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蔓屋里,夏姨娘母女听完楚泓的解释,都愣住了。

楚泓语重心长地劝妹妹:“算上这次,妹妹两次针对姐姐,都惹了父亲不快,以后你还是安分些,别再闯祸了。”

楚蔓受了委屈,兄长不心疼她反倒责怪她,不由气得浑身发抖:“爹爹不信我,你也不信我,楚菡到底有什么好,你们都信她不信我!”趴在夏姨娘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楚泓见她冥顽不灵,无奈地叹口气,对母亲道:“娘你好好劝劝妹妹,我先走了。”

看着儿子出了门,夏姨娘抿抿唇,扶起女儿最后一次问道:“蔓蔓,你跟娘说实话,真的有人推你了?”

楚蔓哭着点头,“娘,我该怎么办啊,爹爹哥哥都不信我,都信楚菡……”

“蔓蔓不哭,娘信你。”夏姨娘紧紧搂住女儿,嘴上柔声哄她,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

府里的一切变化,都是从楚菡失忆开始的。她以前没有怀疑其中真假,是因为楚菡摆出了与女儿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但亲眼目睹女儿落水险些丧命,夏姨娘不得不怀疑,楚菡的失忆是装出来的。先装柔顺讨好楚倾,再故意激女儿针对她,让女儿在楚倾那里留下欺负嫡姐的底,如今彻底赢了楚倾的信任,时机成熟,楚菡便朝女儿报仇了。

好深的心机!

是武康伯府的人指点的吗?

那这次没有成功,下次又会使什么手段?

搂着怀里单薄的女儿,夏姨娘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

既然楚菡能装,她便拆穿她的真面目给楚倾看。

~

含珠对侯府众人的心思一无所知,对她而言,楚倾没有怀疑她,还了四喜的清白,处置了罪魁祸首柳枝,这事也就过去了,她更发愁的,是即将到来的楚菡生辰。

周文嘉到底死心没有?他没死心,程钰又打算如何演?

男人温柔的眼低沉的嗓音再一次涌入脑海,含珠不由失了神。

楚倾疑惑地瞧着她,见女儿对着菜碟里的清蒸鲈鱼发呆,就给她夹了一块儿,笑道:“想吃就吃,别总吃素菜,你看你,阿洵越来越胖,你越来越瘦了。”

含珠看看碗里的菜,脸慢慢红了,她没馋鱼……

楚倾无声地笑。

女儿不爱跟他撒娇,他就喜欢看女儿害羞脸红,只有这时候父女俩的关系才亲近了些。又给阿洵夹了块儿鱼肉,确定没刺儿才喂到小家伙嘴里,楚倾看着女儿道:“后天菡菡生辰,想要什么礼物?你说,爹爹都送你。”

“我想要小龙舟。”阿洵仰起脑袋,讨好地道,“大的我划不动,小的能划动。”

楚倾捏他脸,“我又没问你,姐姐先说,姐姐说了爹爹一起给你们买。”

阿洵听了,马上催姐姐快说。

含珠没什么想要的,看着阿洵道:“爹爹给阿洵买就行了,我不用,我那边什么都有。”

女儿跟他客气,楚倾想了想,道:“这样吧,明天下午爹爹早点回来,带你们俩去七巧楼挑首饰,菡菡长这么大,爹爹还没带你去逛过首饰铺子。”

温柔目光里带着歉疚。

含珠婉拒两次,楚倾非要坚持,她只好应下。

☆、第53章

答应要带女儿去逛首饰铺子,这日楚倾便提前半个多时辰回了侯府,派晚云去莲院知会姐弟俩,他先去浴室沐浴,白日出了一身汗,洗洗干净,换身衣裳再陪儿女。

洗好了,楚倾挑了身浅灰色绣如意云纹的夏袍,系上女儿孝顺他的腰带,瞅瞅镜子,心情很是不错。听外面小儿子疑惑地问爹爹是不是真回来了,楚倾笑笑,大步走了出去。

“爹爹!”

阿洵高兴地跑到爹爹身前,迫不及待地指着姐姐跟他显摆,“爹爹,姐姐今天特别好看!”

