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然视线依旧不曾收回,若有所思道:“铃儿,再去看一眼。”

铃儿一怔,随之转身往明倾住处而去。

夜色更沉,庭院更静,不久之后,一道身影匆匆回来,声音打破了山庄的平静:“公子!明倾公子不见了!”

第48章

北砚庄内, 寒风肆虐。

正是黄昏日暮时分,日头犹未彻底降下, 却已被阴云遮了大半光色。

昔日囚禁着魔类的北砚庄阁楼,如今散乱作一片废墟, 而废墟之外,是凝神看着这景象,手中刀剑皆紧握不敢脱手的人。

秦翰的脸色尤其难看。

天罡盟聚三门七派于此, 施展绝世剑阵, 纵使天地皆为之色变,不论是谁皆当损于剑下,更何况是被封印于阁楼当中的魔类?

但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并未结束,为什么那阁楼废墟之内, 会传来这般的力量?他们弄错了?但他们又怎么会出错?

众人遍体生寒, 不得细思,而在北砚庄大门之外,宴夏带领身后五道众人匆匆赶来, 居于宴夏身侧的宫间见得此情此景,不禁再叹一声, 无奈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翰视线瞥向那人一眼,尚且来不及出言询问,心神心神已经再度定在了那片阁楼废墟之间。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缓缓自降落的尘埃间显现而出。

“哎呀,还真是一场有意思的见面。”烟幕那头传来了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声音隔着风落之后尘埃的阴霾,听得有些不慎清晰,但却又逐渐清晰。那是一道对于在场众人来说有些熟悉的声音,清润朗然,若再多几分温和,便与宴夏心中念念不忘的那道声音一无二致。

在场众人瞬时僵硬了脸色,就连宴夏也不觉指尖微颤,握紧了手中的四象图。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那一道身影之上,直至尘埃落定,烟幕弥散,那人的身影于夜幕中轮廓渐深,露出真容。

那是——

宴夏漆黑的双瞳倒映着那人的身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听见自己喃喃地唤出那人的名字:“明倾公子。”

月色恍然洒落,在这日头正式落下的时刻。

月光之间,阁楼废墟中的身影正倚在倒塌的柳树之畔。那人眉眼明丽,如墨如画,眉带三分轻挑,眼带七分笑意,神情慵懒,举手投足间却自有贵气,分明有着与宴夏记忆中的人同样的容颜,却又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山庄内寂静得似乎能听见月光淌过柳梢的声音。

震惊已不足以表达在场众人心中的混乱,每一道视线都落在那阁楼废墟中的人身上,而那人明眸带笑,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道:“你们还真是心急呢。”

没人明白他的意思,他挑眉又道:“不久前有人死活不肯我出来,甚至不惜自伤也要将我留在此处。没料到你们这么心急请我出来,还真是……枉费了那家伙一番苦心呢。”

在场众人多听不懂他言语,甚至人们根本没有去听他究竟说了什么,宴夏盯着他一双倒映月色的眸子,喃喃着终于当先开口道:“你是谁?”

面对着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容,宴夏满心茫然,心中却唯有一件事无比确定,那便是,此人绝不会是明倾。

他不是明倾,但他是谁?

那人像是在欣赏旁人的震惊,又像是觉得卖弄玄虚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视线自众人手中兵刃掠过,把玩着身旁柳叶道:“我自然是你们想杀的人。”

魔类。

天罡盟聚三门七派众弟子于此,只为北砚庄中那魔类。

如今让他们忌惮的魔类就在眼前,众人却都僵立无言。

良久之后,人群中方才听见一人开口道:“我就知道那家伙有问题,明倾怎么可能真心为中原做事,不过掩人耳目罢了,原来他与这魔类竟生得一模一样!”

宴夏如今脑中依旧嗡鸣,脑中的思绪似被搅乱的浑水,零散着无法汇聚成片段,她听得这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本能的回头看去,才发觉出声的人正是玄阳派大师兄方泽,方泽紧蹙着眉,见众人往自己看来,声音不觉大了一些,又道:“也许他自己就是个魔,这么多年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呢!”

