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起了。”杨恩禄躬着身回说,“下奴请她来见您?”

孟君淮摇头:“不用,我过去。”

他说着就往东屋走,身后几个小宦官畏首畏尾的互递了好几个眼色,心下都在琢磨,府里顶头的两号人物若生了不快,那清苑今天就得乌云压境…他们是不是得让不当值的同伴先帮忙备点药什么的?自己挨了板子不能没得用啊!

东屋,孟君淮绕过屏风,见玉引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婢子刚为她把发髻绾到一半,见他进来,就赶忙放下梳子见礼。

他嗯了一声,在她也起来见礼前赶到她身后把她按住,拿起旁边的梳子,头也不抬地给她梳起来:“昨晚…对不住啊。”

“…没事。”玉引僵硬地应了两个字,抬眼一扫镜子,看见珊瑚目瞪口呆。

珊瑚被这开场白吓一跳,心说这大清早的,您二位打算聊房事啊?她赶紧招招手把人都带了出去,跟着孟君淮进来的几个宦官一瞧,也识趣地跟着往外退。

孟君淮一副犯了错的模样,给她又梳了会儿,复道:“你…别记仇,我也不知我昨天怎么了。你放心,这种事但凡你不愿意,我绝对不逼你。”

“…嗯。”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子里的他。心下在茫然地思索,她该说点儿什么好呢?

昨天那事对她来说…确实不是个高兴的事。可是,怎么说呢,似乎只是因为“太突然了”,以及“怪丢人的”,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不高兴”的情绪了,更说不上“记仇”。

而且她还觉得那种感觉,挺奇妙的?

当时她是吓傻了,可在他离开之后,她就想起了那本书里写过类似的场景。当时她想象不出这是种多奇怪的事,经了这一遭,突然间就懂了呢!

然后,这种亲身经历的感觉就和书里的文字一起在她的脑海里划来划去、划来划去,她夜里还…还梦到了。

早上醒来时从唇角到枕头都是湿的。

可这种事要告诉他吗?不要!

玉引就在望了他半天之后,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殿下别、别在意,我没事。”

“嗯…”闷头给她梳了半天头发的孟君淮终于抬头看了镜中,便看到她的羞赧全写在了脸上。

“咳。”他咳嗽了一声,“那这事,我们日后就都不提了?”

“嗯!”谢玉引赶紧点头,“不提了不提了!”

孟君淮大松了口气。

五月初的时候,淑敏公主的事终于尘埃落定。除却淑敏公主本人和她所生的女儿外,张威一家都赐死了。皇后下旨让这个小外孙女直接改随皇姓,另外,给公主寻新驸马的事,也很快就被提了起来。

先前的传言在这一步到来的时候,突然变得无关紧要,求娶公主的人一点都不见减少。相反,许多求娶的奏本里都将张威骂了个狗血喷头,个个都说自己若能娶到公主,那是三生有幸,绝对不会做出像张威那样十恶不赦的事!

这话落进孟君淮耳中时,他没忍住好生冷笑了一阵。不是笑求娶公主的人趋炎附势,而是笑掌印太监魏玉林的算盘落空。

那日,他和皇长兄详细思索了一番,觉得魏玉林从中作梗,绝不是因为收了张威的好处。张威区区一个驸马,若有这样大的钱财进出,四姐无论如何都会知道,若当真是因为这个,四姐完全可以给更多的钱,让魏玉林闭嘴。

所以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魏玉林想要的,是在这些事上慢慢地让他们质疑父皇、慢慢地离间父子关系。

这并没有多难,他们面见父皇的时候并不多,早已没了儿时的父子亲厚。这回,七弟已直接在皇长兄面前表露过对父皇的失望了,而皇长兄也在他面前哀叹过几句。

如果事情继续按照魏玉林的安排发展到最后,结果大约会是那些谣言传得更烈,张威留得一命,四姐则再难嫁个好人家。

那么,他们这一众兄弟,都或多或少的会因此对父皇心生怨恨。父子间生了嫌隙,魏玉林这身在君侧的人便更有恃无恐。

好在他们还没那么傻,而皇长兄,更不是只有平日惯见的仁慈一面。

孟君淮在安排好给四姐备新婚礼的事宜后去了明信阁。院子里,玉引真跟和婧一起坐在石桌边包粽子。

再仔细看看,其实是和婧自己在包,玉引支着头看着,眼皮沉得随时都能睡着。

“十六个!”和婧愉快地把新把好的一个放在旁边的白瓷大盘里,孟君淮拎起来看看:“包得不错嘛。”

