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直言道:“你们寻不寻人我不管,我家季秋是不会再要她的,杨梅儿嫁到我家一年都不到就闹出这些事,我家季秋也跟着遭够了罪丢尽了脸,当初你们收了七两彩礼钱拿出来就成了,至于平时年节送的礼和迎亲礼那些就算了。”

杨老爹明白了,韦家人现在不要他女儿了,只要钱。他低头不吭声,他婆娘李氏顿时僵了脸,道:“亲家母,我家梅儿好歹跟了季秋大半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送过来的彩礼钱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季秋板着脸往前一站,这个时候他是不会再叫丈母娘的,冷道:“杨梅儿嫁了人都可以不守妇道跟别人跑,我为何就不能把彩礼钱要回去?”

李氏歪着脑袋说:“钱都花完了,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几条。”

杨梅儿的哥嫂们也是一脸“没钱没钱就是没钱,有钱也不还”的表情,只有杨老爹一脸的愧色,觉得是自家女儿不守妇道败坏了名声,给婆家惹了祸,他们杨家确实该拿出彩礼钱。

在旁的姜氏听了气得脸色煞白,招呼着三个儿子,“动手,拆屋!”

季秋被杨家人激怒了,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去敲墙,眼见着墙土飞扬。他这架式还真把杨家人吓懵了,以前季秋是杨家的女婿,每回来了他都是笑眯眯的,虽然他人高马大杨家人也没觉得他多厉害。

现在见季秋恼起来还真挺吓人的,看来真是被杨梅儿气得不轻,不仅季秋人高马大,仲勤和大贵更是健壮魁梧,杨家人可都是瘦丁,看着这兄弟三人他们只是发懵,没人敢去拦着季秋。

仲勤看了看大哥,大贵给了他一个眼神,仲勤明白了,这个时候先别拦着季秋,若是杨家人一直紧咬着不松口再拦着季秋做傻事也不迟。

这时门外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还有杨老爹的几位兄弟与侄儿。李氏忙嚷道:“你们快进来帮忙呀,季秋发疯了要拆我家屋子!”

那些人往门里跨了几步又退出去了,看到发怒的季秋和似要开战的仲勤与大贵,还真没有谁有这个胆敢进来帮忙。韦家三兄弟自小就是大块头,无人敢惹的。

李氏见无人敢帮忙,便哭着上去要拦住季秋。杨老爹怕季秋不小心伤着李氏,赶紧冲过来将李氏拉到一边,吼道:“你发什么疯,找死啊!”

季秋此时没再敲墙,却猛一个锄头将整个窗户给砸了下来。其实季秋并非鲁莽之人,他刚才就是不想把墙敲倒以防墙倒压着人才去砸窗户的。他知道错的是杨梅儿并非她娘家人,可他心中的怒火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整个窗户掉到屋外,吓得外面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杨老爹来到季秋的身后,以他那沧桑粗哑的嗓音带着哭腔道:“季秋啊,你先停下来听我说,我是十分中意你这个女婿的,可是梅儿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我有罪啊。我晓得退还彩礼钱也是应该的,只是家里修缮了房屋,家里人多饭不够吃还买了半亩良田,如今花得也只剩二两银子了。”

“那就还二两银子好了。”季秋扔下锄头,快速地应答。他来此趟并非真的为钱,刚才这么发泄一通,他忽然觉得自己更丢脸了,特别是被外面一群人围观,他想赶紧逃离。

他如此快速的反应让人吃惊,姜氏嚷道:“不行,足足七两银子怎么也得退还六两银子吧!”

李氏和杨梅儿哥嫂们的反应也很激烈,李氏说老头子糊涂,哪里还有二两银子,只剩几十文钱而已!杨梅儿的大哥说,季秋敲坏了墙、砸坏了窗户,那七两银子还不够抵的呢。

季秋转过脸来狠瞪着杨梅儿她大哥,她大哥以为季秋要来打他,吓得站在了杨老爹身后。

杨老爹回头搧了他大儿子一巴掌,吼道:“季秋痛快答应了,你还找事!”

