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孟君淮听着她的呼吸便又想笑,撑身起来看一看她的面容,又恶作剧似的戳了戳她的脸。

玉引只嘴唇动了动,就没别的反应了。

这小尼姑…

孟君淮一边在心里打趣她一边躺回去,阖眼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嘴角还挂着笑。察觉这种愉悦感时不禁一阵惊喜,他忍不住再度看向她,终于一翻身把人搂进了怀里。

他将脸埋进她的一头乌发里,深吸了一口浅香又吻了吻,别扭地在心下承认,自己大概确实是喜欢她的。

然后就觉得自己真没出息!

紧接着又在心里冲自己喊,这有什么没出息的!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喜欢她又怎么了!

又不是龙阳之好…!

次日一早,王爷和王妃是同时起的床。下人们在旁服侍着,很快就发现王爷始终眉眼带笑,王妃嘛…好像王爷一看她,她就忍不住要横他一眼?要不就暗地里自己磨磨牙?

他们就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王爷夜里把王妃折腾狠了?

当然,不会有人问这种问题的。

“我过两日就回来,若时间比预想的长,我差人告诉你一声。”孟君淮一边说一边伸开手臂,任由她帮他细腰绦。

玉引“嗯”了一声。聊起正事,她可算不想瞪他了:“我照顾好和婧和阿礼。”

“不用你照顾。”他笑笑,见她帮他系完就“无牵无挂”地转身加自己的衣服了,便跟着她过去,在她身后道,“你要是自己待着没趣,就叫人把他们带来和他们玩玩,嫌烦就不必管他们。”

“那怎么行?我一个当嫡母的,过得好不好,我总得问问吧?”她一边说一边在中裙外加上马面裙,“再说,万一阿礼想侧妃了呢?”

她边说边系裙带,从后面围过去的那一边自己系着不趁手,感觉有人接了过去,就心安理得地放了手:“殿下不用担心,我有分寸,殿下专心忙京里的事就是了。若还需要我去见嫂嫂弟妹,便随时告诉我一声,我立刻赶回去。”

该她担的责任,她是一点都不想推卸的!

孟君淮噙笑应了声“好”,继而手上将系好的结一松:“好了。”

“…?!”玉引听言转身便看向在旁“玩忽职守”的珊瑚,珊瑚死死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多看他们。

孟君淮向旁一挪,硬让她看向珊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我走了?”

“…嗯。”玉引颔首福身,“殿下慢走。”

孟君淮呵呵一笑,挥手让旁人都退了出去,而后稍低了头:“亲一口。”

玉引目瞪口呆。

他皱眉:“我心情不好,快亲一口。”

“…”她又呆一瞬后别过脸,“我不!”

“啧。”她听到他不满意的啧嘴声,“那我回来之后,你亲一口?”

玉引:“…”

“行不行?不然我不走了啊!”

“好好好,行行行!”玉引羞坏了,赶紧把他往外推,“殿下您别耽误正事,我也还要抄经,有事回头再说!”

“哈哈哈哈。”孟君淮朗声而笑,心情好极了。

京中,谨亲王打从早上开始就没闲下来,送走了二弟三弟四弟,又迎来七弟十一弟。午膳后又见了两个妹妹的驸马,现下驸马们刚走,他刚到书房打算歇会儿,就听闻六弟求见。

谨亲王多少也觉得烦了,但还是摆了摆手:“直接请书房来吧。”

不多时,孟君淮就到了,一揖:“兄长安好。”

“行了,知道你来是为什么。”谨亲王没了多做寒暄的心情,敲了敲案头的奏章,“是不是也想往父皇那儿递折子?拿来吧,一会儿我就给送进去。”

孟君淮是准备了本折子来着,可是一听谨亲王这样说,他又不知要不要递了。

他迟疑着看着眼前的长兄:“又好几日过去了,大哥一直没见着父皇?”

谨亲王沉默以对。

孟君淮又道:“那早朝呢?大哥您是能去上朝的啊。”

谨亲王深缓了一息,而后缓缓摇头:“近几日父皇没早朝。”

“啊?!”孟君淮一惊。

其实按着本朝的规矩,天子确实不必日日上朝,各地官宦的律例规章可在天子不露面的前提下,照样维持国家太平。百余年前还有一位三年都没上过朝的呢,那会儿也没出什么大事,反还出兵帮高丽王室打了场仗,该万邦来朝依旧万邦来朝。

只不过,在孟君淮心里,总觉得天子还是勤勉点好。天下这样大,每一天都不知要发生多少事,事事盯着只怕都不能彻底太平。慵懒懈怠,不会让人觉得愧对万千子民么?