“父王!”和婧这才注意到他,急着要找帕子擦干净手向他见礼,被他抱起来放在膝上。

他问她:“怎么跑这儿包粽子来了?这是你母妃午睡的时候。”

“嗯…?没事。”玉引醒过神来,掩唇打了个哈欠,“本是我在包,她要来帮忙,我便跟她说包够二十个有奖励给她,她就不让我动手了。”

自打她拿一堆衣料配饰说给和婧当奖励之后,和婧就见什么都想帮忙。她还很机灵地知道把自己最喜欢的几样往前提,比如玉引最初提出一起抄经的时候,她就要走了一个做得最讲究最漂亮的褙子扣。

不过后来那个褙子扣又回到玉引手里了。

两天前,凝脂打碎了东西被琥珀打手心儿,和婧就泪眼婆娑地把那个褙子扣塞了回来,问她说母妃您能不能不罚凝脂了?要不少打几下也行!我拿我最喜欢的东西换!

这孩子真仗义!

玉引当时饶了凝脂、夸了和婧,同时心安理得地收回了这个褙子扣。她原本只是打算既给和婧好东西又不让侧妃不高兴不假,但到了这种具体的事上,她也不想让和婧觉得遇到了问题只要开口求一求就行了,并不用付出真正的代价。

这回说好的奖励是一个花囊,可要包好二十个才可以。现在和婧包了十六个,孟君淮就跟她说他有事情,让她先回何侧妃那里,玉引便先把那个滑囊给了她:“回去跟你何母妃说,要再包四个粽子,晚上给我拿来哦!”

“嗯!好!”和婧答应得十分干脆,捧着花囊蹦蹦跳跳地走了,边走边跟奶娘说她需要糯米、粽叶还有红枣。

玉引看向孟君淮:“殿下有事?”

“嗯,我看了你安排的端午事宜。”他一哂,“挺好的,就让他们这么过。我带你划船去,清苑这边刚弄了条花船来。”

“花船?”玉引眼睛一亮,觉得听起来挺有趣的。

然后她便道:“带和婧一起吧。”

“咝…你首先想到的是和婧?”孟君淮脸色一沉。

玉引:“…?”

不对吗?和婧很喜欢划船啊,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的啊?

端午当晚,和婧和阿礼一脸羡慕地目送着父王母妃上花船去过节,自然自己乖乖去厅里参家宴吃粽子。

父王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这船是新的,你们要孝顺,要先让母妃去玩,懂不懂?端午过之后,随你们在上面玩一整天。”

一整天!

和婧就高兴了,自觉自愿地去哄委屈得抹眼泪的弟弟。阿礼一贯还比较听她的话,一场小不愉快顺利解决。

花船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船分为两层,下层是个宽敞的大间,可以在屋里吃饭看歌舞,也可以坐到船边去钓鱼看风景。上层分为两边,一边算是个小茶室,另一边是卧房。虽然是在船上,卧房里的陈设依旧足够讲究,屏风、床榻都做得细致,各处图案都选用偏暖的颜色,纵使四周都被湖水围着,在这一方天地里也不会觉得寒凉。

玉引和孟君淮在一楼边吃粽子边看歌舞,氛围颇是风雅。只不过,他放到她这边的粽子都是荤的,鲜肉蛋黄、鲜肉板栗之类,她想吃口别的可难了!

他还一看她往他那边伸手就把盘子端开:“你多吃点肉!”

“…我没少吃!殿下每天送去我房里的荤菜,我都吃几口的!”玉引很认真地为自己辩了一番,又伸了手,“我要吃个甜的!”

他喷笑一声,终于把盘子放下,拎了两个棉线颜色不一样的粽子起来:“要豆沙的还是枣泥的?”

玉引想了想说豆沙,他就把另一个放了回去,熟练地剥完之后送到她嘴边:“张嘴。”

玉引往后躲,睃一眼几步外正翩翩起舞的一众舞女,“这么多人呢!”

孟君淮皱眉:“别管她们,张嘴。”

她只好咬了一口。可他依旧不肯就此给她,硬是喂着她把这个粽子全吃完了。好在粽子做得并不大,不然玉引看他这么举着都替他累!

她吃完之后,他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把粽叶扔到宦官托着的托盘里,又倒了杯酒给她:“张嘴。”

“…”玉引下意识地又一躲,脑海里闪过书里那位女尼笑骂将军的话:“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转念想到这句话出现的时候,是二人正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节。她的脸就蓦然热了,脑中发蒙地凑过去喝了那杯酒。

醇厚的香气滑喉而过之后,一阵浓烈的酒气冲脑!

