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恬瞅着这位男子穿着粗布衣衫,还脏得很,想必也是穷人,便上前和和气气地与人家拉起家常。“这位大叔,我瞧着你是真想买,只是不知你买这车有何用处?”

中年汉子一脸实诚,“小娘子,我瞧着这车有大用处呢。我东家年纪大了,但他在外面有买卖得经常出门,每逢刮风下雨的得坐轿子吧,可他家只雇有两位家丁,我就得时跑去为雇轿子和轿夫,来回折腾挺累乎。哪怕出门遇着是好天,那也得骑驴,我还要跟着扶上扶下,可是驴走得慢呀。我瞧着就你这车好,我听小兄弟说这叫黄包车,就是…贵了些,我东家做的是小买卖,没多少钱。”

金恬点着头,“哦,原来如此,你为东家考虑得挺周全,东家挣钱不易,你也不能乱花。不过…我觉得你得让东家亲自出钱买才行,你若买回去他又不要,这车子岂不是只能自己得了?”

中年汉子怔了怔,急道:“小娘子提醒得对,我这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呀,你们在这等等成么,我去把东家叫来。”

中年汉子说着就要跑,金恬伸手拦住,“大叔,不急,我们将车和炭拉到你东家门口不就成了,省得你东家跑腿,他都一把年纪了不是?而且你只为自家买炭,你东家指不定也要买呢,我和我相公将车和炭都拉去,大家都省心了,即便你东家不买,我们在那儿也许能碰上别的买家。”

中年汉子欣喜得直道:“哎呀,这主意好这主意好,小娘子真是个聪慧的人,会做买卖!”

金恬呵呵笑着,回头与韦仲勤相视一笑。中年汉子帮着拉车,给韦仲勤带路,金恬在旁一边吃包子一边往韦仲勤嘴里塞。

等他们到了中年汉子他东家的小院子门前时,金恬和韦仲勤也把包子吃完了。中年汉子的这位东家是个爽快人,出门瞧了黄包车十分欢喜,没多考虑便买了剩下的两篓炭和一辆黄包车,难怪中年汉子之前敢做主买车子呢,只不过嫌车贵不敢出高价。

金恬揣好钱,韦仲勤拉着黄包车往前走,边走边吆喝,“卖车喽,可拉货可载人,跑起来溜儿快,轻便得很哩!”

金恬朝他竖起大拇指,笑道:“你挺会吆喝的嘛。”

走着走着,金恬忽然停住了脚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面。前面也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金恬还没出声呢,对方惊呼了起来,“甜娘!你…你咋晓得我家在这儿?”

金恬哪里知道会在这儿遇到金芝,直道:“我不晓得,我是来这儿卖车卖炭的。”金恬瞧了瞧边上的一座小院子,指着说,“你跟着杨富贵搬到这儿来了?这院子是买的还是赁的?”

金芝压根没看韦仲勤拉的那车,她胳膊肘里挎着小篮子,得意地指着院子说:“这可是杨大人花钱买的,足足五十六两银子!你瞧阔气吧?以前我觉得你娘家那院子就很不错了,现在才知那是小巫见大巫,这院子不仅前后两进,里面的布置与家什那才叫阔气呢!”

金恬倒没在意什么阔气不阔气,只是听金芝叫杨富贵为杨大人就觉得不对劲,倘若杨富贵真想娶她,怎么能让她喊大人呢。金恬觉得自己之前的眼光没错,杨富贵是不会娶金芝为正妻的,只不过先睡了再说,还可以使唤着干活。

金恬朝金芝笑了笑没说话,韦仲勤却实诚,纳闷地问:“杨大人他才刚上任,月俸都还没发吧,他咋有这么些钱买院子?”

金芝顿时脸红了红,瞬间又扬起头来,很不在意地说:“这是向殷大人借的,杨大人说了,就这几十两银子只需两三个月就攒出来了。”

韦仲勤睁大了眼睛,“杨大人俸禄这么高啊?”

