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没有一周没住人的沉闷味道,反而很清新,看来是有人定期过来打扫。谢昳打开灯,熟悉感扑面而来,客厅、餐厅还有餐厅旁边的佛堂——自从谢秋意去世后,周婉玲便做了个俗家弟子,每日吃斋念佛,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这佛堂里度过。当然,吃斋念佛没能让她忘却凡尘,反而让她越发钻了牛角尖,就连恨都被冠上了合理名头。

她从前隔三岔五就得跪菩萨,其实就是周婉玲想她跪谢秋意的牌位。

谢昳想到这里,拉着江泽予走到佛堂里,菩萨像和其下谢秋意的排位都已经被挪走,红木案几上残留几个方方正正的印子。

谢昳指了指案几前那个旧蒲团,回头对江泽予咧嘴笑:“我还记得我念小学的时候,每次犯错都会被罚跪,一跪就是一整夜。张叔经常偷偷给我送包子,猪肉白菜馅的。你都不知道,在菩萨面前吃肉特别香。”

她说到这些,眉眼中一丝疼痛也无,慵懒得像只偷腥的猫。

人生就是这样,曾经觉得某些经历痛苦到无法忍受,可过几年来看,留下的却往往是当时不曾注意到的温暖细节。

江泽予没有说话,只弯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之后谢昳又带他去了楼上自己的卧室,让她大为诧异的是,卧室的陈设竟然丝毫没变,她kingsize的大床、整面墙柜的miumiu公主裙,书桌上的各色手办。

只除了床上的床品——床品是新买的,外头罩了干净的真丝床罩,其上没有半点灰尘。看来定期来打扫的钟点工也没有漏掉这个五年都没有人居住的房间。

谢昳走过去打开窗户,窗外夕阳似春天的映山红,她趴在窗台上,探着身子往外看去,能看见被槐树枝桠遮掩的半截庭院和门口卵石铺就的小径。

这熟悉之至的场景和角度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谢昳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江泽予没有来过这里,可她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其实在去年前的毕业典礼之后,在她说分手之前,江泽予曾经来家里找过她。

那天谢昳在家。

那是她从警局回来的第二天,谢川找她谈了,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从前一天开始,江泽予就不断给她打电话,谢昳看着那些来电显示,心烦意乱地关上手机,然后盯着电脑里两张去拉萨的车票发了整整一夜的呆。

第二天的傍晚,张叔上来告诉她门口有人找,自称是她的同学。谢昳趴在别墅二楼的窗口往下看,只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却也能分辨出那是她的阿予。他一向很知礼数,手上拎着一个看不清牌子的礼盒,略显拘谨地安静等在门口,消瘦的身形颓丧又单薄。

那是六月份夏初时候,别墅一侧高尔夫球场上有几户人家饶有兴致地挥杆,夕阳开了半个苍穹的玫瑰,几只不知道品种的鸟叽叽喳喳飞过然后停在某个屋檐——这世界的一切都鲜活,只有他穿着件白T的身影,安静又孤独。

那时候的少年明知道谢川不满意他,却仍然放下了自尊,拎着他自认为妥当的见面礼找到这里来。他不知道他的姑娘出了什么事情,整整三天没有接他的电话,也没有回他一条消息。

那年谢昳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头顶,胸闷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用上两只手拼命捂住嘴才没恸哭出声,脑子里疯狂的念头叫嚣着,要她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抱住他。

几分钟后,得了她吩咐的张叔下楼,礼貌地告诉他谢昳不在家。少年闻言静立良久,然后把礼盒轻轻放在门口,转身,逐渐消失在谢昳模糊的视线里。

谢昳不知道他那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现在的她,时隔五年再想起那个背影,依旧痛得难以呼吸。

她关上窗户,眼眶发酸地走到江泽予身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

一边亲吻,一边借力把人带到床边。

“阿予……”,谢昳声音很喘,眼角带了点红,脸颊更红。她的两只手握着他的两只手,举到他头顶,顺势将他推在柔软床铺上。

她咬住他耳垂,哑哑的嗓音一股脑灌进他耳蜗:“阿予,这里窗户很结实,今天也没有下冰雹。”

她就想要在这里,在这个她决定离开他的地方,睡他。

做梦都想。

身下男人的唇就那么半分半分地翘起来,眼底却愈来愈暗。

“嗯。”

他搂住她的腰翻身,猛地压住她,以吻做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省略一万字嘻嘻嘻~

我打算把舟舟的故事挪到这本番外,所以重新放了一个预收,我觉得很带感!喜欢的去戳专栏收藏~会有更新提示哟

预收文《吻降》(求戳专栏收藏~~)

又名《小奶狗变成大灰狼怎么办?》《错把老公当理想型》

1.

