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杨恩禄想,这是在佛前啊,殿下您这么搂着王妃真不合适!

转而又想也没关系,我佛在上,肯定知道他们是夫妻;我佛又慈悲为怀,才不会怪罪夫妻之间的亲昵。

正屋的卧房里,尤氏喝了婢子端来的安胎药,躺在榻上悠哉哉地等着,耳朵也没忘了注意外头的动静。

嗤,这事算谢氏自找的。有了孕的侧室,嫡妻再横也得让让。谢氏居然还那样明着同她理论,那就真不能怪她拿孩子说事,给谢氏一个教训了。

不过她也想好了,除了刚才那番话外,再不说什么别的对谢氏不好的话,用力过猛反让逸郡王觉出她在使什么心思就不好了,她要的只是让谢氏在郡王爷心里留个不善的影子。

一会儿等郡王爷回来,她就大大方方地劝他,让他觉得正妃不善之余更觉得她大度,这一场她就算赢了。赢过这一场后,以后再有类似的争执,郡王爷就自然会在不知不觉中有所偏颇,她再让他偏得更厉害一点儿、再厉害一点儿…这王府后院早晚还得再以她为尊。

尤氏只想着自己能这样一步步占上风,都忍不住笑起来。余光瞥见有个宦官正走进来才又敛住笑,重新作出一副动了胎气后的娇弱模样。

定睛细看,才认出那宦官是王妃身边的赵成瑞。

赵成瑞躬了身:“侧妃,王妃留了话,说您只管在这儿歇着,千万歇好了再回去。就算住一日两日都无妨,她可先去别的地方住。”

“留了话?”尤氏听得发蒙,“她人呢?”

她愣了愣又问:“殿下呢?”

赵成瑞压住心底呼之欲出的笑意:“殿下请王妃先去前面歇息了。您不必觉得给王妃添麻烦,夫妻嘛,住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小剧场,我想它一定是离家出走了。

【深沉脸】嗯,一定是这样,你们相信我。毕竟,我从来不是一个爱偷懒的作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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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引跟着孟君淮一道离开,已走了好远还在不住地扭头望正院——她觉得这样把尤侧妃留在那里真的很不合适啊!

尤氏刚动过胎气,而且对正院又不熟,万一需要点什么,她这个主人不在,院子里解决不了怎么办?

孟君淮恰因为伤未痊愈走不快,便多了几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将她这一而再的回望尽收眼底。

几回之后,他很想打趣她:哎,这傻姑娘,你真没看出来尤氏在算计你啊?

事情禀到他这里的时候,尤氏已经缓过来了——真是动了胎气哪有这么快?

当然也或许是动得轻,可若是动得那样轻,尤氏那样泪眼婆娑地躺在她正屋的榻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就太夸张了。

总之这件事里尤氏绝不是十成十的没问题,而只要有一点的不真,就只能是冲着谢玉引去的。

他一边暗想着尤氏是他惯坏了,闹得太过,日后要让她收敛些,一边眼看着谢玉引又是佛前祈福、又是不住回望的,显然是真的担心。

哎他这新王妃是真的傻!

孟君淮忍了一路,并没有将这些话明说出来,但是进了他自己的住处后,谢玉引隔着墙还在下意识地往正院那边望,他就哭笑不得了。

孟君淮手指在她肩头一点,指指旁边的花梨木绣墩:“坐。”

“嗯?哦。”谢玉引抽回神思,克制住自己的忧心忡忡,依言去坐。

他自顾自地趴到榻上:“你正院的人不傻,若真有什么事,会及时禀来的,你不用这么担心。”

谢玉引感到诧异,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不舒服。那也是他的孩子嘛,他怎么是这样一副并不很在意的样子?

她看看趴在榻上正自在地摸过本书来看的男人,稳稳当当道:“那万一是急事呢?”

孟君淮打了个哈欠:“不会有什么急事。”

“殿下您怎么这样…”他耳中忽然落进了一缕明显的埋怨。

孟君淮侧过头去,见谢玉引正端坐在那儿望着自己,不描而黛的眉间惊怨交集:“女人生孩子是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再说,殿下您…您就算不在乎侧妃安不安好,也该为您的孩子求个万全吧?”

