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此处,眸光微沉,声音亦寒了下来,“她与闻北云有关?”

宴夏不知她口中所说的闻北云究竟是谁,只是隐约觉得这名字熟悉异常,然而现在自然不是去回想这些的时候,她撑着地面复又站起身来,紧紧凝视着那人。

片刻后,碧眼再度开口道:“不论你究竟是谁,既然与闻北云有关系,那么……杀了便是。”

这般说着,碧眼轻轻拭去刀锋上的血,刀势已然蓄力。

然而宴夏忽而似有所觉回头看去,才见在轻咳声中,原本一直虚弱的靠墙而站的大爹爹,如今扶墙撑着身子,步步缓缓往众人走来。

大爹爹的脚步很慢,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每走一步都会耗费许多的力气。然而他就这般拖着病弱的身子走来,碧眼等人却不知为何并未立即出手,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大爹爹来到宴夏身旁,俯身去扶住少女已经接近虚软的身子,一面扶着,一面垂眸淡声道:“不要碰她。”

这话语气是大爹爹一贯的平静,但宴夏却觉得这样的平静当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方才的一幕还有些发软无力,似乎不知如何才能站稳身子,从前都是她扶持着身体病弱的大爹爹,而这还是第一次,反过来由她靠着大爹爹。

大爹爹的手很凉,像是怎么也暖不起来,但他的力道却比宴夏所想象的要大了许多,他默然支撑着她,她便似乎又多了些力量,多了能够站起来的力量。

宴夏缓缓脱离大爹爹的扶持,神情坚定迎向碧眼众人。

碧眼在一瞬的惊异过后,不禁又笑了起来,冷眼看向大爹爹道:“宴兰庭,你凭什么对我说出这句话?”

大爹爹没有回应这话,他只是微微上前一步,将宴夏推至了自己的身后。

碧眼嗤笑一声,觉得他的动作显得可怜而可笑,于是摇头又道:“你不是通晓天命么?不是什么都能算到吗?当初的你,可曾算到过,昔日的蝉众首领宴兰庭,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病鬼,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够被一个小姑娘给护着,甚至只能看着手下兄弟死去,而毫无办法?”

再度逼近一步,碧眼紧盯着大爹爹的眸子,继而又道:“当初你可能算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我们的手上?”

大爹爹仍是没有回答她的话,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就在碧眼说完这话之后,大爹爹身形微晃,忽地再度咳嗽起来,宴夏被他护在身后,还能见得他后背轻轻颤动,听见他虚弱的低咳。宴夏神情微黯,抿唇不语,心中早已经做下了最坏的打算。

“你果然早就不是当初的宴兰庭了。”看着病得像是只剩下一口气的宴兰庭,碧眼瞥了身侧二人一眼,那两人便已将面前的人包围于其间,便如同方才困住小爹一般。

碧眼沉声道:“你如今连手都动不了,还要如何与我们斗?”

院中忽而静默。

原本狂啸的风突然静了下来,树叶止息在原地,打着旋儿平静落下,就在宴夏的注视之下,大爹爹的咳嗽声也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她看到大爹爹抬起头来,眉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道:“谁说……我没有动手?”

说话间,小院地面忽而剧烈颤动起来,院中草木发出簌簌声响,天际突然传来一声尖啸。一把巨大的铁剑,伴随着尖啸声突然从天而降,引动沙尘与风雷,铿然落于地面!

长剑落地,啸声未止,院落上空的天际忽而风云转换,笼罩天空的层云随之消散,不过片刻,便透出一缕清光!而便在光芒洒落天际同时,远空之上,刚才消失的琴音,伴随着风雷光芒与烈焰,突然之间,再次响彻九霄!

第15章

“你们是不是,算漏了两个人?”

