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一场梦,因为我的凉鞋带扣上还残留着一缕纤细的水草,它甚至还是湿润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水面很平静,但我有种说不出的恐慌,似乎随时会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一样,如果再被抓住,我还能出来吗?不敢继续想下去,我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跌跌撞撞地回到客栈,却没有看到苏扬,房间里没有,楼下客厅也没有,整个客栈只有老板一个人。他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悠闲地喝着茶,偶尔向窗外张望几眼。苏扬居然没有和他在一起,真是稀奇,于是我向他询问苏扬的下落。

“她出去散步了。”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要坐下一同品茶吗?”

这会儿哪有品茶的闲情逸致啊,我这么想着,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坐到他对面了。

或许是平静的氛围让人觉得放松,或许是害怕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或许是想聊聊苏扬和他的进展,又或许,我只是想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而已。

这个人每次见面时都会给我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轻快地抽身离开,以至于我对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却记不起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样一个本该陌生的人,却在苏扬一遍又一遍的话语里变得生动起来,让人也渐渐觉得他应该是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

小夏,你知道吗?庄是孤儿,从小就独自生活,所以做饭才那么好吃。

小夏,你知道吗?庄的笑容真灿烂,耀眼到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小夏,你知道吗?庄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我觉得自己好像陷进去了。

小夏,如果以后我做了双鱼客栈的老板娘,你一定要常来住啊。

我注视着庄,想从他身上找出苏扬所描述的那个影子来,但是我失望了,眼前这个悠闲地饮茶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与苏扬口中的庄联系不到一块儿。

他就只是安静地坐着,无论是烦恼,还是喜悦,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对面端坐的是一尊石像。

然而石像对我笑了,他狭长的凤眼里闪动着神秘的光彩,以及一种模糊不清的情绪。

喜欢这茶吗?陈年的普洱,加上五百米的深井水,用松木炭火慢慢烧开,味道很不错呢。庄替我斟了一盅,轻轻地向我讲解。

我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一直沉默下去的话,似乎有些让人不快,于是我决定找些话题来同他聊。

“你做饭很厉害呢,嫁给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幸福。”我决定先称赞下他,好话没人不爱听。

“谢谢你的夸奖。”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显出怎么高兴来,也对,帅哥应该经常被人夸的,估计都已经免疫了。

我开始找别的话题问他,比如,为什么客栈名字叫双鱼客栈呢?难道你是双鱼座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他问我。

我点点头。

这个镇上有个关于双鱼的传说。据说很久以前,有个男孩在小河里捉到了一条红鱼,那条鱼很漂亮,所以那个孩子非常喜欢它,把它放到水缸里养了起来,后来有一天,男孩回到家里时,发现鱼不见了,他很伤心,就到处找。可惜没有找到,后来那个孩子就又去河边,想要再捉一条一样的红鱼,当时红鱼是很稀奇的,那孩子蹲守了好几天,也没有遇见同样的鱼,后来他就投水自尽了。

镇上的人打捞了很久,也没找到他的尸体,奇怪的是,自从那之后,这条河里就多了很多漂亮的红鱼,后来就有人说,那孩子的前世也是鱼,他捉到的那条红鱼是鱼妖,引诱他回到了水里,后来那条河就有了个新名字,叫双鱼溪,而镇上的人,也渐渐地不吃鱼了。这间客栈在双鱼溪前面,自然就叫双鱼客栈喽。

对了,顺便说一句,我的确是双鱼座呢。

到处都有传说啊,等等,难道那个男孩是…非鱼吗?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我正思索,却听到一声细小的猫叫,以及清脆的陶瓷碰撞声。猫叫是我的短信铃声,短信是移动照例的扣月租通知,陶瓷碰撞声是庄碰到了杯子,他脸上失去了惯有的镇定自若,有些小小的狼狈。

“你不会怕猫吧?”我有些惊讶,又觉得好笑。

“当然不是怕,只是对猫有些过敏罢了,而且,这里是不可能有猫的,所以听到猫叫有些惊讶。”他耐心地向我解释。

“不过,虽然我不喜欢猫,但我喜欢猫一样的女子,比如你。”

我吃了一惊,他的手覆上了我的。“留下来陪我吧。”他紧紧盯住我,我注视着那双眼睛,总听苏扬说庄的眼睛会说话,今天终于见识到了,真的是很迷人的眼睛呢,被他这么一看,我居然忘了挣脱。

