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这种目前的景况,苏政雅还.是十分高兴的。之前屡次提亲,都被温家拒绝,让他心生自卑。如今难得温向东改变心意,认可了他,他自然满心认为好事将成了,心中的欢喜难以言表。回头却见温婉轻蹙眉心,沉默着不说话,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有事情想不通。”温婉沉吟着,.忽然问道。“对了,那天温家被围之时,你带的兵是从哪里来的?”

“是娘亲派给我的。”

温婉一惊:“大长公主?”

苏政雅点点头:“上回武状元考试的时候,我不是受.了卑鄙小人的暗算,受了伤么!娘亲故意不去追究这件事情,兵部果然没有严办,娘亲说必是上面的人暗中授的意,可能有人要对我们家出手了,所以就增派了一队人到侯府来保护我。”

“哦,是这样。”温婉会意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大长公主.很早就觉察到了皇帝要有所动作,她也很早就作了防范。而且不论是大长公主,还是左相,手中都是没有兵权的,她居然能调到一队人马到苏政雅的侯府,那左相府中自然更不会少。与其说是保护,还不如说更像是蓄兵,为发动政变而作好准备?而且司马家忽然重提婚事,带女进京,正巧逢上政变,救大长公主脱困,一下子成为了新朝的第一功臣,手握兵权,位极人臣。这其中的奥妙,实在让人不得不加以深思。

苏政雅叹着气,懊丧地说道:“我也没想到皇帝舅.舅会那样对我们,我小的时候,他对我还是很好的。现在他去了江东,以后就很难见到了,不过再也不用每天看到沛琪那个恶心的家伙,才真正是大快人心!”

“过去的事情,都.让它们过去吧。如今你母亲亲监国,你可不要再闯祸了,当心她加倍狠狠地罚你!”

“我不闯祸很久了!”苏政雅不满地分辩,然后想到什么,眼睛倏地一亮,腼着脸,小步蹭到温婉身旁说道。“对了,岳父大人说温家遭逢巨变,你一直心情不好,建议我邀请你到侯府小住,散散心,你……去不去呀?”

温婉脸一红,侧过身,说道:“才不去。”心想暗自懊恼,温向东不用这么明显吧,直接将她往苏政雅府里送啊。

“为什么?”苏政雅急急地转到她面前,说道。“这两天,府里种的花都开了,五颜六色的都有,还有蝴蝶和小鸟满园子飞,可漂亮了……去吧?”

“说了不去了。”温婉起身走开。

苏政雅不死心地追上去,说道:“对了,对了,前几天还刚刚送来一株西域的珊瑚,晚上的时候会发光,风一吹,还会唱歌……”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温婉不由地忍俊不禁,回头笑着说道:“又是在梦里见到的,是不是?”

苏政雅讪讪笑笑:“你知道的啊。”

温婉乘着小轿来到侯府的第一时间,尚在宫中的大长公主便接到了密报。温向东动的什么心思,她当然知道。温婉那个小女孩,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九岁。小小年纪却仪态不凡,应答谈吐不似旁人。苏政雅顽劣霸道,却也对她服服贴贴,言听计从,绝不简单。

大长公主在宫中,陪同小皇帝会见完觐见的大臣,回转相府天又已经黑了。入寝前,左相又提起今天谁谁来为自家闺女向苏政雅提亲。苏政雅之前恶名在外,为人见弃,如今却成了香馍馍,向来护短的左相顿时觉得面上有光,大吐了一口恶气,暗自对众千金挑挑拣拣的,颇有兴致。

大长公主端坐在妆镜台前,看着侍女将她发间的金钗一枝一枝的拔下,收到锦盒之中,一边听着左相数落哪家小姐有什么样的好评或者谣传,笑着接话说道:“政儿倒也不小了,理该成家了。满朝文武盛意拳拳,我们若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免遭人非议。不如便将各家小姐都请过来,仔细瞧瞧吧。”

左相早就想给苏政雅娶亲了,只是大长公主一直说不急,如今难得老婆大人也松了口,赶紧附和道:“好是好,但就是不要让政儿自己拿主意。那个傻小子,就只知道温家的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给灌了什么迷汤?依我看,司徒家的女儿不错,美名在外,尚书令的孙女儿也十三岁了……”