光焰闪过,一道巨力伴着尘浪而来,竟将碧眼等人逼得大退数步,就在他们后退之间,沙尘缓缓消退,便在那沙尘落定的院落中央,那把巨大的寒铁重剑之旁,现出了两道宴夏熟悉的身影。

“二娘!三爹!”宴夏大声唤着,神情一瞬惊喜。

二娘抽空朝着宴夏眨了眨眼以示安心,三爹默然去捞身前那把重剑,那剑宽而厚重,放在砸入地面近有万钧之力,然而三爹不过随手动作,却好似那剑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竟没花丝毫力气。

二娘三爹同时出现,琴声却依旧未停,局势的改变让碧眼等人神情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狼狈与慌乱,然而更让他们神情大变的,是来自院落上空的那道琴音。

风雷骤歇,琴音随之而止,而随着琴声止住,弥漫在院落中的落叶也随之归于尘土。

院落之中,原本应该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叶题,身影却在这迷乱中失去了踪影。

碧眼目中寒意尽显,似乎压抑着某种愤怒,朝着宴夏身后的宴兰庭道:“是你?!”

大爹爹未曾理会她的话,只是苍白着脸紧蹙眉峰,从旁忽而掠出一道身影,持琴而立,淡声道:“难道你当真以为,我们对你们没有一点防备?”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赫然便是方才被碧眼一刀刺穿身体的叶题!

然而如今的他全无狼狈不见伤痕,方才的生死一幕,竟似乎全然未曾发生。

“小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见到叶题的刹那,宴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喃喃的唤着那人,直至他回头朝着自己微微摊手,她才终于破涕为笑。

二娘三爹这时候都已经护到了大爹爹的身前,宴夏便快步到了小爹的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身上的确没有伤痕,这才后怕着小声道:“小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一个阵法罢了。”小爹随口答了一句,转而调笑道:“你以为你小爹这么容易死?”

眼前的状况并不允许小爹分心太久,他说完这话便再度回头往碧眼等人看去。方才的一阵动静让那三名杀手的身上或多或少添了些狼狈,碧眼拨开肩头被沾染上的薄灰,面色阴沉着提刀上前,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时候?”

“从你们踏进这里,就已经进入了老大的阵法之中。”小爹指尖移开琴弦,转而沉声道:“你们来对付蝉众,却连蝉真正的实力都不曾弄清楚。你们该知道,不论我们究竟沦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都不是你们能够杀得了的。”

宴夏很难说清小爹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孤傲且冷漠,戏谑又执拗,宴夏随之往干爹干娘们看去,看着自己所熟悉,如今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他们。

被人扶持着,虚弱得像是随时将要倒下的大爹爹,拄着木杖,脚步蹒跚的二娘,沉默如铁的三爹,还有双目无神不能视物的小爹,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在这小镇上如同普通平民般活着,看起来与那些人没有任何的不同,但这一刻宴夏却似乎能够感觉得到,有些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纵然狼狈至此,纵然身体残缺,但此时的他们看起来,却自有睥睨天下之势。

看着这一幕,宴夏心有触动,似乎透过这一幕的画面,看到了许多年前他们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曾经风华绝代,不论经过多少岁月,风骨依然不会改变。

听见小爹这话,碧眼笑了起来。

她笑声透着些放肆,听起来十分刺耳,这让宴夏禁不住紧蹙起双眉,有种想要捂住双耳的感觉。

良久之后,碧眼停下了笑声,冷冷看向宴兰庭道:“蝉众首领宴兰庭,一手阵法举世无双,曾经以一人之力敌挡数千魔兵,鬼门既要动手,便不会毫不知情。”

小爹听着这话神情淡淡不曾开口,倒是二娘将长拐扔至一旁,抱着双臂好整以暇道:“所以呢?”

“所以早有准备的,也不只是你们。”说话之间,碧眼再度朝着小爹等人走去。

而也在她动作之间,整个院落四周的风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一瞬之间静止,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一瞬消失。这片静默让本就被破坏得凌乱不堪的院落顿生出死寂,好似有什么阴影正笼罩于院落的上方,压得人近乎无法喘息。

长久的死寂之中,大爹爹放下捂唇的手,咳声稍稍止住,神色却少见的露出了些许严肃。

大爹爹素来波澜不惊,不论发生何事也从未有过别的神情变化,宴夏知道,如今他会有这般反应,他们将要面对的事情,恐怕比她所能够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

碧眼的声音自一片阴冷的暗影中传来道:“蝉众之名,不可小觑,所以这次前来此处,门主早已经做下了决定。”

