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心,你胡闹够了没有?!”

大长公主大步入场,步步生威,监斩官连忙从台上下来,惊惶地奔来行礼。毓心公主本便已是不忍心真正将宋清羡处死,只是想着他宁死也不愿活着陪她,心中已经够难受了。此时又被亲姑姑当众责问,不由热泪盈眶而出,一扭身,独自朝人群中飞奔而去。

“公主!”宫婢们纷纷追随而去。

当宋清羡被押解着离开刑场的时候,围观人群中暴发出如潮水般汹涌的欢呼。

温婉怔怔地站立着,有很长一段时间反应不过来,总觉得方才那一幕恍然如梦,生与死如此轻率。又觉得像是个闹剧,一个被人精心布置好的闹剧。直到有个温暖的怀抱迎面抱上来,拥住她,轻声说道:“没事了,不要怕。”

“苏政雅……”这熟悉的气息,温婉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嗯,吓坏了吧?”苏政雅以为她被刚才的生死一线吓到了,不住地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现在没事了,我娘亲会救宋先生的,宋先生不会有事的。”

大长公主处理好刑场上的一切,将围观的民众都疏散开去。回头见苏政雅与温婉在一块,微微蹙了蹙眉,缓步过来说道:“政儿,别在外面晃,早点回学堂去。”

苏政雅回过身,恭敬地应了声:“知道了,娘亲。”

待大长公主带着监斩官一同离开之后,苏政雅便带着温婉来到附近的酒楼,与等在那里的柴启瑞会合。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司马】

柴启瑞从窗外收回目光,温婉三人便从楼道上快步上来了。水玲珑窜到柴启瑞旁边坐了,苏政雅便拉了温婉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温婉开口便问道:“柴师兄,是你通知的大长公主?”

柴启瑞还没应话,苏政雅先将眉头蹙了起来,抱怨道:“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幸亏柴大哥及时来找我,不然宋先生真出了事,有得你哭了!”

“我一直觉得,公主未必真的忍心……”她一直不告诉他,是怕他搀和进来,会给他们苏家惹上麻烦。但如今看起来,这件事情反而被大长公主利用来作秀,成了她进一步提升民众威望的垫脚石了。虽然不太喜欢这种做法,但毕竟还是救了宋清羡,也就不多置可否了。

“对了,我是告了假出来的,得赶紧回尚书院去了。”

温婉起身欲走,却被苏政雅一把捉住手腕,拉回身旁坐了:“今天既然告了假,就不要回去了。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我很想你的。”

温婉面上一紧,回眸便瞧见柴启瑞与水玲珑露出促狭的笑容,不由地红了脸,责道:“大庭广众地,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很想你。”苏政雅还堂.而皇之地重复了一遍。“看你一点都不想我的,真不公平。”

“你还说!”

柴启瑞见温婉有些羞恼了,连忙.笑着打岔说道:“书局里的人也很想念你,要不今天便不要回去了,去书局看看吧。”

温婉迟疑了半晌,见苏政雅一.直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撒开,俨然一副不想让她回去的样子,只得点点头。

下楼的时候,柴启瑞揽着水玲珑的腰走在前面,不.时地伏到她耳侧低低地说着什么。苏政雅便也挨过来搂温婉的腰,温婉拍开他的手,低斥道:“乱学什么?”

苏政雅无辜地说道:“下楼梯,怕你会滑倒么。”

温婉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最近说话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八成是因为跟柴启瑞走得近了,学会了他的油腔滑调。“你这几天都跟柴师兄一起?”

“是啊,先生不在,你也不在,在学堂也无趣,就跟着.柴大哥一起谈了几桩生意。”

温婉点点头,学.着谈生意,倒也是好事。“柴师兄是很有本事,但学的时候,要分清良莠,像去喝花酒,说好听的话讨好女孩子这种,就不要学了。”

“唔。”苏政雅语塞了一会,说道。“我知道的。”

宋清羡这场风波以大长公主携监斩官责问入宫,指责毓心公主扰乱纲纪,胡作非为,皇帝被迫再度将毓心公主罚去守皇陵,面壁思过一年作为了结。两个月后,宋清羡一案因为没有实据,但本人却供认不诲。鉴于认罪态度良好,马上又大典在即,免去一死,改为流放西北边关服劳役。

