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知道自己和念郎立功之后,高兴极了,忙把自己做的事儿说了出来。

越瑢听完沉默了。

难怪刚才那个黑袍老头的徒弟被大家弄醒的时候,一直弓着身子夹着腿,还呜呜哭个不停,念叨着什么子孙什么的。

已经彻底回过神的念郎还不知那个地方对男人的意义,闻言觉得自家小老弟挺厉害的,忍不住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福生:“嘻嘻!”

越瑢:“……”

罢了,他们俩没事就好。

他有些后怕,挨个摸了摸脑袋,又见念郎还是下意识地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便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话。”

念郎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说出话呢。

想到自己往后也可以正常和人对话了,不用再随身带着笔和纸了,他有些兴奋但也有些不适应,挠了挠脸蛋,难得腼腆地说:“说……说什么啊?”

大概是太久没有开口,他说起话来有些艰涩,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个大大的好消息,越瑢欣慰不已,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刚才在那密道里,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念郎沉默一瞬,点点头:“很可怕,幸好福生叫醒了我。”

他当年被关在那个黑漆漆的密室里好几天,那把他关进去的人离开之前还给他讲恐怖的鬼怪故事,他实在是害怕极了……

“行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想了。”宋修和说过,念郎不说话是心结所致,如今既然已经重新开口,说明心结已解。越瑢揉了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把,“你母后知道这事儿,一定很高兴。”

念郎一怔,半晌抬头看他:“我会说话了,你们是不是就要把我送回京城了?”

“这个得看你母后的意思,”越瑢喜欢他的敏锐与聪慧,笑了一下说,“怎么,在这儿呆舒服了,不想回去了?”

念郎抿了一下唇,有点儿不自在:“我没有。”

他不过是觉得……不过是觉得这一家人对他挺好的,怕自己走了他们会难过罢了。还有这里的景致,也是京城里没有的……

就是可惜,不能把母后也接过来。

见他别扭,越瑢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是知道,这小子留不久了。

他毕竟是徐皇后唯一的儿子。

第83章

不提苏妗等人见到俩孩子平安回来之后有多么庆幸, 发现念郎能说话之后又有多么惊喜,这件事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而黑袍老头的徒弟也被越瑢关押起来, 开始了他不老实交代就要挨毒打的倒霉日子。

“……”

这些人简直就是魔鬼!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黑袍老头的徒弟又气又恨, 却也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负隅顽抗了几日后,到底还是呜呜哭着求了饶,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越瑢这才知道, 原来永兴帝和丰顺帝并非得了怪病, 他们是中了诅咒。

那诅咒是永兴帝的曾祖父, 昌源帝惹来的,据说他曾有个妃子是巫族中人, 因深爱昌源帝而甘愿放弃自由,入宫为妃, 谁想昌源帝却是个薄情寡义的,没多久就腻了她,并任由她被其他妃子陷害,最终一尸两命,惨死在冷宫里。

大约是心有不甘, 死前她以自己的血肉为法器,对昌源帝下了一个诅咒。而这诅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黑袍老头和他徒弟猜测应该是“只要坐上皇位就会中咒”这样的——不然为什么丰顺帝做皇子的时候好好的,登上皇位就不行了?

至于那位妃子没什么没有直接诅咒昌源帝断子绝孙,可能是当时身体状况不佳,没那个力气诅咒那么多人了。

巫族中的女人是不能外嫁的, 那位妃子为了爱情背叛了巫族,为此还打伤了一位长老,因此巫族上下对她的遭遇并没有什么同情的感觉,只是禁止大家再提起此事。黑袍老头是意外从一个长辈那里听说这事儿的,他一心想要将巫族发扬光大,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才会主动出现在永兴帝面前,表示自己有能力帮他解开诅咒——当然他并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做到将诅咒转移。而如果不是最开始那道雷降下的时候,越瑢和苏妗意外撞到了头,魂魄互换,命格交错,永兴帝身上的诅咒早就已经被转移到越瑢身上了。

至于这转移之后越瑢的后果会怎么样,那就不是他在意的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诅咒只能转移,不能解?”