大长公主笑道:“我倒有个十全九美的好办法。”

“说来参详参详。”

“半月后,香江夏祭有赛舟活动,同时江边观潮坛也全新落成。到时候由我出面邀请诸位名门秀媛登坛观舟,同时还会邀请几位贵族子弟前来助兴。观舟之时,提议大家为此情此景赋诗作文。写好之后,分男女分别收集。然后使人分别誊写数份,然后再男女调置,每人可获得一份所有在座异性所作之诗。”

左相明白了:“赏诗结亲?”

大长公主笑道:“先不要告诉政儿此举的用意,叮嘱他好好写,若写得差了,可是当众出丑的事。还会连累温家那位京中有名的才女,被人嘲笑为‘才女嫁草包’。政儿最听不得人说她不好,必会全力以赴。等诗作调换之后,让各人从中选出自己最喜爱的一首,当众吟哦。若是正好互相选中,那么,自是天作之合。到时候,我便让皇上当场赐婚,岂非两全齐美。”

“那若是政儿正巧选中温家那小丫头的?”

大长公主微微扬起唇角,淡淡笑道:“那也要有那个造化才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观舟】

温婉终于答应到安乐侯府小住几天,这可把苏政雅高兴坏了。命人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就差翻修一新了。苏政雅将温婉安排在自己主卧室旁、原本应该用作主屋书房的房间里,乳母冯夫人称这样于礼不合。温婉只是来小住,并不是嫁入侯府,不能住在主屋,应该安排住到厢房。不然传出去,会对温婉的清誉有损。苏政雅却嫌厢房离得远,瞧不见人。而且他早已认定温婉必是嫁给他的,外面怎么传他可不管,所以坚决要安排在旁边。他一执拗起来,冯夫人也奈何不了他,只能随他去了。

冯夫人带人将书房改成了小姐闺房的格局,苏政雅过来一看,摇摇头不满意,又命人将搬走的书全数搬回来,称温婉喜欢看书,所以房间里要装满书。于是等温婉入住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半是书房半是卧室、布局非常奇怪的一个房间。

温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停到书架前看有些什么书。跟在身后的苏政雅见状,倏地又有些后悔了,暗自懊悔应该将书搬到自己房间去的,这样温婉就会经常到他的房间去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温婉与苏政雅真正的同进同出,晨昏相伴,如胶似漆得如同新婚的小夫妻一般。清晨一觉醒来,便会看到苏政雅趴在她床头,看着她傻笑。将他赶出去,穿好衣服,梳头的时候,他又蹭过来要帮忙。笨手笨脚的,将她的头发弄乱了,结成一片,梳理起来多费了不少功夫。在学堂里,两人更是形影不离,有时候连公孙继也看不下去了,会说上几句“发乎情、止乎礼”之类训诫的话。苏政雅嘴里“哼哼”地应了,心里根本没当一回事。

终于到了观舟那日,由大长公主出面,邀请了十数位贵族家的公子千金,登观潮坛观看赛舟,小皇帝也非常给面子地亲临主持。观潮座落在香江之中,左右两座半月形拱桥将它凌空托于江水之上,气势恢宏。坐在其中,便如置身在滔滔江水之中,心胸浩然。

温婉与苏政雅一道乘坐马.车来到香江之畔,苏政雅掀开车帘,轻健地一跃,稳稳地落地,回身扶温婉下车。在温婉快落地的时候,他却故意将手一松。温婉的身子一歪,他便趁机抱了个满怀,然后“嘿嘿”窃笑着,像只老鼠似的。温婉站稳身后,忿忿地捶了他一下,这家伙越来越会使坏了。

儿女卿卿我我的这一幕,正好.落入了观潮坛上大长公主的眼中。秀挺的眉微微蹙了蹙,抬手唤了个小厮过来,轻语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领命下去了。

苏政雅牵着温婉的手,从拱桥.拾级而上,迎着风,衣裙招展,像漫步在云端一般。步入坛中,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便就近找个两个空座坐下。刚坐定,便有小侍过来引领说道:“这边是小姐们的位置,侯爷这边请。”