“…王妃。”他初觉好笑,想要辩驳,可刚一唤又噤了声。

她那双总充满慈悲的眼里,现下一片认真。她在很认真地跟他争辩这件事情,或者说,她在很认真地觉得他这样不对!

他如果再继续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她可能真的要讨厌他了。

可他在乎她讨不讨厌他吗?

孟君淮想到此处忽地一噎,静静神,再度看过去:“别生气,你听我说。”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把里面的细致末梢跟她说清楚?那便成了他亲手在这场妻妾不睦里添油加醋。

谢玉引咬着嘴唇,冷着张脸垂眸等他的话,俄而听到他一喟:“杨恩禄。”

杨恩禄应声上前。

他说:“让郑大夫回正院守着去,就说尤侧妃什么时候完全无恙,可以回东院了,再让他离开。”

“是。”杨恩禄应下。

孟君淮抬抬眼皮,睇了谢玉引一会儿:“今晚,就只好委屈王妃跟为夫挤一挤了。”

“…殿下?”谢玉引轻吸了口冷气之后,脸上无可遏制地蹿红。

他觑觑她的神色,有些嫌弃又很想笑:“我伤还没好,不能‘大动’。”顿了顿又说,“有些事要跟你说罢了。”

王府最北边的三合院里,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随着早春的晚风慢慢地氤氲开来。

苏氏靠着软枕倚在榻上怔神,榻边就是窗户,隔着窗纸她朦朦胧胧地看到对面屋子的灯火也亮着。

那屋住的是和她一道在王妃入府时随进来的顾氏。以往这个时候,顾氏都睡了,今天看来她也睡不着了。

前头的事情不胫而走,她们这里都知道了。最初,据说是尤侧妃在向正妃问安时动了胎气,但王爷好像没说什么,让尤侧妃在正院好好休息,还让郑大夫去侍候。

后来大约是午膳前后吧,尤侧妃就回她的东院去了。听说她回去前专程着人去向郡王爷禀了话,但前头也没说什么,郡王爷更没有再去看她一次。

正妃,则依旧留在逸郡王房里。

她们这边,入府早些的几个反应快,立刻就有人塞钱去打听具体事由了。苏氏从江氏身边的婢子嘴里听说,逸郡王留王妃一道用了午膳,下午时有人看到王妃在院子里走了走、在廊下读了会儿书,然后二人又一道用了晚膳。

总之夫妻两个一直在一起。现下暮色四合,听闻王妃跟前侍候的几个婢子宦官都过去了,王妃肯定是要在逸郡王那里过夜。

苏氏凝视着窗棂上的雕纹怔神,看得久了,眼里的颜色糊成了一片片的。她蓦地抽回神思来,眨眼缓缓劲儿,又继续发呆。

这一天的这些事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但在这几方三合院里引起这样多的议论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前面的一举一动,可能都会影响她们今后的命数。

但让苏氏更在意的,却是“这些事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对苏氏来说,正妃侧妃的明争暗斗虽然凶险,也比她们现在这种连话都说不上的所谓安稳要强。

苏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回想着自己元宵时想在王妃那儿露个脸的事,现下看来那时她想得太简单了,漫说让王妃记住,她甚至连王妃的面都没见到。

王妃高高在上,是她想错了。

“木荷。”苏氏勉强松开眉头,唤了人来,“你看着备个礼吧,给大小姐和二小姐,明儿一早给何侧妃送去。就说我散步时偶然见着了大小姐,觉得喜欢得很。”

木荷应了声“诺”,苏氏平了平息,掂量着又添了句:“日后少跟东院打交道。”

正院,谢玉引翌日一早就回了房。尤氏离开后,房里重新整理过,连被褥都全都新换了一遍,寻不出半点被旁人住过的痕迹。

赵成瑞领着几个宦官候在一边,难免都有点儿紧张——王妃让侧妃从正院挤出去了,虽然就一晚上,但谁知道她心里有结没结啊?