金恬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俸禄才几个钱,人家不靠俸禄。”

韦仲勤顿时恍然大悟,啥都没说就闭嘴了。金恬想到之前与金芝闹得不愉快,懒得与她多聊,免得哪句话没说好惹人家不悦。没想到金芝却显得很热情,她走过来挽金恬的胳膊,“走,进院子玩会儿,看看我的房间,顺便喝口茶。”

金恬不想进去,但又不好直说,便道:“芝儿,这不太好吧,你这出门肯定是有事,再说了,杨富贵…杨大人他不在家么?”

“他不在!我等会儿再去买卖也不迟,走吧!”金芝拉着金恬往前走,还招呼着韦仲勤,“你也来吧,这一路肯定累了。”

走了几步,眼见着就到院门口了,金芝突然定住了,脸朝左看着不走了。

金恬也听到动静,往左边一瞧,见两人从巷口走过来,那不是杨富贵和殷尚么!

金恬神情倒挺镇定,可是殷尚不淡定,他将手一拨,把杨富贵拨到一边,自己径直来到金恬面前,冷着脸将金恬从上看到下,再从下往上打量。这么打量一阵,他心里既生气又苦涩,这么好好的一位女子就这样被他抛弃了,关键是后来他还后悔了,最气人的是,人家竟然还写信威胁他,偏偏他还真怕了。

他不怕还真不行,譬如,他今日就与杨富贵一起刚从赵都督那儿来,现在心里还郁闷着呢。其实他们俩是被赵都督叫去的,他与杨富贵还以为赵都督是感谢他们俩呢,因为杨春儿和金菊被赵都督留下了,他们俩寻思着以后有赵都督助力在官途上会亨达。没想到去了后,赵都督只是问关于这些新兵丁当时应征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因为不少兵丁偷奸耍滑故意装病或闹事想就此回家。

赵都督那意思颇有质问的意味,因为这事是由殷尚一手管办的。殷尚连忙说他绝没有逼迫任何人,他派下去的衙役绝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每一位兵丁都是自愿报名自愿来的,赵都督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那些兵丁。

赵都督心想,即使自己去问,兵丁们也不敢说是被逼的,他知道这里的百姓都不敢招惹殷家人。他自来到这个县里听到许多关于殷尚与县令的各种传闻,所以他没事就找殷尚过来敲敲边鼓。这次他也通过这事暗示殷尚以后做事要顺民意,不要捅出什么大篓子,否则传到上头去了不仅不好听还会出大事。

赵都督这一说,可把殷尚和杨富贵吓得不轻。之后赵都督问了杨富贵几句关于杨春儿的事,问杨春儿是否自愿来这儿的,因为杨春儿来的这些日子不怎么说话,整日冷着一张脸,还不如金菊会来事,这两日她直接跑进灶房,与军营里的厨子一起为兵丁们做饭吃才偶尔说几句话。

杨富贵心里有些害怕,生怕妹妹惹恼了赵都督,战战兢兢地说妹妹刚来有些拘谨而已,她爱去灶房干活就由她去吧,因为她以下在乡下干活惯了,待累了些日子她就会到赵大人身边来伺候了。之后杨富贵赶紧跑去灶房找妹妹,劝了好半天,杨春儿怕给哥哥惹事,当即来给赵都督陪笑脸,还在旁忙着添茶倒水。

殷尚和杨富贵回来这一路都郁闷,没想到还在这儿遇到金恬和韦仲勤。

金恬被殷尚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往旁边跨了两步,朝金芝挥挥手,“我和仲勤还要去卖车呢,就不进去坐了,以后你回村里咱俩再聊。”

金芝见杨富贵来了紧张得脸都红了,哪里还敢邀请金恬进院子,连忙点了头,然后来到杨富贵面前福了福身,就跑着去买卖了。

金恬与韦仲勤正要走,却被殷尚拦住了。殷尚用脚踢了踢韦仲勤拉的黄包车,嘴角抽了抽,盯着金恬冷笑道:“不错嘛,办了个迎亲队觉得不过瘾,如今又卖起了车,你挺拼啊。”

金恬瞥了他一眼,“我自食其力我光荣。”

“光荣?”殷尚听到这个新词忍不住一阵冷笑,以为这是金恬想学读书人遣词造句又没学会而生造出来的,“你觉得嫁给韦仲勤这样的泥腿子很光荣?觉得与他这样抛头露面做奸商很光荣?”