杨老爹又对着李氏吼道:“还不快去拿钱!”

“老头子你…你也忒好说话了,那墙那窗户季秋不…不得赔啊?”李氏梗着脖子不乐意。

杨老爹冲她快步走过来,眼见着就要伸手搧过去,李氏年纪大了身子还挺灵便,往后一闪,赶紧回屋拿钱去了。

姜氏却嚷道:“不成!至少要退还六两银子!季秋,你别心软…”

她话还未说完,被仲勤和大哥一左一右把她架到屋外了。李氏拿出了钱还不舍得给季秋,杨老爹一下夺了过来,交到季秋的手里。

季秋叹息了一声,接钱出门。姜氏还想大闹,她不甘心只拿回二两银子,但硬被两个儿子拉扯着跟在季秋的身后。

走出杨家村,大贵得去镇上一趟,与他们相向而行。之前金恬已经跟大贵细说了此事,去找殷尚的事让大贵帮忙较妥,若她和仲勤直接去找殷尚怕会惹出冲突,要是在殷家发生什么争吵可不好。她这几日就要生娃了,仲勤也得时刻陪着她才是。

大贵很乐意帮这个忙,他先是去镇上一户人家,办了金恬交待的十分紧要的事,然后才来到殷家大院。只有这件紧要的事办得顺利,他们才能将殷尚压得服服帖帖。

殷家看门的不让他进去,那他就不进,他相信表明来意后殷尚会见他的。果然,稍等了一会儿殷尚便出来了。

大贵没料想到的是,殷尚一见到他就嘲讽地说:“他们俩想通了,想把作坊卖给我了?你跟他们说,现在我不买了,我有自己的作坊还买他们那破草屋作甚?真是好笑!”

大贵算是见识了,世上还真有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未说一字,殷尚为何就会以为是二弟想卖作坊了?在这人眼里,怕是根本瞧不起泥腿子,认为泥腿子不会做买卖,这人打心眼里觉得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的人没有做买卖的脑子。他却忘了,他家往上数三代,可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还是养不活自己的泥腿子,穷得没饭吃才出去干活遇到贵人才得以发家致富的。

大贵很客气地笑了笑,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你一下,你要是没有木头该怎么做黄包车啊?若是花钱去买的话,一棵得多少钱?还得花钱请人砍树再扛回来,加上付给短工的工钱,你做一辆黄包车至少得花多少钱你可得细算一下。你已经和收车的人谈好了价钱是不是?就怕要赔好些钱呢。”

殷尚听得有些糊涂,说:“你有些操心过头了吧,这镇后面小山上的树随便砍,砍树再扛回来也就花一日的工钱,做一辆黄包车手快的话一人花三日功夫足够了,我怎么算都是有赚头的。你们斗不过就老老实实种地吧,别来我这儿瞎操心。”

大贵点头,“好吧,我不为你操心了,但你以后不许去镇后面小山上砍树了,那本是陈家的,你才刚开作坊砍几十棵树他没敢说啥,现在他家那小山被我二弟买下来了,你不能再去砍了,否则我们报官,你又得坐牢了。”

前几日金恬一直在思索着这事,最终想到买下陈家这座小山的办法,如此一来,殷尚只能去远处买树,每辆黄包车的成本大大增加,以他与商贾定好的极低价钱来算,不但挣不了钱可能还得赔钱。

殷尚站在那儿怔怔的,应该是在那儿算账。

大贵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我二弟让我转告你,杨柳镇这附近只有我们买下的唯一一座小山,韦家村和张家村那儿倒是有山,不过离镇上也太远了。倘若你舍得花大价钱让人来砍树扛树,但你也得花钱先买了树才行,要是你敢不给钱强行砍的话,我们随时报官,官府容不得你这种刚交罚金抵罪又做欺负百姓之事的人。”

