

原来,他一直都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她把尊严放在脚下践踏,到最后却尝到了生不如死,百年后,她有什么颜面去见陆子初?

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该怎么帮他?她现如今这样又能做些什么呢?莫名的疼痛涌入脑海,她只觉得半边脑袋都快要麻痹了。

韩愈看着她的泪,眸色紧缩,声音冰冷:“放手——”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近乎声嘶力竭:“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气,你冲着我来,你放过子初,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

“子初,子初…”韩愈满眼通红,死死的瞪着顾笙:“我再警告一次,立刻给我放手。”

声音太大,几乎震慑了整间书房。

她不能放,她若放开他的手,那个人就真的毁了。

那些泪幻化成了最汹涌的血光,韩愈恼怒之下,用力把顾笙往一旁甩去。

任洋站在一旁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韩愈在愤怒之下失了力道,阿笙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摔了过去。

阿笙的尖叫声,生生止住了韩愈的步伐,他极尽缓慢的转身,就见顾笙蜷缩在地上,单臂吃力的撑着身体,裙摆下有鲜血溢了出来。

“孩子…”她脸色煞白,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呜咽,止不住的泪水仓惶滑落。

韩愈没看清,但任洋却看得一清二楚,顾笙肚子撞到了桌子棱角…他看着都觉得疼。

任洋把车开的很快,遇到前方堵车,在鸣笛之后,会狠狠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转眸看向后车座,管不了太多,只管快车开往医院。

顾笙脸色白的吓人,韩愈也是在刚才抱她起身时,才发现她究竟有多瘦,鲜血顺着她的腿蜿蜒流下,这辈子他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鲜血,他抬手给她擦,但那些血却越流越多…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韩愈,我答应你,我以后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想他,不念他,你放了他,我求求你…”到了这个时候,阿笙神智在云海里漂浮,但却紧紧的抓住韩愈的衣服,用微弱的声音执拗的坚持着。

“我可以放了他,但顾笙…你如果出事,我会让他一辈子都烂死在监狱里。”他说这话时,那双眸子阴沉狠戾,他是认真的。

“好,好,我…活。”呜呜咽咽,道不尽的讨好。

到了医院,阿笙被送进了手术室,韩愈无力的靠着墙,全身都是血,抬起手,手心上尽是黏腥。

一滴泪,不觉砸落在掌心里,和上面残留的鲜血不知不觉间融合在了一起…

浅笑,一朵温暖的小花

更新时间:2014-7-11 13:16:02 本章字数:5098

6月28日,对于韩愈来说,那一天是灾难日。

韩老太太在国内闻听陆子初在美国出事,乘车前往机场时,发生意外,当场死亡。

噩耗传来的时候,顾笙还在动手术…

同样是6月28日,顾笙躺在手术室里,昏昏沉沉,一度以为自己接近死亡地带,多么奇妙的体验,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是如何一点点进入她的体内。周围只有机器声在响,她在风里海里漂浮着,随时面临从高空坠落的危险和恐惧,那种感觉可怕到了极点。

她躺在那里,黏腻冰凉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发,就那么黏附在了脖子上,她什么也做不了,血腥蒙住了她的双眼,如果是黑色就好了,她可以当成现在是黑夜,永远的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瑚。

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她和她。

陆子初说:“阿笙,以后我们要个孩子吧!铄”

陆子初说:“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走在你前面,至少还有孩子陪着你,女儿最好,不是说女儿贴心吗…”

那天,她感觉孩子离开了她的身体,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然撑到了最后,抬起手臂紧紧抓着医生,用英文问她:“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她觉得挺好,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的。

喜悦未曾进驻她的眼眸,因为她看到了医生眼中的遗憾和怜悯。

“让我看看。”她分不清是悲伤,还是什么,声音仿佛水滴砸落地面,因为太轻,转瞬即散。

医生有些动容,身为人母,有权利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实在是有些残忍。

那个孩子早已成形,医生把她从母体取出来的时候,她的小手还紧紧的攥着,她是那么想要活下去…

阿笙看着医生手中的孩子,稚嫩的身体上都是鲜血,就那么蜷缩着,似乎只是睡着了。

“她怎么不哭呢?”她轻轻的说,泪水沿着眼角一滴滴滑落,就算跟陆子初分手,她的心也没这么痛过,口鼻间都是腥气。

“你凑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她。”她双眼模糊,看着凑到她面前的女儿。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孩子身上颜色诡异,那是死亡色,仿佛充满怨气的亡婴…

“啊——”

那声尖啸,悲恸入骨。

这世上最大的丧痛,莫过于血亲离世。

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那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好好的活在她的身体里…

“你把她装回去,你们把她放回去…”她感受不到来自于身体上面的痛,看不到下~体缓缓流淌的鲜血,只想把孩子抢过来,重新来过。

这就是她的人生,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了悬崖边,这才发现,她已无路可退。

医生过来劝她,她死死的盯着被医生带走的死婴,婴儿头部是致命伤…

阿笙胸口窒息,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死神带走了孩子,却留下了顾笙。

病房里,阿笙躺在床上,脸色宛如这世上最洁白的纸,韩愈坐在一旁守着她,她的手指上夹着监测血压的小夹子,和仪器连接在一起,检测结果令人心惊胆颤。

手术室下来,她几乎丢了半条命。

顾笙变了,醒来后,她把望江苑的地址告诉给医生,她让他们去找陆子初,她说这世上她已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依靠谁,她只有他了。

她说她的孩子还活着,还在她的肚子里,有时候她会忽然抓住医生的手:“你摸摸,她在动。”

她每天说很多很多的话,沙哑虚弱的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都在说些什么。

那天韩愈听到护士小声议论:“该不会是疯了吧?”

韩愈仿佛掉进了冰窖里,一种尖锐的痛直达心脏,轰然倒塌。

上学的时候,他参观过医学实验室,看到那些泡在容器里的死婴,心脏会莫名紧缩,不忍直视。那个孩子从手术室里送出来时,他看了一眼,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间死去了。

他不敢离开她,错过了韩老太太的葬礼。

夜里,她被梦魇惊醒,她和他均是一脸眼泪,他抱着她,那么紧的力道,似乎能够挤走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气。

有泪流进她的脖子里,他为外婆,为那个错手害死的孩子而哭,那是他从不轻易示人的良善;而她在那一刻竟是清醒的:“别碰我,恶心。”

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时常一个人呆坐着,认不清人,眼里雾蒙蒙的。

任洋问他:“你还爱她吗?”

“爱。”他把汤吹凉了送到她唇边,她麻木的吃着,她混淆了时间概念,却记住了韩愈的话。她只有好好活着,他才会撤诉,放了陆子初。

他有时候会握着她的手。手很冷,仿佛结了冰,暖的久了才会有着正常人的体温。

她并不见得就认出他是谁,偶尔她会自言自语:“手脚容易冰冷,说明没人疼。”

他听了,心里只觉得难过,把她当成了一个孩子,揽在臂弯里,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言语丧失了阴戾,被温和取代:“阿笙,过去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还年轻,人生还很长,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好疼你…”

她没说话,只呆呆的望着室内一角,她有着自己的专属世界,至于外界红尘万千,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8月初,韩愈扶着阿笙去花园散步,洛杉矶接连下了好几日大雨,花园空气很好,但一阵阵风吹过来却很凉,他把外套脱下来穿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