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宴夏犹豫不决之间,宫间已经又说了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恭敬,没有丝毫颤抖:“小姐。”

始终没能够习惯宫间对自己的这个称呼,宴夏怔了怔, 到底还是闷声应道:“嗯。”

宫间低头垂手道:“小姐可知道,为什么主子他们隐忍在南河镇许多年,却从来不肯离开半步?为什么他们宁与鬼门同归于尽,也要护小姐周全?”

“因为他们要保护小姐你的安全。因为对于蝉众,对于五道来说,只要洛书宫血脉尚在,五道便永远都在。”宫间字句皆清晰的落于宴夏心间,她看到宫间朝着自己走近两步,俯身道:“小姐,请与我一同回去,重整五道。”

宴夏没有立即回应。

宴夏自幼与干爹干娘们住在一起,大爹爹教她图阵,二娘三爹从来将她照顾得很好,小爹会对她讲许多的事情。但长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清晰无比的告诉她,她应当去做些什么,她应当要如何去做。

这些东西一直以来便落在她的身上,那东西不可丢弃也不可放下,始终落在她的身上,那应或叫做责任。那些东西从前总有人为她扛,总有人好好地将她护在身后,她什么也不必去做,甚至什么也不必去想,干爹干娘们让她过着最平静普通的生活,让她站在离危险最远的地方。

但这一切随着宫间的话,终于走到了尽头。

“宗主。”宫间再次出声,这次却突然改换了称呼。

宴夏蓦然回神,与宫间对视之间,终于在心底里与那座记忆里平静安宁的南河镇仓促的道了声别。她轻轻颔首,凝神点头道:“带我去见他们。”

宫间抬起头来,唇角微勾,继而郑重道:“是。”

·

宴夏与宫间说了很久,等到将一切说清,已是夜幕降下。

两人带着四象图自房间中走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正等在外面。

天色早已经黑了,客栈的小院显得有些冷清,几抹残灯照在院中角落,将院落的轮廓不完整的勾勒而出,也将院中那人的身影照得影影绰绰。

明倾正站在院中树下,长风微冷,卷动衣袍,他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缓缓回头,待与宴夏对视之后,方才颔首温然一笑。

“明倾公子。”宴夏喃喃道,“你一直等在这里吗?”

明倾点头,知晓了宴夏顾虑,随之又道:“并未等上太久。”

宴夏自然知道自己与宫间在屋中究竟说了多久,她咬唇欲言,明倾却看着宴夏身后的宫间,看他手中早已整理好的包袱,轻声问道:“宴夏姑娘打算离开了吗?”

这是方才与宫间一道便说清的事情,宴夏循着明倾的视线看了一眼宫间手中的包袱,犹豫一瞬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应道:“嗯,我得先离开了。”

“嗯。”明倾看起来并不惊讶,似乎早已料到宴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目光静柔与从前一般,落在宴夏的身上却让宴夏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似乎他看的并不是当下的自己,而是许久以后的将来。

就在宴夏怔然之间,她听见明倾轻叹着道:“也好。”

这话轻飘飘的自耳畔掠过,就像是一片羽毛,分明没有多少重量,却撩动得她心弦微颤,她静静看着明倾,回想着方才那两个字,只觉得其中似乎藏了无尽的情绪要言语,最后却都归于无形。

她突然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她与明倾道别数次,却从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不舍,好似一旦转身,便无法再有相见之日。

宴夏心中有些担忧起来,甚至有些慌乱,她怔在当下,喃喃唤道:“明倾公子……”

声音喑哑,与平日相去甚远。

明倾似有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刚才那声叹息仿若从不存在,他声音温软含笑回应道:“嗯。”

宴夏有些急迫的想要确认一些事情,她很快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面?”

“或许……”明倾站在树下,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镀在他的身上,光芒在他眸底轻轻闪烁,他似有所思,片刻后方才应道:“或许会很快。”

“明倾公子还记得……”宴夏语声一顿,面颊微红起来,喃喃着又道,“中秋的约定吗?”

明倾这次没有迟疑,颔首道:“嗯。”

宴夏目光亮了些许,像是有星光自其中流转,她笑着道:“我会在霜城等着公子的。”

“嗯。”

纵然这般,宴夏仍觉不够,她很快又问:“明倾公子接下来会去哪里?”