谢玉引却完全没注意到。

昨天她离开时,满心都在真的担心尤氏,自然没什么心结;至于现在,她在思量逸郡王跟她说的话。

昨晚,两个人一同趴在被窝里聊了好一会儿——其实本来是他趴着她躺着的,不过这样说话时间长了总有些怪,她后来便也翻过去了。

他慢条斯理地跟她解释,初时她觉得他说得有一搭没一搭,后来才慢慢寻出了些端倪。

比如他提到“尤侧妃和从前的郭氏不睦”,还提到“尤氏生性要强爱争高下”,她懵懵懂懂地听着,冷不丁地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殿下是想说…尤侧妃在跟我斗气?!”

结果他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玉引拿不准自己猜得对不对,黑暗里也不太能看清他的神色,她只好摸索着再问:“那殿下觉得,我现下怎样做才好?”

然后她一边咕哝着承认自己实在不懂这些事,一边还在试图看清他的神情。他忽地偏头回看过来,倒吓了她一跳。

昏暗的光线里,她居然仍能感觉到他的笑容很温和:“你现下这样就很好。”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头,还用力地揽了一揽,语气却听上去莫名有点别扭:“喜欢你一心向善,觉得我不对也直说,像个正妃的样子。嗯…喜欢你这样。”

…!

谢玉引当时就把头栽进了软枕里,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脸红。

他他他…他说他喜欢她?虽然细细想来,她也觉得他其实是在“对事不对人”,但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一想起这些就脸红,一路上已红了好几次。现下深缓了两息后终于拼命克制住,叫来珊瑚:“去跟东院说,以后凝脂就留在正院了。”

这她是跟孟君淮打过商量的,他觉得她没错,又鼓励她自己去发这个话,让她一下觉得底气十足,继而便感觉…也蛮喜欢他这样的。

——当然,这也是“对事不对人”的!

凝脂歇了三五日后伤便好得差不多了,珊瑚将房里收拾桌子的活交给她,让她边做边学别的。

而后一连几天,她们都看到凝脂在无事时勾着头往外看看、又扭过头看看她们,然后悄悄溜出去。

玉引没说过她,因为她头一天撞上这情状时,赵成瑞就暗地里告诉她是和婧在外面了。

屋外,凝脂后脚刚踏出门槛,和婧就拽着她一路跑出了正院。下人们在大小姐的“恐吓”下只当没看见,两个小姑娘一路跑到院子后头才停下,和婧气喘吁吁地问凝脂:“你拿到没有?”

“没…”凝脂低着头,“我不敢…”

和婧要急哭了:“你再不帮我,要来不及了!苏奉仪每天都去何母妃那里,还天天给我送东西!”

“可是…”凝脂觉得很为难。和婧要她去拿王妃的小印,这被发现了,肯定是要挨罚的!

但看和婧这样,凝脂也十分替她着急,于是她矛盾了会儿,道,“可是这样能成吗?不然、不然你直接去让王妃帮忙嘛!王妃是你母妃,她肯定会帮你的!”

“她又不是我亲母妃,谁知她帮不帮?万一她不帮,还告诉父王怎么办?”和婧急得跺脚,而后颓丧地坐到墙根下。

她抹了把眼泪,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惧,拽住凝脂的手乞求道:“我只用一天…不!半天!你拿来我就找张纸盖上,然后立刻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玉引:【捂脸】哎呀呀呀虽然这种喜欢都是对事不对人,但还是怪难为情的嘛!

孟君淮:_(:з」∠)_什么?你的喜欢是对事不对人吗?

玉引:是呀!咋啦!

孟君淮:T_T没什么…

谢谢阿喵喵喵的长评~~~谢谢芬达粉哒在每章评论区写小剧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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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是竹字头的箫】

宝印

谢玉引就见凝脂再从院外回来的时候,看着忧心忡忡的。这小姑娘生得白净,垂头丧气的样子与平日对比起来,反差就更鲜明。

玉引便搁下了手里正读着的经书,问凝脂:“怎么了?遇上什么难事了?”

“…没有。”凝脂立刻否认。

玉引想了想,又进一步问:“那是大小姐有什么事?”

凝脂顿时打了个激灵:“您知道?”

玉引:“…”

小孩子真可爱!真的以为自己鬼鬼祟祟的不出声就能瞒过大人的眼睛,真的以为有和婧“威逼”,院子里的人就会帮着她瞒府里的正妃?