“不用这么麻烦,我就坐这里了。”苏政雅却不肯走。主.座上的大长公主听到声响,不悦地“嗯”了一声,苏政雅只能乖乖地起身坐到对面。温婉目送苏政雅入座,目光一转,蓦然发觉坐在他身旁的,竟然便是西王世子。淡然一笑,聊表对他的一番感谢之情。世子也回以一笑,优雅沉静得一如既往。

待到小皇帝驾临,大长公主将在座的各人一一做.了介绍,包括家世、才学、品德以及特长。见着此时此景,温婉不禁想起了去年由先皇后召开的百花宴,也差不多是这番盛况,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只是,这该不会又是个打着幌子的相亲大会吧?

正午时分,赛舟正式开始,锣鼓喧天,彩旗飞舞,热.闹非凡。观潮坛的位置极佳,坐着不动,便能看尽赛舟的全程景况。大长公主趁兴说道:“数月前一场大战,京城险些成为一座废墟。所幸皇上英明,如今百废俱兴,民众们也一扫心中阴霾,安居乐业。今日赛舟盛事,可见百姓们生活无忧,心情激跃。见此时此景,感慨颇多,忽有诗兴。”

大长公主如此,小皇帝便接话说道:“难得皇姑母诗兴大发,书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大家都写诗以助赛舟之兴,如何?”

皇帝一开口,自然满座应和。不消半会,众人桌前便都多了副笔墨纸砚。看着大长公主与小皇帝一搭一唱,温婉愈发地觉得今日的赛舟会是个陷阱,其中必有深意。正暗自沉吟着,忽见有小厮来到苏政雅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苏政雅便蹙蹙眉,托着下巴冥思苦想起来。旁边的世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半个时辰之后,大长公主见大家都停下笔来,便命人按次序收了上去。与皇帝分别看过之后,便交与小厮送出了观潮坛。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大长公主笑着解释说道:“各位的诗,我与皇上看过之后,却有了意见上的分歧,相争不下。所以,我们决定集思广议,合大家之力来分个高下。”

完,便有侍女捧着装订好的诗稿上来,在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份。

“陛下使人将大家的诗作都誊写了几份,大家不妨都看看,挑选出其中自己认为最好的一首留下。到时候,指名率最高者,皇上将重重有赏。”

皇帝从旁含笑地点点头。

温婉翻了下发到手上的诗稿,发现没有自己写的那首。再数了下数,只有九份,差不多是在场人数的一半,略一沉吟,难道被按照男女分开了?这果然是个打着观舟的幌子,实质上是乱点鸳鸯谱的鸿门宴?

苏政雅当然想要推选温婉为最好,但诗稿被重新抄写过,一样的字迹,光看诗句,他哪里分辨得出来。正着急着,有小厮附到他耳侧,低声说道:“侯爷,温家小姐的诗作上,我们作过记号。”

听有作记号,苏政雅倏的眼睛一亮,连忙将诗稿从头翻了一遍,果然有一份的右上角醮了一滴墨渍,其余的卷面都干干净净。苏政雅大喜,连忙将那一份抽出来,其余的丢到一边。待那小厮走后,世子回头望了一眼,看清苏政雅拿的那一份诗,不由蹙了蹙眉。

“大家可都选定了?”小皇帝发问了。

“那请将选定的那份留下,其余地我派人来收回。”大长公主一抬手,便有两名丫环一左一右地过来收诗稿。

世子迟疑了片刻,将自己手里诗稿折了两折,从桌下丢到苏政雅脚边。苏政雅怔了怔,回头惊愕地看向世子。世子朝他缓缓地点点头,另外从手中的余稿中随意抽出一份留下,其余地交给了收稿的侍女。

苏政雅俯身拾起诗稿,展开看了看,与小厮作记号的那份不同,心下不由起了迟疑。世子将这份丢给他,究竟是什么用意?难道这份才是温婉的?那作记号的这份又作何解释?温婉与世子之间的关系,苏政雅还是隐约有些知道的,只是刻意地没有去追究而已。

之前传话的小厮是大长公主的近侍,应该是传的大长公主的话,那世子丢过来一份的意思,是让他换?看来这两份之中必有一份是真,一份是假,那么大长公主和世子之间,必有一个人是想故意让他选错,那究竟谁真谁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认女】

“侯爷的诗稿可曾选定?”