人群默然,但见众人神色,在这种状况之下,多是已经相信了这番言语。

清朗笑声忽而传来,宴夏眨眼回眸,才发觉那与明倾生得一般模样的魔类此时干脆已经坐到了那被折断倾塌的柳树上,他笑意盎然的看着人群的模样,禁不住抚掌赞道:“是啊,你们真聪明,可不是将你们刷得团团转嘛?”

“你!”有人被这话激怒,忍不住拔刀便要上前,但便在那刀锋现出端倪之际,一股更加隐含冷冽的气息突然之间直扑此处,将整座北砚庄霎时笼罩。

天际黑沉沉一片,连月光也随之不见,无数黑袍之人随着这道气息出现于山庄四周,数量之多,竟将中原正道数百人与宴夏等五道众人尽数围困于此!

魔氛笼罩,寒彻骨髓。

中原盟主秦翰双瞳紧缩,在看清这群家伙出现的刹那,再无法保持平静,面色凝重微颤着声音道:“魔门!”

“是啊,魔门。”那魔类轻嗤一声,懒懒挑眉道:“没想到时隔多年,我魔门还能有让人闻之色变的威能,真是叫我心中甚慰呀。”

在场众人却是笑不出来,整个山庄被黑袍众包围其中,这些人不知如何到来,亦不知从何而来,宴夏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们一早便已知晓天罡盟欲除魔之事,他们根本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山庄中的魔类回归,等待迎接他离开此处,就如同迎接他们的——主人。

刹那之间,宴夏眸光微动,似有所觉,抬眸往魔类所在之处望去。

同时,魔众出手!中原正道出手!五道出手!

三方势力自方才对峙,直至此时竟似早已料中对方打算,三方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出手,顷刻之间,急招便已相接!

轰然重响再自庄内爆发而出,原本的阁楼废墟间经历又一次巨大动荡,碎屑与沙尘沸沸扬扬斜飞而起,正道剑阵再开,五道法阵再启,天际网罗似有千般金芒同时旋绕而出,然而黑色魔氛之下,那原本应当经受这一击的魔类与魔道众人,却是毫发无伤!

尘烟再消,人群当中,再多一道身影。

那魔类居于阁楼废墟中央,身侧无人相互,魔门之众皆在外围,想要相助已然不及,但就在五道与三门七派齐攻之下,那魔类非但毫发无损,甚至连动手也未曾。

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拦在其身前,拂袖微震,堪堪挡开所有攻势。

魔类轻笑一声,自那道身影后走出,与其并肩而立。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形,甚至连声线也毫无区别。一者黑袍广袖,一者青衫白衣,那两人站在一起仿若光影相对,却又相生相契。

这一次宴夏毫无犹豫的认出了对方:“……明倾公子。”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纵然在方才人们看到那魔物有着与明倾相同的面容时便已经有所猜测,但当明倾真正出现在人们面前,这样的猜测才终于变成了现实。明倾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又与正道兵戎相见,此时此景,对方的立场已再无疑问。

只是仍有人不信,宴夏心下茫然,竟有几分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明倾会站在她的对面,出手相助于魔门?

“明倾,你果然早已与魔门勾结。”秦翰铁青着脸,看着那人神情莫辨。

明倾没有回应,他垂手在侧,迎着所有人或质疑或仇恨的目光,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就像是早已料定今日之局面,能够坦然于所有人前。

除了一个人。

明倾微微抬眸,很容易的在人群中央找到了宴夏。

宴夏站在五道众人之前,正凝目与之对视,手中四象图微微闪烁明光,比起当初明倾在南河镇中所见,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之内,宴夏已经成长了太多太多,多到几乎无法辨认这就是原来那个在镇上酒楼角落里每天安静听琴,总是说上两句话就满面怯懦的少女。

她是五道宗主,是肩负着中原将来的存在。

明倾目光微动,收回视线,并未出言,身侧那魔类便已上前一步,当先笑到:“是啊,我跟他勾结很多年了,你们现在才发现,未免也有些太迟了。”