“哦?”呛声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了二娘,她挑眉等着碧眼接下来要说的话,神情间丝毫不见畏惧。

环视着院中众人,碧眼随着白发与红妆站在一起,直至此时,才再度举刀,说出了这个决定道:“倾尽整个鬼门之力,也要除去蝉众,找到闻北云。”

宴夏听着这话,目光却是落在大爹爹的身上。

她看不出大爹爹的神情,但若她从前听小爹爹说的那些故事没有错的话,鬼门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她心中早已知晓。

天下间最强大的杀手,都在其中。

他们中间许多人早已经有过许多种样的传奇故事,他们曾经在许多旁人皆不敢想象的状况之下,杀过许多无比强大的高手,他们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能使用任何手段,他们手中所染的鲜血,早已不知其数。

其中一名杀手便有无数杀招,整个鬼门同时出手,宴夏竟不知自己能够想出如何的办法,避过这一场劫难。

鬼门之中,除却四大护法,其余杀手皆以实力排名,其中前十的高手,几乎从未有过失手,皆是让天下间众人畏惧而胆寒的存在。

今日碧眼说,整个鬼门将倾尽全力对付他们,那么她的意思便是,那些传闻中的杀手,如今都已到了南河镇中。

或许在镇外某处,或许在别的地方等待着时机,又或许,早已隐藏在这院落暗处当中。

这个念头一旦生起,宴夏便觉得全身顿时生寒,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拽着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

小爹分明无法视物,此时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上前将宴夏一把带至身后,压低声音道:“别担心。”

这句话并没能够让宴夏心中真正平静下来,她担忧的望着小爹,喃喃道:“那些人……真的来了?”

“来了又如何?”小爹嗤笑一声,转而又走了几步,将宴夏交到了大爹爹的面前,声音低沉着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会保护你,你只要跟在老大的身边,谁也别想伤你。”

这话宴夏似懂非懂,但她依然咬唇犹豫着点了点头。

小爹转而与二娘三爹一道再度迎向碧眼等人。

不久之前,宴夏曾经亲眼见小爹在自己面前重伤倒在血泊之中,纵然大爹爹阵法所制造出来的幻境,那一幕依然犹如一个噩梦紧紧缠绕着宴夏,让她心跳难以恢复平静。

她太害怕了,怕再一次见到刚才那一幕,怕一切又重演,但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她依然什么都无法阻止,也无法去改变。

宴夏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无助的感受瞬时将她吞噬,她从未有哪一日如今天这般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寒风蓦然再起,将不远处未曾紧闭的房门也再度合拢,发出砰然声响。宴夏便在这一阵响动间回过神来,而也在这同时,四周的高墙之上,院子的角落之间,数道黑影同时变得明显起来。

那些黑影不知究竟能给何时出现,又究竟有多少,宴夏丝毫不曾发觉,一直到此时,方才顿然往四周看去。

黑影们陆续现出身影来,整座院落,黑压压一片,竟早已被这数百道黑影所包围,足以对抗整个正道的力量,如今竟为了区区四人聚在这偏远山镇当中!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时间,大爹轻咳着护住宴夏往后方退去,也在同时,三爹手中重剑轰然往人堆中砸落而去,二娘身影随之而至,后方,小爹琴音再响,空中隐约传来兽吼,雷鸣与天火再度降临至这方院落,诡谲的黑刺与刀影自黑衣人群中掠出!

真正的交手,直至此时才终于开始。

第16章

宴夏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无数锋刃划开这破败院落的冷寂,无数火光从天而降穿过人群落至地面,二娘三爹小爹不再保留,再度出手!

小爹琴音未止,音浪伴随着杀伐的声响不住变强,而就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二娘纵然瘸了一条腿,动作却行云流水竟比之常人还快。只见得她一路借力于人群之中,身影飘然如烟,竟无人能够捉摸她的动作。

而就在二娘的身后,三爹独对数十名黑衣杀手,一招一式间剑势强悍无匹,竟是无人得近他身,更无人能够伤得了他后方的小爹。

琴响不住,黑衣人似乎受到琴声影响,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更有无数无形音刃伴随琴响而出,割裂四周墙面,在空中与白发的银丝相撞,不住发出犹如兵刃相交般的响动!