大贵走了,殷尚终于算明白了账,气得脸都青了,想骂人却见大贵已走远。他发怒想找人去收拾仲勤却又怕惹官府来查案,他确实不敢再招惹官府了,要知道新上任的那些人可都狠着呢,巴不得把他们这些前任一个个抓到牢里去。

殷尚就那么站着,一直愤怒地站在那儿,咬牙切齿的,两只捏成拳的手使着越来越大的劲,都成紫色的了。他忽然有种老天爷都想灭他的感觉,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竟然败在金恬手里,他知道这些主意肯定都是金恬出的,可他好像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似乎只能听天由命。

他办不好作坊照样能过日子,家里虽然大不如前了但比一般人家还是要强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可他承受不了自己的失败,还是败在自己前妻的手里,他感觉自己真的是啥事都做不成了。想起当初休金甜跟她说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他怔怔的站在那儿,由愤怒到悲凉,甚至有几分绝望。这时他家看门的走过来,问:“二少爷,刚才又有几人说想来作坊里做活,要不要…”

殷尚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叫他们走。”

生男生女

金恬猜想得到殷尚现在对她会有多恨,可她不是故意的,是殷尚自己要招惹她的。

若不是她心软不想以攥着他的把柄之事来要挟他,否则这件事对付起来则更简单了。当初收了他的银子,如今只要没到最后绝境,金恬是不会再提把柄之事的,毕竟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嘛。

其实买了陈家那座小山十年期限也好,自家那小山头的树越砍越少,买下的那座小山迟早派得上用场。幸好陈家并不知他那小山上的树除了烧炭或做些家什还有啥用,收到韦家给的五十两银子,可把陈家欢喜得不行。

听说殷家不再收短工,而且因没有木头,已招的那些短工无法干活,听到这些足以让金恬和仲勤放心,料想不出几日,那些商贾又会来找他们的。

这事虽解决了,但家里的气氛仍很压抑。因季秋的事,姜氏整日都哭丧着脸,要么就骂骂咧咧,韦老二时常叹气,季秋则一声不吭埋头干活。

季秋早上和傍晚去田地里干活,上午和下午在药铺里,虽然陈郎中走了生意差了许多,但还是有买卖的。他还嫌田地太少自己太闲,中午吃过饭后他还跑到他爹娘的田里去干一阵活。这个时候,也许只有拼命干活才能排解心里的怨恨吧。

姜氏见季秋这样更是难过,只能以成日骂杨梅儿来解气,骂了三日她终于不骂了,因为金恬从第三日的中午就开始肚子疼,怕是要生了。姜氏之前找算命先生算过的,说金恬一定会生个男娃。

姜氏欢喜得忘了骂人,这个时候也只有抱孙子能让她暂时忘记恨杨梅儿了。仲勤赶紧去叫接生婆,之前找好的那三位接生婆只来一位,另两位有事不在家。幸好当初与三位接生婆都打招呼了,否则这时她们若都有事出了门,这会子能把他急死。

可是金恬从中午疼到一家人吃过晚饭都还没有要生的意思,只听得她一阵阵叫唤。金恬叫唤一阵休息一阵,其实她心里充满了恐惧,特别是看着接生婆准备的那把旧剪刀,她浑身忍不住发颤栗。

虽然剪刀一直泡在开水里,到时候剪脐带或侧剪不易感染,可是金恬对这里落后的接生条件实在不放心,而且接生婆年纪大了,那双手总是颤颤巍巍的,金恬瞅着心里那个害怕啊。之前她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突然间又害怕了。

村里别的人家此时都熄灯睡下了,仲勤屋里却亮堂如白日,因为他担心金恬要生了屋里若太黑接生婆会弄错。他把别人屋的灯都拿过来点着,他爹娘屋里的、他大哥屋里的、季秋屋里的,还有金恬的姐姐金香拿来的,加上他自己屋里的,全都点上了。

金恬疼得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被拆散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自己感觉到要生了。之后便是接生婆忙得团团转,金恬则稀里糊涂地一会儿使劲一会儿晕晕乎乎,精疲力尽的。仲勤在旁急得心脏咚咚直跳,趴在金恬旁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还被接生婆给赶出门去。

他在门口是来来回回晃动,然后干脆跪在地上,心里默念着一遍遍向老天爷祈祷。金恬脑子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已经不知道要担心孩子和自己的生死了,只是听见使劲两字便拼命使劲。

待孩子的啼哭声一响,仲勤推门狂奔进来,他此时根本没想到要看孩子,而是一下趴在了金恬的床头,着急地摸着她的脸问:“恬娘,你还好么,你睁开眼看看我!”