念郎如今已经能重新开口说话了,他若是回京,徐皇后势必会扶持他继承皇位,可如果不先解开这个诅咒,这事儿就没法做了。比起皇位,徐皇后显然是更希望儿子能健康快乐地活着的。当然他们也可以找人转移诅咒,可转移诅咒的代价是什么的,谁也不能肯定,再加上这事儿还很容易连累无辜……

越瑢眉头微拧,冷冽的目光落在那黑袍老头的徒弟脸上,“你若是有办法解开那诅咒,我便放了你,甚至可以帮你达成替巫族扬名的心愿。”

本来心不甘情不愿的黑袍老头的徒弟顿时眼睛一亮:“此言当真?!”

“我从不信口开河。”这群人手段邪门,术法高强,比起让他们自我放飞,到处搞事,还不如将他们正儿八经地收拢在手里,加以约束的好。

黑袍老头的徒弟开心了,忙道:“带我去皇宫看看,诅咒也是一阵阵法,只要找到阵眼毁了它就是了!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啊,都这么多年了,那个阵眼肯定很难找的,要不我师父也不至于往你身上想……咳,不过你放心,我比我师父厉害多了!没准儿一下就找到了呢!”

越瑢嘴角一扯,看了一旁的师父一眼。

四方道长摸着胡子点点头:“解铃换需系铃人,就带他去试试吧,他若是趁机搞事,老夫就把他炼成傀儡,让他天天蹲在大街上说巫族的坏话。”

黑袍老头的徒弟:“……???”

这破老头什么鬼啊!堂堂正派,怎么比他们巫族的人行事还不要脸哦!

***

搞定黑袍老头的徒弟之后,一行人便耐心地等待着徐皇后的回信,然而徐皇后的信还没到,丰顺帝驾崩的消息先传来了。

所有人:“……???”

什么情况?怎么说驾崩就驾崩了?

眼看大家都怀疑地瞅着自己,被宋修和喂了一颗毒丸子后,就被从牢里放了出来的历黑袍老头的徒弟:“……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可不是我搞的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暴毙,按理来说还有至少七八年的时间才是啊!”

四方道长也点头同意了他的话:“不是他。我方才算了一下,是意外驾崩。”

“意外?”越瑢挑眉,这涵盖的内容可就太广泛了。又想到徐皇后迟迟没有回信,他不由微微拧了一下眉,难道这事儿和徐皇后有关?

正想着,叶风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爷,皇后娘娘那边来信了!”

越瑢回神,上前接过一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怎么了?”见倒霉儿子表情怪异,越恕好奇地凑了过来。

越瑢没说话,让他自己看。

越恕一看,也是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对外宣传急病而崩的丰顺帝……真实的死因竟然是马上风。

坑死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皇后的亲妹妹,那个淑妃。

这姑娘大概是知道只要自己怀上龙子,徐家就会全力支持她坐上皇后之位,因此太过迫不及待,又见丰顺帝最近压力大精神不振,总是起不来,便忍不住在侍寝的时候给丰顺帝的茶水里加了点料,希望他能更“英勇”一点,好让自己顺利怀上龙子。

谁想龙子没怀上,反倒把本就刚刚发完病,还没彻底缓过来的丰顺帝给弄死了。

“……”

徐皇后都要醉了,这几天正在忙丰顺帝的身后事还有关于新帝继位的事情——朝中已经选定了如妃所出的四皇子为新帝,只等丰顺帝的丧事一办完就要登基了。

三皇子生母卑微,无人扶持,四皇子今年虽然才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但如妃身后是有助力的。一旦他登基,如妃的母家必将把持朝政,且会第一时间除掉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后。

徐皇后正为这事儿愁着呢——她本来是打算观察观察,看看丰顺帝的几个儿子中哪个更聪明更值得培养,然后再想办法把他弄到自己名下,将他抚养长大,成为一代明君的。结果丰顺帝驾崩得太突然,她措手不及之余失了先机,便落了个下风。

收到越瑢去信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置信,忍不住来回看了许多遍的信,这才相信念郎真的能重新开口说话了。

徐皇后喜不自禁,而后便下定决心要让念郎回京。

其实如果丰顺帝没驾崩,她是不会让念郎这么快就回来的——皇宫里的生活太过压抑,就算要回,她也希望他能在外面多快活几年再回,可如今的情况,却是容不得她再拖延了。

越瑢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没觉得意外,看完信之后就去找了念郎。

彼时念郎和福生正在屋里逗龙凤胎,苏妗坐在一旁,正在看书。

见他脚步不疾不徐地进来了,她抬了一下头,随口问了句:“中午想吃什么?”

