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还在因为大爹爹昨日偷偷倒掉了半碗药的事情生气不已,三爹陪在旁边拿目光劝着,小爹爹回到院中后就到了躺椅上坐下,一个人悠然的听着院中其他人的声音。眼看着一切都与平日没有任何区别,宴夏笑了笑,只觉得看着这番画面,自己的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然后她带着刚买回来的药进了厨房,开始替大爹爹煎药。

·

接下来的几日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宴夏每天往酒楼和药铺跑着,替大爹爹抓药,接小爹回去,她每日依然会去听苏倾的琴,只是躲在角落里远远看着帘幕后面那道弹琴的身影时,宴夏依然会觉得心中隐约失落,可惜那日与他没能够多说上几句话,可惜她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南河镇的怪事依然时有发生,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画上了那蝉形图纹,然而它究竟代表了什么却没有人能够说清。人们渐渐的变得紧张起来,开始想要将那些图纹洗去,然而那图纹不知究竟是如何烙上,人们想尽办法竟也都无法将其从那墙上消除。

这几日来宴夏去往药铺,也总能够听见人们谈论起关于那图纹的事情。

“所以说,我让你小心一些,我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看着宴夏走进药铺,薛漫似乎早已经等了许久,她将给宴夏准备好的药自后面的柜子里拎了出来,却没有急着交到宴夏的手里,只压低了声音凑到她面前道:“我觉得早晚会出事,只不过现在这阴谋还藏在地底下没有浮出来。”

宴夏知道薛漫一直以来都喜欢热闹,事情越大她便越是高兴,如今提及此事,她虽口中说着担心,但看神情,宴夏却觉得她更多的是期待。

不同于薛漫,宴夏自小时候与大爹爹一番对话后,便已经不再觉得这世间当真能有那么多古怪的事情,也不相信有那么多峰回路转的故事。她只希望南河镇能够平平静静,希望四位干爹干娘能够好好地不要出事。

“我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到了这里,要当真是这样,真出事了恐怕整个镇上的人都逃不过。”薛漫越说猜测便越是大胆,她说到此处,连忙又对宴夏道:“你自己可要小心些,现在好多人都已经闭门不敢出来了,你也最好少出门,否则遇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嗯。”宴夏点头应下,心中依旧疑惑却也不再多说,她自薛漫的手中接过药,谢过之后,转身离开了药铺。

南河镇本就不是个热闹的地方,平日里四处便不见多少人来往,如今因为那图纹的怪事,街上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起初宴夏未曾注意,如今听薛漫说起,才发觉四周的确要静了许多。

初春有风,风刮得有些大,其中竟带着些寒意,宴夏想到方才薛漫的猜测,一手拎着药,一手拢紧了衣裳御寒,不觉也加快了脚步。

她就这般一路匆匆往回赶去,然而就在快要靠近家门的时候,一阵席卷着槐花的狂风倏然而至,迫使宴夏心中倏然一惊,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天色似乎沉了下来,一场大雨将至。

风中一道人影行出,正好出现在宴夏的面前。

宴夏紧紧拽着手中的药,缓慢而又僵硬地抬起头看向那人。

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人。

他穿着白色的衣衫,皮肤苍白若纸,还有一头雪白的长发拖曳在身后,垂至地面,在风中轻轻飘着。他独身一人出现在这寂静的街巷之中,带来了遮天蔽日的沉云与扰人的狂风,宴夏站在他的身前,清瘦而娇小,似乎随时将被这阴霾淹没。

她紧咬下唇,与眼前之人对视,然后清晰地看见了那人浑身雪白之间,一双赤红色的眼眸。

第6章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笼罩于心头,宴夏瞪着双目看着这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的白色人影,脚步一顿间,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似乎就是因为这半步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那人原本直直往街道前方看去的目光,倏然之间有了变化,他微垂下眼,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宴夏的身上。

被那双红色眼瞳注视的刹那,宴夏感觉似乎有什么阴冷可怖的东西兜头笼罩而来,让她一瞬竟生出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她浑身僵硬的怔在原地,想要逃离此处,然而那种可怕的气息包围全身,她竟无法再动弹半分。

长风过处,沙尘四散,空空荡荡的街道保有着它的寂静,不知究竟多长的时间过去,那白色的人影才终于对着宴夏开了口,他道:“叶题在哪里?”

那人的声音如他人一般透着阴沉,宴夏心中牢牢拽着恐惧紧盯那人的眼睛,似乎并未听懂他的意思。

直到那人缓慢而冷淡的重复一遍道:“叶题,在哪里?”

