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嫌弃我脏?若是的话,我这就带着小宝离开!”

其实这话是瑶娘堵着火说出来的,那日晋王将她叫去问了那些话,连着两日都没有动静。

她心里担忧他身上的毒,却又没脸再去朝晖堂。各种忐忑、不安、自惭形秽种种交织在心中,经过时间的酝酿,就变成了一股莫名火。

她就是这样的,他也不是头一日知道!

在床榻上,又是小心肝,又是好妹妹,什么本王不在乎,什么本王知道你之前,就知道你有个小崽子。

这话都是骗人的,其实他心里就是在乎的。

可她已经这样了,也只能这样!

“呃……我没……”

“其实你就是嫌弃我!”瑶娘声音比晋王的还大,大抵心里十分委屈,话出口眼泪也出来了。

“既然话说开了,那就说开吧,我就是这样的,我是被人污了身子,我是不干净了,但当初是你拉着我强要了我的,也不是我拉着你强了你,是你每天来我屋里钻我被窝,也不是我去你屋里钻你被窝。你接不接受已经这样了,你嫌弃我脏,我就走!”

说着,她就扭身去抱小宝,去抱时才想起要收拾东西,于是便下了榻,人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晋王抱着她,手在发抖:“我不嫌你……”

从一开始就不嫌,现在更不会嫌。

“你就别哄我了,是不是还想哄我给你纾解?”一提到纾解两字,瑶娘当即红了脸,心里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这大抵就是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道理。曾经那么那么亲密过,磕磕绊绊总是绕不过去一些只有两人经历过的东西。

女人的心思太难猜,晋王也从没猜过女人的心思,此时面对这种情况,心中焦急却又一时没有章程。一听到这纾解二字,他顿时想起自己身上的毒了,当即手握成拳暗中发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瑶娘突然感觉身边人倒了,抬眼就看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边还淌着血。

她被吓了一跳,忙将晋王放在榻上,又扬声叫人。

床里侧,小宝坐在那处。

他侧眼旁观,自然比他娘看得清楚的多,这人明明就是装的!

他拿起手里的绢花,一把朝晋王的脸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快五千啦,好肥的。

红包照旧,么么哒。

☆、第90章

第九十章

瑶娘正在叫人, 自然没看见这一幕。

幸好小宝小胖胳膊短, 这绢花又轻,顺着脸颊滑了下去,闭着眼睛的晋王还以为是瑶娘的衣袖拂过。

福成一直在门外守着, 打算随机应变,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听到里面的叫人声,他便一下子窜了进来。

他起先以为晋王莫是真的出了事,可扑近了一看却发现殿下的眼皮子动了一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时候, 就该忠心护主的奴才出面了。

“我的殿下啊,你怎么就跟自己拧上了?!”

福成的这声哭嚎,把跟着进来的红绸几个差点没吓得绊到脚,好不容易走过来了,却是站在旁边也不敢靠近。

瑶娘也有些发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夫人温柔体贴, 善解人意, 她定是不会和您闹别扭的。您实在是不用担心怕夫人会气坏了身子,伤着了肚子里的小主子。我的殿下啊,老奴知道您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夫人也定是也知道的,她一定不会怪你,毕竟当初这事你也不知道啊……”

福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不时拿袖子拭泪,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晋王怎么了。

“福内侍,你这是……”

“夫人!”福成突然转过身,老泪横流地拉着瑶娘的袖子:“您若是心中有何不满,就冲老奴来吧,老奴虽是年纪大了点,但老奴是个奴才,不怕苦不怕累。可殿下他可是咱们晋州的天啊,这天若是塌了,晋州的老百姓可怎么办……”

瑶娘有些手足无措:“福内侍,你说的这些,瑶娘就有些听不懂了。”

“啊!”福成惊讶出声,连哭都忘记了,抬起头去她:“难道殿下没跟您说当年那不小心强了您的人,其实是殿下自己?”

好吧,这下直接把瑶娘给惊住了。

她整个人都呆了,除了看着福成,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还是福成又嚎了一声,才惊醒她。

福成又扑到床沿,拉起晋王的袖子就哭道:“殿下,你怎么能这么为难自己!这两日您郁结在心,明明大病未愈,却是又连呕了几场血。您还不过而立之年,这样可怎么受得住……当年那事也不是您愿意发生的,还不是那起子小人妒忌您大权在握,暗中行坑害之事,竟暗中买通那不忠不义地黄仁龙对您下药……”

他声声如泣,将当年之事掐去其中利害关系一一诉说,又将之前是如何查出瑶娘才是当年那人讲了出来。这故事实在太令人惊诧,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不光是瑶娘听呆了,连红绸几个听吓呆了。

照这么来看,那小宝少爷其实不是少爷,应该是王府的小公子才是?!

大家的目光顿时放在了小宝身上,莫名有一种感觉——明明小宝少爷和殿下如此肖似,怎么以前就没人发现呢?!