宋清羡被押解离京之日,温婉特地告假前来相送。柴启瑞给押解的官兵塞了许多银两,让他们路上好生看待。温婉送了一包糕点,还有一架古琴,请宋清羡随行带上。“宋先生乃是龙大先生的衣钵弟子,理该将琴视为终生之技,莫要因为一些外在的原因废弃师业。而且宋先生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还望这琴能解宋先生行旅的孤寂。”

宋清羡也领下了这番好意,与众人道别后,便戴着珈锁踏上了流放边关之行。温婉四人在城门外久久站立,一直目送着宋清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温婉叹了口气,他最想看到的人,终究还是没有来送行。

前几天她便已经特地写信告知乔纷宋清羡将于今日离京,乔纷也回信说若得空,必来相送,但终还是没来,不知此番又有什么原由推诿。倒是公主被罚皇陵之中,还派人送了琴来,让温婉代为转赠宋清羡。还再三叮咛不要让他知道,若然让他得知,必定遭拒。公主倒是真情真意,可惜她被娇宠惯了,不懂得如何表达。她越是喜欢宋清羡,纠缠得越紧,宋清羡便是越讨厌她。两两相逼,最终两人都没个好下场,真是一段孽缘。

四人回转城内,刚进城,城外便有快骑飞驰而来,在城门口翻身下马,对守城官说道:“云州司马家的军队即刻就到,还请打开城门。”

“发生什么事了?”温婉好奇地问。“司马家是什么?为什么会率军入京?”

柴启瑞说道:“司马家是云州大族,比我家还有钱,而且由于天高皇帝远,屯有家兵,不知其数。此次因何进京倒是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家倒是有一支族在京为官就是,似乎官拜至御史大夫。皇上应该也是摄于司马家之势,未敢重用。这次居然直接领兵进京,看来,要有事情发生喽。”

“哦。”温婉心中颇有些惙惙,书中和以前看的历史剧中,一般若有外兵入京,都是谋逆的先兆。不知司马家是不是奉召而来,但京中又不曾发生大事,皇帝召兵入京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对付大长公主?这一场暗地里的角斗,终于要明朗化了么?

但是让温婉意想不到的却是,隔了一日,家中便热闹了起来,据说是那日浩浩荡荡地进京的司马家要登门造访。温婉清早出门时,柳氏还再三叮咛她晚上早些回来,说这次来的司马置是温明瑞和温朝阳的多年好友,可能会唤家眷出去都见个面。温婉默默地应了。

鉴于一干人等加班加点地赶工,修书工作已经进入收尾工作,离祭庙大典则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一日温婉也得以早回家中。刚到门,便被唤去了前厅。还没看清这济济一堂的人中到底有些谁,一向沉肃严谨的温明瑞竟然热切地朝她频频招手,说道:“来来来,婉儿,给司马爷爷见个礼。”

果然是司马家的人来了。温婉也没敢抬头多看,顺眉顺目地过去,乖巧地行礼。“婉儿见过司马爷爷。”

“乖啊。”司马置起身扶起温婉,顺手便递了个大红包过来。“这是爷爷送你的见面礼,好好收着。”

“谢谢司马爷爷。”温婉拈了拈红包,沉甸甸的,果然不愧是富可敌国,随便出手便这么阔绰。

司马置拍着温明瑞的肩膀,爽朗地笑道:“老兄弟真是有福气,三个孙女儿,一个赛一个有出息。克恭也是人中之龙,他日必有大成就。对了,忘记为小婉儿介绍两位哥哥姐姐了。嘉儿,瑜儿。”

他一声唤,便应声出来一对少年少女。温婉上前见礼,同时打量了二人一番。那少年约摸十**岁,面容俊秀儒雅,但目光却十分犀利,与之对视,会觉心惊意怯。少女约摸十五六岁,金钗罗裙,装束相当贵气,倒是不如兄长那般素朴。

“当年巴河比肩一战,酣畅淋漓,老兄弟可还记得,刻功碑前缔结下的儿女婚约?”

温明瑞拊掌笑道:“自然记得,朝阳前几天还惦念着。”

温朝阳接口说道:“正是,我家克恭都已经十八岁了,两位妹妹都已经出嫁,若是老先生忘记了当年许婚之事,我儿可就辈子光棍了。”

“诶,此言差矣!我们从军之人,说出的话,便是军令,如何可以遗忘更改的?!我只不过是舍不得孙女儿,将她在身边多留了两年罢了。这不,瑜儿一满十六岁,我便亲自路远迢迢地送她进京,与克恭完婚来了!”