小夏,我觉得我是陷进去了。

苏扬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幽幽的,我一个激灵,甩开了庄的手,往楼上跑去,苏扬不可能独自出门散步,我太了解她了,她去了哪里呢?长长的木质楼梯,走起来格外的响,走廊里很安静,这家客栈有很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安静,可现在我宁愿它吵闹一点,也不想这么安静,我惧怕这种空无一人的寂静感觉。

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面迎接我的,是水,充满了整间屋子,淹没了天花板的水,红色的鱼在床上方游来游去,水草飘荡其中,那情景很是妖娆,我只愣了一下,立马转身向后准备开溜,然而已经晚了,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外面也是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模一样的陈设,一模一样充满了水,整个客栈,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鱼缸。

那房间也有一扇门,我怀着侥幸的心理,用颤抖的手拉开了门,结果令我很失望,外面也是一个充满了水的房间,即使再拉开那一扇门,也是一样的,我已经被困在这个大鱼缸里了。

对面的窗台上坐着一个人,两条长腿在水里漫不经心地晃悠着,俊美的脸上带着嘲弄的表情,看见我,只是扬起一只手,悠闲的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

非鱼!我有些吃惊,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不过再想想也不奇怪,这些水,八成也是他搞的鬼吧?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这里原来是客栈,还是双鱼溪的水底?苏扬呢?苏扬在哪里?想到苏扬,我有些着急,我必须离开这里才行,但是现在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你想离开这里吗?”非鱼问我。

我忙不迭地点头,不想离开才怪呢。但是,我可以相信非鱼吗?看着他那双淡漠的眼睛,我有些犹豫。“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笑了,带着那种嘲弄的表情,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看着我。

“你明明就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我一时语塞,是啊,我根本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他,自始至终,我相信的都只有自己而已。

“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非鱼留下这句话,便不见了,如同他出现时一样,消失得也很彻底,现在这个巨大的水箱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蜷缩在房间一角,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处都找不到出口,每扇门背后的景象都是一样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水里营造出斑驳的光影,我看着那光影,突然想起,有阳光,那里应该是真实的!我几乎是冲着扑过去打开窗户,却被巨大的失望所击溃,窗子外面也是一样的景象,到处都充满了水。

我几乎快哭出来了,但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一定不能放弃,我一定要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爷爷曾经告诉过我,任何阵法都是有弱点的,幻术和梦境都只不过是迷惑人心的东西而已,找到那个点,整局就可以破掉了。

再复杂的迷宫,也总会有个出口,这里的出口又设在哪里呢?在这些一模一样的景象中,必定会有一个地方是不同的,我一定要找到它。

到底哪里是不一样的呢?我四处寻找,终于发现有个地方看起来有些奇怪。

在窗外房间的角落里,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有个小小的黑影,仔细看,它在活动着,那是一个人的形状。

我瞪大眼睛去捕捉它,实在是太小了,如果可以放大点就好了,我在心里想着。黑影却真的变大了不少,也更清晰了,这次可以看得很明白,那是属于一个人的背影。

我使尽浑身力气,冲着那个背影喊道:“庄!”

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问我:“这茶,好喝吗?”

鱼缸像是被人打破了一样,房间里的水开始迅速退去,顷刻之间,一切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依然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庄用那会说话的眼睛,无声地询问我,这茶,好喝吗?

夕阳投射在他脸上,看起来暖暖的,我却觉得温度陡然变得很低,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逃离面前这男人的视线,但我一动也不敢动,刚刚那种强烈的无力感还笼罩着我,我很害怕,如果拉开门再看到同样的情景,自己会不会疯掉呢?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时间在钟摆的滴答声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直到整个客厅渐渐陷入黑暗,灯火悄然亮起的时候,庄开口了。

“我已经不想再一个人了,和我在一起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听起来好像电视里那些有为青年求婚时的腔调。

我一阵恶心,这个人把苏扬当成什么了?那苏扬呢?她那么爱你…我想说,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愤地瞪着他。

幸好,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几个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有客人来了,庄丢下我,起身迎接客人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他从我身边经过时,俯下身,对我来了一句,夏,我说过的话是认真的。

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进来的是几个年轻女孩子,似乎是相约来自助游的,非常活泼,一进来就围住庄,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趁这个机会,我飞快地溜去楼上客房,在楼梯转角处不经意地朝下瞄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倒抽了一口气,那哪是什么年轻女孩子啊!瘦骨嶙峋的身体,深陷的眼窝,脸色青白,头发像水草一样湿淋淋地披在脸上,手臂上长满了鳞片一样的东西,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煞是吓人。更可怕的是,庄的手腕上也有同样的鳞片…