宴夏恍惚间回神,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只是话音却低弱而喑哑,她茫然望着那人道:“叶题……是谁?”

那人没有立即回应宴夏的问题,只是一步步往她靠近,两人本就相距极近,如今那人走来,与宴夏不过相距几步,宴夏盯着他的动作,不敢再接触他的眼瞳,只得将视线下移,缓缓落到了那人的腰间,然后她看见了那人腰间的一把短剑,那人的手便落在短剑之上,似乎那剑随时将能出鞘,取人性命。

宴夏感觉自己仿佛能够看到那短剑出鞘时候的剑光,那样的想象让她心中骤然生寒,她紧抿双唇,强自让自己心神定下。

从小她便听小爹听说过许多这样的故事,冷面杀手出现于月黑风高的街头,剑锋落处寸草不生。

然而如今她所面对的不是小爹口中那些故事,这样的时刻,也不会有故事中那样的高手前来救她,她所面对的是真实的一切,而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她无从去预测。

她开始思索起方才那人所问的话,开始考虑他的来历与目的。

眼前这个人定不是为她而来,他所要找的,应是那个叫做“叶题”的人,可是叶题是谁?难道是南河镇中的人?此人找他,又是为什么?

宴夏自小便在南河镇长大,镇中的人皆能够叫得上名字,但不论她如何回想,却依然想不出镇上有这样一个人。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就是这段时日以来南河镇中发生怪事的源头?

就在宴夏心中思绪起伏之际,那人似是不耐的皱起眉头,再次逼近一步。

这一步逼近,与宴夏便不过只两步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只要他扬起手,一剑之间,便可取下宴夏的性命。

自出生以来,宴夏从未有一次如今天一般感觉到离死亡相隔如此之近,她苍白着脸色,紧紧盯着那人的手,不知对方何时将欲动作。

然而对方并没有出手,他落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松开,凝视着宴夏道:“你认识叶题。”

往前一步,那人一把扣住宴夏肩膀,再次确定道:“你的身上有叶题的气息,我不会认错。”

骤然被那人紧扣住肩膀,宴夏只觉得半边身子因着那力道疼痛发麻,脸上的血色更是瞬时褪尽,慌忙间咬牙看着那人道:“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叶题,你……你一定是找错人了……”

“不可能。”那人对于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他手上更加用力,沉默的看了宴夏片刻,终于又道:“也许杀了你,他就会出现了。”

宴夏眸子微睁,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得出来了这个说法,她只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念,她必须要赶紧想办法逃走才行,否则……她不敢想象死亡是什么样的滋味,更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出事,她那四位干爹干娘要该如何是好。

肩膀处的疼痛刺激着宴夏,她下唇咬得发红几乎要出血,抬手去碰那人如铁钳一般钳住自己的手,然而宴夏的力道在那人的面前几乎像是蚍蜉撼树,她纵然拼尽全力,却也无法让那人的手有丝毫松动。

不过片刻之间,那人似乎已经厌烦了宴夏这微弱的挣扎,他沉眉微动,另一手指尖已再次落在了剑鞘之上。

宴夏重重咳嗽着,苍白的脸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她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动作,心中早已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她却也十分清楚,她什么也阻止不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风影缭乱,地面被卷起的树叶与槐花瓣纷纷洒洒,宴夏不甘地看着那人,看他将断剑拔出剑鞘,缓慢而决然的扬起右手,露出森寒剑光。

然而便在宴夏以为下一刻那把断剑就要落下之时,那人却突然之间往另一侧望去,停下了手中动作。

宴夏心中微微松下一口气,却不能全然放心下来,她本能的随着那人的视线望去,想要看清让那人动作停下来的究竟是何人,然而一眼之下,她却是神情骤变,禁不住更加用力的挣扎起来,冲着那人大声道:“小爹!”

自那处拐角处扶着墙走来的,正是宴夏那眼盲的小爹。

每一次宴夏离开之后久未归来,小爹总会这样出来寻她,这人本就眼睛不便,却偏偏要来寻人,有时候撞了别人的铺子,有时候闯到了别人家院里,总会惹出不少笑话。宴夏也总说让小爹不必前来,然而每次她回来迟了,小爹依然会自己出门接她。每次远远看到小爹跌跌撞撞的出现,宴夏总会涌起些许暖意——除了今天。

宴夏感觉自己浑身的血几乎在一瞬间凉透,一瞬的怔然过后,宴夏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量要往那处奔去,嘶哑着声音道:“小爹!不要过来!”