金恬感受着他的手温,好像从死神手里忽然挣脱又重新来到了人间一样,她微微睁开眼,虚弱地朝仲勤浅浅一笑,说:“我没事。”

仲勤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旁的金香崩紧的神经也放松了,说:“你好生歇息,娃儿好得很哩。”

杨春儿在那儿瞧着娃儿,看是男是女,得知是女娃她没说啥,因为她瞧见姜氏喜滋滋地说:“哎哟哟,我的孙儿长得真俊哟。”姜氏认定是男娃,都没急着要细瞧。

待姜氏摸摸娃儿的胳膊娃儿的腿时,她忽然发现了什么,惊愕地嚷了起来,“这是咋回事,怎么是个女娃,算命先生明明说是男娃的!李婆,你没弄错吧?”

接生婆早就习惯这一幕了,当婆婆的都无法接受女娃,她冲姜氏一笑,说:“我倒是想弄错呢,可我是接生婆又不是送子娘娘,我也没那个本事给你弄错啊。”

仲勤跑过去接过娃儿,对他娘说:“不管男娃女娃,不都是我的亲娃么,娘你别瞎嚷嚷,要不你出去吧,别吵着恬娘歇息。”

姜氏无法接受,哇的哭了出来,比娃儿刚才哭的声音大多了,“这是造孽啊,明明说是男娃竟然变成女娃,咱这韦家到底在造啥孽啊!”

躺在床/上的金恬气得简直要吐血,可她此时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了,想骂人想与姜氏争辩都无力开口,只能闭上眼睛喘着气,任由姜氏闹去。

金香和杨春儿见姜氏那般模样,怕她惹得妹妹生气无法歇息,赶紧拉着她出门。姜氏扯开金香,哭着怒道:“你拉我干啥,这关你啥事?”她把气撒在金香的身上,谁叫她是金恬的姐姐呢。

金香松了手,见姜氏这模样觉得和她婆婆伍氏也没多大区别了。金恬躺在那儿动都动不得,姜氏却不瞅一眼只顾着闹,好像是金恬故意要生女娃气她似的。

仲勤伸手将他娘给推出门去,金香趁机把门都闩上了,不让人进来。接生婆在那儿帮金恬处理血水,金恬闭上了眼睛,尽力让自己忘记姜氏刚才那般神情与声调,她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

金香、杨春儿和仲勤三人忙着用温水给娃儿清洗,然后包起来称重量,之后便由仲勤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忍不住亲了几口。

他没将娃儿抱到金恬身边怕妨碍她休息,只是远远地瞧了瞧金恬,再瞧了瞧娃,小声道:“大嫂、堂嫂,你们瞅见没,我的小千金长得跟她娘一模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哩。”

金香抿嘴笑了笑,小声回道:“别人说女娃儿像爹,男娃儿像娘。娃儿肯定觉得像你太不柔美了,便要像她娘了。”

杨春儿轻抚着小娃儿,见小娃儿长得这般好,她真是羡慕得很哩。

仲勤想到自己得了一个小美人闺女,心里乐呵地不行,便坐下来一边细瞧着娃儿一边想着给娃儿取啥名字。之前他和金恬也商量过,取了很多女娃和男娃的名字,便没定下来,说等娃儿生下来再商定。

他寻思着娃儿大名等金恬休息好了再商量,至于小名嘛他脑子里还真的突然想出一个,感觉挺合适的,禁不住小声唤了出来,“俏妞,我的小俏妞。”