庄在她们的包围里远远的朝我看过来,漂亮的凤眼里寒光一闪,给了我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只觉得十分恐怖,不敢再看他,立马转头往楼上跑。

推开门,苏扬正好好地坐在床上看电视,看见我跑进来,笑着问我:“怎么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谢天谢地,苏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要怎么用语言来表达,只是对着她不停傻笑。

“苏苏,你跑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说什么傻话呢?我一直在浴室洗澡,根本没听到你叫我啊。”

我已经不想深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小镇,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

“呐,苏苏,我们回去吧?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还是早点回去吧。”

“明天早上再说吧,小夏,我现在很困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喂…”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满室寂静,回答我的,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苏扬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香甜,我却不敢睡,尤其是无意间看到那一幕之后,庄手臂上的鳞片,以及那群怪异的女人,这间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客栈,处处都透露着诡异,庄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更是让我害怕,强烈的恐惧感让我神经绷得紧紧的,我检查了三遍门窗,才敢上床,钻到被子里,手里紧紧攥着护符,耳朵竖起来,不放过外面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

害怕的时候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在自己密集的心跳声中,我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人走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缓慢而沉闷的脚步声,慢慢地朝着这个方向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我的门口。

“夏…开开门…”门外传来庄的声音,我死命地推苏扬,她睡得很沉,没有一点儿反应。我怕得缩到被窝里,不敢出声。他的声音很奇怪,明明很温柔,却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人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仔细听的话,门外并不是只有庄一个人的声音,在他周围存在的,还有另外一种细微的声音,如同很多虫子聚在一起扇动翅膀,嗡嗡的,那是一群人在窃窃私语,她们在说,过来,过来…

我想起楼下那群诡异的女人,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庄依然在不停地敲门,不停地呼唤我。他的力气很大,那块薄薄的门板在他的不断撞击下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我急了,一骨碌跳下床,拖起房间里唯一一张可以挪动的桌子堵住门,又拖着我那单人床往门上堵,把门堵得结结实实,做完这一切,才抱着被子发起抖来。

脸颊感受到一线凉意,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打湿了,脖子上挂的小袋子也湿了,那里面装的是爷爷亲手写的平安符,这么多年从未离身过,我急忙取下来将它展开,朱砂写就的字迹已经有些洇开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在我将它展开的那一瞬间,庄的声音,外面低语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门板也停止了晃动,这道符的灵力这么大吗?我有些吃惊,因为这只不过是道平安符而已,明明连师弟的驱邪符咒对非鱼都毫无办法啊,庄的力量也绝不会在非鱼之下。

难道说,爷爷,你在天上看着我吗?

我又喜又悲,几乎要落下泪来。

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把我的泪生生地又逼回了肚子里。

“夏…”是庄的声音,他还在外边!

“夏,来陪我吧,和我在一起好吗?”我拼命地摇头,却发不出声音,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和他在一起,绝对,不要变得跟那些女人一样。

“不要再错下去了…”另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非鱼居然也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没有以往那么多戏谑,显得很忧伤。

“已经够了…看看我,再看看她们…你还不够吗?”

“你放过她吧,不要再浪费一条命了,无论是谁,都无法变成你想要的样子…”非鱼有些无奈,“我已经不想看着同伴再增加下去了…”

“你们在我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看看这群丑陋的东西吧…根本什么都不是!”庄的声音很温柔,吐出的话却让人冰到骨子里。

“你还是那么任性…”非鱼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已经不会再陪着你玩这种没有意义的游戏了。”

庄没有理他,又对我说道:

“小夏,我只想要你一个,我保证,你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非鱼,非鱼,救救我…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但令人失望的是,非鱼如同消失了一样,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反倒是庄的声音,一直持续不断的,轻柔地在门外响起,随着他敲门的动作,门也开始再度晃动,越来越激烈,脆弱的锁在他的声音中瑟瑟发抖,感觉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小夏,我爱你,来我身边吧。”

庄的话语如同甜美的毒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在他的声音里,我渐渐忘记了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迷恋感,想要到他的身边去,想要填满他的寂寞,想要紧紧地拥抱住他,这感情变得很强烈,战胜了我仅有的一丝理智。

我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开始搬堵住门口的桌子和床,原本很沉的东西,此刻却轻而易举地就挪开了。三下两下之后,阻挡在我和庄之间的就只有一扇门了。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夜晚的冷空气迅速涌了进来,夹带着浓烈的腥味,腥味的来源并不是庄。他站在门外,笑容优雅,整个人纤尘不染,与他身边那群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些谦卑地环绕着他的女人,个个垂首而立,宽大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黏液从身上不停滴落,在她们站立的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其中一个女人抬起头,朝我看过来。

