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声音艰涩:“我是徐秋。”

“我知道。”顿了顿,依依笑了:“我在他手机里见过你的照片。”

她带徐秋去她住的地方,徐秋觉得很难过,简陋的房间,但布置的很温馨,桌子上摆着一束向日葵,插在清水里,很好看。

“喜欢向日葵?”徐秋问。

“阿笙喜欢。”提起顾笙,依依眼睛里闪现出思念的光芒:“阿笙还在旧金山吗?”

“我没见到她。”徐秋见依依起身给她倒水,连忙扶她坐下,提起茶瓶倒了一杯水给她。

坐在床沿,徐秋看着她的肚子,心境是复杂的,这一路因为痛苦,所以早已开始麻木。

徐秋以为见到刘依依,她会憎恨这个女人,但见了,自己也说不上来,那种感情很微妙,徐秋竟然无法恨她。

徐秋问:“孩子几个月了?”

“9个月了。”

过了一会儿,徐秋说:“顾城没来,你别怪他,他不知道你给他写信,顾家搬家,连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到了哪里?”

依依有些意外,看向徐秋时,她握住了依依的手。

依依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有了他的孩子?”徐秋嘴角牵出一抹笑:“他失踪以后,我才明白,有很多事情,其实我是可以妥协的。”

晚上徐秋打地铺,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们可以那么心平气和的谈论顾城。

徐秋说:“第一次看到顾城,我就喜欢上了他,他对我凶,疾言厉色让我救人,我当时什么也没想,这人虽然霸道,但却让人无法讨厌。我因此差点被学校勒令退学,我知道他是因为愧疚,帮我跟学院教授理论,我觉得这个男人很值得女人去依靠。”她在朦胧的灯光里看着依依,对她说:“依依,你知道吗?我和你只是很不巧,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这不是你我的错,是命运给我们开了一个坏玩笑。”

依依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你可以一直爱一个人吗?”

徐秋想了许久说:“我不确定。”

“我可以。”

徐秋在那一刻发现,她爱顾城是自私的,自以为深厚,但在刘依依面前,却浅薄的不堪一击。

山区条件有限,徐秋希望依依能够去城市待产,依依说:“再等两天,新老师来了,课程交接后,我再走。”

依依没能迎来夏季,她在课堂上脸色惨白出事时,徐秋正在帮她洗衣服,远远看到学生跑过来,心一沉,起身时,打翻了水盆,浇湿了裤子和鞋面。

徐秋从未那么害怕过,胎位不正,只能紧急送医院,农用拖拉机上,她握着依依的手,理着她汗湿的发,对她说:“依依,不会有事的,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一起去找顾城,我再也不让你和他为难了。”

依依流泪了,她开始往坏处想:“你一定要帮我保住孩子,如果我出事,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孩子,照顾大哥......”

徐秋忽然泣不成声。

2007年6月5日下午,阳光明媚,依依在医院里产下一名女婴,难产去世。

人生无定数,回首已天涯

更新时间:2014-7-28 16:08:49 本章字数:5038

“那个孩子是流沙?”

阿笙面庞慈悲,垂眸看着熟睡的流沙,黑发遮住了她的小脸,难怪每次看到这个孩子,她的心里总会觉得很难过。

她抬眸看着顾城,眼里有着泪光;顾城没有接话,但眼里却有眼泪慢慢的聚集在一起,然后缓缓滑落。

那一年,父亲入狱,母亲生病,阿笙疯了,依依去世了,许飞和他决裂,巨债缠身,孩子年幼......徐秋抱着孩子,对他说:“阿城,我或许不能成为一个好妻子,但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流沙是依依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三年后,他和徐秋结婚了,生活平淡,宛如死水,再也不起丝毫波澜。依依的死,已让他无力再去爱上其他人铩。

依依下葬那天,依依父母哭的死去活来,他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06年9月墓园,他背着她回家,她贴着他的脖子,他们一直往前走,那条路好像永远都无法走到尽头一般,虽然累,但彼此却很高兴钡。

她的灵魂似乎在那夜回到了他身边,躺在他身旁,抚摸着他的脸,轻声对他说:“大哥,我回来了。”

醒来,枕头是湿的。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把她弄丢了。

所有人都在发生着改变,或他,或阿笙。

阿笙不再是天真安静的小女孩,不再浑浑噩噩,她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沧桑和淡漠,在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再让她开心。