他一时抑制不住地对父亲有些失望,又感这样也太不巧,四姐的事可是越拖就越不好办的。

谨亲王疲惫地一喟:“我也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

孟君淮轻怔,见长兄阖眼皱了眉头:“你说就算不早朝,递进去的奏章也有个先后顺序,是不是?可我分明记得,我递进去的第二日,才见礼部尚书递了端午事宜的折子,现下他的已经发回来了,我们递的关于淑敏的事…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孟君淮觉出大哥还有话,屏息静听。果然,谨亲王蓦一睁眼,愤意毕现:“上午时,七弟在我这儿哭得了一场,直言说他们的母妃早已不得宠,淑敏的事只能靠我这当大哥的了。我也是一下午都在想,父皇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从前可不是这样。”

谨亲王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他记得很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父皇和现在是很不同的。那时候父皇是个严父,对他的要求尤为苛刻,他读书之初几乎是父皇手把手在教。而且那时候,父皇对于孩子们,都是很关心的。

可再看看现在,现在是若他们不进宫问安,父皇就可一直不见他们。诚然,他们这些已出宫赐府的就算成人了,该是他们主动去,但宫里依旧还小的弟弟妹妹们,见父皇却也是件难事。

谨亲王心下对此早就有些不平,可他没想到,如今会发展到女儿被夫家欺负,父皇都毫不在意。

“七弟说了,父皇再不理会他就自己先带人办了张威,先斩后奏。”谨亲王苦笑了一声,“我答应了,到时我带他入宫请罪去。好在就算朝中传得再离谱,一个皇子也不至于为个驸马送命。”

“…大哥不可!”孟君淮吓着了,静了静,他说,“我知大哥为此忧心,但若当真直接要了张威的命,事情未免太大。再者…再者父皇也未必是不在意,他或许只是…不知情?”

谨亲王嗤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被杖责的事,他就并不知情啊!”

谨亲王明显一滞,孟君淮趁热打铁:“那还是在宫门口,父皇都过了那么久才知,知道了不就立刻把秉笔太监办了?大哥莫太心急,我觉得父皇不是…不是不疼我们,只是宫里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两个能从中作梗的。”

他说得一点把握也没有。坦白说,他心里原本都更觉得是父皇不在意了,只是眼看着长兄已在琢磨“先斩后奏”,必须赶紧先挡下来!

所以不管自己信不信,他都先说了,继而又顺着塞了个主意:“大哥不如再等一等,只试最后一招。挑个官员来帮个忙,让他若能得着机会觐见,替大哥面呈奏章。”

“…”谨亲王睇视他须臾后笑出来,“你这都什么昏招?”

“拐个弯,或许事情就能探清了。”孟君淮一五一十道,“上次秉笔太监那事,我们就是先借故从母妃宫里要了个宦官出来,然后顺着审下来的。”

“‘我们’?”谨亲王好笑地打量起他来,“合着你平常看起来对政事不管不问,实则自己养了个机灵的谋士?”

“…没有。”孟君淮一瞬间面红耳赤,轻咳了一声,“王妃的主意。”

要不是在兄长面前多夸自家女眷不合适,他真想再添一句:那小尼姑可聪明了,给我支招那是经常的!

清苑里,玉引在两天之后听赵成瑞禀说夏天用的衣料已到,就花了些时间在挑衣料上。

其实她自己的好办,珊瑚她们个个都清楚她的喜好,直接交待针线房做就行了;阿礼和兰婧的更不用她管,各自的生母和奶娘自会帮他们安排。

她就把和婧拎了过来。

和婧养在何侧妃膝下,衣服虽也是每季按规矩做,但她总觉得和婧的衣服…太简单了?

玉引观察了几个月,发现和婧的衣服虽然从来不差,但也从来没有用料特别讲究的衣服,一身都没有。就拿披风来说,披风扣虽然只是个小件,但其实可以是最讲究的一部分,她就有好几件披风的扣子是用雕琢细致的珊瑚啊白玉啊做底,上面镶嵌各样小小的宝石,远看近看都好看,可以是全身最亮眼的一部分。

她原本没在意过这个,可和婧曾经羡慕地看着她的扣子说好看,她回忆了一下才发觉和婧披风上的扣子都是简简单单的银质、铜质,连个金的都没有。

玉引当时就像叫人从库里取几个来拿给她用,可是和婧有点失落地拒绝了,跟她说:“我不要,何母妃说要等我再大一些,才能用这种扣子,不然父王会不喜欢。”

又是这句“不然父王会不喜欢”。玉引听这句话已不知听了多少遍,她当真有些为此生何侧妃的气了,教孩子就好好教嘛,动不动就威胁她、说她亲生父亲会不喜欢她干什么?