“快走……”话音未落,宴夏感觉那扣在自己脖颈上的力道更大,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她被这力道骤然往后推去,禁不住无声的咳嗽起来,想要再转而提醒小爹,却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宴夏在那人的禁锢之下徒然无力的往小爹那处看去。

小爹双目失明,根本看不见此处的情形,他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这方的危险,只扶着墙,一步步往这处走来。

宴夏心中惊惧不已,却奈何不能开口,只得不住摇头,想要让朝着这方走来的小爹知晓,然而就连她自己都清楚无比,小爹看不见这番动静,他根本不知道,他将要走过来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险境。

小爹的每一步似乎都落在宴夏的心尖上,她只觉得每一寸的距离,都让她心中的绝望更深一层。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步的距离,或许已是许久过去,小爹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无所知的伸手往这处探来,偏过头问道:“宴夏,刚才是你在说话么?”

小爹便在不远之处,宴夏不住摇头,却没能够让他生出任何警觉,宴夏的身旁,先前那人已经沉下了脸,凛然神色往小爹看去,宴夏眼角余光仓促间自那人身上扫过,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神情极为复杂,竟有几分看不明白。

然而她已经没有了看明白的机会,小爹一句话没有听见回应,很快便又唤出一声道:“宴夏?”

依然无法开口,到了这时候宴夏反倒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她只盼着小爹听不见声响,便能够转身回去,只盼着眼前的这人看小爹眼盲不知情,能够将他给放过。

小爹最终停在了两人的近前不远处,他轻声又唤着宴夏的名字,似乎是在侧耳分辨着四周的声响,没有继续往前。宴夏见此情形,紧紧揪着的心不觉稍稍松懈几分。

“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小爹喃喃说了一句,终于没有再继续往前,转身就要去往另一个方向寻找。

却在此时,一只鸟儿自旁边的树梢上跃下,落在了宴夏脚边的地面上。

鸟儿啄着地面的花瓣树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原本转身要离开的小爹听见这声音,停下脚步,再次掉转身来。

宴夏瞳孔微缩,眼看着小爹跟随着这道声音靠近,最终到了他们的面前。

白衣白发的那人右手还紧紧扣在闻音的肩头,扣得她生生发疼,而那人另一只手上依然紧紧握着他的短剑,剑锋悄然无息间已往小爹靠近,便要临近他脖颈。

眼见此幕,宴夏双眸微睁,不知从何处突来一股力气,猛然间挣得了一瞬的自由,当即大声道:“小爹!快走!”

只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白衣人已有了动作。

那动作太快,快得不及眨眼,甚至比之宴夏的话声还要快上半分,宴夏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剑锋自暗影中抽出,朝着小爹的身上要害而去,她原本喑哑的声音变得更加撕裂,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在心间凝成了一汪深潭。

但,一切并未就此为止。

那一剑并未落在小爹的身上。

就在宴夏绝望之际,就在那剑锋凛然刺向小爹之际,小爹忽而抬起手,如同闲时休憩,随手拨开身边院中垂落的树叶一般,小爹轻轻拨动,便将那锋芒毕露的一剑拨至身旁。

剑锋折了剑意,失去了出手时的凛冽寒煞,竟被小爹一把握住。

白衣人自方才便变得无比凝重的神色,如今变得更加戒备。

宴夏心中无限的焦灼与担忧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倏然改变,她惊讶的睁大了双眸,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情景。

而在两人的注视之下,小爹衣袂飞扬,动作行云流水,卸去那人手中短剑将其扔至一旁,这才趁着那人动作僵直的瞬间将宴夏一把救出,拉至了身后。

动作之间,白衣人看着自己的短剑被扔至地面,却是丝毫不曾慌乱,只微微一哂,踏前一步紧盯小爹的眼道:“好久不见了。”

“——叶题。”

第7章

在听到白衣人叫出那个名字的一瞬,宴夏几乎脱口想说他认错了人。

但在见到那人认真凛然的神情,还有地面那把被小爹一掌震开的断剑之后,宴夏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没有认错人,他从一开始要找的人就是小爹,所以他才会说,她的身上有着叶题的气息,她与小爹朝夕相处,必然与他有着相同的气息。而她自小被干爹干娘们抚养长大,也是到了今日才终于知晓,原来小爹还有一个这样的名字,原来他的真名,叫做叶题。

“小爹……”宴夏喃喃唤着那人,却不知晓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小爹听见了宴夏的轻唤,回过头来,视线飘忽无法找准宴夏的位置,神色却是温和,只是他那一脸的胡子太厚,能够传递过来的温和感实在有限。

宴夏刚刚经历一番死里逃生,如今靠着小爹,心中只觉得无比心安,她紧拽着小爹的衣袖,忘了追究小爹一个眼盲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拥有刚才那样的身手,又为什么会引来这样厉害的对手,她只是看了一眼方才那落在地面的短剑,小声提醒道:“小爹当心,这个人很厉害!”