杨春儿和金香听了后相视而笑,觉得这个小名还挺好听的。她们俩见仲勤这么喜欢小女娃,放心了不少,姜氏不喜欢不打紧,有亲爹喜欢比啥都强。只是往后,这个娃儿只能由金恬自己看着了,她婆婆这样子是绝不可能碰手的。

接生婆收拾好了血水,给金恬腚下垫了厚厚的草纸和棉垫。她坐下来打算歇息半个时辰,确定金恬身子没啥事她再走。可是隔壁屋姜氏闹得越来越厉害,由哭泣到哭天喊地,韦老二一个劲地劝她,说算命的算不准,命里该是什么娃儿就是什么娃,叫她别再嚷嚷叫人笑话。

可姜氏不听,捶胸顿足又哭喊,说季秋跑了婆娘,仲勤又是得个女娃,这到底是造啥孽,之后又隔屋骂仲勤,说他不该听婆娘的话去夫子埂盖院子,肯定是那儿风水不好,以至于院子还没盖好就生了个女娃。

如此深夜,因为姜氏这么一闹,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知道金恬生了个女娃。

接生婆坐不住了,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般吵闹,她收下仲勤给的钱,由杨春儿送出门,之后由大贵送接生婆回家。因为此时已是半夜,接生婆年纪大眼睛也不好,若没个人送她回去可不像话。

杨春儿见金恬仍然闭着眼睛,知道她是在装睡,姜氏都闹成这样金恬怎么可能听不到?杨春儿去了婆婆屋里,想好生劝一番,可是姜氏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还将她往外推。杨春儿无奈,只好去灶屋给金恬煮面。

仲勤把俏妞交给金香,他推门来到他娘的屋,姜氏倒是不赶她儿子,可她骂儿子。自小都是季秋喜欢与他娘对着干,仲勤极少违逆他娘的意思,可这回仲勤真的恼了。

“娘,当初恬娘嫁进门来你是十分欢喜的。恬娘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操心,否则靠我这个笨脑袋瓜子如何也置办不来这般家业,如今娘能穿好吃好,也不必再去地里干活,这不都因为家里这日子好过了么?娘咋变得越来越不通人情了!”

仲勤语气强硬,颇有质问的意思,姜氏见儿子帮着金恬说话,由痛苦变得气愤,颤抖且哽咽地说:“儿啊,你别傻,当初季秋在县里遭火烧,之后你和季秋差点…差点死在外头,也错过了命中注定的姻缘。没过多久她又挑唆你去夫子埂盖院子,那儿肯定是风水不好,你瞧,紧接着季秋婆娘跟人跑了,我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算命先生算好的男娃,硬是变成女娃,这都是她给咱家带来的厄运啊!”

仲勤涨红着脸说:“当初回家迟那么些日子是季秋受伤而已,关恬娘啥事?夫子埂那块地风水好得很,不信娘问旁人,个个都说是好地方!杨梅儿跟别人跑了又不是恬娘撺掇的,你怎么能怪在她身上,这事与风水无关与恬娘无关,是杨梅儿自己把不住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至于恬娘生女娃,娘不也生了小妹么,你不照样疼她。若天下人都不生女娃,光靠男人能延绵香火?俏妞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孩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娘要知道,俏妞是我的命,娘若再这样闹下去,别怪我不认娘!”

仲勤说完扭头出门,走到门口他忽然定住了,回头道:“明儿一早我就去找那位算命先生算账,他那么厉害能算天算地算人命,我要看看他能不能算到他自己要倒霉!”