听到这里,温婉不免惊奇。这司马家大动干戈地大部队进京,只是为了送女进京与温克恭完婚?!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潮】

司马置与温明瑞以及温朝阳都是戎马半生的人物,曾经并肩作战,共同保家为国。多年不见,寒喧了几句,便建议出到院子里切磋一番,看看彼此的功夫有无退步。几位大老爷们出去后,老太君便让温克恭和温婉带司马嘉和司马瑜到花园走走,说些年轻人们的话题。

温克恭向来沉闷,打一棍子才吭一声。幸好司马瑜性格活泼,主动地向他问好搭话,一路走来,两个人倒也一直有话说,不至于冷场。司马嘉也不太说话,虽与温婉并肩走着,但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两人身上,看似不动声色,却又让人觉得别有深意。从刚才开始,温婉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一看到司马嘉的眼睛就觉得害怕。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他的目光,是极含侵略性的,似乎多被他瞧上几眼,便能将你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温婉打破沉默,尽量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对了,司马哥哥,你们这次要在京里呆多久?”

“瑜儿成亲后,便回去了。”司马嘉说话的语气倒还是很温和的。“你有事?”说着,他的目光倏地转过来,将温婉吓了一跳。司马嘉被温婉吓到的样子引得一阵发笑:“你在怕我?”

温婉连忙摇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

司马嘉将温婉审视一番,淡淡笑道:“那就好。不如我们来说说你家哥哥吧,他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克恭哥哥平日里就,。他的学业一直非常优异,明年就可以提前结束国学院的学业,去考尚书院了,应该是十拿九稳。到时候便能入朝为官,为朝廷国家效力了。”

司马嘉听后,却不置可否地笑。温.婉好奇地问:“司马哥哥,你在笑什么?”司马嘉笑道:“没什么,只是,答非所问。”

“有吗?”温婉回想了下,她答得是.大而概之了一点,也不算太偏题哪。

司马嘉笑着对温婉说了声“失赔”,便快步跟上温克.恭他们,仿佛是亲自问温克恭去了。温婉被一个人晾在原地,有些尴尬,独自灰溜溜地走回客厅。厅里却已经没有人了,从嬷嬷口中得知,老太君一行人已经转去内堂了。温婉也不大想听她们拉家常,便回自己院中呆着。直到晚上设宴,柳氏遣了丫环来叫她,她才再次出去。

宴席之上,司马瑜活泼明朗的性格深得温家长辈.的喜爱,司马置也连连夸张自家孙女儿乖巧伶俐,是个好姑娘,与温克恭是天生一对。温克恭只是默默地点着头,从表情来看,似乎对这位未婚妻也没什么不满。司马嘉则相对阴沉,司马置对这个孙子也绝口不提,仿佛根本不曾有这么个人存在似的。他对孙儿和孙女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引得温婉思虑不少。莫非这司马嘉是妾室生的,收养的,还是捡来的?

隔天才听温向东说起,这趟司马家虽然带了几.百人进京,但本家只来了三个人,而且老的小,小的小。从云州到京城,千里迢迢,司马家又是大世族,多带点人沿途保护也属正常。不过温克恭与司马瑜的婚事,已经多年不曾提起了。记得两年前,温朝阳还曾修书遣人送到司马家,却也一直未有回信。家中都快要放弃,重新为温克恭说门亲事了,他们却又突然送女进京完婚,实在有些古怪。

温婉暗自琢磨.着,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不会只像表面上这么纯粹。而且司马嘉这个人,也绝不是寻常人物。但就是这么一个容貌出众,极有锐气的少年,却受到了长辈的漠视,即便是司马家家大业大,却也是件费人思量的事情。

不论这个司马家如何古怪,但温克恭和司马瑜的婚事还是提上了议程。经两家多番商议,最终敲定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六。祭庙庆典之后,新春之前。这样行完婚礼之后,司马家的人即启回程,正好回云州过年。

尚书院的修书工作也全面告磬,皇帝龙颜大悦,拨了一大批银两和珠宝赏赐下来。温婉也领到了一袋赏银和一盒珍珠,回家交与了柳氏。柳氏不敢私藏,便亲自送去老太君那边。不想晚间老太君又遣人送了回来,说既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便让温婉自个儿收着吧。

温婉回到国学院上学,看到只有苏政雅在,心想修书工作结束,徐先生他们也都回来了,二皇子那小恶魔终于可以走了。刚松出一口气,却又见那小恶魔从院门外进来了。看到温婉,便“嘿嘿”笑了两声,高声说道:“哟,没用的家伙回来啦!”