“嗯。”小爹随口应了一声,回转身来。他虽不曾看见对方的模样,却不知为何一口便唤出了那人的身份:“鬼门四大护法之一,自然厉害。”

他随之再进一步,朝着那人道:“是么,白发?”

宴夏动作一怔,站在小爹的身后远远看着那人,突然想起了从前小爹曾经对自己讲过的那些故事。

相传,天下间有一处地方叫做鬼门,那里有着天下间最强的杀手,而其中最为厉害的,便是鬼门十大杀手,与四大护法。

四大护法的名字分别叫做碧眼、红妆、黑衣还有……白发。

宴夏眸光微动,看向眼前那人,看着他白色的衣衫,还有如他衣衫一般纯白如雪的长发。

相传鬼门存在已久,声名极大却极少出现在人前,他们强大无比,从不轻易出手,然而一旦出手,必然便是血流成河。

这些都是宴夏自小爹的故事中听说的,从前她向往着这些故事,后来却渐渐远离了它们,因为眼前的南河镇平静安宁,从来不会有那样的故事发生。听了大爹爹的话之后,宴夏更是确定了小爹所说的故事都只是故事。

但今日,这一切却突然之间发生在眼前,眼前的一切无不清晰的告诉她,那些故事都是真的,鬼门杀手,那些神秘而强大的存在,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眼中的世界似乎突然之间天翻地覆,变成了她全然不认识的模样,包括她的小爹。

宴夏目光再次落在小爹的身上,纵然心中疑惑,却也知晓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不知小爹会有如何打算。

就在宴夏思索之间,小爹朝着白发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道:“我这个样子,你也能认得出来?”

小爹这话说得随意,白发却从未放松过戒备,沉默片刻后道:“我与你交过手,我绝不会认错。”

小爹听见这话忍不住挑起了眉峰,原本摸胡子的手不知不觉摸到了脸上,颇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要被一位姑娘说出这种话来,那我可要高兴坏了,可惜你是个男人……”

可惜白发看起来完全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也听不懂小爹说的话,他没有去捡回地上的那把短剑,甚至连看也未看一眼,径直往小爹与宴夏二人走来。

宴夏不解的盯着他,感觉到小爹将自己又往后推了推,她才在仓促间听见小爹用只他二人能够听见的低沉声音道:“别看那把剑了,这家伙真正的武器根本不是剑。”

“那是什么?”宴夏疑惑道,然而话音过后,才惊讶的发觉小爹竟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小爹又笑了一声,很快回应道:“这家伙既然名字叫白发,那他的武器自然是——”

后面的话小爹没有说完,因为宴夏已经看到了。就在两人的前方不远处,空旷的街头依然回荡着风声,无数碧叶与花瓣被狂乱的风拂得四下零落,而就在那阵风中,似乎有什么透明的丝线正在其间浮动,被阳光晃出刺眼的光亮。

白发依旧站在长街中央,唯有衣袂飘摆,却似乎未曾动过,然而宴夏却发觉,就在她与小爹的四周,已经布满了这样的丝线,看似柔软,实则锋芒毕露,暗藏杀机。

杀手白发真正的武器,自然便是那三千白发。

“你在这周围布下了多少根银线?”小爹这时候似乎又恢复成了一个瞎子该有的样子,对于四周的杀机全然不知,只随口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白发没有隐瞒,凛神敛眉,沉声应道:“一千五百三十四根。”

“怕是要把我们包成个大茧子。”小爹忍不住喃喃说了一句,这才又似笑非笑道,“看来你对我的礼遇倒是不错,我记得多年前见你和玄阳派的人交手的时候,你也才只出了三百多根银线。”

“对付你,不一样。”白发声音沉冷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即道,“叶先生,请了。”

宴夏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沉默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小爹说过的话。杀手的存在便是为了杀人,越是厉害的杀手,话越是少,而若他们肯停下来与你交谈,那么只代表了一种意思,那就是——尊敬。

这一切让宴夏心中的疑惑更甚,小爹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让鬼门的顶尖杀手对他如此?