“长善庄。”对于自己的事情,明倾没有隐瞒,“我那位朋友的毒伤还需要调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着他好些了再离开。”

“之后呢?”宴夏眨眼又问了一句,这话全然是没有经过思索的自然反应,待问出这话换来片刻沉默,宴夏才倏然想到自己似乎并不该去询问太多,她慌乱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之后。”明倾应了宴夏的话,宴夏语声一顿,这才发觉明倾的沉默并非来自于不愿回答,相反,他正在认真思考着宴夏的问题。最后他无奈笑到:“其实的确有不少地方想去,只是不知是否有机会去。”

“那我……”宴夏还有话想说,身后却传来了四象图的声音,随之是宫间垂眸恭恭敬敬提醒道:“小姐,该走了。”

心知自己这番道别花的时间有些长了,宴夏终于将那些将要脱口的话吞回腹中,她抬眸看着眼前夜色中的人,终于在心底轻叹一声,小声道:“明倾公子,保重。”

明倾牵起唇角,笑意如往常:“嗯,保重。”

·

离开客栈,宫间带宴夏所往的是去叶宅的方向。

“那里?”宴夏有些惊讶,她知道如今的叶宅究竟是什么模样,却不知道为何宫间会带她往那处去。

宫间笑了笑,应是早已料到宴夏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真正的叶宅不在那里,但与那处相去不远。”宴夏瞬时明白了过来,所以宫间才能够立即得知她在寻找叶宅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找到她。

两人带着四象图接着往前,相互沉默了下来,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片刻之后,宴夏听见身旁的人缓缓道:“宗主在想明倾公子?”

宴夏几乎是在听到明倾名字的瞬间停下了脚步,她神情有些不甚自然,想要摇头否认,却被四象图轻嗤一声一语道破:“你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谁还看不出来。”

宴夏连忙捂住了微红的脸颊,喃喃道:“真的?”

不光是四象图,就连宫间也跟着点了头。

宴夏觉得有些挫败,宫间走在宴夏身侧,轻笑一声,笑意里却隐隐多了几分担忧:“宗主,恕我直言,明倾的身份太过特殊,宗主与他……本不该有太多接触。”

“他救过我。”宴夏近来听过太多关于明倾的误解,她摇头辩道,“他也帮过我,我不认为我们该猜疑他。”

宫间深深看着宴夏,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在片刻后垂眸道:“是。”

四象图丝毫不关心明倾的事情,它更在意叶宅与五道,两人脚步不停,四象图在后面大声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宫间正欲开口回答,然而便在此时,身前一阵青光掠过,他神色当即一肃,转而紧盯向那道青色光晕。光芒闪烁不过片刻,随之便消弭下来,而就在方才光芒闪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封书信。书信自空中坠下,被宫间一把接在手中。宫间见宴夏微有疑惑,于是解释道:“这是他们传来的信,五道传信皆是如此。”他说完这话,很快低头将信拆开看了起来,不过多时,便再度抬眸。

“怎么了?”宴夏盯着他的模样,猜测着信中的内容。

宫间苦笑一声,有些歉然的看了四象图一眼,这才又对宴夏颔首道:“宗主,恐怕我们暂时不能回叶宅了。”

听见这个消息,最为紧张的还是四象图,它几乎是立即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间解释道:“我刚才接到消息,天罡盟邀三门七派在霜城中要举报一场大会。”

这个消息对于宴夏来说并不算突然,不久之前她会与玄阳派弟子一道而行,便是因为知晓他们要去往霜城参加大会,于是便与其顺路同行。光是一场大会,还断不至于让宫间这般紧张,宴夏不解的等待着宫间解释,宫间果然又道:“宗主可知,这场大会是为了什么?”

宴夏点头,这些她也曾听方泽与易雁儿等玄阳派弟子提过:“他们说是要商讨天罡盟内部要事。”

宫间眸色微凝,声音低沉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宴夏不解看着宫间,宫间将信递到宴夏的面前,字句凝重道:“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而已,五道有人已经查出了他们的目的,这些理由不过是幌子,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是灭魔。”

灭魔。

在天下人眼中,魔类早已在多年之前彻底消失,这世间早已没有了魔,又何来灭魔之说?

但宴夏知道,还有,这世上还有一个魔,她曾经亲眼见过的魔。

北砚庄那被阵法封印的魔。

灭魔大计,中原想灭的只能是他。

宴夏瞬时明白过来,想到那时候自己远远见过的场景,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不禁问道:“是他?”只是惊讶虽有,宴夏却并不慌乱,她不明白的是宫间的反应,为何他在看信之后会突然之间如此凝重?

宫间视线依旧在信上流连,似乎要将每个字刻进眼底,注意到宴夏的疑惑,他轻叹一声,蹙眉道:“三门七派那群蠢货,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招来什么样的祸患。”他平素恭敬涵养,此时突然平静的道出“蠢货”二字,却让宴夏微微吃惊。

“什么意思?”四象图也终于暂时将心思从五道上面收回去,连忙问了出来。

宫间抬头紧盯宴夏,喃喃道:“北砚庄那只魔,是杀不死的。”