甚至连瑶娘都忍不住看了儿子几眼,这些目光把小宝看的是恨不得站起来把这群人狠狠打醒。

这福老乌龟不愧是老乌龟,出了名的油滑。

上辈子小宝便对福成极为熟悉,一来是晋安帝忙于政务,无暇日日来探望他,所以一般都是福成出面的。二来也是小宝上辈子见证过太多此人的事迹。

福成之所以能堪为晋王的头号心腹,这话可不是叫假的。而一个奴才之所以能在主子跟前冒头,也必然有他过人之处。

例如这福成,晋王天生性冷,不爱多言,御下又是铁血手腕。可很多时候寡言的也是有一定弊端的,毕竟也总不能让下面人去猜上面人的心思,那以后什么也不用干了,只用玩猜猜猜。

这时候福成的作用就出来了,他总是可以恰到好处的出面或是笼络,或是点醒,完美的栓释一个好奴才是如何担当的。

晋王不愿去干的,都是他干,晋王不愿说的,都是他去说。且此人还有一层极为厚的壳儿,那就是脸皮极厚,号称刀枪不入,水泼不进。

所以小宝并不意外,这出来补刀之人竟是福成。

同时,小宝也震惊瑶娘的经历坎坷,这两辈子他也不知是怎么才被生下来的,他娘为了他,肯定吃了无数的苦。怪不得他父皇会费尽心机,也想博得他娘的原谅。恐怕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人都无法接受。

瑶娘也确实没办法接受,一时间心中五味杂全。

想着这福成莫是在骗自己,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看看福成,再看看倒在床榻上的晋王,莫名有一种感觉这事是真的。

“夫人,你可一定要原谅殿下。殿下当日知晓后,也是震惊不已,心血逆流直上,连吐了好几场血。明明苦受煎熬,也无颜面对您……”

“我——”

“千错万错,真不是殿下的错。殿下若早知道事情真相,又哪会让您受那般苦处……”

瑶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又觉得太荒唐,千头万绪无法理清,只能愣站在那处。良久,她才徐徐吐了口气:“还是先请刘良医来给他看看吧。”

说完,她便离开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

刘良医很快就被请来了。

给晋王把脉后,说了一大堆旁人听不懂的话,得出两条结论。

晋王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养病,且不宜挪动。于是晋王便被留在荣禧院养病了。

刘良医走后,下人们宛如潮水般退出去,房中就只剩他和晋王两人。

不对,还有一人,小宝还在。

红绸几个几次想把小宝抱走,都碍于躺在外面的晋王而却步,只能任由他。

晋王睁开眼睛,看了福成一眼。

福成忙凑上去将他扶坐起来。

晋王如今这惨样,装是装了些,其中一大半是他本身就是强撑着而来。

“你不错。”

福成嘿嘿笑着,笑完后有些忧心道:“也不知夫人能不能想开。”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旁边有人在看着自己,抬眼就看见一个小点点的人坐在那儿。

福成细细地看,上上下下地看,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

哎哟,这就是他们王府以后的小主子了,怎么以前没发现小主子长得这么可人,这么白胖,这么可爱,天底下没有一个奶娃是能比的上他小主子的。

福成老脸笑得像朵菊花,将浮尘往后腰上一插,伸出手:“小主子,给老奴抱抱。”

听到这话,小宝小身子一僵,晋王的身子也一僵。

他竟忘了小宝!

晋王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向坐在床里侧的小宝。

其实早就打定的主意要接受他,哪怕是看着她的面子,可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不喜这个孩子的。如今重新换了一种目光去看,晋王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似愧疚,像似自惭形秽,像似无颜面对,这种种情绪化为一阵酸涩,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填满了他的眼眶。

晋王闭了闭眼,待恢复平静后,才道:“没想到你这小崽子竟是本王的种,怪不得本王看你顺眼。”

小宝连着噗了两声,透明的唾液喷射而出,可惜人小离得又远,半空中就掉落下来。

福成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主子就是聪明,吐口水都吐得别具一格。”

小宝真得很想吐福成一脸,这吐口水怎么就能吐得别具一格了。他躲开福成的手,就往里面爬去。爬到床头,他一只胳膊撑着身子就起来了,去拽上面那个放着小玩意的竹篮。

竹篮被拽翻了,呼呼啦啦掉出许多玩意儿,小宝在旁边重新坐好,拿起东西就砸了过来。

拨浪鼓、小木马、小布球、九连环、藤编的小盒子等,还有一些零零碎碎,向晋王和福成砸了过去,就像似下了一场雨。

砸完后,在晋王和福成呆滞的眼神中,小宝先声夺人哭了起来。

哭声响彻屋宇,不多时玉蝉便过来了。

匆匆行了礼,便道:“夫人说,让把小少爷抱过去。”

不等晋王说话,小宝便爬了过来,还对玉蝉伸出小胖手。

于是小宝便被玉蝉抱走了。

“嘿!”福成一脸牙酸样,“小主子可真机灵啊,这是不待见老奴呢!”

