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取所需

金恬见殷尚来了,赶紧抱俏妞进屋,她可不想与殷尚发生正面冲突,甚至不想瞧他一眼。

仲勤上前迎接了殷尚,甚为客气地说:“殷家二少爷虽是不请自来,但只要是来为我祝贺的,都是我的贵客。”其实仲勤是怕殷尚来闹事,就先尊他为贵客,就不知以殷尚那自以为是的性子给不给这个面子。

殷尚的穿着仍像以前那般光鲜那般体面,神情也如往日那般高傲那般目中无人,无论他如何硬撑着,可那张颇显颓废的脸实在是不如从前了,外人一眼便瞧出他过得不如意。

“我是来送贺礼的,好歹…你我也算是熟人是不是?”他掏出一两银子往仲勤手里一抛,幸好仲勤眼疾手快接个正着,否则掉地上去了,该谁弯腰去捡呢。

今日是乔迁大喜,仲勤不想被殷尚扫了兴,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些,道:“承蒙如此大礼,那自然是要上座了。”

仲勤把殷尚安排到院子西边的一桌上座,这桌不是亲朋好友,都是一些做买卖结交的人。殷尚翻了翻白眼,真是白瞎了一两银子,竟然让他坐偏桌!

仲勤在旁暗想,好歹是上座呀,非亲非故的,殷尚只能坐这桌,能让他坐上座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殷尚知道自己来也不是为了闹事的,忍了忍坐下来,桌上都是做买卖之人,最会说笑打趣的,拉着殷尚说笑,殷尚便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喝喝。

其他桌上的人本想看热闹,没想到殷尚就这样乐意坐下来吃菜喝酒,完全没有要闹的意思,大家觉得没戏可看还挺扫兴,也都坐下来吃自己的。

酒席散后,众人都离去了,韦老二和姜氏多坐了会儿也回去了,院子里只剩仲勤兄弟三人和杨春儿、金香几人,当然还有大昌小昌的“喜宴一条龙”等几位打杂之人。

仲勤招呼兄弟、大嫂和堂嫂进屋玩,却见已经走了许久的殷尚竟然折回来了。眼见着殷尚要跟着进屋,仲勤赶紧拦住,客气地说:“你要有事找我,咱们可到院子的亭子里去说。”

“你啥意思,我好歹也是客人吧,连你家门都进不得?”殷尚高昂着头气呼呼地说。

仲勤也有些恼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发脾气,道:“我家小闺女不喜见生人,一见生人就哭,我怕你吓着她了。”

殷尚气得哼了哼,径直去亭子里坐下了。仲勤见他煞有其事,莫非真有事要说?希望不要又耍什么花招抢生意,仲勤觉得殷尚现在根本不是他们小两口的对手。既然如此,那就听听殷尚到底想说什么吧。

仲勤带着一壶茶过去了,还为殷尚斟了茶,道:“你见我和恬娘过得好,是不是有些…有些眼红,所以…”

“咳…咳咳…”殷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呛了出来,“你…你打住!眼红?我…我至于眼红么?你们确实做大了买卖,有了作坊,置办了不少田地,据说种药材让你们大挣了一笔。可再怎么也比不上我殷家吧,我家可是有一百亩多田地、上千两银子的,我大哥更是有几万两银子的家产,我眼红谁也不至于眼红你呀,你还真瞧得起自己!”

“哦。”仲勤默默点了头,然后顿了顿,道,“即便如此,你为何来我家?”

殷尚怔了怔,“我…我…”他瞅了瞅仲勤几眼,欲言又止的,好像还真有事要说。可是想到以前他根本就瞧不起仲勤,所以他又觉得自己竟然要和仲勤正正经经地商量事,感觉掉价。

仲勤见他那样,有些不耐烦了,“有啥事你倒是说呀,哦,我寻思着…你内心肯定很清楚,你大哥的家产与你无关,你们已经分了家的。而你所说的一百亩多田地和上千两银子是你和你爹娘的,你爹娘得养着吧,往后还要送终吧,你儿子也得上学堂,将来还要成家立业。你过惯了奢侈的生活不知该如何节俭,你私下一算,就这点家产要不了几年怕是要花个精光,所以…你是来和我谈生意的?”