金恬正了正脸,直视着殷尚,“我嫁韦仲勤怎么了,我乐意,我跟着他过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抛头露面也是乐趣,怎么着,碍你眼了?倘若我是奸商?那你爹你哥是什么?再怎么也比你得来的钱要干净!”

殷尚铁青着脸,真想一把将金恬拉在自己身边,然后将韦仲勤一顿暴揍,并将他关押起来。可是想到金恬那封信的威胁,还有今日赵都督的提醒,他捏了捏手掌还是忍住了。

杨富贵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朝金恬哼了一句,“跟了这样的男人还洋洋得意,真是犯贱。”

“你说什么?”韦仲勤气得放下黄包车,估摸着想与杨富贵动手。

金恬递了韦仲勤一个眼神,韦仲勤便站在那儿不动了。

金恬笑着对杨富贵说:“我犯贱,那也没你贱!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妹妹送给赵都督玩,如今怎样了,她是赵夫人呢,还是小妾,或只是奴婢?”

杨富贵气得脸都绿了,猛地抬起来,看样子是想给金恬一巴掌,却见韦仲勤像堵墙一样站在了他和金恬中间。

金恬仍义愤填膺道:“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当个够不上品的小屁官就为所欲为,真当自己是土皇帝呀!我愿嫁给谁就嫁给谁,愿意做什么买卖就做什么买卖,只要不违反当地的律法,你们甭想欺负人,更别想陷害我们。要知道我写了十几封信放在可靠的人手里,只要我和韦家人出了什么事,那些信就能送到知府甚至巡抚的手里!”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若说送到赵都督那里就能把殷尚和赵都督给吓住。

殷尚刚才没出手就是考虑这一点,现在听金恬这么说就更担心她会乱来。再者,他并忍心陷害金恬,要害也只害韦仲勤一人罢了,他还寻思着有机会再把金恬给抢回来呢,自己玩玩,玩腻了送给赵都督就不错,金恬可比杨春儿和金菊抢眼多了。

殷尚突然伸手,将金恬拉到一边,金恬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她看出殷尚并非想伤害她,像是有话跟她说。她朝冲过来的韦仲勤摆了摆手,抬头看向殷尚那张英俊又阴险的脸。

“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吧,我还要去卖黄包车呢。”

殷尚扫了一眼那辆黄包车,从袖兜里拿出一个荷包掂了掂,说:“那辆黄包车我买了,五两黄金够了吧?”

金恬立马听出殷尚想收买她的意思,大概是真担心她做出什么揭发他的事来。金恬暗暗寻思,倘若不收,殷尚肯定不放心,以为她会存着揭发他的心思,搞不好逼得殷尚出更狠的招,那只会害了自己和仲勤。要是收了这钱,殷尚心里或许会安稳些,短期内是不会找她和仲勤的麻烦,因为一看殷尚这样子就是忙着自保。何况,这次交易表面上看来是买卖一辆黄包车,倒也说得过去。

金恬伸出手来接了荷包,小声道:“多谢殷大人肯出高价,你放心,只要我和仲勤能过安稳日子,便不生其它心思。要是被逼得过不上安稳日子,那可就说不一定了。”

殷尚听她亲热地叫韦仲勤为仲勤,他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狠瞪了不远处的韦仲勤一眼,转而盯着金恬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说道:“但愿你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否则…你还真不知道你那泥腿子男人是怎么死的。”

金恬揣好了装有五两黄金的荷包,斜了殷尚一眼,然后朝后面的韦仲勤招招手。韦仲勤将黄包车拉到殷尚面前放下,然后和金恬转身往回走,东西都卖完了,他们俩自然要回家了。

殷尚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气得牙齿都快咬掉了。杨富贵走了过来,刚才他可是一脸的惊诧,五两黄金啊,足足值五十两银子呀,都快赶上他买院子花的五十六两了。

“殷大人,你干嘛给他们那么一大笔钱?”