生活很平静,如果不是熟知,根本就看不出生活究竟带来了什么,又在不知不觉间带走了什么。

顾城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因为年代久远,盒子依稀可以看到斑驳的痕迹。

阿笙一颗心忽然间很疼,有雾气在眼睛里浅浅浮动着。

那是一把小提琴,依依最终还是兑现了承诺,她买了下来,曾经在山区拿给徐秋看,她笑着说:“你不知道,阿笙小提琴拉的很好听。”

那么骄傲,好像夸奖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深夜,天在下雨,冰冷的雨水打湿了阿笙的脸,以至于她分不清楚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陈煜打开车门,看到她抱着小提琴,那么紧的力道,似乎想要把它融进身体里。

回去的途中,长久沉默后,阿笙忽然开口问陈煜:“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好说。”陈煜说着,看向后车座的阿笙,询问真诚:“您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她始终觉得依依没有离开她,流沙延续着依依的生命,看到那个孩子,心中的温暖一如少女时,仿佛依依就在她身边。

离开时,顾城问她:“已经决定和韩愈离婚了吗?”

一个人的心不能分成两半,她先爱上了陆子初,于是其他人就变成了沿途风景,见过太多脚踩两只船的女人,到最后只会让自己的感情变得很荒芜。

这么多年过去了,痛苦对于她来说早已变成了奢侈品,她连嘶吼谩骂的力气都没有,她真的累了,只想要简单的生活。

27岁的她,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误以为她已经72岁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

回到风景别墅,客厅里传来电视声,陆子初坐在沙发上看夜间新闻,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却的浓茶。

屏幕光亮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她忽然意识到过了年,他即将32岁了,可他们的人生似乎还没怎么开始过。

她回来,陆子初是知道的,能说他松了一口气吗?不是不知道她在韩家,不是不知道顾城来了,但他想她总会回来的,于是就这么耐着性子等吧!

等她回来,陆子初可以做很多事,亲自下厨做饭,饭菜凉了,这才发现没吃几口;看电视,一个接一个的换台,她不在,他很难心事安定。

“等我?”她淡淡的笑。

“浓茶喝的太多,睡不着。”

陆子初也笑,靠在沙发里看她,似乎在窥探她的情绪,若好,他看着也欢喜,若是不好,怕是该想办法安慰她了。

他把谎言说的太蹩脚,也不在乎她是否会揭穿。

平静的语气,没有怨气,没有不悦,就连抬眸望着她的眼睛也是一片温润。

他朝她招手。

在他身旁坐下,她把小提琴放在茶几上,他没有问她小提琴的由来,抬手先是摸了摸她的发,察觉有些湿,又摸了摸她的衣服,泛着潮气。

这才后知后觉外面在下雨。

他问:“吃饭了吗?”

“没有。”

陆子初拉她起身,催促她回房间洗澡换衣服,阿笙弯腰拿起小提琴,回到卧室,坐了良久,这才走进了浴室。

......

阿笙下楼,陆子初还在厨房里忙碌着,靠着吧台,专心致志的研究着食谱,等他意识到有人在看他,还没抬眸看到阿笙,就率先笑了:“有什么心得吗?”

想了想,阿笙问:“如果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你会一直等我吗?”

陆子初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食谱,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料酒,打开瓶塞,半真半假道:“我可能会洗洗睡了吧!”

阿笙垂眸笑了,坐在吧台上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今天晚上,哥哥对我说,简的亲生母亲是依依。”

陆子初皱了眉,明显很意外:“依依的孩子?”

“嗯。”她伸长手臂,趴在吧台上,声音很轻:“依依死了之后,我真的很难过,但得知简是依依的孩子,我从心里面为她感到高兴。”

陆子初倒了料酒,放下瓶子,擦了擦手,这才隔着吧台,轻拍她的肩:“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她不是跟你哥哥一起来T市了吗?明天邀他们过来做客,如果他们不介意的话,不妨在这里多住几天。”

阿笙有些不给面子:“我哥哥怕是不会来。”

“怎么说?”他耐心询问。

她静静的看着他:“非亲非故,他带简来这里算什么呢?”

“嗯。”尾音拉长,陆子初靠着吧台,双臂环胸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孩子究竟想说什么。

沉默几秒,阿笙才缓缓开口:“三月份,你出车祸,我当时还在T市,我曾跟韩愈提出过离婚。”

陆子初屏住呼吸:“后来呢?”