殷尚盯了仲勤一阵,心里莫名的酸楚,自己的处境竟然都被仲勤看透了。他也不想再硬撑着脸面了,叹了叹气,道:“咱们整个杨柳镇,还有邻近几个镇,总共也就六个大户人家,他们之前都买了我家不少田地,如今他们如何都不肯再买了,说依靠田地挣不了多少钱。可是…你家不是在种药材么,而且你家置办的田地实在少了些,所以…”

“你还要卖田地?”仲勤惊愕,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你真要当彻彻底底的败家子呀?”

殷尚嘴角抽了抽,“才不是呢,我手头上有一笔大生意要做,可是我爹紧攥着银子不给我,若想要翻身,唯此一举了。虽然之前我为难过你们,可我也是想做好买卖开个实打实能挣钱的作坊,可是没玩过你们。我在想啊,和你们白手起家的人抢生意没啥意思,我就寻思着另谋出路,以前生意场上的一位熟人给我介绍一笔大买卖,一本万利啊,我真不想错过,所以…你能不能…?如今你也是大东家了,种药材要置办田地天经地义,你不会还记仇吧?”

仲勤爽朗一笑,“只要以后你离我娘子远一点,且不惦记我家的生意,不与我作对,我与你何仇之有?只是…到底是啥大买卖竟然要你卖田地,有把握能翻身么,我可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一本万利的正经买卖,除非偷抢这等有违律法之事。”

“仲勤兄弟,你别说笑了,这笔买卖绝对是正正经经的,至于是什么买卖我可不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否则生意被别人抢去了还能有我的份?你只管说,你到底买不买田地吧。”殷尚最近一直想翻身,以前几十万两的银子和多处房屋,他想靠自己一点一点的本事再赚回来。

去年在生意场上他认识一位□□和军粮的,人家就是靠做这个一年之间发了大财,因为人家在朝里有人!殷尚不仅想做这个挣钱,也想与朝里的人走点人脉,据说那位朝里的人与赵都督政见不一,甚至称得上是政敌。虽然现在赵都督处上风得圣上信任,那往后可不一定了。

殷尚就在想啊,如此大好机会,既能挣钱又能与朝廷里的人搭上关系,以后要是有可能说不定还能扳倒赵都督呢,他殷尚还是有可能平步青云的。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跟仲勤说的,只强调他爹把着钱不给,他想做买卖没本钱怎么成?

仲勤觉得以殷尚曾经做买卖那头脑,不至于上当受骗的,看来确实是有商机让他不舍得错过。可仲勤不好自己一人做主答应买田地,便道:“这事我得跟恬娘商量,我不能…”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点事还要经过女人同意?”殷尚一副瞧不起仲勤的样子,想到金恬曾经恨他入骨,他觉得想让金恬同意还真挺难。

仲勤却坚持要问金恬,他不理会殷尚的嘲笑,起身道:“我进去商量商量,等会儿就能给你答复。”

仲勤进了屋,见金恬带着俏妞与杨春儿、金香在说笑呢,大贵和季秋在旁下棋。

仲勤见都是自家人也不避着,直接当着大家的面问金恬,“恬娘,殷尚说他做买卖没本钱,他爹攥着钱不给,就问咱们买不买他家的田地,你觉得咱们买…还是不买?”

金恬愣了愣,“买呀,干嘛不买!把价钱压低一些。对了,问问他咱们可不可以赊账,若是可以的话,他愿卖多少咱就买多少,反正咱手头上只有三百多两现银。”

仲勤笑了,他和金恬想法一样,他确实想买,还想压低价钱。但他没想到赊账多买一些,果然还是他的女人厉害呀。

他来到亭子里把金恬的想法说了,殷尚打了个响指,“行,你们答应得痛快,那我也不矫情。不就是想价钱低点么,这样吧,价钱得按市面上的来算,毕竟我还有老爷子呢,到时候他要听说我贱卖田地还不得打死我呀,但我可以送你们一亩田一亩地,这样够意思吧?至于赊账么,我也同意,但我只赊给你们二十亩田,而且半年内要还清,成么?”