他没敢说是不待见晋王,不过晋王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

瑶娘让人把西暖阁收拾出来。

这暖阁平日里极少用,也就冬日用得多些。其内装饰得美轮美奂,又不失奢华大气。靠窗一溜大炕,炕中摆着张黄花梨雕花小炕桌,左右各设一座位,靠背、引枕、坐垫俱是都是胭脂红闪缎绣金钱蟒花纹。

炕下靠墙设四张黄花梨太师椅及花几,八宝阁上摆着各类奇珍古玩,又有香炉、条案、贵妃榻等物。

瑶娘让人把大炕上的东西都撤了,上面铺上湖蓝色如意云纹缎褥,樱草色云缎大条被堆放在炕头,这就算是齐活了。

瑶娘打算先住在暖阁。见小宝被抱过来,粉嫩嫩的小脸儿上连点眼泪花都没有,顿时明白儿子是和那人闹腾上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可以前先是诚惶诚恐,再是喜悦感恩,而如今却变成了一种说不上来味道。

自打小宝入了这晋王府,瑶娘各种心中忐忑自是不必明说,今天才告诉她,她其实不用自卑,他儿子也不是寄人篱下,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得的。

而她,两辈子都是做奶娘入晋王府,心中清明晋王待小郡主是如何的看重,胡侧妃又是因为小郡主如何的趾高气昂,连王妃都需退一射之地,她上辈子也没少在胡侧妃手中吃各种苦头。

现在竟全部都是假的!

可即使是假的又如何?存在了,就是存在了!

瑶娘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会妒忌怨恨,她会失去平常心,她会变得不再像自己。她将小宝放在炕上,自己也上了炕,就和儿子玩起来。

寻常用物都在那屋里,小宝想玩个东西都没有,瑶娘便指使红绸去拿。

于是养伤的晋王和忠心耿耿的福成,就见着瑶娘身边的丫头,一会儿过来拿点儿东西,一会儿再过来又拿点儿东西,渐渐这屋里属于瑶娘的东西越来越少,除了她身上惯常的那抹清香,还充斥在晋王的鼻息间。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疲累地阖上目。

作者有话要说:最佳金像奖应该是颁给福成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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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有点事,昨天的红包下午或是晚上发。

红包照旧,么么哒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晋王就这么在荣禧院住下了。

随着他的到来, 荣禧院多了许多人和物。

正房这里泾渭分明, 东边是晋王,西边是瑶娘,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 这指的是主子们, 下人之间打得十分热乎。

尤其是朝晖堂的那些小太监们, 一个个嘴巴可甜了,姐姐长姐姐短,人也勤快, 有点儿什么事根本不用红绸几个动手, 他们就帮着办了。

连素来少笑的玉蝉,都被逗笑了好几次。

难道她就喜欢听人叫姐姐?

百思不得其解的暗十一,终于忍不住了,瞅着玉蝉回屋时,悄悄出现在她眼前。

“玉蝉姐姐……”他期期艾艾地叫了声,眼含期待。

玉蝉嘴里还吃着小顺子孝敬的糖炒栗子, 这声‘玉蝉姐姐’当即让她嘴里的栗子喷射出去, 喷了暗十一一头一脸。

幸好暗十一常年带着头巾并蒙着面,不然指不定怎么狼狈。

玉蝉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还不等她说什么,暗十一就消失了,消失了。

只留下玉蝉一个人站在游廊上,吹着寒风,手里还捧着一包糖炒栗子。

瑶娘整日里待在西暖阁, 同一个屋檐下,里面有点儿什么动静免不了会知道。

两日的时间,刘良医来了五趟,而福成进进出出都是唉声叹气的。

她低头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瞪大着眼睛看她的小宝。

“他毕竟是你爹,若是出点什么岔子,谁都担待不起。娘当过一次寡妇,再当一次也不要紧,可总不能让你没了爹。”瑶娘声音小小的,模样认真。

小宝面若无事,实则心里早就翻了无数个白眼。

就知道她坚持不住,就知道那人的奸计一定会得逞!

小宝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他总觉得要是就这么算了,对不起他娘的两辈子。

可——

他毕竟是个不能说话,也不会走路的奶娃,大人做出什么决定,他也阻止不了。所以,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

他也就是想撒撒气而已。

气什么时候都能撒,总不能把他的命玩没了。

其实瑶娘也不是在跟小宝说,她是在跟自己说,说服自己。很显然这两日瑶娘估计也不是第一次想这事了,她很快叫来红绸,把小宝交给她。

“我就不去了,你跟福成说,一切为大局。”

大局就是小宝必须为晋王献一次血了。

刘良医本是想给小宝喝点可以昏睡的药,可小宝就是不喝,无奈就只能这么直接下手。

不得不说,人性是比较市侩的。

就像福成,以前小郡主也不是没被放血过,大抵是出自对胡侧妃的不待见,大抵是出自重男轻女的心态。之前目睹这一幕,他顶多是拧着眉,这次大呼小叫感觉就像似那刀子割在他的手上。

小宝靠坐在玉蝉怀里,小脚丫上大拇指被割了一道口子,一滴滴鲜红色的血,滴落在下方被福成捧着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