侍女轻柔的询问声,将苏政雅从沉思中唤过神来。苏政雅连忙将世子丢过来的那份揉成团塞入衣袖中,留了作标记的那份在桌上,其余的交给侍女收回。到底是谁想破坏他们,谁给的才是真的,他的心中还没个定论。

苏政雅抬头往温婉坐的方向瞧去,正巧她也抬眼看来,朝他抿嘴笑笑,不知道她可从中挑出了他的。心下不由地开始暗自懊恼,要是早知道娘亲会来这么一招,他就与她提前约好,写些他们平日里的暗号进去,这样就不愁难辨真伪了……

想到这里,苏政雅倏地心中一凛,想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对吟诗作词向来无爱,本来也是想随便写写就算的。那小厮过来传话说诗作将被当众朗诵,让他好好写,不可出丑。当时他没有另作他想,只觉着这么多人,自己出了丑,娘亲和温婉面上都不好看。但是结合上选诗这一举动,就意味深长了。

让他认真写,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温婉看不出来么?那为什么又特地在温婉的诗作上作标志,特意让他认出来,这不是自相矛盾了?!难道娘亲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温婉认不出他的,他也认错了温婉的,然后以此为由,棒打鸳鸯么?!苏政雅一想到这一点,差点就坐不住了。

“温三小姐。”

听到大长公主唤温婉了,苏政雅只能按捺下胸中的不安,强作镇定地坐回身来。看着温婉起身,盈盈行礼。心中忐忑着,不知道温婉有没有将他的诗作认出来。如果真的两人都没有将对方的认出来,接下来面对的,又将是什么样景况?

“温三小姐素有才女之称,不.知座中谁人有高才,能得温三小姐的赞赏?”

相对于苏政雅的坐立不安,温婉.倒是镇定自若。苏政雅的诗并不难认,咬文嚼字的肯定不是,引经据典的必定不是,酸腐迂回的绝对不是,文才斐然的也万万不是。所以一一剔除之后,余下的里面那首措辞简单,却活泼有趣,富有童真的,必定就是了。

“众位公子文采斐然,温婉自愧.不如,不敢挑剔。之所以独留这一份,只是觉得这一首诗中比喻新奇,闻所未闻,是以为奇。”

大长公主微微笑道:“竟有此佳作。”

温婉点点头,说道:“尤其是结诗这两句,‘江舟似箭人.如梭,与梅争作第一春’。将万民赛舟比作百花争春,既形象生动又富有生机。虽然与如今的节气不符,但也不失为佳作,有返朴归真之意。”

苏政雅一听温婉念出那两句,便倏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几乎要奔过去,重重地抱住她。她选中的是他的!在那么多诗作中,她还是一眼就挑中了他的!他的诗明明蹩脚得可以,她还找出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夸他,他真是太高兴了!

大长公主见苏政雅高兴得快手舞足蹈起来,厉.声唤了声:“政儿!”

“娘亲。”苏政雅这.才察觉过来,自己突然这样站起来,有多么地突兀,在座的所有人都看着他。

“温三小姐是有学识的人,她称赞了你的诗作,是你的荣幸,但也不可得意忘形。她方才提到的不足之处,你可记清楚了?”

苏政雅连忙点头,乐呵呵地说道:“记得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又问道:“那你选的诗作呢?”