苏政雅听到声音,将温婉拉到亭子坐好,自己便“蹭”地窜出去了。顺利地把二皇子撵走之后,苏政雅快步回来,拉着温婉到一旁,郁闷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又被人给害了!”

温婉一怔:“怎么了?”

苏政雅说道:“此次修书提前了十几天完成,皇上龙颜大悦,赐了二十个破格给二榜和三榜新科进士封官的名额到尚书院,大抵上每房有一个名额。你姐夫本想为你求一个名额,不想尚书令召你们房的何都事一问,却说你经常趁上官不在的时候,偷溜出去玩,所以……”

温婉惊了惊:“修书这段时间里,我总共不过出去了两次,刑场一次,送宋先生出京一次,而且都是告过假的……”想到这里,温婉才恍然顿悟。那两天,不偏不倚正好是何都事他们到尚书令那边上述修书进程的日子,不在房中,而且都是谢敬君自告奋勇帮她告假……

苏政雅见温婉呆了住,便说道:“你知道了吧!不过也没什么了,左右不过是个管理书楼的小官,咱们不稀罕。只是下回不要再随便什么人都当成好人,这世上坏人多着!”

温婉点点头。得知这件事情,她只是惊讶,那个看起来那般明朗快乐的少年,竟然暗地里存了这样的心思。虽然不怎么生气,却也有些懊恼又白费了世子的一番心思。不过,听着苏政雅在旁边嘀嘀咕咕的,又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向来都是她教育他要这样做,不能那样做,现在倒是反过来换成他来教训她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温婉问道。

苏政雅说道:“昨天你姐夫,就是西王世子,到侯府来找我,特地来说这事。其实我在奇怪,我们还没成亲呢,为什么你的事情他要来找我说,而不是让你姐姐与你去说,真奇怪,难道……”

温婉一惊,拍了他一下,轻责道:“别瞎猜。”

苏政雅哼着气,说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猜!”

“才不要!”

“那,我让你亲一下……”

“这不是同一个意思么!”

“所以,嘿嘿嘿。”【芝麻去书评那看看,有惊喜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政变】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夜之间发生,那样突然,突然得让人措手不及。

事实上半夜的时候,温婉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次,因为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奔马声。她们住的小院在温府中处地比较偏僻,院后隔一个小花园,外面便是一条街巷。不是什么主干道,白天行人便不多,晚上便更安静了。所以半夜间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还是引得温婉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但是那一阵过后,便不再有动静了,想想大约是谁家急寻大夫或者有急事出京,便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清晨五更时分,前院老夫人房里的周嬷嬷匆匆来告,说温家被官兵重重包围起来了,老太君让所有人都去前厅集中。

“发生什么事了?”柳氏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被官兵包围?”

但那嬷嬷又如何说得清楚,柳氏便草草梳洗了一把,便牵着温婉匆匆来到前厅。却只见,温家所有的家眷济济一堂,人人神色惊惶,不知如何是好。丫环小侍们不知道主子们在惊慌什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柳氏牵着温婉的手,穿过人群来到温向东身后,见王氏夫人在旁,便拉着温婉一起恭敬地行礼。王氏夫人也客气地还了一礼。

老太君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举起龙头拐杖朝地面“砰砰砰”敲击了三下,原来纷囔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老太君振声说道:“昨夜三更,老将军和大将军被宫里的密令召进宫去,至今未回。四更时分,大军包围温家。如今水泄不通,信息不达,老将军他们生死未卜,温家面临着天降横祸。”

老太君此话一说完,厅中又“轰”声惊慌开来。温婉也听得心惊胆战,昨天明明还是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莫非真的是伴君如伴虎,皇帝要拿温家开刀了?!