殷尚睨了他一眼,“你不懂,对付这种穷酸人,钱是最值当的一剂良药,你觉得他们得了这笔钱后还敢往外多说一个字?这还是我岳父县令大人让我这么干的呢,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看透了人心。”

金恬和韦仲勤迅速走出了殷尚的视线范围之外,金恬放慢了脚步,左右瞧着有没有银庄,她想把黄金换成银子,这样花起来便方便。

韦仲勤却有些不痛快,他知道殷尚给这么多钱是想堵住金恬的嘴,不让金恬把她知道的那些事抖落出去。可他觉得得收殷尚的钱,自己好像也变得跟殷尚一样不耻。

金恬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她拉着韦仲勤往东边的一家银庄走去,边走边小声道:“我可不是贪财,这钱咱不收白不收。收了后咱们反而能过上安稳日子,倘若不收,殷尚就会多想,你觉得凭他这种阴险之人会放过咱们么?”

韦仲勤毕竟不懂官场上的套路,颇不明白地问:“咱们收了他钱,他反而安心不害人了?”

“那是自然,在他们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咱们收了这钱,那就等同于咱贪钱财,如何都不会揭发他的,这世上收了钱还揭发的人少之又少,这种人只有等着被灭口了,但凡不傻的人都想保命不会干那样。反之,这钱咱们若是不收,他们心里害怕还真有可能会直接将咱们灭口了。”

韦仲勤愣了愣,算是想明白了这事,继而感叹道:“难怪时常听人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原来他们是这样花钱的呀,一出手就是五两黄金。”

金恬叹道:“可不是么,用五两黄金来堵人嘴应该还算花得少的,否则人家哪来的腰缠万贯。走吧,赶紧兑换成银子,早些回家。”

韦仲勤点着头,“娘子,如此算来,咱们今日收了多少钱?”

金恬心里默算了一下,小声道:“二两白银、两百文铜钱,另加五两黄金,本以为来年满满干一年会发财,没想到今儿个就发大财了。”

脸皮变厚

金恬和韦仲勤将黄金换成了白银,想到三弟不久就要成亲,很多东西还没备齐呢,他们俩便买了铜镜、梳、簪、衣料等轻便的物件。

走在回家的路上,韦仲勤若有所思,似乎心里有事。金恬走着走着也忽然想到一事,觉得有必要跟仲勤商量,“仲勤,用黄金换来的五十两银子这事我觉得…还是不要跟家人说起为好,毕竟家里人都不清楚我写信给殷尚的事。现在咱收了钱,这些事就更不能传出去了,你不会觉得我这个当家的私自藏钱吧?”

韦仲勤听后双眼笑弯弯,“你我果然是夫妻,我刚才也在寻思这事呢,这事家里人知道越少越好。只是…这样一瞒着,钱也不能拿出来花了,本想盖个院子让你住着舒服些,现在看来…是盖不成了。”

自从来到这里,金恬对现实的生活条件已经妥协了,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挣钱,希望物质生活能得到提高,但她并不着急。

她淡然地笑了笑,“咱这日子过得挺好,不愁吃不愁穿的,院子迟早要盖,不急在一时,待来年挣足了钱,咱们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韦仲勤看向金恬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了,直愣愣地看着她。金恬一头雾水,“怎么了,我哪儿说错了么?”

韦仲勤像做贼一般朝四周瞧瞧,没瞧见人,便一下凑到金恬面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还朝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种举动在这个年代可是有伤风化的,金恬惊得慌忙推开他,娇嗔道:“你啥时候学会耍流氓了?”

韦仲勤憨憨地笑道:“没人瞧见,我亲我自己的娘子不叫耍流氓。”

金恬朝四周仔细看了看,确定果然旁无一人,然后仰着小脸看韦仲勤,一个娇小瘦弱,一个高大强壮,金恬小鸟依人般站在韦仲勤的胸前,挑衅地看着他。

韦仲勤一下动了情,突然腰一弯,将金恬打横抱了起来,然后狠狠贴上她的唇,由急到慢,又由慢到急,直到金恬透不过气来。金恬手里的布料和物件一样一样掉落在地,双手狠狠揪住韦仲勤的胳膊,他才松了口。