端午节饮的菖蒲酒是有些烈的,她在华灵庵里十年滴酒未沾,现下可是喝几杯果酒都会倒。现下这酒直让她觉得胸口一阵阵灼烧,随着灼烧的蔓延,周身都开始发僵发木,越来越不听使唤。

于是在孟君淮递给她第二杯酒的时候,她已经晕得做不反应,糊里糊涂地就把酒喝了。

孟君淮正低头要舀一勺清炒虾仁给她,对面“咣当”一声。

抬头看去,玉引手支着额头黛眉紧蹙,酒杯已掉到了地上。

“玉引?!”他赶紧离席扶她,问她哪里不舒服,此时,她尚能清醒地摆手跟她说:“喝猛了。”

等他把她抱到二楼卧房的时候,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怀里的小尼姑脸蛋红扑扑的,歪在他怀里费力地想睁眼,无奈使不上力气。

他嗤声一笑,将她放到榻上:“喝多了就睡吧,不必硬撑。”

“嗯。”玉引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孟君淮转过头,吩咐下人去备水来盥洗用。

几个下人刚退下去,他的手腕忽被一攥。

孟君淮吓了一跳,定睛才见是玉引的手。他一边腹诽“喝多了还挺有力气”一边把她往里推,温声道:“安心睡,我盥洗完就来。”

“嗯…”玉引的语调拖得很长,然后,嘴角勾起了点笑,毫无征兆地说了句,“贫尼如此,实在愧对佛门教诲。”

啊?!

他只道她是觉得这样喝酒不好,坐下来开解她说:“没事,啊。你都还俗了,又是我非要给你喝,佛祖肯定不怪罪你。”

结果忽地撑身坐起来,醉眼勉强挣了挣,晕乎而又严肃地告诉他:“不对,你应该说‘你既不情愿,我便回天庭去,与人间再无瓜葛!’”

…???

孟君淮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好生想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这句话出自于哪儿了!

他愣神看着她,她眼旁被酒劲晕染出一片绯色,痴痴地笑着凑近了,胳膊环到他脖子上…

然后她二话不说就迎面吻了下去!孟君淮赶紧回神把她兜住,才没让她栽下榻。

“玉引你…”他哭笑不得地把她推回榻上按住,“别闹,好好睡觉!”

“嗯…”她绵绵软软地又应了一声,就此阖上了眼。

在他以为她已然入睡的时候,楼梯处也传来了下人端水上楼的脚步声。孟君淮舒了口气,起身要去盥洗,猝不及防的,衣袖又被拽住。

他回过头便见她又睁开眼了。她眸中的醉意好像又深了几分,含着像是甜酒一样的笑意望着他,葱白的手指在他的袖口处绞了个圈:“来嘛~将军~”

“…”孟君淮喉中一热,勉力定住气,“你别、别闹…我不哄你看那种书了!”

可她爬起来抱住他,一边迷迷糊糊地笑,一边扯上了他的腰带。

楼梯拐角处,两个宦官被杨恩禄打了个手势挡住。他屏息又静听了一会儿楼上的动静,一睃二人:“都下去,船上不留人了,过了丑时再回来。”

“哎…是!”两个宦官看着他这神色也不敢多问,立刻撤下去喊人备小船回岸上。

卧房里,孟君淮被玉引强拽到榻上,脸色发白的没来得及再说句话,她已翻身趴到了他身上。

她含着微笑,手抚着他的脸,声音里覆上了他从未听过的妩媚:“别走嘛…”

第41章 船上

“玉引…”孟君淮平躺着,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玉引,连深呼吸都微微地发了抖。

他避开她的目光伸手箍住她,克制道:“你别闹。你喝多了,好好睡觉,我给你倒杯茶来。”

“别走嘛。”她还是这句话,还是软绵绵的。落在耳朵里,带着摄魂夺魄般的魔力。

孟君淮强自压制着愈涌愈烈的冲动,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行,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她。

“玉引你…”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敞开的交领间,喉中一声不自在的咕哝。

玉引胸中陡然被酒气冲得又一阵难受,她皱皱眉头,随手一扒拉,恰好扒在他的衣领上。

微凉的柔荑在他已燥热至极的颈间一触,两种思绪倏然在脑海里撞得更加厉害了。

残存的理智让他觉得这样绝不行,她喝多了,根本不知自己在干什么。而在她清醒的时候,她明显是不会、也不愿意做这种事的。他若顺水推舟,那叫乘人之危。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有什么不行?他们早已是夫妻了。何况,她虽然是喝醉了不假,可还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呢。