楚倾一出来目光就落在女儿身上了。

女儿出事前喜欢穿大红色的衣裳,出事后反而偏爱素色,除了几次出门做客打扮地招摇些,在家都是素素淡淡的,夏日里看起来十分清爽。今日女儿却穿了身水红色绣玉兰花的褙子,乌发里插一支金镶红宝石步摇,耳垂上戴了水滴状的红玛瑙坠儿,轻移莲步走进来,满室生光。

即便是看惯了的女儿,楚倾也看呆了。

含珠微微低头,眼睫颤了颤。

她没想刻意打扮,但因为顾衡来了京城,说不定两人什么时候就遇上,含珠仔细想过,才决定以后出门除了去武康伯府,她都会尽量穿戴地招摇些。一来楚菡出了孝,她总是素淡打扮有些奇怪,将来事发这也会成为楚家人质疑的地方,二来顾衡熟悉她的性子,在顾衡眼里,她是温婉守礼的好姑娘,生父过世不足三年,她绝不会穿红,如此她反其道行之,更容易打消顾衡的怀疑,让他确信她真的是楚菡,是一个与他前未婚妻容貌相似的侯府贵女。

“爹爹衙门里的事情都忙完了?”男人一直盯着她不说话,含珠主动开口道。

楚倾回神,并未因方才的失态尴尬,女儿长得好,他看呆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摸摸儿子脑袋,他在主位上落座,喝口茶才回道:“嗯,这会儿兵部没什么事,所以有空陪你们。菡菡这身打扮不错,往后多穿些红衣裳吧,比你三妹妹好看多了。”

以前旁人都说楚家姑娘里三姑娘最好看,虽然是亲侄女,将女儿比下去了,楚倾也不爱听,分明是他的菡菡以前不会打扮,现在拾掇起来,立即甩了侄女一条街。

楚倾说话向来都比较直,含珠多少都习惯了,装羞低头。

阿洵靠在爹爹腿上,歪着脑袋瞅姐姐,越看越喜欢,“姐姐比三姐姐好看,姐姐最好看。“

英雄所见略同,楚倾捏捏儿子的小胖手,笑着叮嘱他,“阿洵自己知道就好,到了外面可别这么说。”小姑娘都爱比较,被侄女听见,心里肯定不痛快。

阿洵已经有点小聪明了,嘿嘿地笑。

一家三口坐了会儿就出门去了,同乘一辆马车。

楚倾不太讲究规矩,将儿子抱在腿上,一手挑着窗帘,指着马车经过的人家给阿洵介绍。阿洵东瞅瞅西看看,总有一堆问题,楚倾耐着性子答,实在答不上来的就一本正经地糊弄过去,含珠笑着听,偶尔也会往外面看两眼。

待马车拐到京城最繁华的西大街上,路上行人渐多,楚倾就放下了帘子,侧头对含珠道:“再有一刻钟差不多就到了,我已经派人在望月楼定了席面,挑完首饰咱们直接去那儿吃。放心,爹爹特意嘱咐他们做了长寿面的。”

京城这边,生辰前一天晚上都吃长寿面讨吉利。

男人期待地看着她,含珠柔声道谢,垂眸遮掩了心中复杂。如果楚菡没有死,现在楚倾这样对她,楚菡应该会高兴吧?可惜楚倾想要补偿女儿,却不知他的女儿早已离世,她呢,又有了一个疼她的父亲,但这是别人的,她想孝顺的……

怕自己神色不对,含珠及时打住了对父亲的怀念,轻轻挑起一角窗帘,佯装往外看。

小姑娘肤白若雪,侧脸娴静,长长的眼睫微垂,无端流露出一丝伤感。

楚倾瞧着女儿,回想方才他热络讨好只换来女儿淡淡的回应,长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该怎么做,才能打消父女中间的隔膜?他盼望儿女跟他撒娇夸爹爹真好,儿子已经被他哄好了,女儿却好像一直都没有真正接受他这个父亲。

“爹爹,七巧楼有小龙舟吗?”阿洵一心惦记着自己的礼物,这会儿想了起来,抬头问道。

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小脸,楚倾低头亲了他一口,“阿洵的龙舟已经送到咱们家去了,晚上爹爹领阿洵去看。”