宴夏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所要考虑的却并非这个。

白发话音已毕,身影竟凭空倏然消失,而就在下一瞬,阳光自另一侧高楼的檐角中晃出,步入视线之中,顷刻间四周的无数银线随着这道光芒折射出无数亮色,竟迫使宴夏不得不抬手遮住双目,以避开这些耀眼的光芒。

而就在宴夏遮目之间,身侧的人已经有了动作,宴夏尚且来不及反应,小爹已经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冲去。

小爹动作快得竟有几分缭乱,宴夏只感觉得到耳畔风声呼啸,四周景致纷然,不过倏然之间,便已穿行过一片绚然光网。她听着自己心跳之声在胸腔中不住响动,待得撞上小爹后背,仓促停下脚步之际,她才终于能够往身后看去。而就在身后,方才她与小爹经过的那处街道,风中的花叶飘然而动,却在接近那处银线所织成的天罗地网之际,倏然破碎!纷纷落下!

宴夏不知自己方才究竟是如何随着小爹经过那片锋芒所在的地方,如今想来,心下却是禁不住一阵生寒。

“宴夏啊,怕不怕?”小爹悠然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带这些玩笑的意味。

堪堪自一片布满杀机的天罗地网中走出,宴夏虽是心有后怕,但心中的恐惧却比之方才要少了许多,她紧紧拽着小爹的衣角,摇头坚定道:“不怕。”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小爹觉得好笑。

宴夏看着小爹,再次认真道:“有小爹在,我就不怕。”

小爹听到这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下知道小爹没骗你了吧?像这样的家伙,当年我可对付过不下十个。”他这般说着,话语间又一把将宴夏往身后揽去,话语虽是放松,神情却自始至终未曾松懈,压低了声音对宴夏道:“这家伙倒是不难应付,难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待会儿你躲起来,不要回家,我拖住他,等我将他解决了再来找你。”

宴夏虽然从未面临过这样的情景,但也很快的进入了状况,她知道在这样的打斗中自己帮不了什么,所以认真听从小爹的每一句话,不让他为自己分心,就是最好的帮忙。

听清了小爹的话后,宴夏重重点了头,终于松开了方才一直拽着小爹衣摆的手,紧紧拽住了自己的双拳。

小爹笑了起来,揉了揉宴夏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乱了些却也不知道,只松开对方道:“那好,记住,千万不要回去,绝对不能让大哥知道这件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爹的神情异常认真,宴夏不明所以,心中却禁不住担忧起来,低声问道:“为什么?”

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不该回去,不能将这些危险带给其他人,可是为什么这件事情不能让大爹爹知晓?

宴夏神色疑惑,还未发问,小爹似乎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笑了两声,却没有开口解释,只随之站直了身子,朝着另一侧“看”去。

两人方才冲出那片被银丝笼罩的街道,进入了一处更加窄小的巷道,然而却并未完全脱离那道杀阵,事实上他们来到这处,才更加危险。巷道越是狭窄,他们所要面对的杀阵,也就越加可怕。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无数银线犹如拥有生命一般,已经朝着两人靠拢过来,在两人周身织出了一片密网,竟似无有丝毫逃脱可能。

然而宴夏却没有慌乱,正如同她方才所说一般,她相信小爹,并且深信不疑。

“宴夏。”面对着接踵而来的杀意,小爹不慌不忙,再度开口,这次却没有再刻意压低声音,“你大爹爹总是让你练画,你知道为什么吗?”

宴夏一怔,不知道为何小爹会突然提及此事,她看着小爹,摇了摇头道:“不知。”

事实上自很小的时候开始,宴夏便一直在学画画,教她的人是大爹爹,但大爹爹自己却很少动手去画,只将家中一幅幅的画摆出来,要她照着那些图的模样去画。小的时候她画得很慢,画出来的东西也与那原画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随着画的越来越多,她渐渐地也能够画得像模像样,直至今日,她几乎已经能够毫不费力的画出一副像样的画作。

然而她学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却始终不曾明了,她本以为自己学好了画将来可以靠卖画挣钱,让干爹干娘过得更好一些,然而大爹爹却从不让她在外人面前画画,她自小学这些东西,直至如今,却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学。

小爹听出了宴夏的茫然,他笑了一声,摇头道:“你相信一根小小的丝线能杀人么?”

在今天之前宴夏自是不信,但看着眼前这闪烁着锋芒的银线,宴夏点头道:“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