“呃……我去拿。”苏政雅回身,又迎上世子的目光。在回位置的三步时间里,他作了最后一次犹豫。如今看来,作标志的这一份,八成是假的,初衷是想考验他们是否心有灵犀,或者特意地想拆散他们?那么,要不要相信世子?世子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他手上这份是假的,为什么那份笃定地丢了一份过来让他换?不由地又想到了世子对温婉几次三番的帮忙,想到了那一回在书局里撞见他们的时候……

“政儿?”大长公主催促了一声。

苏政雅在俯身拾诗的时候,将原先藏在袖管中的诗稿快速摸出,展开,置于其上,回身诵读:“落日吹箫管,清池发棹歌。船争先后渡,岸激去来波……”看着温婉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苏政雅的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一份的确是温婉的。

他赌对了试图欺骗他的人,却撞破了他一直不愿意去揭开的那一层纸。他感觉似乎陷入了一个最为糟糕的局面。

大长公主的眼中略微闪过一抹惊异,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夸奖了这首诗确实不错,但并没有提是谁写的,便让苏政雅坐回去了。

温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苏政雅的表情在一瞬间阴沉了下去。他明明选对了她的呀,难道她刚才那个笑容不够明显么,他以为他自己选错了?她再定睛看他时,他却避开她的目光,侧身转向一旁,暗自出神。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温婉很是不解,回眸望了世子一眼。却不巧,苏政雅正好这会回转头来,瞧见温婉与世子对望,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众人一一诵读完自己选定的佳作,大长公主总结说道:“温三小姐果不负京城第一才女之名,所作之诗,九人之中,有五人推为最佳,看来今日诗会的魁首,非温三小姐莫属。”

温婉连忙离座行礼:“多蒙陛下,大长公主,还有各位抬爱,温婉愧不敢当。”

大长公主笑道:“温三小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品貌双全,性情淑雅,更难得素有凌云壮志,立志入朝为官,报效家国,真乃当世之奇女子。我这心里,是真正地喜欢。”

“大长公主过奖了。”大长公主突然这么夸奖她,温婉心中实在有些不安。她一直觉得,大长公主仿佛是不太喜欢她与苏政雅在一块儿的。

皇帝从旁说道:“论起当今天下第一奇女子,自然非皇姑母莫属。皇姑母若有女儿,必定也是巾帼英雄,不会逊于温三小姐。”

大长公主慨叹着说道:“只可惜,我只有一个扶不上墙的不肖子。”

皇帝笑道:“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只看皇姑母愿不愿意了?”

温婉心中大惊,小皇帝的言下之意,是让她认大长公主为义母?!那她与苏政雅不就变成兄妹了?!一念刚刚转毕,便听得小皇帝说道:“皇表妹,还不快拜见母亲大人。”

皇帝都已经唤出“表妹”了,君无戏言,这一出演的还真是“逼上梁山”么?温婉在拜或不拜之间犹豫,这一拜,她与苏政雅便成了兄妹,无法再结连理。不拜,便是抗旨不遵,当众驳了皇帝与大长公主的面子,这是多大的罪名,她和温家都扛不起。

时之间,全然没了主张,身子隐隐发颤。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温婉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苏政雅拍案而起,压制着磅礴的怒气,顿地声明道:“我,不,要,这,个,妹,妹!”

大长公主沉下脸来,斥责道:“政儿,不许胡闹!”

苏政雅启步上前,将温婉拉到身侧,斩钉截铁地说道:“温婉是我娘子,从小就是!永远都是!就算是娘亲,也不能拆散我们!”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温婉,直接往外奔了出去。

“政儿!”大长公主动怒了。“给我拦住他们!”

“皇姑母息怒!”西王世子连忙起身劝道。“刀剑无眼,政儿他只是一时冲动……

【第一百四十章 兄妹】

苏政雅拉着温婉从观潮坛上飞奔而下,抱着她跃身上马,冲出重围,直接飞奔出京。温婉并没有阻止他,她也需要时间好好地考虑眼下面临的景况,想个应对之策。一路飞奔,直到“紫禁山”界,才“哒哒”地停下马来。

苏政雅翻身下马,牵去系好,回身将温婉从马背上抱下来,说道:“他们追不上了,我们休息一会再走。”

“去哪里?”温婉由着他牵着,进到山脚下的亭子里。当年苏政雅一心要找武林高手,闯荡江湖,强自拖她出京,结果两个人便是在这亭子里挨饿受冻了大半夜。如今故地重游,心中感慨颇深。当初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不复存在,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困境,让人疲于应对。

“去哪里都好,就是不回京了。”苏政雅拉着温婉在亭子里坐下,出了会神,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匆匆抓过她的手,目光焦灼地望入她的眼底,不安地问道。“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是吧?”