专心同儿子说话。

气氛又恢复了轻松,含珠也不再装模作样,放下窗帘,笑着看鬼灵精怪的阿洵。

而他们要去的七巧楼三楼雅阁里,这会儿正在招待一位稀客。

“公子想要看什么?”负责三楼的掌柜是个一身红裙的半老徐娘,姓苏,鹅蛋脸细腻光滑,桃花眼顾盼生辉,上下打量程钰一眼,就猜到这是个大户人家子弟,因此态度很是热情。

女人身上有淡淡的脂粉味,不难闻,程钰却不想闻,皱眉道:“把你们最好的几样拿过来。”

苏掌柜见他一眼都没往自己身上瞧,心知这是个不懂风月的,便没有多费心思讨好,转过身,连续摆了三个紫檀木匣放到橱柜上,刚要招呼,门口珠帘被人挑起,她侧目一看,笑了,“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定王手里摇着折扇,凤眼在程钰身上转了一圈,震惊过后笑道:“我说我是来找人的,不是买东西来的,苏掌柜会不会大失所望?”

程钰面无表情,左手却攥了攥。

孟仙仙与顾衡的婚期定在九月,定王今日是来给表妹订做头面的,本来挺憋屈,看到程钰在这儿,那些不快顿时不翼而飞,将程钰叫到窗前,低声问他:“给你表妹买东西来的?”说话时还朝程钰挑了挑眉,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

可惜程钰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定王见到他有多惊奇兴奋,他就有多郁闷,当然脸上看不出来,淡然答道:“我舅母要过生辰,我想送份礼给她。”舅母生辰在六月,就算定王回头去打听,他也不怕。

定王会信才怪,“以前怎么没见你给她买东西?”

程钰嗤道:“难不成我每次买都要让你看见?”

他死鸭子嘴硬,定王不跟他做口舌之争,抓了他胳膊走到柜台前,“好,咱们不扯那个,我是给仙仙打首饰来的,看你应该是第一次来,那我给你出出主意吧。”瞅瞅苏掌柜端上来的首饰,摇头道:“怎么都是小姑娘戴的?挑几样送长辈的来,三旬左右的岁数,别给我拿送老太太的。”

苏掌柜美眸看向程钰。

程钰目光在一根红宝石雕刻的牡丹步摇上多停留了一瞬,才点点头:“换了吧。”

苏掌柜眼力极好,知道这位贵人心有所属了,只是不愿让定王知道,便先将首饰盒放回原位,另取了别的过来。

定王替程钰精心挑选了一对儿雕仙鹤的金镶玉手镯,“你舅母对你极好,是该好好孝敬她。”

程钰没理他,命苏掌柜将东西包起来,付完银子后朝他告辞:“二哥继续挑,我先回去了。”

定王转身跟他走,用扇子敲了敲他肩膀,“难得碰上,二哥请你去望月楼喝酒。”给表妹打首饰不急,今儿个他非要套出程钰到底想送谁首饰。

程钰正要拒他,楼梯下忽然传来熟悉的清脆声音,“表哥!”

程钰低头,就见阿洵穿了镶金边的小白袍,正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往上走,男娃身后,楚倾一身浅灰夏袍,雍容华贵,俊美无双,他旁边,穿水红绣花褙子的姑娘低着头,落后楚倾半步。

那一瞬,程钰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就是你,表妹?”耳边却传来一道让他既厌烦又警醒的声音。

程钰低声提醒定王不要乱说话,随即让开楼梯口的位置,客气地喊楚倾侯爷。

楚倾狐疑地看看他,暂且没理会这个外甥怎么会在这儿,先朝定王行礼:“王爷也在啊,幸会幸会。”牵着小儿子教他,“阿洵见过王爷。”

阿洵现在没那么认生了,瞅瞅定王,见这个男人笑得很是好看,就有模有样地行礼,“阿洵见过王爷。”

定王摸摸男娃脑袋,目光却从退到楚倾身后的美人脸上扫过,看清模样马上就收了回来,笑着同楚倾寒暄道:“早就听闻侯爷宠爱儿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程钰唇角上扬。

楚倾则在心里狠狠骂了定王一顿,他这半年才开始宠嫡女,先前疼的都是小女儿,定王那句“早就听闻”,可不就是讽刺他的?

