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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把咱们害的这么惨,他女儿倒藏了一大堆好东西……刚刚那个人,是不是……”

电梯尚未到,那几个人已经追了出来。

江以萝心中一惊,慌不择路地往楼梯间跑。

好在公寓在四层,又是闹市区,跑出大厦就不容易被抓到。只是她跑得太快,一出大厦就崴了脚。

回头看清那三个人追出了楼梯间,江以萝顾不上脚上的疼痛,扔掉高跟鞋拼命往街对面跑。

毫无方向地不知跑了多久,江以萝忽而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离她不足五厘米的地方。她跌坐在地,脚踝剧痛,正想努力站起来,车主走了下来。

看清她的脸,黎铮似笑非笑地问:“那天运走的东西还不够给你妈妈看病,为了凑医药费又改碰瓷了?”

江以萝没应声,回头看了看,确定那三个人没在附近,才扶着车头慢慢站了起来,冲黎铮笑了笑:“是啊,可惜遇到的是你。”

江以萝检查了下背包,见锦盒还在,才放下心来。她一瘸一拐地刚走出两步,就听到黎铮说:“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谢谢。”只是崴了一下,休息片刻应该就没关系了,何况眼下也没钱付医药费。

黎铮看了眼她光着的脚以及脚边的血迹,皱了下眉,却没再勉强,返身坐回了车子。

他正要示意司机开车,江以萝忽然拉开门、爬了进来:“快开车!快开车!”

车门刚关上,两女一男就赶了过来,司机听到黎铮说“开车”,立刻发动了车子。

江以萝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开口:“把我放前面的路边就好。”

车里铺着浅米色的地毯,江以萝知道这地毯价值不菲,只敢把满是泥污的脚蜷到一边。确定安全了之后她才察觉到脚底的疼痛,低头看了看,发现血迹,心中一惊的同时又缩了缩脚。

她翻出包里的手机想给周圆圆打个电话,刚拨出去听筒里就传来了“您的手机已欠费”的提示音。

黎铮显然也听到了,转头望向江以萝,江以萝一脸窘状地笑了笑,收起手机,移开了眼睛。

“那几个人为什么追你?”

“不知道……我在街上走着走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就上来拉我。”低落了片刻后,江以萝显然已经满血复活,却拍着胸口努力假装惊魂甫定,“网上隔三差五就有这种事,我们这种年轻漂亮的女孩太没安全感了。”

“你不报警?”

“……算了,我也没事。”

爸爸破产、楼盘停建,那些失去了房子却仍要还贷款的人的确很惨,恨自己和爸爸也是应该。东西被他们拿去就当还债了,否则她也于心不安。

车刚一驶到路口,江以萝立刻请司机停车。

“今天太谢谢你了。”

黎铮没应声,从前座拿了双一次性拖鞋给她。

江以萝面露惊喜地再次道谢,下车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灿然一笑地冲他挥了挥手。

黎铮望着她汲着拖鞋艰难远去的背影,想起了季泊均的另几个好友对她的评价——他们口中那个娇气到指甲断了、牙被碎骨头硌一下也非得缠着季泊均陪自己去医院的豌豆小姐真的是她?

第5章五

江以萝不敢回公寓,暂时寄宿在周圆圆家,周圆圆与父母同住,周父周母太热心,反而令江以萝不好意思一直叨扰。

她无以为报,执意把自己设计的那枚碎钻戒指送给了周圆圆,谁知当晚一到家,周圆圆就给了江以萝一沓钱。

“你前两天不是刚刚发过工资?”

“我把你给的戒指卖给了同事,两千。还有几个同事也想要,可惜她们戴不进去。”

江以萝眼睛一亮:“她们想要我还可以做的,珠宝的成本很低,那枚戒指的成本还不到七百块……”

江以萝翻出手机登录微博,江家破产后,她还是第一次打开微博,刚点进去就收到无数询问为什么不更新的私信和评论,她来不及看,把之前用半宝、小粒珍珠和碎钻设计的首饰图片下到手机里,用微信传给周圆圆。

如果不是爸爸非要她考音乐学院,她一定会去做珠宝设计师。

人缘颇佳的周圆圆第二日便带回来了三枚戒指、一条手链的订金。

绝处逢生的江以萝大受鼓舞,当即编写了一条配图征订微博。她的微博以旅行珠宝音乐为主,吸引了一大票文艺少女,粉丝数虽然不能和网红相比,却也有十几万。

过去她每次发新设计的珠宝图片都会收到无数求订的留言,但即使是轻珠宝,一件也要五百到三四千,在五六百条冷嘲热讽、质疑她被盗号想骗钱、问她为什么晒完枫叶就消失了的微博中,只收到两个订单。