温婉看着他,缓缓地点点头。苏政雅喜难自禁,用力地抱过她,力气大得令温婉觉得被箍得有些疼痛。而他却浑然不觉,只紧紧地抱着,嘴里不住地喃喃念道:“真好,真好。”

温婉将脸埋到他怀中,嗅着.他衣服上淡淡的香料味道,闭上眼睛,充分地感受了这片刻宁静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但是我不能陪你任性。”

苏政雅的身体顿时僵了僵。

温婉从他怀中坐直身,拉着他的道:“我与你不同,大长公主是你的娘亲,皇上是你的表哥,你有不高兴,可以发火,可以任性,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不可以。祖父和伯父过世之后,虽然表面上看来,温家依然荣耀依旧。但事实上,如今的温家,只有我爹爹一个没有实权的工部侍郎撑着。所以,我是一定要回京的,我不能因此得罪皇上,从而连累整个温家。”

苏政雅自然也是知道这一层.的利害关系的,不由心生一股绝望。“那就只能看着我们变成兄妹吗?我不要回去,我不要你成为妹妹。”

温婉摇头,说道:“就算不回去,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皇.上圣旨一下,我们仍是兄妹。你也不想我们被口诛笔伐,一辈子都躲躲藏藏,无法光明正大起吧?”

苏政雅郑重地点点头:“我们要堂堂正正地成亲,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娘子!”

温婉被他嚷得脸一红,轻责道:“这里又没其他人,.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那下回人多的时候,我再喊。”

他说得正经的,温婉有些忍俊不禁,同时心中又泛起一股苦涩的酸味。抱过他的一条手臂,将脸枕上他的肩头,望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说道:“我们回去吧。”

苏政雅沉默不语。

“既然逃不掉,就直接去面对吧。去见你母亲亲,表明心迹,看有没有回环的余地。有余地自然最好,如果没有的话,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说着,温婉坐直身,说道。“不过,这事要由你出面,我不好开口的。”

苏政雅沉吟半晌,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我们回去吧。”苏政雅站起身,温婉却又捉住他的衣袖拉住他,跟着起身,说道:“既然出来了,便玩个尽兴再回去吧。”

“玩?”苏政雅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玩的心情。

“回京后,就有得烦了,趁现在玩个高兴。走吧,我们到山上去玩。”温婉将苏政雅拉出亭子,便松开他的手,顾自往山上跑去。跑出几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苏政雅招手说道:“快来啊!”

苏政雅无奈地苦笑,终于还是启步往温婉跑去。两人在山间你追我逐,尽情地跑,大声地笑。比赛着爬树摘野果,一起刨地挖地瓜,将当年没有尽兴的遗憾都弥补了回来。玩得累了,便两人相偎地坐在老树下休息。面前堆了一大捧摘来的映山红,苏政雅从中选取姿态娇美的,将花朵儿拧下来,戴到温婉的发间。鲜红的花儿,映衬着红扑扑的脸,格外娇美。苏政雅从旁痴痴地看着,不由再次揽她入怀,慢慢地俯下身,往那如花朵般鲜嫩的唇上印去。

察觉他的意图,温婉倏地涨红了脸,像着了火似的发热,一瞬间慌乱地想到躲去。但终还是闭起眼睛,心跳加速地迎接两唇相依的那一瞬间。起初只是缠绵在唇角,轻轻地舔舐,渐渐地不再满足于此,紧张的齿关被轻轻地开启,舌与舌纠缠在了一起,如同已经守候了千年才得以相逢一般,热烈而急切。

当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却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相偎着靠在树下,看着夕阳缓缓地西沉。

两人共骑一马,慢慢地踱回京城的时候,已经将近三更时分了。左相自然听闻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也是知道苏政雅的脾气的,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更改。若有人破坏,不惜玉石俱焚。他之所以在与温家的亲事上使绊,主要是因为之前右相那边的嫌隙。其实他是不排斥温婉做他的儿媳妇,当然正妻的位置是不可能给的,作个妾侍什么的,还是不错的。

时过三更,派出去寻找的人还是没有苏政雅的消息。左相急得团团转,万一那臭小子就此私奔去了,那他不是没了儿子,将来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回头见大长公主却依然淡定自若地喝着茶,忍不住责备道:“唉,你啊!政儿任性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来。他喜欢温家那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让他娶过来做个小妾又能怎样?我真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认作女儿,明知道政儿认死理,何必故意犯他的大忌!”