仲勤一听,心里乐了,半年内他完全能攒够那些钱,他当然同意啊。不过他明面上可没有表现得太开心,而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成,明日我就去丈量亩数,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殷尚吹了个口哨,算是谈成了。他急于想做军火和军粮的买卖,还真没把那些田地放在眼里,因为给自家留够了三十亩田地,足够一家子吃喝与用度了。

三日后,仲勤得到了地契。

殷尚还偷着乐呢,他寻思着已经是冬天了,他卖的都是搁置下来的田和地,而种小麦和油菜的地他可是一亩都没卖。他见仲勤买回去也是闲置,得开春才能播种,心里怎能不乐呵。

仲勤和金恬还真不在乎买来的田地得荒三个多月,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要多置办田地。之前他们本就置办不少,加上这回从殷尚那儿买的和赊的,正好一百亩了!

安分守己

在村民们的眼里,家有五六十亩田地就算得上是小地主,而仲勤和金恬已经有一百亩田地,还经营着一个收入颇丰且稳定的作坊,他们俩就成了人人都想巴结一下的大地主了。

虽然他们俩的家产现在并不及殷尚,但在村民们的眼里,他们俩可比殷尚有本事多了,因为他们俩是白手起家,而殷尚只能算是一个败家子。

眼见着要过年了,村民们都闲了下来,没啥活干,便三五成群来夫子埂,有的人拎只鸡,有的人带几斤肉,还有拿花生和红薯的。他们这般献殷勤,无非就是想让仲勤来年给他们些活干,或是当长工帮着种田种地种药才,或是进作坊当短工做黄包车。

不仅本村的人来,其他村也有不少人,仲勤有些犯愁,来年他确实要更多的人手,但也要不了这么多啊。送东西的人见仲勤一样都不肯收,急的没事就来夫子埂转悠。

家里连年货都没准备齐,他们俩被这些人真的折腾得有些晕乎了。腊月二十五这日吃晚饭时,金恬寻思着这样也不是个事,便给仲勤出了个小主意,那就是通过比试决定收哪些人。

仲勤顿时一个激灵,拍着脑袋说:“对呀,想当长工的就让他们比试谁翻地又好又快,想当短工的就让他们比试谁木工手艺最好。只要定好了规则,输了的人也无话可说。”

金恬抓着俏妞的手,让她的小肉手摸摸仲勤憨笑的脸,说:“俏妞,你瞧瞧,你爹不得了了,学会让人家各凭本事吃饭了,这样谁都不得罪。”

仲勤凑上去亲了俏妞一口,还趁金恬不注意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得意地说:“有如此贤妻,我怎能不长进?对了,恬娘,你咋总能想出那么多点子呢,每回做啥决定或做大事若不是你提醒,我都是稀里糊涂的,可经你一点拨,我就如醍醐灌顶。”还有咱这大院子,每一精巧之处都是

金恬笑了,为仲勤倒了一小杯酒,说:“我没下田下地,也没在作坊里干苦力活,只不过在家里带娃,偶尔做顿饭菜,若不多动动脑子想些点子,这脑子岂不是要生锈了?”

仲勤听了嘿嘿直笑,喝口小酒更是舒坦,道:“我娘子才不只是多动动脑子呢,我娘子是这世上最聪慧玲珑之女!只要你这脑子稍稍一动,这世上便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我傻人有傻福娶了你,所以就跟着享福喽。”

金恬听了摇头直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本事,是你勤劳致富,而我跟着你享福才对。”

仲勤兴致颇高,又道:“咱家院子让大家大开眼界,连连称奇,说花坛形状咋这般奇怪,还问‘木头沙发’是什么东西,茅房里的东西都冲到哪里去了?在他们看来,咱家这院子可不只是大、好看,而是新奇、精巧、别致、舒服,住这儿跟皇上住皇宫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好些人问我是咋盖出这样的院子来,我可不敢说都是你的主意,也不敢说好些物件和家什是你画的图,我怕有心之人听了去,到时候有什么官爷来跟我抢婆娘可就不好了。我心里就在想啊,你不会真是仙女下凡吧。”