“我们温家世代镇守边疆,保家.卫国,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但若是君王听信谗言,残害忠良,温家绝不愚忠,誓不束手就擒。所有人都听好了,从这一刻开始,温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沙场上的将士!全部听从指挥行事,如有违者,不论是谁,家法从严伺候!”

厅中众人均是一悸,齐齐地应诺说道:“是,太君!”

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便让管家将人员进.行分工。一部分人继续做平日里的工作,让温家众人的正常生活得以继续;一部分人去疏通尘封已久、祖上留下的密道,以便大家可以安全脱困;一部分人去收集家中所有利器作武器备用,若官兵强行攻打进来,则由男丁上前抵挡,女眷迅速从密道转移。最后一部分人留在大厅,随时听候调遣。并集思广义,想方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要弄清究竟现在究竟是如何一种景况。

巳时时分,管家来报说密道已经疏通好了,可以开.始分批转移了。老太君点点头,让温向东带着王夫人,陈夫人,温克恭,还有柳氏温婉第一批转移走。温向东坚持自己留下,让太君与老夫人先走。老太君斥责他不以大局为重,要以家法办他。正在争执间,门房匆匆奔进来,说道:“太君,外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老太君大惊,回头便与管家说道。“吩咐.下去,所有男丁拿上武器,准备迎击!”

“不,不是!”门房惊.慌之间,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打进来了!是司马老爷,带了人过来,与外面的官兵打起来了!”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个家仆神色激动地奔进来,大声说道。“太君,又有人带兵过来了,领兵的好像是苏家的小侯爷!”

“苏政雅?!”温婉惊了惊。

老太君长吁一声:“温家有救了!”当即下令,一个人都不要转移走。所有男丁携上武器,出外协助作战。

温家之外,厮杀一片,屋里的人,胆战心惊。一场恶战,一直到持续到午时才平歇。官兵被打得溃不成军,苍惶而散。太君下令开门,迎接司马置与苏政雅入内。司马置一见老太君便涕泣而下:“太君,我等来迟了,来迟了啊,老将军他们,他们……”

太君一听脸色便倏地发白,颤声问道:“老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司马置泣声道:“今晨四更,老将军与大将军被陛下伏兵,击杀于东玄门……”

“啊?!”老太君惊呼了一声,顿时晕厥了过去。

温婉脸色一白,真的是盛极必衰。昨日还权贵滔天的温家,今日顿时面临着大厦将倾。

老太君被扶进内屋之后,司马置上前与温向东说道:“陛下派兵同时包围了温家与左相府,如今这里已经平歇,我与小侯爷即刻赶往左相府,相助大长公主脱困。嘉儿,你带一队人,留在这里保护。”

“是,祖父大人。”

苏政雅快步来到温婉身旁,轻搂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说道:“别怕,没事了。我先去救娘亲,马上回来看你!”

温婉抬起头,看着他坚毅沉肃的脸庞,点点头,说道:“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

司马置与苏政雅领兵走后,司马嘉带人守在外面,里面温家人哭作一团。温明瑞、温朝阳一死,温家就像是失了顶梁柱,只剩了一个空壳。柳氏紧紧地捏着温婉的手,反复地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温婉也只是挨着柳氏呆呆地坐着,她始终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会这样毅然决然地向温家下手,而且是与大长公主同时。当初温家凯旋回京,皇帝还曾亲驾出城迎接,温家忠义为国,天下皆知。不久之前,毓心公主刑场风波,京中纷传公主草菅人命,扰乱纲纪,如今余波未歇。在这个时候,拿温家与大长公主下刀,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了不仁不义之地?

遭逢噩耗,老太君、老夫人与陈氏夫人悲伤过度,相继回房歇息。王氏夫人想到了身为太子妃的温媛,奔出去询问温媛和右相府的消息。司马嘉称右相府暂时无恙,而宫中消息尚不可知。但既然王夫人要求了,便马上派人去打探之,有消息立即回报,王夫人自是感激不尽。

往日繁华的京都,一夜之间,变作了战场。百姓们纷纷闭门不敢出,只听得外面马蹄飞践,杀声震天。京城官兵中半数为温家旧部,听闻温家父子被皇帝伏杀,一半心灰意冷,无心帮皇帝再战,另一半义愤填膺,怒不可歇,直接倒戈相向,帮起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再从城外调数万兵马,以“清君侧”为名,分八路攻进京城。