玉引摒住笑,淡看着凝脂:“我自然知道,从你头一回溜出去找大小姐玩我就知道。说吧,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你们谁惹谁不高兴了?”

凝脂低着头闷了会儿,磕磕巴巴地嘟囔:“也、也没什么…”她偷偷打量了玉引一眼,“就是奴婢和大小姐争了两句…您别怪大小姐!是奴婢一时没忍住!”

彼时玉引只觉得这小丫头好天真,竟还急着替小伙伴担责任。其实若论身份,真出了事,她这当宫女的,必定比和婧遭罪。

玉引自没打算在这种“小孩子吵嘴”的问题上多加责备,她便没再过问下去,挥挥手就让凝脂歇着去了。

结果第二天晌午,她发现案头的小印没了。

那枚小印是她身为王府正妃料理府中事务时要用的,以白玉制,上刻六字:逸郡王妃之宝。

平日府里有需要让她拿主意的事,但凡是以白纸黑字呈上来的,就都需盖上这印才算作数。就连仍由尤氏掌管的账册,每旬也都需呈到她这里来过目一次,由她盖印后发回。

这天是二月初一,恰就是她要看账册的日子,却突然找不到那印了。

珊瑚觉得奇怪,把那呈印的檀木小盒捧起来上上下下的看:“不可能啊…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还能丢?平常您也不拿去别处用。”

琉璃琥珀等几个也都在屋里寻来找去,赵成瑞甚至趴到床边费劲看了半天床下,但也都一无所获。

赵成瑞纳闷儿道:“这真奇了怪了…就算是手脚不干净的,也没见过偷印的啊!不是您房里盖了印拿出去的,旁人见了总免不了起疑;至于若拿那印出去卖…见了上面的字还敢收的,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玉引心里惊得如有针扎,现下感慨什么“奇了怪了”都是废话,若真是让人偷去以她的名义下什么令、惹出了乱子,这罪过可就大了。

“再找找吧。”她压住惊慌,“准没出这屋子,你们几个就一起在屋里找,若一个时辰还没找到,便先回殿下一声去。”

话音刚落,她看见一个小身影在门边一晃,好像本是要进来,又突然躲开了。

“和婧!”玉引下意识地一喝但没喝住,她觉出有异,提步便追了出去。

到了堂屋门口一看,方见并不是和婧,她又喝道:“凝脂!”

凝脂猛顿住脚,却没立即转回身见礼。玉引皱皱眉头,见珊瑚她们已跟出来,递了个眼色让赵成瑞过去查看。

赵成瑞欠欠身走上前去,凝脂只死死低着头,拢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反倒一眼就让赵成瑞看出了不对。

赵成瑞睃着她:“手里拿的什么?交出来看看。”

凝脂摇摇头:“没什么。”

“嘿这丫头…”赵成瑞运着气作势一撸袖子,“快拿出来,别给自己惹麻烦。甭管是什么,你死扛着准没你好果子吃!”

凝脂仍旧低着头,手上动也不动。玉引睇着她的后背,看出她紧张得肩头越绷越紧。

赵成瑞就急了,直接探身用力一掰她的手,凝脂不及躲闪一声惊叫,一瞬间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抢了去!

她脸色惨白着要去夺:“给我!”

赵成瑞扫了眼抢下来的东西,一巴掌狠扇而下:“嫌命长吧你!”

“啪”地一声脆响之后,院子里安静得悄无声息。

玉引心里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冷着脸喝问:“凝脂,你拿这印干什么,说实话!”

凝脂捂着脸跪在地上,满脸的惊惧。可她发着抖在那里跪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狠狠一咬嘴唇,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玉引:“…”

她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偏偏对方又是个小女孩,弄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府前院的书房里,逸郡王同样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伤刚痊愈,在书房正想将这“猝不及防挨顿板子的背后隐情”梳理出个大概思路,何侧妃就带着和婧来了。

后宅的女眷一般不往前面来,来了肯定有事。孟君淮吩咐将人请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进了屋还没说话呢,何侧妃就扑通跪下了。

然后张口就是一句:“殿下恕罪!”还是哭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