“他没同意,那天晚上见到你,我说和你在一起很痛苦,希望我们可以陌路一生。”说这话时,她的眸光很温柔。

陆子初看着她不说话,眸子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她说:“我不再担忧韩愈是否会跟我离婚,我想就这么拖下去,守着名存实亡的婚姻,彼此就这么折磨一辈子。”

他喊:“阿笙。”

她抬眸看他,嘴角却有着浅浅的笑,“可你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为难,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都是残缺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再爱一个人,现在的我还能给你什么?”

陆子初从厨房走出来,轻轻环住她的背,她把脸贴在他的衬衫上,上面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烫温了她的脸颊。

阿笙说:“曾经以为相爱并不代表相守,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毫无保留的爱着你,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那么余生能不能陪你一起走过,其实并不重要。但12月的今天,等过完年,你32岁,我28岁,我忽然发现我们都老了。或许我可以自私一次,不怕自己会连累你,不去理会世俗舆~论,不去理会家人反对,眼中只有一个陆子初,和你谈一场久违的恋爱,每天柴米油盐,在家看书、看电影、一起散步,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试图重新来过。”

很难得,一向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他,竟是好半天没有说话,语言能力似乎全都消失了,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多年前看到这么一句话:人生本无定数,回首已是天涯。这话用在我哥和依依身上适用,用在你我身上同样适用,但我不想在还是咫尺的时候,将你我生生隔成了天涯。以前觉得这世上最美的情话是我爱你,历经世事方才得知,最美的情话其实是我把我所有的爱情全都给了你。”

他低头,额头抵上她的,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眼睛上,声音低哑:“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我不想变成第二个依依,在我们还好好活着的时候,我愿意为了爱一次,在漫长的离婚诉讼案中,将自己的不堪和伤疤曝光在大众面前......”看到他眼中隐忍的雾气,她心中一阵不舍,抬手插进他浓密的发间,柔和的声音,似是一阵微风拂过,无奈笑道:“04年夏天,不遇见你就好了。”

起诉,他只有十分钟

更新时间:2014-7-28 21:05:32 本章字数:5024

相爱其实很简单,笑在一起,就连哭也在一起。

很多人都会碰到这种情况,一道爱吃的菜,反复吃了很多年,忽然在某一个时刻腻了;还有那些曾经让你无比欢喜和自信的衣服,忽然间你看到它会觉得很俗,根本就穿不出去,却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无比骄傲的穿着它展示着你的青春和美丽。

有些感觉会发生改变,但有些情注定会随着时间融进尘世男女的骨血里。

阿笙说过,起诉离婚是下下选,一旦公诸于众,媒体抽丝剥茧威力惊人,曝光的不仅仅是她的婚史,也许还有她和陆子初之前的一段情,她父亲入狱也不能幸免于难,若是媒体本事大,他们会在师生的基础上,更深层次窥探陆子初当年为什么弃刑从商......

所以,若不是逼不得己,她是不愿意走这一步的,总想着不把陆子初牵连进来钡。

她已经没什么可伤害的了,但陆子初不一样了,有很多事她不得不想的更深远一些。

早餐的时候,她问陆子初:“如果私闯民宅这件事曝光的话,怎么办?铩”

“不是什么大事。”陆子初握着她的手,于是指尖触摸到了他的掌心,他笑着安抚她:“为你私闯民宅,也不丢人。”

她听了,心里多少有些酸。

......

再见顾笙,是真正意义上的恍如隔世。

雨过天晴,太阳有着迟来的羞涩,偶尔出来见见世人,但是很快就又隐身在云层后面。

晨起,给许晓打电话的那个人是陆子初,话语简短:“阿笙想见见你。”

这通电话对于许晓来说,无疑很惊喜,但奇怪的是,眼眶却是热的。下楼的时候,孩子问她:“妈妈,你眼睛怎么红了?”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七年未见,许晓一方面担心再见顾笙会觉得生疏,一方面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踩着茶馆木楼梯,步伐急促。

她在二楼楼梯口停止了脚步,对着镜子理了理刘海,想让自己看起来多上几分郑重。

耳边响起“老板”的叮嘱语:“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面露惊讶。”

起先不明白老板的意思,待她见到顾笙,方才明白,这世上残酷事情原来可以那么多。

阿笙已经到了,许晓最先看到的是她的背影,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似是在想什么心事。