金恬怔了怔,暗忖着往后她可得收敛一些,不能为了过好日子使自己被人当成怪人看待,更不能让仲勤都觉得她与一般人有太多的不同。安分守己,才能将日子过安稳了。

金恬娇嗔道:“你可不许再说胡话了,我若真是仙女下凡还能让你每日如此辛劳?村民们极少出远门,没啥见识,哪里知道外面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据说皇宫里的人脚底下踩的是汉白玉,皇后及妃子们穿的是金缕衣,吃的是满汉全席,夏日里屋里放着冰,冬日里屋子地底下有火道,村民们肯定不知道吧?”

仲勤有些发懵,这些他也不知道的。

金恬又道:“这些都是我从那些富贵之人嘴里听来的,咱家如何跟皇宫比呢,要是传出去有人信以为真咱还不得蹲大狱呀。我无非是以前在县里多见了一些世面且见过一些大富大贵之人而已,我又是个有心之人,把这些记下来罢了。往后若再有人问,你就这般说给人家听。”

仲勤认真地点头,“嗯,我记下了,可不能再让那些人胡说了,免得给咱家惹上麻烦。”

次日,仲勤便让人把消息散出去,说想有活干就得先比试,比试之日定为正月十六、十七这两日。如此一来,没人再来夫子埂了,毕竟大家都要准备过年了。

金恬和仲勤终于能享受一下安静的时光了,俏妞才三个月大,瞌睡多,只要她一睡着,金恬就帮着仲勤一起打扫房屋、磨豆腐、做糖块、腌腊肉,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准备着过年的吃食。

金香开的杂货铺这些日子买卖极好,因为买年货的人多,她妹金恬也来买了许多年货,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都买。

其实这段时日商行各自的小铺买卖都不错,因为很多人家娶亲成家都喜欢在腊月办,除了金香的杂货铺越到年底越热闹,小妹的布行和嫁娶行自然也差不了,听说大昌小昌兄弟俩最近根本忙不过来,就连季秋的药铺子都有了起色。

因为镇上的一位老郎中自荐来到季秋的药铺子里坐镇了,这些老郎中村民们都熟知,医术虽不是十分高明,但一般的疾症他还是能医治得了的。

这位老郎中与季秋相处了十多日后,觉得季秋实在是个勤劳能干的好后生,而且长得健壮,相貌也不错,他寻思着自己有个小孙女,便想把小孙女嫁给季秋。虽说季秋之前娶的女人跑了,但他清楚着呢,这不是季秋的过错,他从来没听说季秋有什么打女人的恶习或是不顾家在外乱招惹女人。

可他不好意思直说,而且他也知道,最近不论是谁要给季秋说亲,季秋都不搭理,说急了季秋还恼。

老郎中寻思着只能另辟蹊径了。在腊月二十七这一日,他早上从家出发时便带上了十五岁的小孙女,说是带她来杂货铺买年货,其实就是想让孙女与季秋碰个面,看他们见了面后季秋会有何反应。

老郎中的小孙女叫江银花,长得眉清目秀,就是个头小了些,虽已十五岁,已经到嫁人的年纪,可是瞧着仍像十二三岁似的。其实她并非营养不良或是未发育,而是她爷奶和爹娘都是小个头,完全是遗传所致。

江银花跟着她爷老郎中过来时,正巧金恬也来买年货。老郎中与金恬寒暄了一番,之后便让金恬帮他孙女银花挑年货,他自个儿去药铺子里了。

金恬可不眼拙,她瞧见江银花胸前那对高耸之物,就觉得她应该到了嫁人的年纪。“小妹妹,你有夫家了么?”

