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宴夏根本无法去想象,她所能够做的,只有在片刻的惊异过后,快步来到大爹爹身边,扶着他匆忙后退,两人回到了屋前台阶的后方。

飞斜的檐角遮挡了阳光,将大爹爹的神情隐于暗处,然而宴夏却发觉,那琴音响过,银丝尽裂,院中的三名杀手,却似乎并未有惊异,自然也未曾有慌乱。他们似乎早已经料到了眼前的情形,依然保持着随时将欲出手的动作,随之,其中拥有着一双异色眼瞳的碧眼当先走了出来。

她手中有刀,但刀未出鞘,她目中含笑,款款行来,神色韵致皆是风情,然而那风情却让人无端生出危险的感觉。

她视线越过宴夏,看向宴夏身后的大爹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亏是五道中人,不愧是蝉众。”

五道,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称呼。

宴夏听说过“五道”,在她很小的时候,小爹曾经对她说起过一些遥远的传说。

在小爹所说的传说里,三千多年前,魔界曾经入侵人界,引发过一场惊世之战。为了帮助人界渡过这场浩劫,神界派兵出手,最后才勉强封印了魔界君主,结束这一场战斗。然而浩劫虽然落幕,但人界却远没能够安宁下来。

在那一场浩劫之中,魔界大门封闭,然而这人世上,却也留下了许多未能来得及回到魔界的魔类。

这些魔类在人界休养生息,许多年后成立魔门,在人界中原四处作恶,成为了整个人界最大的威胁。

而在当初魔门肆虐之下,与其相抗的,便是中原正道的天罡盟、三门七派与五道。

天下间正邪两分,几乎这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正道以天罡盟为首,还有三门七派等十大宗门,乃是天下修炼人士最梦寐以求的所在。而邪道则以无忧谷与鬼门为首,两方势力相斗许久,却依然难有结果。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五道与魔门。

幼时宴夏也曾与薛漫说起过这些故事,然而薛漫却道是从未听说过什么五道魔门,道是小爹定然是编了故事在骗她玩。宴夏后来回去问过小爹,也没有问出过结果,也是听了大爹爹的话,她才觉得小爹爹是真的骗了她。

时至今日,她才发觉小爹早已经将许多事情告知于她,而她却浑然不觉。

五道,是五个宗门的合称,这五座宗门因修行法门与旁人不同,本极少与外界接触,然而在与魔族斗争之中,他们却是正道中最为重要的力量。因为五道的修行法门,正是与魔族相克的法门。

这些都已经是宴夏许久之前所听过的故事,若非今日这群人说起,宴夏或许根本无法记起这些故事来。

后世的人们皆未曾听说过五道,宴夏还记得自己那时候以为自己被骗,便找到小爹质问,问小爹是不是在骗她,问他为什么旁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些故事。

那时候小爹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宴夏怔怔回忆着,视线掠过那些浮着阳光的落叶,记忆穿过时间的浮光,良久之后,终于将一切回想起来。

那时候小爹坐在台阶上喝着酒,一面喝一面笑着叹道:“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啊,被他们自己拼尽全力守护下来的这个世道……给亲手毁了。”

那时候小爹的神情,直至今日宴夏依然记着,不能忘却。

·

这是时隔多年以来,宴夏再次听人提起五道,提起这些传闻中的故事。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那群杀手说,大爹爹他们就是五道之人。

那群人依然盯着宴夏与她身后的大爹爹,自始至终未曾松懈过,似乎忌惮有加,然而大爹爹却并未将多余的心力放在他们的身上,他只对宴夏摇了摇头,轻咳一声道:“宴夏,不要过去。”

宴夏听见大爹爹的咳声,连忙回身相扶,大爹爹在她的扶持之下捂唇一阵阵的咳嗽着,双肩因为咳嗽而微微颤动,半晌之后方才止息。宴夏担忧地看着大爹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三名沉默的杀手,神情不禁焦灼起来。

宴夏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她知道不论结果如何,不论会发生什么,大爹爹久病的身体都禁不起这般虚耗。

就在宴夏目光之下,几名杀手再次有了动作。

碧眼异色双瞳中多了几分古怪的情绪,轻笑一声朝着宴夏二人走来。

然而她不过也只走出了一步,一步之间,便不得再近。因为就在她动作之间,方才那道琴音凭空中再出,自空中掀起一道风浪,骤然往碧眼而去。碧眼先一步察觉到动静,及时退开半步,而也在他退开刹那,风浪席卷着树叶倏然而至,竟在她面前方才所站之处,割裂出一道深坑!