所以这回,她按例把该拨的拨下去之后,就让人把余下的衣料、配饰中最好的一部分挑了出来,把和婧叫来选。

和婧看着堆在她榻上琳琅满目的东西,两眼放光了一会儿后,声音低低地说:“我不用,我的衣服够穿。”

玉引也并不想拿好东西把她惯坏了,就跟她说:“母妃知道你衣服够穿,但这些入库放着也是放着。你先挑,母妃替你收着,日后你好好读书、乖乖听话,母妃一样样当礼物送你,怎么样?”

“哇!”和婧一下子被这个“礼物”的说法激励了。

这样还有个好处,就是不至于让何侧妃心里别扭。毕竟和婧平日里是她带,她这个当嫡母的突然送去一堆更讲究的东西,就跟叫板似的。但偶尔送一两样,那就只是关心孩子。

和婧便愉快地挑了起来,选了几匹布,又挑了几颗扣子、几样簪子,然后很小心地跟她说:“要先问问父王同不同意!”

“母妃送你东西,让你好好读书,父王自然同意。”玉引越来越觉得这件事自己不插手不行,和婧现在简直丁点大的小事都要怕孟君淮不高兴——那是她亲爹,又不是个怪物!

是以孟君淮在着人传话说要迟几天回清苑之后,就见回来复命的人给她带了封王妃的信回来。

信里让他得空时“照顾”一下和婧,比如看看京里集市上有什么可买的,给和婧带点;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安排人带和婧去玩玩;还有,有什么好看的话本没有?给和婧挑两本。

他看前面的时候心里直笑她越来越爱操心了,和婧有奶娘带着,明明不用她这样费心。读到最后一句立时尴尬起来,认真辨别了一番这句话里有没有取笑他的痕迹…

好像并没有。嗯,估计是他多心,那小尼姑并不怎么会说笑,大多他认为她在逗他的时候,其实她都是认真的。

于是孟君淮搜肠刮肚地回思了一番,提笔列了个书单,让杨恩禄去找书。

然后他看向眼前官员:“有劳了。父皇怎么说?”

这人叫郑响,在刑部供职,官职不高,虽够资格面圣但其实很少进宫,这一趟把他吓得够呛。

郑响抹了半天冷汗才说:“皇、皇上没说什么…不过臣偷看了一眼,皇上看到谨亲王等几位殿下递的奏章之后,似乎有些惊意。”

孟君淮点了点头:“然后就让你退下了?”

郑响欠身:“是。”

孟君淮“嗯”了一声。

当晚,一道圣旨传遍了京城,问罪淑敏公主的驸马张威,着刑部按律惩治。

而在次日清晨,刑部就入宫禀了话,说去驸马府带人的时候,张威已在家中服毒自尽。

畏罪自尽,这事出人意料,后话如何可也就不一样了。

此时,京城正下着一场大雨,雨落得酣畅淋漓,但乌云密布的天色还是让人喘不上气儿来。

逸郡王和谨亲王站在亭中静看着在湖上溅个不停的雨滴,良久之后,逸郡王才道:“大哥何必?”

谨亲王声色平淡:“他们能蒙父皇的眼睛,就能把手伸到刑部去。若当真轻饶了张威,他们岂不是太得意了?”

“他们不会。”逸郡王摇头,“魏玉林不傻,现在他明摆着是自保为上,否则,也不会推那么多得意门生出来顶罪了。”

“是。”谨亲王抬头望了望檐角落下来的雨帘,轻声一笑,“但我们已知道背后不忠之人是谁了,也清楚这件事该当如何,又何必粉饰太平?若连这种事都要忍气吞声,你我这个皇子就还不如不当。”

孟君淮沉默着没做声。他说不上对这个结果有多吃惊,只是对一贯温润的长兄会行暗杀之事有些意外。

“六弟快回府吧,端午近了,好生过个节。”谨亲王说着已转身走出了亭子,二人早将下人尽数摒开,眼下无人上前遮雨他也不在意,就这样仿若不知地在雨里走着。

“大哥!”孟君淮喊了一声,急问,“日后大哥想如何做?”