“你以为,娶温婉作妾,再娶他人为妻,政儿会同意么?”大长公主淡然说道。

“那就跟他说,想娶温家那丫头,他就必须乖乖地听我们的话!”

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那个儿子,没点出息,那丫头说什么,他便听什么。这样的媳妇,娶进门,将来吃亏的是我们。”

这一点,左相倒不敢苟同:“温家丫头也是读过书的人,行为不致于太离谱。”

“正是因为她有才学,有见识,所以我才要收为女儿,不想放她在外面。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要多管了。”

“我为什么不能多管?”左相动气了。“儿子有我的一半,你要收女儿,我也有一半的决定权。我不同意,你也收不成!”

“那你找皇上说去吧。”大长公主不咸不淡地说完,便起身顾自回房去了。

“你……”被大长公主拿皇帝来压他,左相气不打一处出。

“相爷!小侯爷回来了!”外面院子响起了小厮的呼喊声。“政儿!”左相大喜,快步出门便见苏政雅沉着一张小脸大步进来,站在院子里。瞧见走廊尽处的大长公主的身影,正声说道:“娘亲,你有你的决定,我也有我的坚持。无论如何,我是认定了温婉这一个娘子。娘亲若是坚持要认作女儿,那便认罢!我就终生不娶,与妹妹相守到老!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困境】

苏政雅回到侯府,便去了温婉的房间。温婉一直在房里等他回来,连忙起身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母亲亲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想到方才的情形,苏政雅有些心灰意懒。他都已经说出“终生不娶”的话了,大长公主依然无动于衷。他实在不明白,大长公主为什么这么坚决地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到底是不满意温婉哪里?在他的心目中,大长公主与温婉都是有见识、非常与众不同的女子,明明应该是惺惺相惜才对,却为何这样地容她不下。

他愤愤地拂袖出门的时候,左相追了出来,劝他不要冲动,不要跟硬碰硬,慢慢来,总有办法解决。苏政雅愈发地懊恼,以前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大长公主都不曾有过反对意见,大多时候是左相在诸多挑剔。如今左相那边倒是妥协了,大长公主却有意见了。

见他独自站着生闷气,温婉伸手拉着他坐下,劝慰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多想跟自己过不去了。能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看她怎么决定了,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苏政雅反手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在屋里对坐了半晌,眼看天就快亮了,温婉推推身旁的苏政雅,轻声说道:“去睡会吧。”

苏政雅摇头:“睡不着。”

温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们到屋顶上看日出吧。”

苏政雅“嗯”了一声,拉着温婉的手.出门,搂着她的腰倏地跃上主屋的屋顶。脱下罩衣垫在屋瓦上,搂着温婉一齐坐下。

天边只泛出些淡淡的鱼肚白,.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天地万物都还在沉睡中,四周一片寂然。温婉将脸枕在苏政雅肩上,看着天边出神。她不太明白大长公主为什么要认她为义女,若是不喜欢她,不想她成为苏家媳妇,直接拒绝便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收为义女。而且以苏政雅的性子,被逼得急了,真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也未必可知。到时候被传为兄妹**,颜面无存的,可是左相一门。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看到日出,因为这一天是个阴.天。太阳被厚重的乌云遮挡,只可见微弱的光亮。一大早,天便灰朦朦的,闷热,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大雨。冯夫人从外面快步进来,进屋寻了一圈,没找到苏政雅,也没找到温婉。唤着“侯爷”急步出来,不经意间抬头,瞧见了屋顶上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侯爷,温家来人了,要接温小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