“你……”秦翰十分愤怒,同样愤怒的还有中原众人,他们怒于明倾的欺骗,怒于那被欺骗的数十年。

人群之中,却有一道声音突然道:“我不相信。”

人们循声望去,才见宴夏苍白着脸,目光自明倾身上流连,喃喃道:“我不相信。”第二遍,比之方才又多了几分笃定。

她不相信。这一路上有多少人曾经告诉宴夏,明倾是中原的叛徒,他曾经害中原陷入从未有过的内乱,他的身份可疑,他定是有所目的。但宴夏不愿相信,她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明倾那般温柔善良的人,南河镇干爹干娘消失,是明倾救了她,并一路护她离开帮他们去往北砚庄。后来在七海深渊中她与玄阳派弟子遇袭,是明倾撑着病体救下他们,带他们去往山洞躲避。再后来她寻叶宅不得,是明倾教她该如何等待叶宅中人前来寻她。

这一路若非明倾相助,她或许连南河镇也无法踏出,她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骗局。

“究竟是为什么?”宴夏声音虚弱而低沉,在问明倾,也在问自己。

明倾从出现至此,便未曾再说一句话。

说话的是他身侧那与他有着相同相貌的魔,那魔类笑意不减,已倾身上前扣住明倾手腕,故意看着宴夏轻声道:“你还不明白吗?”

“因为啊……”就在那魔类说话的瞬间,就在人们的注视之下,明倾的手,与那魔类的手,二者相融,竟缓缓重合在一起。淡紫色光晕自两人身上同时升起,眼前的画面让人几乎忘却了呼吸,天际沉云突然变得凌乱起来,飞卷着降下闷雷之声,狂风肆虐在山庄内每一寸土地之上,人们来不及去管那狂风或是惊雷,他们只专注而恐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得人群中央那两人的身影逐渐靠近逐渐重叠,袍发飞舞,衣带皆扬,光影最终消弭,只余下一道身影,寒凉如月,巍然如山。

那人缓缓睁开眼眸,沉黑的眸似有笑意,又似一切皆无,他缓缓道:“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啊。”

话音落下同时,山庄四周魔众齐齐跪倒,恭敬谦卑,大声道:“恭迎魔君!”

魔族之势,响彻天外,惊动九霄。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很懵逼!不要怕!过几天就不懵逼了!

第49章

“两百多年前, 所有人都认为魔门已经消亡了。”

“但事实上我们都错了,魔门不但没有消亡, 还利用当初那般情形造成假象蛰伏起来,等待最适合的时机。”

“当初五道与三门七派之间的误会与争斗, 也是由魔门与无忧谷等人一手策划,五道不存,魔门再出, 便无人再可阻止。”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 魔门能够蛰伏百年不出,五道也同样能够存留星火,两方势力的争斗永远不会结束,但这其中,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魔君。”

言语至此, 宫间低头看向正坐在屋内桌旁神情的宴夏,沉声道:“宗主可还记得我说过,魔君是不死的?”

宴夏犹自盯着桌上灯烛闪烁的一点火光发怔, 此时忽听宫间问话,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她神色还有些疲惫之后的木然, 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在她脑中一遍遍的回想,她竭力想要跟上宫间所说的东西,但脑子里却犹如被塞进了沉沉的黑雾,不管她怎么去努力也无法将其拨开。

不久之前,北砚庄剑阵开启,中原正道欲除魔类未果, 最后却让那魔类走出,带领赶来此处的魔门之众离开北砚庄。

没有人拦得下他们,当时魔门众在北砚庄有着数倍于中原正道的人数,还有一个实力深浅不知的魔君,人们本以为此番已是在劫难逃,但意外的魔门却并没有出手,而是在魔君的带领之下很快离开此地。

纵然再是嫉恶如仇,也没有人会不理智到明知不敌还偏要出手。所以最后众人只得眼睁睁见魔门众人离去,而所有人都知道,待今日过后,中原的太平,便是结束了。

宴夏还记得魔君离开时的模样,那时候她的视线始终在他的身上,她试图从那人的身上找到一点自己所熟悉的神态,但她终究没能够找到,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宴夏一眼。