为了保证第一批六件的质量,江以萝硬着头皮去了姜侨安的珠宝公司。

她之前设计的图都是托姜侨安找裸石和工厂制作,两人很是熟络,眼下觉得尴尬是因为爸爸也欠了姜侨安家许多钱。

幸而姜侨安不但绝口不提自己先生的损失,更安慰道:“我爸爸破产去世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但现在回头看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两周后,姜侨安差人将四枚戒指、一条项链、一条手链以及六张国检证书送给江以萝。江以萝如期交了货,并许诺首批客户在微博晒图送小粒akoya珍珠耳钉。

珠宝本就是暴利行业,姜侨安为了帮江以萝,又只收了成本价,江以萝收齐尾款,便开始找房子。

她能付的租金有限,对太简陋的房子又接受无能,折腾了一周也没租到合适的房子,正想破罐破摔住回自己的公寓,中介又打了通电话过来。

去看房的路上,江以萝对中介口中地段绝佳、小区高端、装修豪华、租金便宜的房子并不抱希望,到了地方却十分意外。

“这房子一个月只要三千五?”

“绝对超值吧?拿到房源我第一个想到江小姐你!”

江以萝环顾四周,三千五恐怕只够买脚下踩着的这三五块木地板,顿觉不可思议:“这房子按市价至少一个月三万吧,是不是凶宅?”

“什么问题都没有,只不过房主对租客的要求比较高,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符合。”

……

签合同的时候,见到房主,江以萝十分意外。

“这房子是你的?”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是季泊均做好事不留名,买了套房子让我假扮房主低价租给你吧?梦还没醒呢。”未宛嘴角噙笑,一脸恨铁不成钢。

片刻前,未宛见到她时的讶异并不像是装的,所以江以萝根本没往季泊均身上想,她意外是因为之前央人查过未宛,未家人里最有出息的就是未宛,而以未宛的薪水,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套房子,更不会用足够买一套普通公寓的钱来装修。

“你为什么租的这么便宜?”

“中介大概没和你说清楚,唯一的卧室是我的,三千五是书房的价格,我有张折叠床,可以免费借你用。除了主卧外,其它地方我们共用。就算只是书房,这个价格也远低于市价,如果不是我对室友的颜值有要求,想找个养眼的美女同住,根本轮不到你……另外,只要我开口,你必须不问原因不要赔偿一日内搬走。”

“这房子是你的,还是你租的?”

“不是租的。”房子的归属未宛含糊带过,只说,“我爱看恐怖片,一个人住害怕,不然才不愿意同别人合住。成不成一句话,我赶着见客户。”

……

江以萝最终租下了未宛的书房,偶遇未宛,她最大的收获倒不是放在书房里的那张折叠床,而是礼仪公司大提琴手的工作。

虽然这间礼仪公司根本不缺乐手,简单的面试之后,刚满三十岁的女老板却分外重视江以萝,给她的报酬更是其他兼职乐手的两倍。重视的原因不是未宛面子大,也不是老板欣赏江以萝的演奏,而是她长得足够漂亮。

单是穿条最简单的白裙,江以萝也能秒杀全场女宾,所以除了怕被她抢去新娘风头的婚礼,其它活动,老板几乎场场通知她参加。

这间“高端”礼仪公司所谓的“大客户”,在江以萝看来连暴发户都算不上,所以她一直担心的遇见旧相识的情况并未出现。

不到一个月,自食其力的成就感就完全取代了江以萝所剩不多的自尊心。

接到老板电话的时候,做了一夜微博征订图的江以萝刚刚进入深度睡眠,她太困倦,本想推掉,听到薪水加倍,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挂掉电话前,老板再三吩咐这次承接的晚宴是公司成立以来最高端的,公司能否在不久的将来上市全在此一举,一定不能出差池,如果没有像样的礼服可以去租,租金公司报销。

为了成全这位只有两名固定员工的年轻老板的上市梦,江以萝提前一小时出门,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那些人只抢走了珠宝和包,对于这些看起来布料不多,擦地都嫌不吸水的天价高定礼服并不感兴趣。