“爹!”

“越叔!”

“想吃红烧鱼。”越瑢回了一句,而后走过去看了看被俩哥哥逗得咯咯直笑的龙凤胎,末了才看向福生说,“你替爹去跟厨房说一声。”

他语气平常得很,福生不疑有他,“哦”了一声,不舍地捏了捏妹妹的小手,然后才蹬蹬蹬地跑了。

“你……”苏妗察觉出异常,放下手中的书册看了过来,“京里来信了?”

念郎也是一愣,刷的一下抬起了头。

“嗯,”越瑢没把信给念郎看,免得污了他的眼睛,只挑眉笑了一下说,“皇后娘娘让我尽快带你回京,你怎么想?”

饶是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念郎还是懵了一下。

苏妗也是一下拧了眉。将近一年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家的晚辈了,如今他突然要走,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这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

“母后打算怎么做?”念郎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京城里早就已经没有二皇子这个人了,不是吗?”

越瑢这才道:“你父皇驾崩了,没有意外的话,你母后应该是想扶持你登上帝位的。”

念郎一震,瞪大了眼睛,苏妗也是呆住了。

“怎、怎么这么突然?”

“说是急病发作。”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哪怕不亲,也是父亲。越瑢给了念郎一段缓冲的时间,然后才把徐皇后现在的处境仔细地说了一遍。

他说得很认真,仿佛眼前这人不是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而是个与他一样大的成年人。

念郎是喜欢他这样的态度的,他一向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慌张——他从未想过自己能这么快回到母后这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目标会是皇位。

在这之前,自知哑巴没有资格的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可他也知道,如果他不回去,母后的处境会很危险,如妃娘娘一向与母后不对付,如果她的儿子做了皇帝,他们一定会伤害母后的……

念郎抿唇,许久方才抬起微红的眼睛说:“我愿意回去。可是……”

“嗯?”

“叔,姨,我以后……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们,还有福生宁生和珠珠了?”

看着说到最后,忍不住滚出了眼泪的小家伙,越瑢一怔,勾着嘴角笑了:“是啊,所以趁现在还有机会,你赶紧说几句好话给我听,毕竟往后你就是想说也没机会了呢。”

念郎:“……”

苏妗嘴角微抽地瞅着这连个孩子都要欺负的幼稚鬼,忙把念郎搂入怀里说:“别听他的,你要是想做皇帝,咱们肯定回京助你。”

徐家是靠女人发家,在朝廷上没多少分量,虽说徐皇后和念郎占着嫡出正统的名分,可若是没人支持,也是很难打败如妃母子的。她要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扶持念郎登基,必须要依靠越家。而越瑢……

别看他这会儿还在欺负念郎,可她知道,他是一定会支持他的。

因为大楚现在的状况,不允许如妃母子上位——不管他们母子俩是什么人,如妃母家强势,四皇子又弱小,这样的情况下,必定会出现外戚把持朝政的情况,到时君弱臣强,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大楚与西夏正在交战,这内忧外患的,指不定哪天大楚就亡了。

越家世代忠于大楚,忠于百姓,越瑢也好,她公公也好,哪怕不再是朝廷中人,苏妗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放任天下百姓不管。

念郎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就亮了,随即便可怜巴巴地扑过去抱住越瑢:“叔,我姨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真的会跟我一起回京,会帮我吗?”

越瑢:“……”

越瑢看着这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弱态,还撒起娇来了的倒霉孩子,嘴角抽了抽,没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鬼机灵!”

知道他母后一个人在京城孤掌难鸣,竟然跟他装起了小可怜。

念郎见他没有否认,顿时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确实是怕母后一个人打不赢那些人,想给她找个厉害的帮手,可也确实是舍不得他们一家人。他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和他们在一块儿,天天都能见面!