不过韦仲勤并没有放手,而是抱着金恬转了好几个圈,金恬而欢笑到嗷嗷大叫,韦仲勤可不舍得他的小娘子受到惊吓,赶紧停止转圈,看到怀里的小娘子,他真恨不得就这么一直抱着。

金恬努嘴道:“你不累呀,放我下来吧。要是来人撞见,准把你登徒子看待,狠揍你一顿。”

韦仲勤才不怕揍呢,但他怕金恬被人指指点点。他将金恬放下来,然后拾起东西掉落的物件,之后便一手拿物件一手牵着金恬往前走。

大手牵小手,金恬抿嘴偷笑,身体里一阵阵暖流淌过。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以前一直想要的那种恋爱感觉,她和韦仲勤应该是坠入了爱河,这会子若是有人要分开他们俩,他们肯定能冲上去与人拼命。

以前金恬担心与韦仲勤没有恋人相爱的感觉,她会有一日要离开韦家,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担心了,因为她完完全全爱上了韦仲勤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很优秀但却让她感觉很温暖很踏实的男人。

这几日韦仲勤在山上忙乎,她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他,所以不论有多忙多累,她都会在傍晚时分上山去陪他。

两人一路浓情蜜意地手牵着手往前走,若是远远瞧见有人,他们俩赶紧松了手,一旦人走远了,两人的手又牵在了一起。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了家,这会子韦季秋和韦小妹还在雇主家吃喜宴没回来,只有姜氏和韦老二两人灶上灶下忙着。

姜氏见他们买了这么些物件,问了价钱后好一阵心疼,当她听说黄包车和炭都按开的价钱卖掉了,她又宽心许多,因为家里不必再为彩礼钱担忧了,加上今日卖给村民们黄包车的钱和赁钱,家里还能攒上不少钱呢,待腊月二十六那一日能为小儿子办个风风光光的喜宴了。

姜氏心里一高兴,便道:“甜娘,你买的这些布料我瞧着可是上等的细槔布,正好你姐是给人做喜服的,你就给她做吧,还有十八日就要用上了,这日子虽然赶得急乎点,但你可以多给些工钱,你姐也不容易。”

难得姜氏如此大方,金恬搂着布料去了金香家。巧的是,这个时候她姐带着小溪和公婆又都在吃饭,韦保田和韦保业自然和韦季秋一样今日当了轿夫在雇主家吃喜宴。

不过这回金香家终于点亮了油灯,在屋里吃,这天气冷得实在不适合在屋外吃了。

金恬见他们吃的饭菜可比上回强许多,米饭足足的,竟然还吃上了豆腐。金香见妹妹来了,欢喜地搬来椅子让金恬坐,满脸带笑地说:“你吃了么,没吃的话在我家吃,自从保田兄弟俩当了轿夫,不仅时常在外面吃喜宴吃得开心,还挣回了钱,婆婆今儿个狠心买了一斤豆腐,米饭里一点菜渣都没掺。”

伍氏也露出少见的笑容,因为她瞧见金恬手里拿着大红色布料,就知道是要让金香做喜服的,家里有钱进账她自然高兴。她叫金恬赶紧坐下后,她还忙着要去灶上为金恬盛饭,被金恬上前拦住了。

金恬将布料放在一旁,说:“你们别忙活了,我婆婆正在做饭,也有好几道菜哩,我若在你家吃,我家可就要剩菜了,那可不划算。姐姐,你手里的活多不多,不知有没有空给季秋和杨梅儿做?”

金香摸了摸布料,“这料子摸着真舒服,那个杨梅儿可是个有福气的。我手里的活儿还有三日应该就能成了,我现在手快,季秋和杨梅儿的喜服我只需八日就能做好,而且绝不乱一针一线。”

金恬听后颇心疼,“既然时间充裕,你就慢慢做,最好白日做,晚上歇着,可别把眼睛熬坏了。”

“我知道,活多的时候我才夜里熬着做,活不赶急的话我夜里可不做,得省着灯油呢。”金香笑道。

金恬从怀里掏出三百文钱放在桌上,金香一瞧顿时急眼了,“甜娘,两套喜服我都只收一百二十文工钱,你咋拿这么多钱?”