宴夏看着这情形,不由再次对那弹琴之人的实力生出几分惊讶。

碧眼低头看着足尖旁那道被割裂的深坑,眉头紧锁,果然没有再上前,只沉声道:“一百多年前,五道与中原正道反目成仇,后又与无忧谷相抗,两方交战整整三个月,五道战败,就此覆灭。”

听到碧眼提及此事,宴夏总算知晓了五道消失的缘由,她随之往身旁的大爹爹望去,才发觉素来神情平静的大爹爹,如今竟也微微蹙起了眉峰。

“这世上本应再无五道,然而也是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五道当中,还有一个人活着。”碧眼说到此处,眉峰微敛,转而往大爹爹望去,声音阴寒而沉冷:“宴兰庭,五道洛书宫之主闻北云,当初是被你们蝉众二十四人所救下的,是么?”

宴夏循着那问话回身往大爹爹看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从碧眼的口中知晓了大爹爹真正的名字。

宴兰庭。

宴夏的姓是跟随大爹爹的,在这之前她只知大爹爹姓宴,却从未知晓他的名字,直到今日方才随着众多的秘密一同被点破。

大爹爹没有去回应碧眼的问话,甚至没有去理会那人,他看起来太过虚弱了,因为久病本就畏寒的身体,如今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已是勉强,宴夏可以看出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丝毫血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

然而碧眼却并没有要停下话头的意思,她甚至更加咄咄逼人起来,挑眉再次道:“闻北云在哪里?”

闻北云是谁?

宴夏并不知晓这究竟是何人,但这个名字却让她心底微微一动,本应当从未听说,却不知为何总有熟悉之感。

大爹爹依旧不语,碧眼好似有些不耐,再度道:“今日闻北云必死,纵然是蝉众也护不下他。”

说完这话,碧眼轻轻眯起双眸,抬头朝着不远处的檐角望去,凝眸道:“你们当真以为,今日鬼门来的人,就只我们三人?”

她那句话,是对着檐角处所说。

而也直到这个时候,循着碧眼的视线望去,宴夏才发觉就在那处院落外不远处的檐角之上,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色长袍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微微低头,身前抱着一把古朴木琴,他信手拨弦,琴音自指尖流淌而出,幽然低回,无尽缠绵。

方才那道神秘琴音,便是由此人奏出。

见到此人出现,宴夏眸光微亮,终于露出了昨夜以来第一个笑意,冲着那檐上之人大声道:“小爹!”

自昨夜便离开不知踪迹的人如今终于回来,担心了一夜,最坏的猜测总算没有发生,宴夏大声唤着小爹,小爹看不见宴夏,却能够准确感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当即回头一笑,道:“宴夏,带着大哥退后些。”

宴夏一怔之后,当即点头答应下来,扶着大爹爹往后退去几步,咬唇有些担忧的看着远处的小爹。

碧眼冷笑一声,直至此时,终于抽出腰间的刀。

身后白发与红妆也终于有了动作,白发看着檐上那人,眸光微沉道:“阵法果然困不住你。”

“你想用阵法对付我,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成功。”小爹轻轻拨弦,动作看似随意,说话之间,两指已将一根琴弦拈于手中,微微提弦,琴弦紧绷,风浪便蕴于指下。

碧眼神情淡漠下来,长刀直指小爹,冷声道:“蝉众二十四人如今只余你们几人,纵然你是琴绝叶题又如何?”