对方有数百人,源源不断往这院中而来,而他们,不过区区三人。

这三人不知为何似乎总能够知晓对方下一步的出手,三人相辅相成出手之间似组成一道大阵,不见丝毫破绽,那是非身经百战不能有的身手,也非是非共同御敌无数次不能有的默契。

看着眼前这一场战斗,宴夏甚至觉得,若就这般继续下去,他们未必不能赢下这一场战斗。

然而,一切总未有如此简单。

交手之间,一道白影突然之间自人群之中飞袭而出,伴着无匹的巨力,猛然往小爹所在处而去!

这一招的力道近乎万钧,让人避无可避,小爹全副心神已在琴音之上,琴音拦阻着不住往前的黑衣众人,自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应付这威势可怖的一击,眼见那不知名的东西挟风浪而来,小爹纵然想要避过,却也根本无闪避的可能。

眼见此情此景,宴夏原本稍稍落下的心,如今又再猛然提了起来。

便在这危急关头,二娘一把将身前两名黑衣人震开,借着掌力飞速后退,紧追着那东西而去,身形忽而一转,堪堪在那东西即将撞上小爹面门之际赶至面前!她抬手一掌,与那东西相撞于一处,两方无匹力道相触在一起,只见得二娘身下青石骤裂,无数石屑簌簌扬起,朝向四周纷飞而去!

二娘身形有如磐石,不闪不避,不畏不惧,沉眸大喝一声,提气之间,竟将那伴随着巨大声势袭来之物蓦然震开!

砂石滚落,铿然的响动显得清脆无比,宴夏心情犹未平复,回头朝着那处声响传来处望去,才发觉方才那朝着小爹而去,后又被二娘一掌震开的东西,竟然是一柄玉骨折扇。

那折扇落在地上,不过顷刻,便在众人的注视中骤然飞出,朝着另一方而去。

宴夏视线追随着那折扇而去,人群后方,一名白衣书生模样的男子缓缓步出,抬手看似随意的接过了飞来的扇子。

四周皆是黑衣杀手,这白衣书生出现在此处人群之中,显得突兀至极,却也诡异至极。

宴夏不解,但见那折扇在他的手中,必也知晓此人绝不简单。

二娘冷笑了一声,随口唤出了那人的身份:“鬼门第五。”

不同于那些黑衣杀手,鬼门真正的高手,至此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鬼五看起来就像是个文弱的公子,就连笑容也带着书生气息,只是眯着眼的模样却无法隐藏身上的杀意,他手执折扇,朝着二娘拱手道:“好久不见,林蔓草。”

二娘的这个名字,是宴夏所不熟悉的,而待说完这话之后,鬼五又朝着三爹小爹道:“楚寒,叶题。”将这些人都唤过一遍,鬼五视线掠过宴夏,却并未多做停留,只在最后郑重的落在大爹爹的身上,神情变得慎重而戒备:“宴兰庭。”

大爹爹淡淡看他一眼,便算作回应,鬼五晃着折扇摇头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怀念的意味:“还记得宴先生当年……”他话音至此,却没能够继续说下去,二娘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话道:“杀手也这么多废话?”

因着这番打断,鬼五笑意微敛,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二娘道:“带着这么个粗鄙的女人在身边,也是为难宴先生了。”

“鬼五!”二娘面色不善,随着话声一掌拍下,鬼五连忙闪避,身前方才所站之处,竟生生被掌风砸出一道深坑!

然而对于鬼五的这般言语挑拨,大爹爹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咳声微止,虚弱着声音勉强道:“除了你,还有谁来了?”

鬼五有些失笑一般将视线自自己面前的深坑上移开,这才朝着大爹爹认真应道:“能来的,都来了。”

说话之间,空中铃声回荡,瞬时与小爹的琴音交织在一起,小爹面色微沉,紧蹙双眉,面色霎时苍白。

同时,院落中的气息再变,冷肃的风中似乎有无尽杀机缥缈难寻。

二娘神情已知情境凶险,却依然冷笑一声,嘲弄道:“装神弄鬼,既然来了,还不出来?”