伍氏可不嫌多,亲热地说:“哎哟,甜娘你真是香娘可亲可亲的妹妹哟,知道你姐干活累。不过你家今日倒腾那个…那个黄包车可是挣了不少钱,这出手也大方了不少。”

金香还硬把钱往金恬怀里塞,金恬不喜欢拉拉扯扯,说:“姐,你可不许跟我客气,如伍婆婆所说,我家确实挣了不少钱,你就拿着吧,以后妹妹要是发达了,定不望帮你一把。”

金恬不想打扰她们吃饭,说完这些便起身要走。金香起身来送金恬,金恬正好有话单独跟姐姐说,便没拦着。待姐妹俩走到屋外的栅栏前,金恬掏出一锭银子往金香手里塞,“姐,这钱你自己收着。”

金香摸了一把,再拿近眼前一瞧,见是银子可把她吓得不轻,“甜娘,这可使不得,你家今日虽进账了几两银子,但季秋过些日子要成亲,你可不能私自给了我。我自己偷偷攒了七十文钱了,这几日只要有人上门卖吃的,家里也没其他人在,我都买了,我和小溪这些日子很少再挨饿,夜里睡觉都安稳许多。”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钱可不是卖黄包车的钱。今日我去县里碰到殷尚了,他怕我将他的事乱说就拿银子收买我,给了我好些钱呢,这一两根本不算什么,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自己知道就行。你把钱藏好,待有事去镇上就吃好喝好,将身子养好些,瞧你弱不禁风的样,才吃几顿饱饭就满足了?”

金恬笑着走开了,金香摸了摸银子,怕被人瞧见,赶紧往袖兜里塞。

吃过晚饭后,金恬与韦仲勤先后洗了澡,来到房间后金恬将铺盖打开了,摆上了两个枕头。她与韦仲勤这些日子一直睡山上,可好久没挨着这舒适的床铺了。

韦仲勤见两个枕头挨在一起,他欢喜得一点儿都藏不住,一直笑嘻嘻的。

金恬戳他的脑门,“瞧你笑个没完的傻样,快摆笔墨,咱们先记个账。”

两人忙活完后又开始学认字、练字,当写到“商”字的时候,金恬突然说:“仲勤,要不咱起个商号吧,开了大商行,做起买卖来也有名头,否则别人问起,咱也好回答是某某商行的,总不能一直说是韦家村的吧,韦家村这么多户,外村人搞不清楚。”

韦仲勤听得满脸通红,他感觉开商行的都是大财主,他有些不好意思,才揣几个银子就开商行他心里没底气。

金恬瞧他那样就明白了,笑道:“你不会是怂了吧,你咋这没胆呀?”

韦仲勤讪讪笑道:“不是,我…我怕咱们那些钱经不起折腾,开商行得有房子吧,得布置吧,还得买桌椅呀等物件,费不少钱哩。”

金恬托着腮帮子说:“还得雇伙计。”

“啊?那得花多少钱?”韦仲勤一直是个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近来又是迎亲队又是黄包车的,挣着那么多钱他感觉像做梦一般,怎么也不敢往开商行这方面想。

金恬却越想越大,说:“开个大商行,再分几个小商行,车行、嫁娶行,再弄个…布行,还有…要不再开个红白喜宴一条龙吧。”

韦仲勤听得迷迷糊糊,“娘子,我…我没大听懂。”

金恬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排矮房子,在上面写着“仲勤商行”四个字,然后在每间房的门头上分别写着“车行”、“嫁娶行”、“布行”、“红白喜事一条龙”。

写完后,她每圈一个就向韦仲勤解释一个,“咱们商行就以人名字起,好听又顺溜,以后你就是大东家啦。这车行呢,就是经营黄包车的买卖,这手艺虽不可外传,但可以教给季秋和爹两人做呀,你有了空就一起做,没空的话就让他俩做;嫁娶行就是咱的迎亲队,咱雇几位轿夫来抬轿,另外还可以卖些婚娶能用得上的物件,譬如咱今日买的这些,利润可都大着呢;再开个布行,哪家一年到头不得做些衣裳啊,我在家当店主就行;至于红白喜事一条龙就是哪家要办红白喜宴咱帮他们办,他们只要出钱请客吃饭就行,咱只要价钱不比他们自己办的贵,而且服务周到,这买卖肯定越做越大,当然,办喜宴的橱子和杂工咱都得去各村里雇人来做。”