江银花自小怕羞,听金恬问起这事,她顿时脸红,低着脑袋摇头。

“外面冷得慌,你进来坐吧,里面烧着炭火呢。”金恬道。

江银花仍是满脸通红,小声道:“不了,我爷让我买好年货后去药铺子里坐,那里也烧了一大盆炭火。”

金恬顿时悟到了什么,若是要买年货的话,老郎中完全可以自己买着带回家呀,何必让孙女大老远的跑一趟,何况他孙女啥也不懂,让买年货也没个主意,不知道买啥好。

金恬笑着向金香眨眨眼,然后又指了指药铺子。金香不愧为金恬的姐姐,她立马明白了过来,笑着说:“小妹妹,你带了多少钱,我帮你搭配着些,按照一般人家买的那几样来,可好?”

江银花点点头,直接把带的钱都交给了金香。

金香将年货称好,再仔细地包起来,江银花接到手里便小跑着去了药铺子里。金香看着江银花小跑的背影,不禁笑道:“这姑娘乖顺得很,倒是适合季秋,就不知季秋对她是否有意。”

金恬还真有些担忧,“季秋忒烦有人跟他提这事,一说哪家有好姑娘,要不要托媒人去提亲,他就恼火,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娶女人了。”

金香叹了一气,“也是,杨梅儿都跑半年了,季秋也该把这事放下了,咋还一提就恼呢。不像我小叔子保业,三个月前与人家许姑娘订的亲,本来商量好来年夏至成亲,可他今年腊月都等不及了,最近有事没事往许姑娘家跑,不少人笑话他急着要女人呢。”

“保业比季秋还要大上一岁多呢,他着急也是人之常情。谁叫你婆婆相信算命的,说他们俩来年夏至才适合成亲,要是今年腊月就娶回家,保业不就不必受这番相思之苦了么。不过等到来年夏至,也就半年的事,让保业等等也是应该的,好事多磨。可季秋就不一样了,他若一直解不开那个心结,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婆婆急得最近夜里都睡不着觉。”

金恬聊了一会儿,因惦记着俏妞,她买了年货就回家去了。

季秋吃过早饭便去地里看小麦的长势,然后将地梗上枯黄的草割了一遍才来到药铺子。没想到一进门他便撞见一位小姑娘,他倒没啥事,可江银花吓得不轻!

江银花正端着一壶水要放在火炉上烧呢,没想到迎面撞见到一位高大的汉子,壶里的水撒了出来,湿了季秋的衣襟。江银花紧张着高高抬头,这么一仰望,心里一惊,整个壶掉在地上,砰砰作响,湿了一地。

江银花赶紧蹲下去拾水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郎中笑道:“银花,你不必慌,这位是季秋,药铺子的东家,熟人。”

江银花愣了愣,不敢抬头,拾起水壶后她又找笤帚来扫水。季秋瞧了瞧她那慌乱的样子,不禁笑道:“江大爷,这是谁家的姑娘?”

老郎中捋了捋胡子,笑道:“我的小孙女银花,我让她跟过来买年货。”

季秋来到火盆旁坐下,不经意地说:“她还是够胆小的。”

“她平时在家可没这么胆子,就是见生人害羞了些。这不是见到你这么一位高大威猛的汉子么,吓着她了。”

季秋不禁大笑了起来,原来他在旁人眼里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啊。

江银花被她爷说得更害羞了,不过,当她再次往水壶里装水并放在火炉上时,她偷偷瞧了季秋侧面一眼,不知怎的,她那张脸莫名的烫了起来。

她平时听她爷说过季秋的事,此时她还挺纳闷,眼前这么堂正的男子,听她爷说他又勤劳能干,且无不良嗜好,他曾经娶的那个女人干嘛要跟别的男人跑,鬼迷心窍了?