后来人们善后,荀周上前关切,替他们安排休憩之所,她已没有心思再管。

明倾的事情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在荀周替她安排的房间中静坐,宫间将自己所知告知于她,终于说起了她最为在意的事情。

魔君是不死的。

这句话她曾经也听小爹说起过,但魔君确实又是死了,在两千年前被众神封印,在数十年前打破封印,死在七海深渊那山洞之中,死在中原正道的手中。

她从前不知究竟何方的说法是对的,但如今看来,并非是有一方错了。

魔君的确死了,只是他用另一种方式活下来了。

比如,借别人的性命活下来。

“我想,前任天罡盟主与那魔头应是做了什么交易。”片刻的静默之后,宫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魔君成了明倾,明倾成了魔君。”

宴夏心中微沉,想到不久之前魔君离开时的最后一眼,他的身上有着旁人不敢想象的可怕力量,那种力量超脱尘世,超脱天地,仿佛已经无人可以撼动,那就是魔君的力量,不论她究竟如何逃避,不论她是否肯承认,明倾与魔君,的确成了同一个人。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宴夏声音微哑,脱口问道。

宫间摇头苦笑,“若是知晓了这个,应该就能解决许多问题,不过这恐怕只有明倾……如今的魔君自己知道了。”他心念微动,随之又道:“不过魔君如今方才破出封印,与明倾融为一体,身上实力必然要许久才能恢复,我们想要与之对抗,恐怕只有现在。”

魔君的实力究竟如何,不论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都是五人敢与之争锋的存在,昔年四极大帝为镇压魔君两死两伤,纵连至高之神亦无法与之对抗,如今魔君再出,正如宫间所说,他们能够利用的时间,只有现在。

应说的话都已说完,宴夏不打算在北砚庄内久留,很快与宫间一道离开房间。

北砚庄依旧熟悉,宴夏所在的这间房屋,正是她上次来时所居住的那间,如今不过寥寥数日,一切尽数改变。站在房门前,宴夏忽而记起自己与明倾那几次道别,每一次道别,她总会忍不住去问,他们要何时才能够见面,明倾总说,很快,或许很快他们就能够见面。

而每一次也都正如明倾所说,他们很快便再度见面,而每一次重逢,宴夏总能欣喜万分,除了,这一次。

屋外不远处传来喧哗与脚步,宴夏与宫间随之望去,自那脚步声中见到了同样正欲离开此处的天罡盟与三门七派众人。

前尘旧怨,今时往日,两方的误会早已随魔门重现而大白天下,但曾经发生过的事,却无法彻底消泯。

“盟主。”宫间缓缓出声,垂眸静立,好似谦卑恭然,但淡淡语气,却并未有恭敬之意。

秦翰骤然驻足,抬眸往这方看来。

他看的人是宴夏,他面色微白,似乎还未自不久之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只看着宴夏犹豫道:“你……”

秦翰道不出宴夏身份,宫间便在他之前含笑向所有中原正道介绍道:“洛书宫第十九代宫主,五道新任宗主,宴夏。”

在场众人自宴夏带领五道来到此处,开出那一方大阵之际便已经对宴夏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仍有许多人心有怀疑,不认为五道的新任宗主会是这样一个看来柔弱的少女,直到此时宫间当众说出宴夏之身份,人们才终于彻底相信。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秦翰紧抿双唇,半晌才颔首道:“宴宗主。”

这是中原盟主第一次对旁人低头,虽不过区区三字,却似道尽数百年沧桑。

于是秦翰话音落下,在场众人便都将目光递到了宴夏的身上。秦翰已然道出自身态度,余下的,只看这位新的五道宗主。

人群当中,方泽等玄阳派弟子神情震惊又古怪,或是没料到当时与他们一道赶路的小姑娘,竟会是这般身份。

宴夏也在望着场中众人,她承受着所有人的视线,她已经渐渐习惯如何去回应这些视线。她自心中隐隐知晓,从此时开始,前路便已不再有人领她去走,身畔已无人执她之手。她微微握拳,好似还能够感觉到曾经带她前行之人留在身侧的温度。