伴着这话,另一道声音蓦然自众人后方传来,宴夏毫无所觉,直至此时骤然回头,才发觉就在他们院中那株树下,那阳光被遮蔽的角落之中,不知自何时正站着一道人影。

宴夏很难说清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因为他分明就在眼前,着了一身普通的布衫,看起来就像是个毫不特别的普通人,但他的脸上却好似罩了一层朦胧的纱,不论她如何去辨认,皆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他没有出声的时候,几乎无人发觉他的存在,但当他进入视线之后,宴夏才蓦然发觉,那笼罩着整个院落的可怖气息,竟是全自这一人身上透出。他站在树下,身形却犹如一座远山,让人无法喘息。

纵然从未见过此人,但在这一刻,宴夏心中亦有了判断。

这个人,就是鬼门的主人。

宴夏的确没有料错,见到那人出现在此,二娘三爹他们几乎同时变了脸色,随之往大爹爹看去。大爹爹这时候终于脱离开了宴夏的扶持,宴夏不安的拽着大爹爹的手腕,在这一刻心中的担忧到了极致,然而大爹爹却回头对宴夏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开。

宴夏心中依旧不安,但却终于彻底松开了手。

大爹爹脚步很慢,甚至因为久病在身而显得虚浮,但他步步往那人走去,步履之间,院落中的阴寒与杀意不知为何竟渐渐消散下来,最后归于了无形。

“你来了。”大爹爹眉眼低垂,轻声问道。

树下那人回应一声,亦是无甚表情的道:“我来了。”

大爹爹抬眸一眼,没有开口。

那人便接着道:“我若不来,谁能杀得了你。”

大爹爹对于那人的话没有给出多余的反应,只环视四周一眼,接着道:“鬼门十大高手,共来了几位?”

“八人。”

“四大护法,到了其三。”

大爹爹继而又道:“还有四十七名精锐,数百名杀手,如今都在这里。”

那人声音听来沉闷,又道:“不错。”

一旁的鬼五听到这里,合了折扇,指向大爹爹道:“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来,宴兰庭,当初你能够活着带闻北云逃脱,你认为如今……你们还有机会从这里逃脱吗?”

宴夏看至此幕,心中忧虑已然升至最高,这一天一夜经历了太多变数,有过绝望又重燃希望,但如今似乎终于也要到头了。

然而听得这话,大爹爹却连头也不回,只淡淡反问道:“逃?”

这话说来,竟是毫无犹豫,似乎他从一开始,便不认为眼前的一切能够对他构成威胁。

鬼五脸上的笑意终于凝固,就连眯着的双眼那缝隙也更加小了。他转而往一侧望去,才发觉不光是大爹爹,二娘三爹和小爹的脸上,同样不见丝毫慌乱,相反,更像是早已经料到了会有这般情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切。

直至此刻,鬼五终于开始慌乱起来,微退半步转而朝着树下那人大声道:“门主!”

但等他发觉这一切,已经太迟了。就在他转身往后退去之际,整座院落四周高墙之上,竟同时生出一道金色光墙!墙面散发着强大的力量,将整个院落包围其中,不少人发觉有异想要冲出其中,然而不过方至光墙之外,便见一道火光掠出,那人遍身灼起金色火光,瞬时之间竟被生生化作灰飞!

见得这幕,一时之间,鬼门众人皆是哗然!

大爹爹站在院落中央,火光自四周升起,他浑身映着火光的景色,苍白的脸更添透明,他直视树下那人,终于道:“你们错了,这么多年来我们本就不是在逃,而是在等。”

树下那人神情看不真切,宴夏却似乎能够从四周激荡的弥漫而起的杀意中感觉出他的愤怒。

鬼五紧拽着手中的折扇,道:“什么意思?”

方才便已经收了琴的小爹,如今听着这话禁不住笑了起来,他斜靠在墙边,语气中颇有些嘲弄:“我早说过,我们留在这里,不是毫无准备的。与其四处躲藏,不如等你们来找我们,这么多年,大哥早就在这院中布下了阵法,只要你们来,那么……”他笑意轻敛,凝重了神情道:“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小爹身上的时候,大爹爹身前已经结成法印,四周光墙的金芒变得越加炽烈,像是要将整座院落灼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