“哈。”雨里传来寻不出畏惧的笑声,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告诉他,“乱臣贼子总会有,也总要收拾。有什么‘想如何做’?无非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第40章 端午

孟君淮当日晚上就回了清苑,皇长兄的话扰了他一路,他知道那种轻描淡写后面藏着怎样的凶险。百余年前东西两厂势大时,宗室与他们就有过一场恶斗。最后赢是赢了,可在那场恶斗里,死了两个皇子。

跨进清苑的大门,他才强迫自己把这些事都暂且放下。就像皇长兄说的,无非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这样的胡思乱想,只是杞人忧天,没有任何意义。

他径直去了玉引的明信阁,玉引一见到他就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他淡睃着她反问。

“淑敏公主啊!”玉引急切道。

孟君淮一笑:“父皇问罪了,张威畏罪自尽。我在来的路上听说,张威的母亲跑到公主府门前哭闹,让锦衣卫拿了。”

玉引松了口气道“这就好”,一抬眼,却见他目光似笑非笑的在她面上划着。她怔了怔,问他怎么了,但他没说。

片刻后躺到榻上,她就懂了!

孟君淮凑到她面前,郑重其事:“我回来了,亲一口。”

玉引:“…”

“啧,出门之前你答应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手支着头侧身看着她。

“我还俗了!”玉引立刻道。说着便一拽被子想缩进去不理他,却被他抢先抻住,没能得手。

孟君淮手指在脸上点了点:“还是脸就行,来。”

你…你无耻!

玉引很想把这句话喊出来,可看他这副坏得冒烟的神色,她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就这样摆着她不亲他就不睡的架势跟她“对峙”着,过了好一会儿,玉引终于不得不认输了。她慢慢地往他面前蹭了蹭,“啾”地在他脸上小啄了一下。

嘴唇刚离开他的侧脸,他就猛地扭头迎了过来!

“唔…!”玉引被吓得杏目圆睁,伸手推他,他也不松。嘴唇紧紧触在一起,她在慌张中对上他的双眸,被他眼底的笑意激得浑身一栗,紧咬着的贝齿也不由得一松。

而后不知怎的,她就不受控制了,唇齿彻底被撬开,软绵绵的东西在她口中一划…

一种陌生的感觉激在她的心头。

孟君淮拥着她这样吻着,也觉身心都愉悦起来。他将她口中、唇畔的清香品了个尽,周身都被这种清香激得一点点掀起燥热,手不自觉地便向下划了几寸,在腰间摸索着她的衣带。

余光无意识地一瞥,却见她的手紧抓在幔帐上,使了十分的力气,攥得指节一阵红一阵白。

一股突然而至的清醒犹如闪电冲脑!

孟君淮猛然放开她,坐起身大吸了几口凉气平复心神。

玉引紧绷的神经也倏然间放松下来,她定睛看看他:“殿下?”

“抱歉。”他头也不敢回,支着额头又缓了缓,“吓着你了,我没…没想逼你做什么。”

他说着翻身下了榻,伸手从旁边的六棱木架上拽了件外衫披上便往外走:“早些休息,我去西屋睡。”

玉引躺在榻上又怔了一会儿,看看身边已空下来的褶皱床褥,心里有点空。

孟君淮穿过堂屋进了西屋后连灯都没敢点,在黑暗里躺了半天,才算彻底冷静下来。

刚才怎么回事?他疯了?

他明明只是想反过来也亲她一口,欺负她一下,怎么突然就…

突然就“顺理成章”地顺着动手了。他分明一直觉得她跟一尊玉菩萨似的,让他生不起那种欲|望,他是什么时候改了想法的?

孟君淮把手搭在额头上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道了声“好悬啊”,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失落。

他看见了她的不愿意,抵触得好像他是什么市井混混,要非礼她似的。不过…也好在他看见了,否则真是好悬,他若就此逼着她“就范”,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看他。

“嗤。”孟君淮在黑暗中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还没对哪个女人这样小心翼翼过,可这种感觉,居然还让他挺享受的?

他肯定是疯了。

一夜过得很快。第二日清晨,进来侍候的下人左右一看,见王爷王妃竟是分房睡的,一时还道生了什么不快,立刻都吓得放轻了呼吸。

“爷。”杨恩禄带着人进了西屋,边察言观色边道,“您是再睡会儿还是…”

“不睡了。”孟君淮坐起身,开口就问,“王妃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