不过对方是王爷,还有那么几成希望受封太子,楚倾也犯不着因这点小事得罪他,佯装没有听出来,笑道:“看来王爷已经选好东西了,那楚某恭送王爷。”领着子女退到一侧,做出送人的架势。

定王偏就不走了,摇着折扇对身边的同伴道:“本王的挑好了,怀璧刚刚一心陪我说话,还没给他心上人选好礼物,不如请楚姑娘帮你出出主意?你们是亲姨表兄妹,替未来表嫂选礼物,楚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吧?”

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看向含珠。

这样的大美人,程钰真是艳福不浅啊,怪不得当初不顾性命跳水去救。

想到他先前再三否认,定王递过去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程钰面青如铁。

☆、第54章

含珠认得定王。

当日程钰藏在马车里威胁妹妹,她换了妹妹上车,虽然没有仔细端详定王,大概模样也记住了,后来一行人同船北上,定王的声音她更是十分熟悉,进京后,又从方氏、程钰口中了解到程钰与定王的关系十分亲近,比一般人家的亲兄弟还要亲。

既然是这样,那定王说程钰要给心上人买礼物,肯定也是真的了吧?

原来他有心上人了,怪不得演得那么像,他看她的眼神那样温柔,是因为他曾经同样看过别的姑娘吧?

“楚姑娘,你表哥挑来挑去不知道挑什么,你帮帮他?”小姑娘低着头迟迟不语,定王笑着重复了一遍。

程钰想斥责定王胡说八道,但楚倾在场,他若急着辩解,楚倾会不会猜到什么?能做到今天的位子,程钰虽然恨楚倾糊涂害了姨母一辈子,却也不敢低估楚倾的眼力,一旦让楚倾看出他对她动了心,以后恐怕更难见她。

因此他只能默认。

楚倾将女儿的沉默看成了羞于回答定王,不动声色将女儿完全挡在身后,颇有兴致地打量程钰:“怀璧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那我是不是该准备好封红了?”

程钰淡笑道:“王爷戏言,侯爷不必当真,我与王爷还有事情要做,不打扰侯爷陪表弟表妹了,告辞。”看了定王一眼,不管定王跟不跟上,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定王没能得逞,很是失望,不过见到了程钰的心上人,他也不虚此行了,下楼时还回头望了几眼,完全就是打量好兄弟媳妇的模样。

定王自以为君子,楚倾却不是那么想的,程钰的脾气他了解,冷冰冰的一个人,根本不懂女人为何物,今日八成是陪定王来逛的。那么定王明明要走了却非要编个理由想留下来,还主动跟女儿搭讪,莫非看上了他女儿?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回头瞧瞧,见女儿脸色发白果然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样,楚倾连忙哄道:“菡菡不用将这事放在心上,定王与你表哥走得近,他平时就是口没遮拦的性子,特别是在熟人面前,他是借你打趣你表哥的,往后见到他躲远点就是了。”

心里却打定主意,尽量减少女儿与皇家子弟见面的机会。太子未定,圣心难测,他不想搀和夺嫡之争,也不想将娇滴滴的女儿送进皇家那个大火坑。

“嗯,女儿知道。”含珠抬起头,朝楚倾笑了笑,瞅瞅里面道:“爹爹咱们快进去吧,一会儿阿洵要饿了。”

为了掩饰心里的怅然酸涩,笑得格外亲昵。

楚倾受宠若惊,在他看来,女儿这根本算不得撒娇的催促便是撒娇了。

看来女儿其实还是很高兴与他出门的,楚倾暗暗想道,心里一美,暂且将定王抛到了脑后,牵着儿子进去了,爷俩一起帮含珠出主意。少有女子不喜欢珠宝,含珠不好打扮,但看到精致的首饰也会喜欢,又有阿洵在旁边把她当仙女似的夸,童言天真更是哄人,心情多少好了些。