“他们不去碰它,倒是无事,但若当真要灭魔……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47章

半月后, 北砚庄。

荀周在推门见到秦翰的瞬间,面色便沉了下来。

两年多前, 天罡盟盟主宿七被人查出真实身份乃是多年前的的中原叛徒明倾,至此宿七被卸除盟主身份, 宿七成为了正道人们心中最不愿提及的名字。

而天罡盟的盟主之位,则落到了天罡盟三大堂主之一的天火堂堂主秦翰身上。

秦翰此人沉默寡言,刚直不阿, 可说是中原盟主的不二人选。但对于荀周来说, 他却是对此人极为不喜,原因无他,只因为荀周与此人师出同门,对其习惯与个性最为了解, 也知道他的骨子里面, 是个多么顽固不化之人。

这样的人最为危险,这样的人最让他担心。

所以在看到秦翰之后,荀周脸色沉下几分, 却并不言语,待扭头又见到他身后三门七派统共数百人皆聚于此后,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荀周低沉着声音,站在北砚庄的大门之后,并未有将山庄大门对其敞开的意思。

秦翰负手而立,答得毫无转圜,理直气壮:“我们要进去。”

荀周皱眉,心底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冷冷道:“然后?”

秦翰沉稳道:“灭魔。”

荀周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往秦翰身后众人瞥去一眼,像是气极到无法开口,又像是怒极到不得不愿多言,他紧咬着牙,瞪视着秦翰双眼,片刻方道:“你来我这发什么疯?!”他话音方落,手中动作一瞬便欲将大门合上。

然而秦翰的动作更快,不待荀周将北砚庄大门合上,他袍袖挥展,已将大门震开。

荀周没料到对方竟如此果决,干脆将手自门上松开,握在了腰间酒囊之上,挑眉道:“你该知道,我留在这里是老盟主的吩咐,我守着庄里的这个家伙也是老盟主亲自交代,这里面的家伙现在好好在这待着,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你们现在不顾老盟主顾虑直接闯进来,若是发生了什么,谁担得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不断瞥过后方众人,正道诸人神情或有松动,死也有所顾虑。

但秦翰却没有,他甚至连眉梢也不曾扬起分毫,只沉冷道:“这些事,由我来担。”

荀周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秦翰上前一步,已是踏入了北砚庄大门之中,他与荀周师兄弟二人并肩而立,一者向里,一者朝外,两人视线交错,荀周才听得秦翰扬声道:“这数十年间,邪道曾有数十次想要闯入此处救出山庄里面那个家伙,其中最近的一次,封印阵法几乎已经被人破开,里面那个家伙差点就要从这山庄里走出来。”秦翰转过脸,似不欲与荀周多言,却又必须将一切说清,他微微闭目方才又道:“你觉得你还守得住几次?”

荀周放在腰间酒囊上的手始终未曾松开,他紧盯秦翰,铁青着脸道:“这个假货现在还在我北砚庄里关着,你就……”

“现在还在,将来呢?”秦翰神情亦现出几分不耐,“将来你守不住了,里面的家伙若是走出来,中原会发生什么你可知晓?无忧谷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想要将那家伙救出来,你认为他们毫无计划?”

荀周紧拽着手中的东西,默然不动。

秦翰道:“我不知道那只魔对于无忧谷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先让那个家伙自这世间消失。”

荀周心中仍有顾虑,摇头道:“从前天罡盟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那是宿七优柔寡断。”眼见着荀周始终不曾让步,秦翰眼中已现怒意,“我与宿七不同,多年以来中原正道总是被动,这才会有魔门劫难,十洲之战,我们现在便要在一切开始之前结束它们。”

顿住话音,秦翰再度沉声道:“让开。”

荀周默然看向秦翰后方的正道众人,心中知晓这群人必然是有备而来,直至此时,已经不是他说什么便能够阻止的时候了。

他苦笑一声,终于道:“若杀不了他,你又要如何?”

秦翰听着这话,就像是听一个笑话,他抬步往山庄内而行,语声威仪不带丝毫迟疑:“今日天罡盟,必弑魔于此。”

言罢,已毫不回转行至山庄深处,荀周默然回头,中原正道众人亦紧随其后,纷纷往山庄内而去。

·

天色已至日暮,北砚庄半边天空为红云所染,风声旋绕搅动树梢,沉沉暮色近逼人间。

北砚庄阁楼之外,三门七派数百名弟子剑阵已成,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

秦翰手执长剑,目光如鹰,锋芒锐利,紧盯阁楼高处。

那处阁楼平静如昔,在残阳与绿柳下甚至显出一份静谧之美,丝毫不知即将到来之变。

时间已至,一切已定,秦翰缓缓抬手,继而,决然挥出。

三方剑门万剑齐鸣,七大宗派同时出手,天罡盟剑阵开启,数百兵刃于一瞬齐齐绽出冷光,整座阁楼顿时陷入兵刃长河之中,寒刃锋芒闪烁不住,其中杀伐竟寒了此间暮色!