金恬见韦仲勤仍睁着一双大眼睛,接着道:“仲勤,我之所以想做这么多买卖可不只是为了挣钱,其实咱们开个车行就足以能过上好日子。但我想让我姐一家子、娘家哥嫂,还有各村子里的穷人都能吃饱饭,冬天能穿暖和些,那些因为贫穷娶不上亲的男丁们都能出得起彩礼钱,那些姑娘们就不会总想着攀富贵了,你说是不是?”

这下韦仲勤听是听懂了,但听了这么多他感觉还是头大,“娘子,你咋能想出这么些买卖呀?你费劲想着让穷人们吃饱穿暖,他们未必知道你般好心呢。”

金恬感叹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呃…县里有不少人做这些买卖呢。至于别人是否明白我的心思并不重要,待以后他们吃饱穿暖了就知道是为啥了,反正我也不求人家的感谢,就是见着那么些穷人,我心里不痛快。你听不明白也没事,如今都快到年关了,待年后咱再着手干,雇些伙计把这些买卖都干起来。当然,办车行是最重要的买卖,因为旁人不会做,而且黄包车肯定越来越好卖,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韦仲勤郑重地点着头,决心要与金恬一起努力,让穷人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他盯着金恬画的这副图反反复复瞧着,忽然问道:“你画的这排房子哪儿有,得咱家花钱盖么?”

金恬摇头道:“不必盖房子,先搭一排棚子就行,每日傍晚将东西搬回家就行。虽然寒酸了些,但这般才像白手起家的样子嘛。以后成了气候,咱就可以盖个大商行了。”

韦仲勤听得热血沸腾,说:“好,我听的。从明日起,我就把手艺教给季秋和爹,这样父子三人一起干一起出活也快。”

“嗯,开商行的事你先别跟家里人说,待来年开了春再说。”金恬说着就去掀开床帘准备睡觉,却听到门响。

姜氏敲了门也不进来,站在外面说:“甜娘,季秋回来了,他说你二哥明日要订亲了,叫你们小两口和你姐两口子明日回一趟娘家。”

“哦,我知道了。”金恬应了一声。

待姜氏走远后,金恬皱眉道:“我二哥也真是,前些日子他抬轿都没说家里给他说亲的事,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明日就要订亲了,这亲事可跟季秋的一样急乎。”

韦仲勤也爬上了床,说:“现在哪家说亲都是只要女方家里同意,男方就巴不得立马成亲,生怕女方家里反悔或有什么变故。反正有喜宴吃,咱们多送些礼钱便是。”

金恬娇笑道:“你呀,就记得有喜宴可吃。”

韦仲勤猛地一下趴在她的身上,小声道:“我现在只想吃你。”

金恬哭笑不得,“你是越来越不知羞了。”

“小娘子,小乖乖,…”韦仲勤已经趴在她胸前啃起来了,果然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刨根问底

次日一家子吃过早饭后,韦仲勤就带着他爹韦老二和三弟韦季秋上了山,一起砍树,并将树锯成三段抬下山,回到家后教他们俩如何做黄包车。

这得细工出慢活,费大半日的功夫,其实他们还没将树完全锯成板呢。金恬说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的,时辰不早了,得去她娘家一趟,她二哥今日要订亲呢。

金香和韦保田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裳在门外候着他们俩,金恬换好衣裳一出门,却见韦仲勤拉着那辆留作家用的黄包车在那儿等着她。

韦仲勤见她出门,打了个响指,道:“娘子,你上来,我拉你。”

金恬走过来摸着车子,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去我娘家会不会显得太招摇?”

“不会,让更多的人瞧见,咱这买卖不就更好么?”韦仲勤乐呵地说,还招呼着金香,“大堂嫂,你也坐上来挤挤,我一下将你们俩拉着。”

金香红着脸说:“这哪行,我们姐俩这么一坐,岂不是要将你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