姜氏愣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浑身发抖,因为仲勤说了,她再闹下去就不认她这个娘了。儿子要婆娘要闺女,就是不要她这个娘了。

愣了好一会儿,她又要往地上坐要哭闹,韦老二一把将她拉住,叹道:“老婆子,仲勤说得对,是你这个娘过分了。你总说恬娘给家里带来厄运了,可一家人不都好好的么,无病无灾的,至于杨梅儿之事,那是她做出不要脸的事与风水有啥关系,你咋还怪上恬娘要在夫子埂盖院子那事呢?很多人说夫子埂那儿是风水宝地,不信你找风水师来瞧瞧。恬娘这回生的是头胎,是个女娃有啥不好,又不是将来不再生了,你着啥急呀。要我说,若不是恬娘嫁给仲勤,且有做买卖的头脑,咱家还在为三个儿子娶不着亲也没钱娶亲的事发愁呢。现在老大成家了,娶的还是你喜欢的春儿,二儿子有家有业有闺女,若将来再生个男娃,有谁不眼红?季秋现在有田地有铺子,也有钱再娶一个,就差找媒婆为他相一个好的。瞧咱季秋那能干的模样,估摸着想嫁给季秋的女子不少哩。”

被韦老二这么一说,姜氏忽然觉得家里也没有什么造孽的事,季秋可以再娶,恬娘也可以再生,都是有盼头的。可她就是觉得自从恬娘嫁进来,家里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发生了太多的事,好事虽有,坏事也不少,她心里就隐隐担心,特别是听算命说恬娘不是仲勤命中注定的那个,还把家里搅个天翻地覆。

姜氏也知道自己心里很矛盾,她既想发家致富,儿女们都发大财,以后孙儿们能考取功名,可看着眼前的变化她又害怕,生怕一个不好全家招祸,而家里如此大的变化都是金恬一手造成的。

如今闹得儿子不想认她了,老头子也觉得她过分,她再闹下去也没意思了。她自个儿去打水洗洗脸,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床。其实韦老二明白姜氏为何会变成这样,过惯了贫穷但也算得上安稳的日子,现在虽发了家却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难免会担忧或是把这些怪在恬娘身上。

姜氏安静下来了,这边的金恬终于松了口气,睁开眼睛缓了缓,仲勤抱着孩子过来哄她,“恬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疼你和俏妞的,俏妞是我的心肝宝贝,不管别人疼不疼只要咱俩疼着就行。你瞧,咱们的俏妞长得多俊多可爱啊。”

“俏妞?这是你给孩子取的小名?还真够土的,不过我挺喜欢。”恬娘甜甜地笑着,伸手接过孩子,摸了又摸,亲了又亲。

仲勤看着自己的妻女,幸福得眼眶里红红的,都要掉泪了。他心里想着赶紧把院子盖好,早些接恬娘和俏妞过去住,可不能再挤在这一间小屋子里了,东西多得摆不下,根本不透气。

可那新院子至少还得三个月才能搬进去住,他寻思着明日把屋里的粮食和一些物件搬到季秋屋里去,他屋子稍大些。无论如何,他得让恬娘坐好月子。

不嫌事大

次日一早,金恬是饿醒的。她才睁开眼睛,便听到身边摇篮里俏妞的哭声。

她猜想俏妞大概也是饿了,便赶紧起身将俏妞抱起,想着应该给孩子喂奶了。她解开上衣给孩子吸,可是俏妞吸着吸着啥都没吸出来,又哭了。

金恬明白了,这还没开奶呢。为了早些开奶,吸不出来也得让俏妞多吸吸呀。俏妞闭着眼睛见有东西往嘴里塞,她又狠命吸一阵,啥都没吸出来,接着哭声更大了。

孩子饿了,金恬也饿,恰好仲勤进来了。他一手端米糊一手端大碗肉丝面,笑呵呵地走过来,“来,俏妞喝稀米糊,俏妞的娘亲吃肉丝面。”

他一大早就赶去磨米粉和买肉买面条,回来就忙着给她们娘俩做吃的。仲勤不是在自己小屋的做的,而是在姜氏灶屋里做的,金恬见他从外面端过来,还以为这些是婆婆做的,笑着说:“昨晚后半夜娘没再闹了,大清早还给做吃的,想必她是想通了。”

仲勤僵了僵,说:“娘…娘去河边洗衣裳了,这些是我做的。”

金恬身子一怔,看着仲勤那满头大汗又带有几分歉意的样子,颇是心疼,随即一笑,“没事,你做的也好。”

仲勤小心翼翼地喂着俏妞,金恬吃着肉丝面,可能是真饿急了,没一会儿便吃完了。俏妞毕竟才刚出生,她只吃一点儿便呼呼睡着了。

仲勤接过金恬的碗,说:“待会儿我去捉鱼,听说鲫鱼好发奶。作坊的事我让大哥和大嫂俩照看着,你坐月子就由我来伺候着,好不好?”