江以萝挑了件看上去最保守最老气的咖色长裙,挽起头发,化了个简单的妆,便背上琴下楼去等公司的车子。

一夜没休息,刚上车江以萝就昏昏欲睡,待车停了才被人摇醒,看清眼前的建筑物,她顿时睡意全无。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承办的晚宴就在这儿办。”公司的副总兼总助兼财务望着江以萝曾经的家惊讶道,“这儿真的是私宅吗?简直比我们镇上的小学,不,中学还大。听说这么大的房子里只住一个人!太浪费了,要是我,我就隔成几十套板间房出租!再买几百只鸡苗在草坪上散养。”

老板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身兼数职、梦想成为包租婆的小姑娘:“黎先生付给我们的佣金比我们过去一年收入的总和都多!这个晚宴是我托了一大圈人才拿下来的!今晚的宾客都是真正的名流,少说跌份的话。”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今天来兼职的只有六个有经验,你这种老员工要是离开,这次非得出乱子不可。”

一听到江以萝要走,老板立刻开始软硬兼施地道德绑架她——这间号称百人的公司其实有九十七名员工都是来兼职的学生,且因为老板给的兼职费远低于市价,学生们大多只做一次就不再来了,如江以萝这般跟了五个项目以上的确实称得上是这间公司的元老级资深员工。

被成功洗脑、相信公司日后一定会做大做强顺利上市的江以萝为了得到老板临场许诺的百分之二的股份,最终咬牙同意留下了。

虽然成为上市公司的股东的诱惑很大,但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别墅里为新主人的入住晚宴演奏海顿的d大调,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的江以萝仍旧感到有一点点荒谬。

待看到季泊均带着女伴走入,江以萝的那一点点荒谬立刻化为了大大的尴尬,一曲结束,她给身后的钢琴伴奏使了个眼色,正要逃走,却不幸被死对头发现了。

第6章六

“那个人不会是江以萝吧?”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陶与雨转头问刚刚和季泊均分开的斯晓。

见斯晓点头,陶与雨面露鄙夷:“不是吧,落魄到穿前年的裙子还好意思来这儿等季泊均,真是拼。”

过去的江以萝同一件礼服绝不肯再穿第二次,她无法理解季泊均为什么明明赚那么多却一整个季度反复穿三五套西装、用同一只公文包,连着一个月戴同一只手表,季泊均也同样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非要用上百平的房间收藏不会再穿的衣服。

而今江以萝才终于领悟,季泊均不关心这周约会穿的西装是否和上周一样、手表袖口是她送的还是前任的历史遗留物,未必是生性节俭崇尚环保不够精致,而是不想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关注此等小事上。

虽然她曾经对季泊均多次训斥自己无所事事、浪费光阴十分不满,然而时过境迁后回头看,他居然是对的。

此刻江以萝如当初的季泊均看自己般,超然地看待陶与雨的浅薄,因此,面对陶与雨的嘲笑,她并不怎么感到难为情。

“你最近还好吧?这是在干吗?”陶与雨似笑非笑地走到了江以萝面前。

“工作赚钱养自己。”

“来这儿赚钱?你还真是看得开。别是想借苦肉计博同情吧?我跟你说,季泊均现在是我姐的男朋友,你再不消停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是男朋友。我和泊均一起过来,是因为恰好下午约了他咨询法律问题。”跟过来的斯晓马上解释。

比起表妹陶与雨,斯晓温和谦逊得多,除了江以萝和李双喜,圈子里几乎没人不喜欢她。

江以萝讨厌斯晓倒不是因为斯晓也喜欢季泊均,对季泊均有想法的人太多,她实在讨厌不过来,她不愿意搭理斯晓纯粹是因为李双喜总在她耳边念叨斯晓心机重,是典型的笑面虎。

温和有礼等于有心机,口无遮拦等于真性情——过去的江以萝日日被李双喜洗脑,把嚣张跋扈当个性,对斯晓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恶劣程度比起陶与雨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默默为曾经那个优越感十足,自信莫名爆棚,热爱胡搅蛮缠的自己羞愧了两秒,越过陶与雨冲斯晓笑了笑:“我和他早就不联系了……我来这儿是因为现在工作的礼仪公司负责这个晚宴……”

斯晓习惯了江以萝的盛气凌人,听到她好好说话反而感到惊讶,她受宠若惊地冲江以萝笑了笑:“跟我学画的学生里或许有想学大提琴的,如果你愿意教,随时找我,我帮你联系。”