“纵然我是叶题又如何。”小爹喃喃念着这话,眉峰微微弯着,不禁笑了起来。他微微偏过头,笑意柔和,轻缓着声音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男主……不过等男主再出来,估计会看到你们看腻他啦

第13章

清晨的寒意已经渐渐褪去,南河镇新抽芽的柳在阳光下越加青翠。

南河镇的酒楼中,如今已来了不少客人,楼中热闹开来,人来人往一片喧哗。

苏倾便是在这时候自酒楼后院小门中抱琴走了出来,他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帘幕后方,开始如往日一般整理好身前的东西,拨弄琴弦。

酒楼的老板是个身形富态的中年,虽然身处这穷乡僻壤,开着酒楼沾了满身的铜钱味儿,却是一个喜好风雅的人,他站在一旁看着苏倾拨弦的模样,忍不住抚掌笑到:“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琴呐,不简单。”

“不过是幼时随便学了学而已,也是最近才捡回来。”苏倾含笑摇头,垂眸随手拨弄琴弦,随之问道:“今天角落里那位姑娘没有来吗?”

酒楼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苏倾所指的那个角落,那里空着一张桌子,空桌上面却摆着一杯茶,茶水仍自冒着热气。

那是替人准备好的茶,因为那张桌子每日都有一个人会来,但她今天没来。

看了一眼那空桌,酒楼老板眯着眼笑了笑,恍然道:“你说的是宴夏?”

苏倾点头道:“原来你也认识她。”

“怎么不认识,我当然认识她,那小姑娘是叶老四的干女儿。”酒楼老板朝着那处空桌看了一眼,似乎还能够看到平日里宴夏在那处等待的模样。

苏倾听到此处,喃喃问道:“叶老四?”

“就是咱们酒楼里那个说书先生,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酒楼老板提到那人又笑了起来,摊手道:“我认识那家伙也挺久了,听他说过不少事情,那家伙可宝贝他的干女儿了。”

指着那处角落,酒楼老板接着又道:“叶老四眼睛不方便,以前宴夏每天都会准时来酒楼里接他回去,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姑娘来得比以前早了。”

苏倾静听着酒楼老板的话,似是回想起了前几次与宴夏的见面,眼底的笑意也变得柔和起来。客栈老板打开了话匣子,提到宴夏便又忍不住道:“不过他们那一家子,还真是挺奇怪的。”

“怎么了?”苏倾不解问道。

酒楼老板干脆在旁坐了下来,慢慢道:“他们那一家子是十多年前搬来这镇上的,那时候那小姑娘才刚出生没多久,他们一家子又残又病,我看着可怜,就替他们找了一个住处。”

苏倾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于是问道:“一家子?”

“是啊,宴夏一共有四个干爹干娘,身体都有毛病,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从前得罪了什么人才落得这个地步。”

苏倾拨弄琴弦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听酒楼老板说话。

酒楼老板于是又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摇头啧啧道:“宴夏的大爹是个病秧子,成日里待在房间里面不肯出来,就连咱们去探望他也没露过脸,他在这镇上待了十多年了,好多人连他的面也没见过。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病究竟怎么样了,他靠喝药一直吊着命,不过听说今日来宴夏去抓药的时候变多了,我猜那人恐怕啊……管不了多久了。”

苏倾依然低垂着眸子,似有心事,酒楼老板又道:“她二娘是个瘸子,也是个泼辣性子,每次出来干活总是搞砸场子,久了也没人敢敢要了,只能让她在家里绣绣东西。她三爹倒是条汉子,什么都能干,可惜就是个哑巴。这几个人再加上一个眼盲的叶老四,你说是不是一家子又残又病?”

苏倾无奈笑了笑,酒楼老板说完了这些,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说起了叶老四在这酒楼里面说书的那些事情:“叶老四那家伙的故事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总说些有的没的,以前还有人喜欢听他说书,后面大家都听熟了,来这里喝茶也就是跟他聊聊天了。”

酒楼老板喜欢苏倾这琴师,除了他琴弹得好,也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就这么说着,苏倾便安静听着,直至酒楼老板将话说完,他才又似无意的回眸往那处宴夏平日一直坐着的地方看去,若有所思道:“她今天没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听见这话,酒楼老板摆手笑到:“能出什么事?我们这南河镇一共才多大点,出了什么事我们能不知道?”