场大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终以皇帝的全面溃败告终。原本大肆铺张筹备的祭庙告功大典,也旋即成了改朝换代,新帝即位大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君】

皇帝昏聩无能,听信谗言,残害忠良,**人怨,废为江东王,即日起离京去往江东。皇后身为国母,妖言惑帝,纵女胡为,不贤不明,赐毒酒。毓心公主任性妄为,扰乱纲纪,贬为庶民,赶出京城。

百官拥立大长公主为帝,公主坚辞,称虽然圣听不明,但太子沛华聪敏好学,素有贤名,假以时日,必成明君。于是,十五岁的太子沛华登基帝位,改年号为凤启。由于如今年纪尚幼,由大长公主出任监国,垂帘听政。原太子妃温媛册封为皇后,乔纷为皇贵妃,司马珍即司马家在京支族之女,为德妃,此为三宫。并封司马置为大将军,接掌原温明瑞之职。

大长公主对助她脱困,平定京城之乱的人大加封赏,毫不吝啬。对保皇一党该贬的贬,该降的降,绝不手软。但对自己的家人,却避而不赏。据传有人问过大长公主:“古人‘内举不避亲’,今人传以佳话。左相大人与小侯爷在平乱中也立下不少功绩,为什么避而不赏?”大长公主答道:“我生在帝王之家,享受着百姓们提供的衣食,得以不事劳作便可得温饱,就必须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矣。作为我的家人,协助我,帮助我,这是他们的应尽的职责,没什么好封赏的。”闻者都以大长公主为贤。

温家虽然因为温媛的皇后之位,得以表面上荣光不减,但是温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温家就像是架在云端的一位豪华阁楼,随时都有可能烟消云散。新君的三位妃子,温媛纵然贵为皇后,但是乔家是大长公主的亲信,司马家如今权势滔天,温媛在她们面前全然没有底气。

家人守在灵堂,除了低泣声,就是纸钱元宝在盆子里烧成灰烬的“嘶嘶”声。温婉已经在这里跪了七天了,腿已经僵硬得没有了知觉,只是机械地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这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明明前不久还一家人其乐融融,转眼间,便凄凄清清,天人永隔。她实在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突然向温家痛下杀手。他若是真的忌于温家功高盖主,他大有其他办法慢慢地削去温明瑞手中的兵权,而不是这样直接击杀,将自己置于人民公敌的位置上。她见过皇帝,还与他说过几句话,明明不像是那么乱来的人啊!而且温家四更已经遭受围困,但一直到巳时司马置前来营救,外围的官兵都没有动静。委实奇怪。

有小侍从门外快步进来,到.老夫人耳边低语了一句。老夫人点点头,那小侍便转到温婉身后,轻声说:“三小姐,小侯爷来了,在外面。”

这几天,苏政雅每天都会抽空过.来,陪她说一会话,帮她宽宽心情,温婉还是非常感动的。有时候便会想到毓心公主的那句话,其实一切到头,会发现爱或不爱都不重要,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欢喜,还是难过都能够陪在身边,这便已经足够了。

过完尾七,又将近年关。温克恭.定在年前的婚礼,也因为丧事推迟一年。温家这一年的新正,便片凄清中度过。温娴也特地回家来住了几天,陪着柳氏和温婉过元宵。

这一日晚上,温向东出外会客,温娴陪着柳氏到陈.夫人那边稍坐。温婉一个人留在屋里看书,老夫遣人将温婉唤了过去,说道:“婉儿,这些天辛苦你了,瞧都瘦了一圈。”

温婉摇摇头,低眉说道:“婉儿不辛苦,只是逝者已矣,.还望太君和老夫人早日脱离悲痛,保重身体。”

“真是个乖孩子。”想到温家现在的景况,老夫人便.又珠泪成串而下,泣不成声。侍女连忙奉上绢帕,温婉也上前劝慰道:“老夫人请节哀。”老夫人伸手拉过温婉的手,难得亲热地揽着她在身侧坐定,轻抚她的肩膀,悲声说道:“温家如今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你姐姐在宫中也如履薄冰,没个照应。”

听到“照应”两个.字,温婉心中兀自一惊,莫非老夫人想把她也送进宫去?