玩出祸事

经过这次的见面,待嫁姑娘江银花对季秋似乎有几分好感,或许是老郎中总在她面前夸季秋所致吧。

季秋却没怎么在意她,甚至没多瞧她一眼。江银花生性害羞,自然不会有任何表露,也没有直视过季秋。

江银花觉得自己不适合与陌生男子一起围着火盆坐,虽然老郎中时不时与季秋搭着话,可她坐在旁边听着也不太好。若是不听吧,坐在那儿也挺尴尬的。她算知趣,稍坐一会儿就要回家。

老郎中见季秋没有挽留他孙女的意思,心中颇失望,便由着孙女回家去了。

之后几日,江银花没再来过。

大年三十这日一大早,金恬和仲勤就带着俏妞来韦家村了,希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到了下午,金恬和姜氏、杨春儿婆媳三人一起在灶房里做年夜饭。

姜氏平时唉声叹气的,左右不过是为季秋不肯再娶的事烦忧,另外就是盼着早些抱孙子。刚才她也抱了俏妞一下,见俏妞可爱她也忍不住逗弄了几下,可想到俏妞不是男娃,她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她寻思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渐渐不济事了,她真担心自己闭眼那日仍抱不上孙子,更担心季秋这一辈子都不肯再娶了。

无论金恬和杨春儿在说什么开心的事,姜氏都笑不起来。杨春儿瞅了瞅姜氏,然后又瞧了瞧金恬,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娘、恬娘,我…我好像有喜了。”

果然如她所料,姜氏猛地一怔,“春儿,你刚才在说啥?”

“我说…我好像有喜了,因为还不确定,大贵叫我先别说出来。待过了正月十五老郎中来药铺子里,我让他给我把把脉。”杨春儿是希望姜氏大过年的不要愁眉苦脸,所以才将这事说出来。其实她是相信自己确实怀孕了,她的胸部发胀,这些日子时常犯困,还总是恶心,这都是身体给她发出的信号。

姜氏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真的啊?春儿啊,你该早些告诉娘啊,有喜了咋还能在灶房里干活,你赶紧歇着去!”

杨春儿笑着说:“娘,我没事,身子好着呢,再说这事也不一定…”

姜氏突然跑去堂屋,见大贵、仲勤、季秋兄弟三人和他们的老爹凑成一桌正在打马吊(麻将的前身)。马吊是新奇玩意儿,由杨富贵和一些纨绔子弟从外县传过来的。杨富贵前些日子身子还不错,经常让车夫拉着他到处玩耍,不知怎的就迷上了玩马吊。

他这一玩,很多年轻人夜里就去杨家观战,没几日杨家村的男青年就都学会了,之后传来传去的,不出一个月,杨柳镇各村子的青壮年只要是不傻不孬的,都会几手。

这不,作为杨富贵的妹夫韦大贵自然也就会了,这两日大家都不忙,晚饭吃得早,这一闲下来,他就把他老爹和两个弟弟全教会了。刚上手大家都有些着迷,这会子父兄四人正玩得欢呢。他们还议好了只跟自家人打,绝不赌钱,姜氏也没管过。

姜氏跑过来冲着大贵急道:“大儿啊,别玩了别玩了,赶紧把江老郎中接过来给春儿把个脉,春儿肯定是有喜了!”

大贵见他娘虽急切,但脸上是带着高兴的那种着急,难得见母亲高兴,大贵便起身,“好,我这就去。”

大贵走了就三缺一,姜氏竟然把杨春儿喊过来,“春儿,你来玩会儿,平时你家里家外忙着,在仲勤作坊里做饭及打扫也很辛苦,现在有了身孕就多玩玩,玩得高兴对娃儿也好哩。”

杨春儿哭笑不得,怀了孕还坐着打马吊对身子不好的。可是姜氏硬是要她过来玩,她只好听从了。姜氏瞧着杨春儿走路时那身段,心里甭提多欢喜了,她来到灶房,笑眯眯地对金恬说:“我瞧你大嫂怀的肯定是男娃,走起路来那模样可好看了。”

金恬平时看多了婆婆那张闷闷不乐的脸,现在婆婆欢喜了,金恬倒是松了一口气,今日早早地过来本就是为了一家子开心的。婆婆说杨春儿怀的是男娃,那就一定是男娃了,虽然金恬没觉得生男娃有啥好的。

不过金恬确实为杨春儿有喜而高兴,她附和着姜氏笑道:“嗯,瞧大嫂那面相就是能生一堆男娃的好命。”

姜氏欢喜得语调都变了,“你也瞧出来了是吧!我早就这么觉着!”