苏倾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自己多虑,转而不再开口。

·

宴夏的确遇上了一些事,一些他从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南河镇看来依旧平静,但若有人有心,便会发现此时从外面望去,某处院落的天空与周围的天色皆不相同,似乎有什么古怪的力量禁锢住了一切,将那处院落与整个南河镇分离开来,将一切封锁于其间。

那正是宴夏所在的院落。

朝阳的颜色早已经褪去,天空的湛蓝被厚厚的层云所覆盖,变成了苍白的颜色。宴夏抬着头,看着高空之上那一场厮杀,她此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场对决,且出手的人,还是她所以为的,从前一直以来都游手好闲的小爹。

与苏倾不同,小爹叶题的琴音低沉而肃杀,每一道琴响,皆犹如扣在人心弦之上,颤抖着让心跳发出擂鼓般的共鸣。那琴音并非刀剑,却似比刀剑更加锋利。

小爹飘然而下,扶琴立于宴夏身前,三道人影几乎是同时飞掠而来,出现在叶题周围将其包围。

鬼门三大护法,白发便拦在叶题前方,三千银丝随风而动,在回响的琴音间不住颤动,与那琴音分庭抗衡,而在叶题的左右,碧眼与红妆皆已祭出兵刃,方才的一番战斗,他们以三人之力与叶题交战,竟才堪堪与之战作平手。

“不愧是叶题。”肃目看着被包围在中央面上却波澜不兴的人,碧眼声音沉冷着说出了这句话。

小爹欣然收下了这句话,转而笑到:“你们来之前早该知道。”

“我们的确早就知道。”碧眼再进一步,横刀敛眉道:“所以这一次,你们必然会死。”

说话之间,刀芒再胜,这一次出手却与方才全然不同!

就在碧眼出手之间,无数银丝携着风声席卷而来,瞬时将碧眼手中长刀包裹其间,那刀芒伴着银丝辉耀,刀势更快,锋芒更利,竟是瞬时突破琴音,直往叶题面门而来!

“小爹!”宴夏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看出了这一幕的险峻,当即苍白着脸惊叫出声。

小爹笑意轻敛,风中曲声骤然而止,身形疾退之间,却又倏然顿住。

因为他的后方,就是宴夏二人。

这一刀他虽有许多办法可以躲开,但在这个关头,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躲开。

他一旦躲开,这一刀必然将落到宴夏二人的身上。

小爹脚步一顿,倏然回身之间,木琴再度浮于身前,他一双黯淡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然而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他十指扣于弦上,须臾之间,原本断绝的琴音,倏然再响,这一次,却犹如狂风骤雨携春雷而来,院中草木皆随之攒动,不过顷刻,一道巨大的无形音浪,便在他身前凝结而成,化作了最为坚固的盾壁,与碧眼那惊世一刀相撞于一处!

二者相撞,院中两道风浪也同时纠缠,无数落叶与沙尘随之翻滚纷扬,几乎要掩盖住人的身形。

宴夏依然扶着大爹爹站在原地不敢有动作,沙尘翻涌而来,宴夏护着大爹爹小心挡开沙尘,待沙尘微微散去,这才有机会转眼往院中望去。

小爹的身影犹在远处,原本清瘦的身形此时却犹如高山巍峨,将那惊惧一刀连同着所有的危险统统拦于其外。

看着小爹无事,宴夏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全然松懈下来,视线之间,那沙尘之后,便又忽然现出一道身影。

红妆。

方才交手,碧眼长刀挥出,白发三千相护,刀势快且狠辣,直冲此处而来,小爹必然只得以全副心神应对才能保后方宴夏二人平安,然而如此仓促情形之下,却没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始终未曾出手。

也是直到此时,宴夏才终于明白,真正出手的人根本不是碧眼与白发,而是红妆。

红色身影忽而现出,便在小爹咫尺之处,小爹琴声未绝,犹自不及收手,红妆袍袖挥动,衣袂猎猎之间,数十枚飞刃同时送出,与那沙尘与落叶混在一起,无声无息直往小爹而去!

小爹回身之际,已然不及分辨,他仓促后退半步,琴响戛然而止,待风声骤停,小爹的身影也终于僵立在原地。

“小爹……”宴夏紧咬着下唇,看着这一幕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大爹爹一把扣住手腕,宴夏不得上前,唯有大声唤道:“小爹!”