她只想挑根发簪的,楚倾非要她多挑两样,挑来挑去,最后整整添了一套。楚倾结账时,含珠瞥见一张千两的银票,还又加了几张百两的。

含珠忽然觉得受之有愧,楚倾送她的生辰礼,跟自家几代积攒的积蓄差不多了。

“走吧,咱们去望月楼。”楚倾心情愉悦地道,这点银子他岂会放在眼里,只要女儿想要,整座七巧楼他都愿意为女儿买下来。

云阳侯府的马车停在望月楼门前时,望月楼的一座雅间里,定王正在程钰旁边喋喋不休,“怀璧艳福不浅啊,我就知道,凝珠小小年纪就出落地水灵动人了,她姐姐肯定不会丑,没想到竟然如此国色天香。啧啧,不是我说你啊,赶紧把你那张冷脸收起来,她现在是楚倾的女儿,有家世有容貌,往后想娶她的人肯定不少,你不抓紧点,小心被人抢了去。”

程钰冷眼看他:“王爷再提一次她们的身份,以后我有任何秘密都不会再告诉你。”

定王一听他喊王爷,就知道这人是真生气了,尴尬笑笑,提起酒壶为他斟酒,“好好好,是二哥嘴欠,往后再也不说了,怀璧别气,二哥向你赔罪了!”

程钰胸口烦闷,接过酒杯一仰而尽。

两人喝了几杯,外面走廊里突然传来阿洵兴奋的声音,程钰看一眼旁边没有分辨出阿洵声音的定王,垂下眼帘,也没有往外看,只当不知她也来了。知道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在楚倾眼皮子底下去找她?

心里不痛快,不禁借酒消愁。

定王渐渐发现了他的异样,在程钰又去取酒壶时按住他手,疑道:“怕她误会你心仪旁人?”他那样逗江含珠,是因为肯定程钰会把礼物送她,如此江含珠收到她亲手挑的礼物,马上就会明白程钰的心上人是她,没想程钰不识趣,辜负了他一片好意。

程钰摇摇头,“我跟她只是明面上的表兄妹,你别总瞎猜,跟她没关系。”

定王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假话,想了想,问道:“你们府上又出事了?”

程钰垂眸,算是默认。

定王半信半疑,见程钰喝起来没完了,怕他醉酒难受,早早散了,不许他再喝。

此时红日已经落山了,程钰回头看看望月楼,料到楚倾肯定早领着他们姐弟回去了。他苦笑,同定王告辞后,走到自家马车前,上车时,陈朔低声回道:“二爷,东西放里面了。”

程钰顿了顿,进了马车。

窄榻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首饰匣,程钰歪靠在车壁上,慢慢地打开匣子。

里面是那根红宝石雕刻的牡丹花步摇,层层花瓣纤细精致,宛如真花。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她,娇娇弱弱的,花朵一般美丽又脆弱,让他总忍不住想照顾她,护着她。

他伸出手,沿着那繁复的花瓣纹络细细摩挲,目光痴迷。

~

莲院。

含珠迟迟无法入睡,大概是心里烦躁,总觉得床上闷热,索性悄悄下了床,点一盏小灯,取了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看。

翻了几页,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告诉自己不去想他,偏偏总是忍不住,会想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会想他会怎么与她相处。

就那么喜欢他吗?明明他做过很多欺负她的事,胁迫妹妹,又逼她来这里假扮旁人的女儿。

可他也救了她,帮她逃离了虚伪的知县,将她从汹涌江水中救了上来,还背她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一会儿是那些她想忘忘不了的回忆,一会儿是今日定王说的话……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扣窗声。

含珠吃了一惊,紧接着听到熟悉的低沉声音,“是我。”

是他。

怎么又来了?

压下心头各种复杂情绪,含珠轻步走到窗边,抿抿唇,细声问:“有事?”

程钰看着窗上她微微晃动的影,想到她不知静坐了多久,皱眉问:“怎么还没睡?”

听起来是责怪,又有种只能意会的关心。

含珠攥了攥袖口,她睡不睡与他有什么关系?

幸好没睡,真睡了,他是不是又要闯进她的闺房?

瞅瞅身上的单薄睡衣,含珠稍微冷了声音,扭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看不见她的人,只能听她的声音,因为夜里太.安静,短短两句话,他好像也猜到了她的心情,是因为他又跑过来不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