小空乘宋旻雯生平最讨厌硬汉,万幸第一次相亲就遇上了公司新来的机长闻景,长相干净斯文、性格温润腼腆。

宋旻雯就好这口:“我的择偶标准是楚楚可人小奶狗,闻机长你是吗?”

闻景腼腆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正好我胆小惜命爱撒娇。”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飞速领证,她的新婚丈夫果然深得她心,就连接个吻都一脸娇羞。

2.

婚后不久,闻景驾驶的飞机在一次飞行过程中遭遇严重故障,全靠他力挽狂澜才没酿成空难事故。

宋旻雯开始听到公司里各色传言。

“听说闻机长退役前是维和部队空军精锐特种兵,人狠头铁技术佳。”

“这位绝对是硬汉中的硬汉,有次弹尽粮绝后直接用开飞机撞落三架敌机,最后自己奇迹生还。”

“听说前年中东那个反叛军头目的飞机就是他给打下来的。”

宋旻雯:“……我能退货吗?”

说好的楚楚可人小奶狗呢?

——Kiss nding(吻降)我只练习过一次,但吻你,练习一辈子都不满意。

第 49 章

夜已深, 谢家别墅的窗外晚风似漪, 月影如水, 庭院里, 光秃秃的老槐树安静伫立着。

外面气温零下,房间里的空气却潮热又沉闷,更别说那气味十分暧昧。谢昳身上黏腻,很想起身去开窗透透气,却压根没有半点力气, 细胳膊细腿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敌不过地心引力。

她只好作罢,睁着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像条翻着肚皮的死鱼。

说实话她连气都还没有喘匀。

谢昳恨恨地磨了一会儿牙。

然后她伸手推了推江泽予光-裸的肩膀, 语气非常差,全然不像是刚刚才做过这样又那样的深入交流:“你起来。”

男人倒是好精神, 闻言侧过身用一只胳膊撑起脑袋,另一只手轻轻绕着她头发, 暧昧地靠在她耳侧,声音愉悦:“昳昳,你让我起来干嘛,你想……再来一次?嗯?我没问题。”

他的声音很哑,和平时偶尔压低了嗓音说话不同, 这份哑里头带着浓烈的情-欲。

谢昳简直火到口不择言,就连平时遵守教养只会在心里骂两句的脏话这会儿都一股脑堆了出来:“你自个儿数数,都他妈三次了,还来你妈卖批啊艹, 江泽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我看你不是属羊的,你他妈是属泰迪的吧精力这么旺盛?”

本来想睡他,没想到被睡,结局还这么惨烈。谢昳平时经常去健身房锻炼,体力不错。

能被折腾成这样她也真的没想到。

身边男人看着女孩子气鼓鼓的模样,闭上一双**未消的眼睛仔细在脑海里回味了一下方才,然后低下头埋在她颈侧,愉悦地笑了。

和梦里的很不一样,她的腰那么细,皮肤那么柔软。

蚀骨**,欲罢不能,他要是君王他也不早朝。

“笑什么笑?去给我把窗户打开,憋死我了!”