阁楼之下,飘摆的柳受这锋芒所迫,碧叶破碎,随风而散。紧接着,无数道裂缝自阁楼之中晃出,瓦砾,残木,剑光有若活物尽数窜入阁楼,一道,两道,数十道,数百道,不尽锋芒割裂阁楼,割裂天地,碾碎万物!

此间不过一瞬,一瞬之间,阁楼尽数散裂,轰然倒塌!

那座静谧的阁楼,连同着它墙面上那古老的阵法痕迹,连同着那阁楼中被关押无数岁月的魔,同时覆没于滚滚烟尘之中。

所有人都在看它,看那伴着夕阳光色的烟尘,看它在阳光下晃出烈火灼然的颜色。

“他……死了吗?”有人自沉默中喃喃问道。

没有回应。

三门七派再加上天罡盟数百人同时引动剑阵,这般威势纵然是整个天下也无人能够挡下,但偏在这种时候,却无人敢断言他们当真已经彻底除掉了那魔类。

最终做出反应的,是天罡盟盟主秦翰。他提剑上前,背影挺拔如同松柏,自已经渐渐凉下的夜风中往倾塌的阁楼方向而去。人们看他动作,当即也随着那道身影往前,纷纷去往阁楼所在处。

惨败的柳倒在一旁,被风撩起破碎的叶,发出窸窣声响。

地面有木屑与乱石轻轻滚动,声音尤为清晰。

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加清晰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正道众人身影已至阁楼废墟之前,那道声音突兀自其中传出,似刀锋出鞘,似利刃穿心,轰然炸响,惊得众人面色骤变纷纷后退。然而相距太近,再退已迟,狂风骤起,凌乱天地,整个废墟的木屑瓦砾竟在同时冲天而起,席卷之间冲入人群,原本脆弱的木屑竟犹如最锋利的刀刃,顷刻之间割裂众人皮肤,鲜血霎时淋漓而下,溅落四周!

“小心!”荀周居于人群之外,他无法阻止众人动作,只得无奈等待。眼见此情此景,他面色骤然凝住,心中骤然一沉,已知大事不妙。

然此番变故非人能抗,人群自狂风中避无可避,眼见便要覆没其间!荀周紧拽双拳,咬牙便要冲入其中救人!

却在同时,一道金芒倏然划过,自山庄角落的地面飞速往阁楼所在处而去。金芒忽至,那一点金芒方入废墟,便陡然明亮开来,犹如烟花炸裂,漫天繁星,那金芒于地面升起,无数玄异图纹自其中浮现而出,渐渐汇聚成一座巨大法阵,与那狂风之势相互抗衡,片刻间竟将那风势止住!

“这是……”荀周神情微惊,心中立即想到了什么,随即他连忙回头往金光所出处望去。

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山庄本已紧闭的大门轰然再次洞开,夕阳已近落幕,那处的金光却犹自不浅,将光芒中的身影映得朦胧却又真实无比。宴夏双手结印于四象图之前,周身金芒大盛,凝神敛眸紧盯阁楼中心,而就在她身侧,数十名着青衣长袍者相傍其后,神色皆是凝重。

不过一眼,荀周神情忽变,胸中狂跳,心中二字不待思索,便已脱口而出。

那是万分沉重之两字:“五道。”

苍生改换,岁月流转,但有些东西存在于世,浓墨重彩,便不容被忘却。

正如昔日之二十四蝉众,正如今日之五道。

北砚庄魔氛未定,宴夏率五道重出,北砚庄经历了整个中原近年来最为混乱的一瞬,但众人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宴夏出手制住狂风,众人纷纷趁机脱出那可怖风浪,然则回头看向宴夏之际,才发觉宴夏的神情始终凝重,她紧紧盯着那片废墟,等待着真正可怕的那人自其中走出。

就在宴夏的身后,宫间也在看那处阁楼废墟,他苦笑一声,将手中折扇收回,摇头长叹道:“还是来迟了。”

·

此时,长善庄。

水榭楼台,蝴蝶依旧,亭中之人独自抚琴,琴音流转似自山海间缭绕一转重又归于湖畔花间。

白衣的婢女自远处行来,踏着琴音掀开帘幕,缓缓来到弹琴之人身前。

帘幕晃动,弹琴之人信手拂袖,琴音便自其时止住。琴声忽止,婢女的脚步亦是顿住,她微微讶然,小声问道:“公子为何突然停下?”

亭中傅然忽而抬眸,往天际另一方望去。

此时暮色已然半落,山庄内闪着莹莹的灯,似萤火点点又似星光片片,他视线穿过帘幕与火光,落至远处庭院,浅声问道:“明倾呢?”

“明倾公子白日里去了霜城,这会儿刚回来不久,正在屋中休息。”婢女听闻傅然问话,当即回应下来,但见傅然与平日不同的默然,不禁又抬眸道,“公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