宴夏将那份尚未离散的温暖珍藏于心底,唇畔渐起笑意,终于抬眸淡然道:“秦盟主,五道还有要事处理,此番便先行一步,一月之后五道自会往天罡盟拜会。”

言罢回身,与宫间对视一眼,道别荀周,踏出北砚山庄。

中原众人观其背影,久久默然。

宴夏脚步很快,离开北砚庄的过程始终无言,四象图飘在身后不住叫宴夏的名字也没听见回应,倒是宫间悄然拦住四象图,含笑摇了摇头。

也不知行了多久,待前方的山渐渐明朗,朝阳再升辉煌,宴夏才终于停下脚步,松开了紧拽着双拳的手。

接着她回过头来,声音轻而虚弱,问身旁宫间道:“……我这样说,可以吗?”

宫间赞许的点了点头:“我等不会质疑宗主之决定。”

宴夏心里面颤了颤,低着头不确定的又问:“一个月之后,我真的要去天罡盟?”

宫间挑起眉峰。

宴夏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展开掌心看着那道因太过用力而被指尖掐出的红印,终于道:“不过我好像……有些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心间,阳光洒落其上,夜幕终散,又见朝阳。

·

一月之后,五道宗主宴夏带领五道众人拜会天罡盟之主,沉寂已久的古老宗门再度出现在天下视野之中。

三月之后,五道重建山门于秋河之畔沧南山之上,独立于中原之中,天罡盟三门七派之外。

洛书宫、神楼院、水镜府、星象刹、无常宗五大道门重整,重修殿宇,再迎弟子,不过短短时间之内,整个五道重新绽放本应属于自身的光芒,而站在五道最前方的宴夏,为此忙碌非常,在宫间的相助下四处奔波,几乎难有休息之时。

好在一切都在渐渐改变。

宴夏知道留给五道准备的时间不多,魔门重出,魔君随时可能再带领魔众于这天地间掀起波澜。

幸运的是现在这些都还没有发生。

坐在房间之中,提笔看着不久之前宫间送来的书信,宴夏正欲落笔,忽听屋外遥远处传来热闹声响,她动作一顿,笔尖的墨低落于纸上,晕开大片痕迹。她连忙提笔,抬头问旁边宫间道:“怎么了?”

宫间正立在窗前,窗户半敞,正是方才打开,他往外看去一眼,眼尾带着些无奈,摇头道:“是新来的弟子们在试用符咒做的焰火,正好是中秋,这群小家伙玩性正大,就随他们去了。”

纸上的墨在纸上点染成了无意义的痕迹,宴夏低头看着那大片痕迹,连忙将那张纸揉作一团,却没有扔出,只紧紧捏在手心里,她笑了笑,轻声问道:“原来到中秋了啊。”

“是啊,宗主不如出去走走?”宫间难得的没有盯着宴夏处理五道那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反倒笑着做出了这般提议。

宴夏看出了宫间今日心情不错。纵然魔门重出,大敌当前,五道的人们看来也都没有太多的担忧。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影响他们的永远都不会是强敌。

宴夏没有答应宫间的提议,她重新摆好一张白纸,提笔润了墨道:“不行不行,还有好多事没做,你去陪他们闹闹就好了。”

“宗主为五道殚精竭虑,乃五道之幸。”宫间含笑应了一声,不再勉强。宴夏低头写着,没过多久,果然听见脚步声响出房间,等再抬眸,宫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手中的笔似乎过于沉重了,宴夏将其重新放下,趴在桌上,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已是五道宗主,但她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她不是不爱那些热闹,只是她突然记起,曾经也有人邀她中秋赏灯,漫步街市。时间不过方去三月,她却已从刚踏出南河镇的懵懂少女,变成了五道宗门之主。

那邀她赏灯的人,也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