江泽予听到谢昳炮仗般的语速却软绵绵的声音,知道大小姐今天确实累坏了,于是摸了摸鼻子,乖乖下床去开窗户。

夜晚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冬天的寒冷里夹着香甜气味,他突然心情格外好地,竟然破天荒地想要哼首歌。

江泽予从前一直觉得结了婚之后的纪悠之越来越憨批,前两天在办公室里还动不动无意识地学人家东北话哼什么左边一条龙右边一条彩虹的。

那种无法控制言行举止的傻乐行为在他眼里如同小儿尿床,他念幼儿园就没这么干过了。

可原来有时候荷尔蒙作用,大脑皮层某些区位受到强烈刺激和极大满足的时候,人还真的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碍于床上躺着的还在生气的女孩儿,江泽予抿了抿唇,忍住了没有哼出声。他脚步轻快地走进谢昳卧室里的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后,放好热水,然后回来抱她去洗澡。

五年的时间沉淀在了对的地方,如今谢昳的身材比起当年更加完美,个子高不说,还腰细腿长,关键是该长的地方都没有落下——每天摄入的卡路里都乖乖地去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浴缸很大,氤氲雾气里她眼角带着点红,有气无力地躺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于是素了将近三十年刚刚开荤的江某人,险些没忍住在浴室里再次坐实泰迪骂名。

算了,来日方长。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腾地站起身,急匆匆丢下句“你慢慢洗”便落荒而逃。

-

转眼春节将至,偌大的北京城在半个月内蒸发了大半人口,就连平时十分热闹的金融街购物中心此刻都变得空空荡荡。

两位大小姐的另一半同为工作狂,忙的脚不沾地,越到年关越是忙得见不着人。

两人只好结伴出门花钱。

自从年前YR的广告短片被启用,之后又接二连三上了几次热搜,再加上“江神心底的晚风”身份加持,谢昳现在的知名度堪比许多活跃的女明星。

谢昳上个月接到了好多综艺节目甚至电视剧的邀请,不过谢大小姐没有打算在娱乐圈混,全都推了。

好在今天路上人少,没人认出她来。

两人逛了一下午,达成了今日令人满意的消费额,也收获了酸软的双腿。

于是歇脚用的咖啡厅顺理成章当选最后一站。

韩寻舟照旧要了杯双份糖的摩卡,咬着吸管打量谢昳,作求知态眨眨眼睛:“啧,昳昳,你最近用的什么护肤品啊?这皮肤真是水当当的呢。还有,我怎么觉得你胸也变大了?”

谢昳听着韩寻舟欠揍的语气,不但不羞赧,反而淡定地挑眉:“我性/生活和谐,荷尔蒙平衡了呗。”

她自从搬到碧海方舟,和江泽予过了一个月没羞没躁的生活后,对这方面的抵抗力和脸皮厚度指数上升。

韩寻舟:“……”

谢大小姐学习能力就是快,这刚上车一个月,开车技术就快超过她了。

韩寻舟翻了个白眼,开始正经:“贺铭他们事务所越到年关屁事越多,一堆趁着过年闹离婚分家产的,还有发不出来工资破产的,不过你家江神怎么也这么忙?一言现在不是发展得相当好了吗?不得不说你家男人真有点本事,我们东非志愿队现在群聊都用一言了,页面简洁没广告,功能也很顺手,推荐的东西都太特么对味了,我这两天刷这个软件都上头。”

“唔,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择优归根到底是电商,年底各种促销活动企划,应该不轻松。那么大的企业,年底税务问题也得把牢,咱们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忙,好几次她半夜起身,都听到江泽予在打电话,而电话那头是远在美国的周子扬。

他们自黄刀镇分别至今,一直私底下有联络,大概是达成了某种合作。

说实话谢昳这段时间过得颇有些胆战心惊,按理来说她和江泽予的事情被爆出来之后,周家应该会有所动作。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一言发展的越来越好,周家却依旧没有消息。

凭借周家的情报网和周奕对于方面那件事情的耿耿于怀,谢昳当然不会天真到觉得他们还一无所知。

周奕肯定已经有所察觉,却诡异地按兵不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果周家在之前一言刚刚起步的节骨眼上插手资金链,她反而不会觉得慌。可周奕任由江泽予的公司水涨船高,她反而心下不安。

她心里不平静,却没找江泽予说这事情,两人分开这么久,刚刚甜蜜了一段时间,她也不想总因为周家添堵。

“是是是,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优秀公民……”韩寻舟听罢,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件事儿来,“对了,我听贺铭说,周家那个周子骏保外就医了……”

“你说什么?周子骏出狱了?”谢昳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血液上头,脸上的神情都有些狰狞。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怎么可能?他现在在哪?”