金恬无语了,不过还是陪着姜氏一起笑。

大贵拉着黄包车去的,一路跑着将老郎中接过来了。老郎中给杨春儿把了脉,说她确实是怀孕了,这下不仅姜氏欢喜,一家人都开心。大过年的,又有件大喜事,更衬托气氛,更显喜庆。

只是辛苦了大贵,他又得把老郎中给拉回去,这来来回回的,可把他累得不轻。当他回到家,正好要去祠堂祭祖了。他们父兄四人端着猪头和整鱼、馒头,拿着炮竹出门时,姜氏望着他们背影喜滋滋地说:“明年祠堂祭祖,咱家就有五人可以去了,这可不只是多出一丁,而是多出一辈人呢。真好啊,我就快要孙子了。”

听姜氏这一番话,杨春儿心里有些郁闷了,要是她生的是女娃,怕是没好日子过了。金恬猜到杨春儿的心思,握着她的手小声道:“你别担心,指不定真生个男娃让婆婆欢喜呢。即便是女娃,你和大哥过自己的日子,婆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譬如我,现在不也好着么,不过是自己带娃而已,其实自己带还亲呢。”

杨春儿点头,眼前的金恬过自己自在的日子可比她在婆婆跟前过要好得多。若是生女娃不得婆婆欢心,为了避免耳旁聒噪,她也可以到离家远一些的地方盖屋子。只不过她和大贵没啥钱,顶多能盖三间小土屋罢了,只要是自己的家,无论大小,住着舒心就行。

寻思着这些,杨春儿释了怀,笑了起来。很多事本来就说不准的,以前她那么仇视金恬,恨她抢走了仲勤。可是现在,她都没兴趣瞧仲勤一眼,只有大贵才是她心中最倾慕最景仰的男人。事情一转变,想法便自然而然地跟着变了,以前她觉得金恬哪哪都不好,现在却觉得金恬是一个聪慧能干且心善的人,也非常好相处。

她相信来年无论生男生女,事情都不会太糟,只要自己会变通,没什么坎过不去。其实她和金恬一样,挺喜欢女娃的。

待他们父兄四人回来,一家子围着饭桌,欢喜地说笑,吃着美味佳肴,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吃过年夜饭,四个男人要守岁,围在火盆拉拉家常,说说男人们喜欢说的事。

因为夜深了,金恬带着俏妞不便回家,就到杨春儿屋里一起挤着睡。

大年初一,男丁们要走遍村子里的每家每户,一一拜年,初二都是回娘家,从初三开始便是走亲戚,在亲戚家吃饭玩耍。过年期间可没人惦记着干活,可就是因为如此,大家都很闲,吃了饭便玩马吊。

马吊是新鲜玩意儿,个个都喜欢,上瘾的不在少数。开始小打小闹玩,后来就玩大了,输赢越来越大,而且有些人不仅在本村玩,还去各个村子转悠,哪里玩得大去哪里,都想赢钱回家。

到了大年初六,就听说有人输光了积蓄,家里闹得要死要活。

那些输的人想搬本,便发了疯一般玩更大的。到了初七初八,又有人传,说哪家后生玩得忒大,输了几亩田,往后一家子得喝西北风去。更有年老者受不住儿子败家,竟赶儿子出门,不让其回家。

这些都是别村发生的事,到了初十,韦家村出的事则更大,震惊了整个杨柳镇,因为有人把家产田地都输光了还欠下一大屁股债,最后竟把自己的女人抵给了杨富贵!

这事本与仲勤兄弟几人无关,可是大年十一的早上,他们的家却被村里上百号男丁围住,还有一群妇孺们在旁观看。

破财消灾

赌输了田地又拿自己的女人抵债的家伙叫韦光柱,说起来他与仲勤兄弟们还算得上是同宗兄弟,因为他们两家的祖父是堂兄弟。

就因着这层关系,韦光柱说想学打马吊,仲勤和大贵、季秋三兄弟只好与韦光柱凑成一桌边打边教。只不过花半日功夫就把他教会了,之后韦光柱要与他们兄弟打,还要下注赌钱,仲勤兄弟三人都不愿意,因为之前说好了不赌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