她幽幽地望着我,那种刻骨的怨恨,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我倒抽一口凉气,刚刚的冲动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几乎在反应过来的同时,我开始关门,却没有关上,因为有一只手夹在了门隙里。

这是一只女性的手,前提是如果她还能算人的话,尖利的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手背上已经没有皮肤了,几乎全被鳞片覆盖住了,这只触目惊心的手在空中乱挥,似乎是感受到了我所在的位置,急切地向我逼近。

我忍着恶心,悄悄地变换了一下位置,谁知门的间隙却随着我的动作进一步扩大了,又急又气,只能死命地抵住门,不让裂隙再度扩大。

可惜已经晚了,门外的力量实在太大,我很快就支持不住了。门被人重重推开,腥气随之涌进来,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勇气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已经完了,我就要变得跟她们一样了吧…

一分钟之后,想像中的冰冷与疼痛并没有到来,周围反而变得安静起来,有个东西掠过我的手边,那触感毛茸茸的,我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一飘而过,一个小小的黑影消失在房间转角。

那是一只黑猫。

“小夏,小夏!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该起来啦!”

是苏扬的声音啊,我翻了个身,正想继续睡,就被一阵凉意激醒。睁眼一看,苏扬那家伙正拿着湿毛巾朝我乐呢。她的笑容过于灿烂,反倒让我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这是梦?还是现实?

“苏苏啊,你昨天怎么睡那么早啊?”我试探地问她。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我昨天看电视看到凌晨一点钟,哪里早了?反倒是你,不到十点钟就早早的睡了。”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没发烧啊?”

难道那些全都是我的梦?还是说现在的苏扬才是梦?我走到苏扬身边,悄悄地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苏扬一下子跳了起来,并且给了我一记栗暴。

这果然不是梦…

我拖着苏扬,冲下楼去吃早餐,憨厚的大叔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整整齐齐的在桌子上摆好了,我凑到他身边,低声地问他。

“庄?”

“嗯?”大叔有些迷惘,稍后他笑了笑,给我夹了两颗芝麻团。

我端着盘子回到桌子前,仍然有些忧虑,又开始问苏扬:“怎么不听你提起庄了呢?”她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已经问我第N次了,什么庄啊庄的,你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如果真是梦,那就让它过去吧。

离开小镇那天,苏扬依依不舍地拉着我,要再逛一圈才肯去搭车,我陪着她,慢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她特意绕去了有沉船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就大呼小叫地说沉船被人捞走了。

我按摁住怦怦直跳的心,朝水下看去,沉船果然已经不见了,河里空空如也,看不到一尾红鱼,也再找不见那个有着桃花眼的男人身影了。

非鱼,还会觉得寂寞吗?

将随手摘的野花悄悄地丢在河里,看着它在水里打转,直到沉没,之后我转身离开。

走出小镇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黑猫,它蹲在老宅子的墙头上,居高临下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一眼,它喵的一声,就溜下了墙头,跑得不见影儿了。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就好像…正在我膝上呼呼大睡的遥一样。

遥这家伙的睡相极其不好,到处动来动去的,眼看又要从我腿上滑下去了。我伸手一捞,干脆把它放在藤椅上,自己拣了本书,靠着柜台坐下了。

昏暗的视野好像变亮了,因为清明静静地把台灯朝我这边推了一些,我感激地对他笑笑,他却头一偏,不再看我了。我的眼睛落到他手中的大部头书上,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这家伙是不是人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本康熙字典已经被他翻了大半了…

我突然有种戏弄他的冲动,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钻到柜台里了。

柜台里面是个狭小的空间,对于两个人而言,它的确过于挤了,清明一脸不解地挪了点地方给我。我讪讪地解释说晚上有点冷,所以想到里面来避避风,话一出口我差点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明明才只是秋天,这话骗鬼鬼都不会信吧。

清明居然相信了这个荒唐的理由,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台灯又挪了回来,顺便站起身,从外面掂了个毛毛靠垫扔给我。我抱着被当成靠垫的遥,舒舒服服地缩在角落里,清明背着我,继续看起书来。

他宽阔的背遮住了大部分的光,在小小的空间里营造出一片温暖的黑暗,不顾怀里遥的爪子抗议,我悄悄地将头靠在那片黑暗上,如果说这一刻也是梦,那么一直梦下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