第84章

既然已经决定好, 第二天早上,越瑢就带着念郎告别家人, 启程回京了。

因这一去还有很多麻烦要解决, 他并没有带上苏妗和几个孩子。苏妗也知道京城里还有一段时间的不太平,自己带着孩子去了是给他添乱,因此没有提出要跟,只细心妥帖地给他和念郎准备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 然后笑着将他们送出了门。

“等我回来。”

“嗯, 你们路上小心。”

明明从前没少两地分别, 可也不知怎么,这回竟格外不舍。苏妗忍了忍, 没表现出来,只是在越瑢忍不住避开众人的视线亲她时, 主动地迎了上去。

越瑢笑了,大手摩挲着她的腰说:“妗妗,不要太想我。”

苏妗:“……放心吧,我不会的。”

“口是心非。”越瑢低笑着蹭了蹭她的鼻尖,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苏妗抿着滚烫的嘴巴笑了起来, 目送他们消失在门外之后,才慢慢转过身, 回屋看儿子去了。

福生还不知道他爹和跟念郎哥哥走了,要好长时间不回来——大家怕他会伤心哭闹,特地把他支开了。

不提福生后来发现这件事后有多么伤心,苏妗又是怎么安抚她的, 越瑢一行人启程后,清平郡主和宋修和也启程回京了。

两拨人特地分开走,是因为清平郡主身份贵重,目标比较显眼,而她这次回京,是因为她娘说的半年时间到了,她该带宋修和回去成亲了。

当然,就算时间没到,宋修和也是要去京城帮越瑢的。

时间就在众人的飞奔中一闪而过,转眼已是一个月后。

“娘娘!”

贴身女官翡翠快步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徐皇后正一身华丽风袍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针线和一双鞋子。

这鞋子是做给念郎的,只差几针就做完了。

“怎么了?”听见声音,她头也没抬,只声音淡然地问了一句。

“娘娘,登基大典马上开始了!可是、可是越公子和咱们二殿下还是不见人影……”翡翠是徐皇后的心腹,知道她所有计划,这会儿见计划中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心中难免慌张。毕竟西陲离京城那么远,就算快马加鞭,想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等等。”徐皇后心里也紧张,但是这会儿紧张没有用,她稳了稳心神,绣完了最后几针,“王大统领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王大统领说的是禁卫军统领,他是丰顺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看似孤臣一个,哪边都不站,其实曾得过萧家的恩,一直与萧家颇为亲厚。这次是萧氏亲自写信说服了他,让他帮忙施以援手。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本就是嫡长,王大统领在确认念郎会说话了之后,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本就是维护正统的事儿。

“准备好了,如今只等殿下他们到了。”

“嗯。”徐皇后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鞋子,确定没有半点瑕疵之后方才放下它站起来,走到不远处的铜镜前站定。

镜子里的是个发髻高耸如云,打扮华贵逼人,一身气势威严冷冽的女子。

是她,又不是她。

徐皇后定定地看着她,拿着镜子前搁着的一把长剑,随即毅然转身,拖着长长的,华丽的裙摆往外头走去。

“娘娘?”

“本宫要亲自去迎接我的元和。”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声钟响。

登基大典,正式开始了。

翡翠心下一惊,没时间了!

徐皇后也是眉眼一沉,快步出了宫门。

宫门外有如妃母子派来软禁她的侍卫,见她出门,纷纷围了上来。徐皇后冷笑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就指向了为首之人:“滚。”

侍卫们:“……”

新帝登基之日,不能见血,再加上徐氏到底还是皇后,他们也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因此只能皱眉恐吓,试图将她逼回凤栖宫。

徐皇后冷笑,手中长剑一转,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你们不让我出去,我就在这里自戕。新帝登基之日不能见血,若是见了……你们只怕统统都得给本宫陪葬的。”

侍卫们:“……”

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侍卫们顿时糟心极了。徐皇后这时又道:“放心,本宫只是想去跟新登基的陛下求个恩典,不会做什么坏事连累你们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远远跟着我,若我有什么不对,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拿不住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么。”

侍卫们彼此对视了几眼,心想也是,徐皇后的亲生儿子早都死了,她还能搞什么事?搞了也没用啊!

遂默认了她的话。

徐皇后嘴角不着痕迹地一勾,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丢,带着翡翠快步出了后宫往太元殿走去。

太元殿是皇帝和文武百官们每日上朝的地方,登基大典就在那里举行。过了太元殿再往外走,就是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