“小尼姑,你其实心里住了个淫|魔吗?”孟君淮边说边苦笑着拨开她的手,可她好像一下子被惹恼了,皱着眉头执拗地把手探回了他的领口,从原本的只是拽着,变成了真的强扯。

孟君淮直连呼吸都粗重了。

“罢了,是她非得要的。”

这念头在他脑中一腾,不及“君子不乘人之危”的想法再压过去,已不由自主地伸手拽下了幔帐。

“玉引你别…”他目光迷离地犹想再劝一句,她的薄唇却突然迎面砸了下来。

孟君淮:“…”

不管了!君子成人之美!

他一屏息翻身将她压下去,克制已久之后的爆发让他的动作近乎暴躁,三两下就将她的外衫中衣接近除了。

她迷迷糊糊地笑着,身上只剩了件心衣遮挡。

淡粉的心衣下如玉的肌肤柔白嫩滑,双肩微动间,锁骨的轮廓在他眼帘中一撞,他不由自主地又往下看了两寸。

孟君淮滞了一滞后,终于一吻落在了那缕漂亮的锁骨上,然后就像再也离不开她的身子似的,顺着向下挪去。

她的触感好像比丝绸还要细滑,他一边吻着,一边抚上她的脊背。而后有那么一刹那,突然无比担心了起来,担心自己的衣物会将她磨坏。他就又手忙脚乱地解起了自己的衣服,而后迫不及待的,又俯身与她接触在一起。

玉引忽而皱了眉头,手一抬就推在了他胸口。

“别怕。”他蹭在她颈间的唇含含糊糊地说着,“我不弄疼你。”

她又皱了皱眉头,不适地轻哼了一声:“热。”

“热?”孟君淮嗤笑,正要说这可是你自己惹起的,她就突然有了动作。

玉引一撑身翻过去,他也无意识地顺了她的力,就又变成了她压在上面。

孟君淮喘着热气笑看她:“你要这样?你懂吗?”

她又轻哼一声,自然没答他的问题。眉心搐了搐就舒展开来,迷糊着吐了三个字:“不热了。”

然后不待他反应,她忽地一头栽了下来,无知无觉地蹭着他的胸口,软软的薄唇磨来磨去。

孟君淮嗤笑了,毫无骨气地告诉她:“那就由着你。”

他拢着她暂且翻成了侧躺,全身心的温柔都投在了她的身上。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她的每一寸身体、每一毫反应,轻一点重一点都惹得自己一阵心悸,生怕她不舒服。

这种感觉又美好又奇怪,让他觉得自己格外投入,又意外地始终留了一缕神思用于“走神”。

这缕神思让他在那彻底的交融到来之后,立刻如约将她翻回了上面的拥着。他轻吻着她的额头,一边舒着气想她该是不会觉得热了,一边又自嘲,这回自己真是“被睡”的那个。

玉引迷迷瞪瞪地回应着他的动作,边是依旧感觉热得浑身难受,边是又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在体内触得她浑身一酥、又一酥。

终于,那种舒适突然涌至顶峰,直激得她脑中一白。继而只觉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微一松,她也随之轻松下去。

次日上午,和婧和阿礼手拉手在湖边等着,都是一脸委屈。

父王明明说过,端午过后可以由着他们在花船上玩一天,可是这都快午时了,船还没靠岸,他们根本没办法去玩!

其间倒是有在船上时候的宦官婢女划着小船上岸,和婧跑去问,杨恩禄堆着笑告诉她说:“王爷和王妃还在上面呢,现在不太方便。大小姐您再等等,王爷肯定不会爽您的约。”

和婧扁扁嘴,也觉得父王不会骗她。可是…可是船倒是赶紧靠岸啊!

彼时,花船二楼的卧房里,正气氛僵硬。

二人都醒了,拢在一床被子里,玉引使劲往里缩,红着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孟君淮。

“…”孟君淮屏息也看着她,好半天之后憋出一句,“你委屈什么?我才是被硬上弓的那个好吗?”

这是实话啊!认真说,虽然昨晚真行起事来,是没喝醉的他占主导,可是他刚开始是诚恳地不想这么做来着啊!他劝了至少三次,她在旁边又拉又扯又按倒,还边主动吻他边缠缠绵绵地喊“别走嘛~”,这谁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