小爹似是听见了宴夏的声音,回头朝着那处淡淡一笑,唇畔却有鲜血渗出。

他身形微晃,却没有倒下,只拄着琴勉强站着,白衣之上斑驳可见血色。

琴声停下,那道音浪所筑的墙自然也消失不见,碧眼长刀破开禁制,来到小爹面前,刀锋落在了小爹的脖颈之上。

“若是全盛之时,我们三人联手或许也未必是你的对手。”碧眼凛眉看着小爹,握刀的手未有一丝颤抖,锋芒毫无顾忌的指着小爹,她语声微冷,其中竟有一丝惋惜,“可惜,现在的你只是个连暗器都躲不了的瞎子罢了。”

小爹唇畔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身上的伤口也在渗血,不过短短一瞬便染便了衣衫。他听着碧眼的话,眉梢微挑,嘲讽似地笑了起来。

第14章

就在小爹轻笑出声的同时,碧眼神情骤变,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微沉间刀锋已往他猛然递去。

长刀破月,刀势毫无转圜,一招之间宴夏虽不通晓武学,却也知凶多吉少,她不顾大爹爹没什么力道的阻拦,快步朝着那处奔去,“小爹!”

然整个院中四处银丝密布,宴夏这般直冲过去,自是无异于送死。

青色寒芒掠过刀刃,刀锋席卷沙尘与落叶,势无可挡,转瞬之间,没入小爹胸口!

就在长刀没入刹那,宴夏脚步顿时僵住,整个人失了魂般紧紧盯着小爹胸口溅血缓缓倒下的模样,她微微启唇,喃喃地唤着小爹的名字,眼前却渐渐朦胧起来,泪水蓦然夺眶而出。

无力的跌坐于地,宴夏怔怔看着这处自己生活了十来年的院落,直至此时,才突然发现这里的一切早已被破坏成了自己所不熟悉的模样。

院中的树木因为方才的狂风而四处歪斜,花草早已被风中四处散步的银丝所斩断,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劈碎了地面大片的青石,而在那碎裂的青石地上,倒着的是遍身染血双目紧闭的小爹。

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

她从前曾经不那么满意的平静生活,如今在眼前彻底成为了过去,她失魂落魄,第一次有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犹豫与绝望。

直至一双染血的靴子踏至视线之中,宴夏缓缓抬眸,看清了来到身前的人。

碧眼手中的刀刚自小爹的胸口抽出,鲜血犹自往下流淌,溅落在宴夏的面前,颜色鲜艳而刺目。宴夏看着那些鲜血,心中不禁狠狠一颤,她双手撑着身下破碎的青石,指尖用力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紧咬着下唇,抬眸紧紧盯着身前的人。

碧眼似乎也没有想过先前那个软弱不起眼的小姑娘如今会有这样的神情,她微微一怔,转而冷笑起来:“你是叶题的女儿?”

她这般说着,俯身认真看着宴夏,笑意不减的道:“你在想什么?想报仇?”

宴夏沉默着看她,纵然是刀锋在前,亦没有闪避。

这眼神似乎让碧眼有些不喜,她再度踏前一步,刀锋往宴夏靠近,那方才染着叶题鲜血的刀锋,眼见便要落到宴夏的身上!

然而便在此时,大爹爹的轻咳声阻止了接下来的一切。

大爹爹捂着唇靠在墙边,后背轻轻倚靠着墙面,鲜血顺着指风间流淌而下,又是触目惊心的颜色。他整个人苍白得犹如透明,指缝中渗出的那一抹猩红便变得尤为刺眼。

宴夏听着那咳嗽的声音,忽而惊醒,好似自万丈深渊中被拉回了人世。她仓促后头,担忧的看着大爹爹,却没有办法回去相扶。

碧眼的刀还架在她的脖颈上,随时将欲落下。

“这个小姑娘究竟是谁?”碧眼看了一眼身旁两侧跟来的白发与红妆一眼,复又将视线落回宴夏的身上,若有所思道:“你们对她这般紧张,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