韩寻舟成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到,噎了半天才想起来贺铭前几天睡觉前跟她说的话:“在哪我不清楚,我也就听了一耳朵。他好像是得了重度肺结核,咯血的那种。因为是严重的传染病,立马让他出狱,监外就医了。”

她说着“啧”了一声:“其实我怀疑是不是周家做了什么手脚,不过贺铭说这件事情好几个检察官都调查了,没查出问题。我倒希望他真得了重病呢,这种人渣……但是昳昳,你这么激动干嘛?”

谢昳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吧台边缘稳住重心,应付了韩寻舟几句后走到洗手间给江泽予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

“喂,阿予……”,谢昳两只手紧紧握住手机,她努力想要冷静地叙述,可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周子骏,他出狱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无畏。

她害怕了。

周子骏竟然出狱了,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

这个人,曾经让少年时期的谢昳做过很长时间的噩梦。

她甚至到现在都还能清晰地记起昏暗的废旧工厂里,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贴在她脸侧的高高的颧骨,以及他志在必得的笑容和玩弄又变态的眼神。

他把她的脸狠狠按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单手扯开了她领口的两颗扣子。

那天要不是谢昳在极度恐慌中冷静下来,抓了一把工厂地上伴水泥的石灰迷了他的眼睛,换作任何一个胆子小一点的初中女生都是绝对逃不脱的。

这些其实还不算什么。

更让谢昳痛恨并恐惧到难以抑制的是,他在那之后,就因为江泽予路过救了她,就因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陷害他入狱两年。

他轻飘飘的算计,差一点就毁了她最爱的人的一生。

如果说这世上当真有性本恶之人,周子骏绝对占一个,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恶魔。

——人类之所以斗不过恶魔,是因为人类尚有人性和善念。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我觉得隐形车车也很带感啊~

第 50 章

“喂, 阿予, 周子骏他出狱了……”

谢昳刚说完这句话,本就电量不足的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她不确定江泽予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 自己刚刚的反应确实过分激动了。

诚然周子骏这个人让她充满了心理阴影和恐惧, 可他既然是保外就医,行事也不会太过嚣张。

何况, 她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如履薄冰、孤身一人的女孩子了,她现在有他。

狂跳的心脏逐渐回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她一遍一遍说服自己, 然后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了一会儿妆, 才将将遮住泛红的眼圈和苍白唇色。

十五分钟后, 谢昳和韩寻舟分别,今天两人都没有开车, 家又在相反的方向。韩寻舟叫的车先到,谢昳替她将买的大包小包一一放进车里,正站在咖啡厅门口等车时, 路边忽然停了辆黑色布加迪。

是江泽予的车。

车子刚刚停稳,驾驶座的门便被推开,衣着讲究的男人动作却急促到鲁莽, 那双Berluti高定皮鞋甚至在下车的时候被路边的碎石子绊了一下。

可他毫不在意地大步走到她身边,伸手紧紧搂住她肩膀,把人往怀里按。

是按,不是抱。

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 以至于谢昳整张脸都被死死埋在他怀里,差点没法呼吸。

尽管北京城现在是座空城,可这地段是繁华商业中心,依旧有几个路人经过,纷纷因为这对在豪车旁边相拥的年轻男女而侧目。

谢昳有些疑惑:“阿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应该是听到了电话,可她还没有来的及告诉他她在哪儿啊。

拥抱着她的男人语气很沉闷:“我查了你的定位,昳昳……”

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又统统没能说出口,最后只别扭地来了句:“我闯了红灯,得吃罚单了。”

临近春节,北京城的气温到了零下十五度,谢昳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和毛衣,里里外外裹成了一只熊。

这样被他抱着,其实并不好受,只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何况他方才大概是开车开得很快,以至于车里的暖气还没能够起作用——他的怀抱没有丝毫温度,摩擦着她脸颊的大衣领子甚至和路边的雪一般冰凉。

可谢昳方才恐慌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所有的恐惧与疼痛的回忆如同遇上热水的冰块,迅速融化。

她抬起手搂着男人的腰背,侧过脸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