“如今大长公主大权在握,生死荣辱,全于她手。想你与那苏家小侯爷自幼打打闹闹,同窗共读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菲浅。我与太君,还有你爹爹合议,有意再提你们的婚事……”

温婉心中一滞,沉吟半晌,轻声说道:“婉儿但凭太君和老夫人作主。”当初左相与右相不合,温向东属于右相一党,还曾因为苏政雅的事,让左相在朝中失过颜面。如今右相遭贬,大长公主权倾朝野,虽然暂时对温家也算不薄,但为官之人都知晓,左相府最是擅长博贤德之名,所以难防将来不会横出意外。温家再也经不起这种意外,所以想到将她嫁与苏政雅以巩固地位,也是情理之中。

温婉回到院中,独自坐了一会。正如老夫人所说,她与苏政雅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小时候调皮捣蛋,横行霸道,但近两年来倒也收敛了不好,渐渐有了独挡一面的架势。而且除他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夫君人选了。只是就此出嫁的话,估计她入朝为官的理想便要落空了。

第二天,温向东也找了温婉过去谈话,说道:“虽然温家今非昔比,但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需要卖女求荣的份上。所以这件婚事,主要还是看婉儿的意思,若是不愿意的话,也尽管说,无防的。”

温婉说道:“爹爹,苏政雅他虽然不太长进,但对婉儿挺好的。婉儿心里是愿意的,其他但凭爹爹作主。”

温向东看着温婉,深深地叹道:“婉儿若是个男孩子便好了。”说罢,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说道。“那便这样吧,爹爹明天便找左相大人提亲去。”

五天之后,左相府给了回音,说小侯爷年纪尚小,先以学业为重,暂时不议婚姻大事,便算是婉拒了。温向东接到回话,脸都青了。苏政雅已经十六岁了,贵族子弟十五六岁成亲,已经不算早了。而且苏政雅又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的小霸王,推说学业为重,真正是让人气得笑不出来。

温向东忿然将退回来的名帖砸到地上,想了想,还是俯身拾了回来,放到桌上,暗自沉吟。大长公主让太子继位,多半是沽名之举。只因大局初定,怕旧臣会有异动。待他日朝中局势稳定,可以为她所掌控了,必篡其位。她只有苏政雅一个儿子,若立太子,必是苏政雅无疑,那他的正室夫人,极可能就是将来的皇后,不肯贸许也可以理解。但这段时间以来,苏政雅对温婉的情义,温家明眼之人都可见出,只要嫁过去,不论是妻是妾,必然受宠。而且温克恭与司马瑜的婚事早已议定,年底便可过门。到时候,即使是温婉的亲事结不下,温家也可保一门荣华。所以现在还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还须慢慢从长计议。

温向东慢慢地坐回身来,心中有了计较。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择媳】

开春之后,温婉便回了国,苏政雅自然是后脚便跟了来。他见到温婉,就忙着解释温家提亲被拒之事。“前些天,我让人送回了你的名帖,你没生气吧?”

“是你让人送回来的?”温婉一直以为拒婚一事应该是左相所为,如今苏政雅说是他的意思,不由大吃了一惊。

苏政雅点点头,拉着温婉一道坐了,便开始抱怨说道:“你不知道,我快给烦死了!娘亲任了监国之后,每天都有一大群人来提亲。那些所谓的名帖或画册都快叠得像小山一样高了,我看到就头疼。后来你爹爹来了,我自然是马上就想答应的。但是娘亲却说,如今这么多大臣都属意于我,我若是只允你的婚,而把其它的都拒绝掉,必生嫌隙,将来在朝中行走会多有羁绊。”

温婉点点头,原来终究还是大长公主的意思。

“所以,我才以学业为重作为理由,全部推辞掉了。反正他们的女儿终归是要出嫁的,总不至于一直放在闺中等我学业有成吧?到时候,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我可不管的!等他们都消退之后,我再到你家,向……岳父大人提亲!”

温婉听他竟然叫起“岳父大人”来了,不由轻责道:“你又乱叫什么,不正经?”

“这可不是乱叫的!”苏政雅正经地解释说道。“我前些天被缠得脱不开身,又怕拒婚的消息传到温家,你们会生气,所以我便写了信向岳父大人说明其中的缘由。岳父大人回信说明白我的心意,也认可我了,让我不要着急,谋定而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