金恬觉得由仲勤来照顾她更顺心,仲勤若做得不好,她可以教,要是婆婆做的不好,她不说出来怕对孩子不好,说了又怕婆婆生气。金恬拿巾子给仲勤擦了擦汗,点头道:“好。”

仲勤在他爹娘的灶房里匆匆吃了饭,然后带着他爹韦老二一起进屋来搬东西。早上一起床仲勤就已经跟季秋说好了,要把粮食和一些大物件搬出去。季秋是小叔子,他怕金恬给孩子喂奶便不好进屋,所以由韦老二和仲勤两人把东西往外搬,季秋再接着往他自己屋里搬,一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搬完之后,仲勤突然想到要去金恬娘家报喜,便赶紧抓只鸡,去金家村了。报喜之后,他又跑着回来去捉鱼,这一上午忙得他丝毫没停歇。

当他拎着鱼跑回家要给恬娘做午饭时,竟然见他爹韦老二在路边的沟里给俏妞洗屎片尿片。

“爹,你咋干这个,让我来吧。”仲勤说着就要放下手里的鱼。

韦老二忙道:“你赶紧回家给恬娘煮鱼去,娃儿吃稀米糊和米汤不禁饿,得吃奶才行,早些发奶才行。”

仲勤怕饿坏了恬娘和俏妞,只好拎着鱼往家里跑。他轻轻进屋,见她们娘俩都在睡觉,他没打扰便去爹娘的灶房里忙着了。因为在自己屋里做饭太吵,油烟味也重,怕是这个月他都得在他爹娘的灶屋里做饭了。

他一进灶屋,见他娘姜氏已经做好了饭菜。仲勤以为他娘做的只是他爹娘两人的,也没在意,没想到姜氏却拿碗盛一大碗饭,之后还夹好菜,把碗递给仲勤。

“儿啊,娘不是恶婆婆,你向着恬娘也没错,可娘也没做错啥呀,怪只怪咱家近来不得菩萨保佑才出了这么些事。你爹说了,咱家虽出了不少事,但总归一家子人如今都好好的没病没灾,至于咱家往后过得好不好,只能看命了,唉。”

姜氏唉叹了一声,又道:“你把这饭端给恬娘吃吧,俏妞的米糊我也做好了,等会儿你自个儿喂她吃。我来把鱼收拾一下煮了,你爹说恬娘还没开奶,也不知恬娘这身子咋这没福,平时她吃好的喝好的,竟然生了娃也不下奶,要知道当年我饭都吃不饱,但生你们几个都是两个时辰后就开奶了…”

仲勤听他娘唠叨着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等不及就端着碗出去了。姜氏见儿子都不等她说完就走人,她气得将鱼往板上一放,狠命地刮鱼鳞。

金恬这一上午感觉头晕心慌,眼睛还冒星星,稀里糊涂地睡了醒,醒了睡,一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她自己知道这应该是产后贫血,爬起来泡了红糖水喝,喝完后晕乎乎的,眼睛仍然冒星星,她只好又躺下睡了。听着仲勤再次进门,她才勉强坐起来。

仲勤端饭进来,高兴地说:“瞧,这是娘给你做的。我瞧着呀,她是有些不好意思过来瞧你,毕竟昨夜闹得太过了,所以就在灶屋里默不作声给你做好吃的。”

金恬看着饭上面有炖肉,按理说她快开奶了不能吃太油腻的,但婆婆好心炖肉给她吃,她也不好挑剔,便接过来吃着,只是不吃肥肉,不喝汤。她边吃边道:“嗯,娘手艺就是好,比你做的好吃。”

仲勤瞧着金恬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实在有些担忧,“恬娘,是不是昨日生娃儿失血过多,瞧你这脸这嘴唇,不对劲呀,是不是得找郎中来瞧瞧?”