一旁的陶与雨显然不信江以萝的话,看到她连连翻白眼,江以萝并不奇怪,因为不止是她,片刻前四目相对时,在季泊均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她分明看到了季泊均对自己同样的误解。

为了表明自己出现在这儿的偶然性和根本无意博同情的清白性,瞥见季泊均侧头吩咐助理陈帆后陈帆向自己走来,江以萝立刻带着自己的大提琴快步逃开。

她本想直接从后门离开,路过书房的时候却鬼迷心窍地走了进去。

江东财大气粗的时候和诸多暴发户一样,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钱,自然要把见客的书房打理的富丽堂皇。

想顺点爸爸的值钱旧物变卖的江以萝扫视一圈,发现新主人大概不怎么喜欢爸爸所钟爱的浮夸风格,除了两个天价古董落地灯,其它装饰品全数换掉了。

好在落地灯的灯罩上坠着的那一溜儿用18k金镶嵌的天然无烧红宝石,每一颗稍稍加工都能做成首饰卖出高价。

江以萝数过红宝的数量,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四处翻找能把红宝弄下来的工具,一无所获后她干脆用上了牙齿,谁知差点硌掉一嘴牙也没咬下来一颗。

宝藏近在眼前却带不走,情急之下,江以萝给周圆圆打了通电话。

周圆圆还没听完,就大声骂道:“你白痴呀!直接把灯罩一起拿走不就好了!”

江以萝如梦初醒,挂上电话,一手一个地将两个灯罩薅了下来。

正想搬把椅子从落地窗爬出去,她就听到了脚步声。

赶不及把灯罩放回原处,江以萝只能抱着它们躲到窗帘后头。

进来的是黎铮,他专注于公事电话,似乎并没有发现两只硕大的灯罩不翼而飞,挂上电话后,书房一片静默。

江以萝正担心黎铮能否听到自己过分有力的心跳和呼吸,书房的门就又一次被打开了。

“黎先生。”

尽管这努力想营造出千娇百媚百转千回效果的声音实际上矫情做作得令整个书房霎时降了十度,江以萝也听得出这人是姚与雨。

两分钟后,江以萝无比佩服地感叹人前傲慢矜持的姚与雨死缠烂打的功夫竟然完全不亚于曾经的自己。

她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瞄了姚与雨一眼,姚与雨想当然中可爱娇媚的自己和实际上的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同情黎铮的同时,江以萝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季泊均。

相似的情景带来的联想令江以萝十分不快,她用“我比姚与雨漂亮五百倍,美人和丑人做同样的事情效果绝不会一样”安慰了自己两遍才觉得安心。

又过了三分钟,不擅拒绝的黎铮仍旧没能摆脱黄与雨,江以萝看热闹看得高兴,待无意中瞥到对着自己的一面镜子,才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石化了两秒后对着镜子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背对着她的黎铮很快也通过镜子回了个微笑。

短暂的心理挣扎后,江以萝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灯罩安置在厚重的窗帘后,毅然走了出去。

“亲爱的,你叫人家到书房等你,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有多抢手?”

黎铮转过头看向她,面带肯定的微笑,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事已至此,为了争取宽大,没有剧本的独角戏也要硬着头皮唱下去。

江以萝换了种语调,绕过黎铮质问姚与雨:“我家宝宝都说不想和你听什么歌剧了,你难道听不懂?”

因为身高悬殊,被黎铮挡住视线的姚与雨迟一步才看到江以萝,她的嘴巴无声地张了张,看向黎铮,艰难地问:“你真是她家宝宝?”

黎铮坐到一旁,挑了挑眉,摆出看戏的姿态。

无可奈何的江以萝只好安慰自己不否认就等于承认,她指了指头顶,对着姚与雨虚张声势道:“我爸爸的书房装了隐藏式摄像头,不想我回放给外头的人看,以后就别再缠着我家宝宝。”

姚与雨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江以萝一眼后,扭捏着向黎铮道了个歉,请他务必帮自己删掉视频。

得到黎铮的首肯,姚与雨飞快地离开了书房。

江以萝还没盘算好如何带着灯罩脱身,黎铮就起身拉开了窗帘。

“怎么解释?”他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灯罩,似笑非笑。

“我走错房间……见这个精致,就拿下来欣赏一下。”

黎铮拿起灯罩,用漂亮的指尖点着一枚明显的牙印问:“你欣赏的方法是用牙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