许晓的心思全都飞到了阿笙的身上,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步伐很轻,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阳光停在顾笙的脸上,会让人觉得缘分很美好,就连时光也可以那么饱经厚待。

此刻,顾笙坐在灯光下,还是如常清丽脱俗,白皙的面孔上表情安静,诸多云淡风轻。

“阿笙——”许晓站在桌旁,轻轻唤她的名字。

阿笙转头,眼神冷清,仿佛冬末春初绵绵流淌的细雨,眼睛里没有雾气,但却湿漉漉的,她有一双潮湿的眼睛,不似楚楚等人惊艳,但不知怎么了,每次看到顾笙,总会让许晓想到“风情万种”这个词,她比任何女人都有魅力。

阿笙起身,笑着伸手:“好久不见。”

这是最俗的见面问候语,但用在两人身上,多么贴切。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许晓回握,在她对面坐下,透明水壶正在桌上加热,阿笙提起水壶往许晓杯中倒了茶,便不再说话。

许晓也没有,她在等待。

那天两人之间没有寒暄,很多时候都是阿笙在说,许晓在听。

虽然陆子初事先告诫过,但许晓还是震惊不已,耳边反复回响着阿笙的话。

——07年我在美国结婚了,几个月后,我在美国出了一场车祸,浑浑噩噩了五年,这期间一直和......我先生生活在一起,2012年我被家人接到西雅图,开始有了长时间分居。

许晓觉得身体发凉,失声道:“你先生是谁?”

“韩愈。”阿笙低头端着水杯,似乎很冷。

“鑫耀总裁韩愈?”许晓更想说的是,陆子初的表哥?她觉得自己都快呼吸衰竭了。

阿笙点头。

——我知道你有美国律师资格证,我和韩愈都是美国公民,当初是在美国结的婚,所以这事我只能找你了。

她是信任许晓的,许晓看不出她眼睛里的情绪,只知道她在微笑,一如往昔。

——我只要离婚,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

顾笙看着愣忡的许晓,笑容里有着沧海后的温暖:“许晓,这一刻跟你说这些,我很清醒。”

许晓看出了她的孤注一掷,要不然那些潮湿的话语不会这么平淡的说给她听。起诉离婚普通审理期限是六个月,特殊情况还会延长,上诉二审通常三个月,有关于起诉书,顾笙早已拟定好,许晓只需递交给美国当地法院,待法院接受原告文件和材料之后,会进行审查,决定是否立案,反之退回原告文件和材料,告知不予受理的缘由。

顾笙是法学系出身,再加上在杭州接触过章嘉办理的好几起离婚案,国内和国外其实大同小异,若是法院受理,会在立案五日内将顾笙起诉副本送达给韩愈,并告知韩愈在十五日内做出书面答辩,若不出面,法院将会照常审理案件。

这起离婚案无疑很难,许晓和韩愈打过交道,她知道那个男人有着太多的不可挑战和不可妥协。

去洗手间的时候,许晓偷偷给陆子初打电话:“怎么会是离婚案?”

“接不了,我找别人。”陆子初很忙,电话那端文件被他翻得哗啦啦直响,许晓听了心里直打鼓。

许晓被陆子初这么一激,语气也硬了起来:“接,怎么接不了?”

离开茶馆的时候,收到了陆子初的短信:“接下来去哪儿?”

“酒店。”

有一句话堵在陆子初喉里,说不出口,陆氏原本就是做房产的,最不缺的就是房子,总不能一直让顾城和流沙住在酒店里吧?

但就像她说的,顾城自有顾城的坚持,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这天上午,阿笙去酒店找顾城,把这事给他说了,顾城问她,为什么不找他打这场离婚官司。

阿笙坐在地上陪流沙玩拼图,话音淡淡的:“避嫌。”

她是陆子初恋人,同时又是韩愈妻子,这件事爆光的话,夺人眼球不在话下,到时候哥哥替妹妹打离婚官司,又是一大新闻......能把事情简单化,何必复杂?

这时接到了陆子初的电话,话语很简洁,带着温柔的笑语:“下来。”

阿笙有些吃惊:“......你在哪儿?”

顾城和流沙好奇的看着她。

“酒店门口,我只有十分钟。”声线柔和,带着催促,仿佛近在耳畔,足以融化冬日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