“不用找郎中的,我自己知道,确实是贫血,这月子里我多喝红糖多吃枣以及花生就能补过来的。哟,俏妞醒了,你把她抱过来,我再喂喂她,看是不是有奶了。”

俏妞一醒来嘴就微张着,像是要东西吃,肉拳头举在头顶,两个脚掌相对着贴在一起。这小可爱又调皮的模样可把金恬和仲勤逗乐了,真是喜欢不过来呀。没想到金恬抱起俏妞来吸奶时,吸了好一阵子发现是空的,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仲勤哪见过小娃儿这般可爱劲,平时别人家生了娃儿抱出来他只是远远瞧一眼,可从来没近距离瞧过,更没逗小娃儿玩过。虽然每个新出生的娃儿都可爱至极,但仲勤就觉得只有自家闺女才这么得人疼。

他乐呵呵地说:“哟哟,我家俏妞别着急,爹爹给你端吃的去。”

*

接下来两日,都是姜氏只管做饭菜,仲勤给恬娘和俏妞洗衣裳、尿片,打扫家里,偶尔去作坊看看,去田地里瞧瞧。另外,他每日都给金恬炖红枣、煮红糖,金恬贫血严重,得好好补补才行。

让一家子都欢喜的是,第三日金恬终于有奶水了,俏妞每回吃奶时都一脸酣畅,吃得那个享受啊。

金恬娘家人来看望时,姜氏竟然热情地招待了,她还是顾着面子的,无论她心里喜不喜欢这个小孙女,在金恬娘家人面前她是绝对不表现出来的。

一切都挺安生,当然,除了姜氏从来不抱俏妞这一点让村民们津津乐道。直到金恬坐完月子,家里办满月酒时,姜氏当着金恬娘家人和众多亲戚和村民们的面,抱了一回俏妞。

看着俏妞长得水嫩嫩的,两眼乌黑澄亮,模样如此俊俏可爱,姜氏平时瞧着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一抱吧她还真有些放不下手了。她暗暗叹一气,这要是个男娃,她肯定拼了命的疼这个小东西,谁让是个女娃呢。在她看来,女娃不仅是赔钱货,嫁出去后还要受婆家的气,得不停地生儿育女,当女的有啥好啊,只有男娃才硬气。

她想归这么想,可俏妞就是俏妞,又变不成男娃,她只能认了。

出了月子,金恬就可以抱着娃儿在院子坐坐或走走了。作坊以及田地里的药苗和粮食之事她没再问过,一切由仲勤打理。

转眼到了深秋,夫子埂那儿的新院子盖好了。家什与各样物件也都搬进去了,许多家什还是由金恬画了图然后找人做出来的呢。到了搬家这一日,仲勤在新院子里摆了二十桌宴,炮竹也放了二十响,真的是办得轰轰烈烈啊,整个杨柳镇的人都知道韦仲勤和金恬有乔迁之喜,而且住上了最阔气的院子。

这院子虽比殷家院子要小一些,但在格局与布置上,可比殷家别致多了,许多东西村民是见都没见过的,譬如木头沙发、衣帽架,还有特别实用的推拉门衣橱,简直让大家大开眼界。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还特意做了一间可以冲水的茅房,因为在地底下挖了池子,以后上茅房后打一桶水往里冲就行了。金恬不知有多欢喜,她终于可以不用上臭哄哄的茅房了。

乔迁这一日他们小两口可没请殷尚,没想到他竟然不请自来。这可让众人沸腾了起来,前夫来看前妻乔迁新居,到底会是祝贺还是挖苦或是闹事呢,村民们都眼巴巴地看着,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