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知道女儿是不好意思穿给他看,却也顺着女儿的话道:“宫里没事,正好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走,爹爹领你们去看看。”将阿洵放到地上站了起来,熟练地牵住小家伙的手。

含珠没料到是这事,眼看父子俩已经往门外走了,她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第108章

楚倾嫁女儿,准备的当然是一百零八抬嫁妆,其中两成是从小周氏当时带过来的嫁妆里分出来的。当时小周氏也带了一百零八抬,但周家势微,为准备大周氏的嫁妆都把压箱底的好东西翻出来了,送嫁小周氏时更凑不出多少好货色,楚倾是瞧不上的,若不是必须从母亲的嫁妆分出点意思意思,他根本都不想用妻子的嫁妆。

这些嫁妆摆满了五间屋子,楚倾拿着单子一一指给女儿看,从床柜装妆匣到茶具瓷器,从绫罗绸缎到胭脂水粉,样样俱全,其中还有两箱金锭子,一箱千两,合起来相当于两万两银票。

“好多金子啊。”阿洵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元宝,稀罕地蹲在箱子边上摸。

楚倾哈哈笑,低头问他:“这都是给姐姐的,阿洵舍得不?”

阿洵不懂爹爹为何这样问,也没想跟姐姐要,他仰头跟爹爹要,“那我的呢?”姐姐有他应该也有吧?

楚倾摸摸他脑袋,故意道:“阿洵没有,姐姐是姑娘,不能抛头露面,没法自己赚钱,所以爹爹送金子给姐姐,免得她到了你表哥家因为没钱被人欺负。阿洵不一样,你是男的,将来跟爹爹一样当将军立战功,皇上就会赏你很多金银了,这些就是爹爹自己挣的。”

阿洵懂事地点头,“那我也自己挣。”

含珠在一旁笑着听他们父子俩瞎扯,目光扫过满屋子嫁妆,心里只有四个字。

受之有愧。

楚倾关心她,她可以通过孝顺他还回去,可这些身外之物,如无意外,恐怕就要跟着她一辈子了。楚倾在一天,她没理由还回来,等楚倾不在的时候,阿洵当家,除非她说出实情,恐怕也没理由归还。

这不是百两千两的东西,这一整套嫁妆合起来,包括那些繁华地段的铺子京郊的大片田地,含珠都不敢算。

含珠不是贪心的人,相反她很心虚,心虚地为此上了火,看完嫁妆隔了一天,早上起来时发现嘴角起了一个小火泡。

算不上大事,但姑娘家容貌重要,那是一点都不能轻视的,司嬷嬷马上派人去请郎中,记下了一张清热败火的饮食单子。楚倾天没亮就去上朝了,黄昏回来跟女儿一起用饭,才发现女儿嘴角多了个小红泡,远远瞧着还挺可爱。

“怎么起泡了?”他好笑地问。

“姐姐上火了!”阿洵跑到爹爹身边,回头看姐姐,笑嘻嘻的,也觉得起泡好玩。

含珠瞪了小家伙一眼,坐在楚倾右下首道:“我也不知怎么弄的,早上一醒就这样了。”

楚倾想了想,女儿想早点嫁出去,他答应了,眼看再过四个多月就嫁了,女儿不可能还嫌嫁的晚,莫非是嫌时间过得太快,舍不得家里了?

“是不是舍不得爹爹跟弟弟了?”楚倾佯装打趣地问。

含珠正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楚倾这样说,她就顺势点点头。

女儿终于舍不得他了,楚倾心里十分舒坦,装模作样安抚了几句,“没事,咱们两家离得近,菡菡想家了尽管回来,不用管旁人说不说闲话,那些说闲话的都是嫉妒你。”凭什么女儿嫁出去了就不能常回娘家?他都打算好了,每个月至少接女儿回家过两天,理由都是现成的,儿子太小,想姐姐。

他又霸道,每次看楚倾一副天底下他最大的样子,含珠总忍不住想笑,暂且也就将嫁妆的事抛到一旁。饮食上精心调理着,很快火泡就下去了,嘴角恢复如初。

入了秋,风一日比一日凉,九月里定王迎娶户部尚书萧府嫡女萧彤为妃,京城很是热闹了一场,而在这热闹里,云阳侯府三房的楚淮楚蓉兄妹与二房的楚泓楚蔓兄妹先后出了孝,到了十月二十八静王府来送聘礼这日,楚家处处喜气洋洋。

程钰来送聘礼,楚家的男客们在前院看他,女客们都围在后院看聘礼。

含珠一身红衣羞涩地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喧哗,想到越来越近的婚期,又甜蜜又紧张。

楚蔷楚蓉楚蔓三个妹妹在屋里陪她,楚蔷知道含珠与程钰早就互相喜欢了,真心为她高兴。楚蓉记性好,将外面的聘礼一样样说给含珠听,轻快的声音为屋里添了许多喜气。已经十三岁的楚蔓虽然穿了一身明艳的红裙子,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垂着眼帘站在那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在楚蓉提到稀罕东西时,她眼睫才会颤颤,轻轻咬唇,有些羡慕的意思。

下了聘,接下来一个月好像过的特别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五,大婚的前一日。

方氏一家过来添箱。

“这是你嘉表哥托人送过来的,”方氏将一个小木匣子递给含珠,“说是他在法门寺替你求的,那里的菩萨极为灵验,也算是你表哥的一份心意吧。”话里颇多感慨。

含珠心情复杂地接过,发现匣子里放了两个香囊,看香囊上的绣案,便知里面分别装了平安符送子符,真是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祝福了。

“嘉表哥可说他何时回来?”收好礼物,含珠有些内疚地问。周文嘉是因为她才避去西北的,少年郎背井离乡孤身在外,在那边过得肯定不是滋味儿,方氏思念儿子,更不可能好受,换个人,多半会迁怒她。

方氏摸了摸她背后长发,慈爱笑道:“说是明年可能回来一趟,你不用替他担心,他过得可好了,没人管他,无拘无束的不定多逍遥。”所以才狠心常年不归家,个臭小子。

含珠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柔声劝慰了几句。

方氏是舅母,明早还要在这边忙活,所以今晚她与凝珠就在侯府歇下了。楚倾虽然还想再叮嘱叮嘱女儿,但姑娘出嫁,有些事情是他一个大男人没法教的,只能将最后一晚陪女儿的时间让给了孩子舅母。

含珠第一次出嫁,什么都不懂,用过晚饭,见方氏将如意四喜打发走了,坐到床上唤她过去,要嘱咐她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她就乖乖去了。

“含珠,你母亲早逝,今晚这些只能由舅母教你,你别跟舅母害羞啊。”方氏亲昵地将小姑娘搂到怀里,轻声唤她的真名,“你跟怀璧能走到一块儿,舅母真的很高兴,回头想想,你们能遇见,便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缘分,让你们这对儿可怜的孩子互相疼着对方。其实吧,别看怀璧出身比你高,这桩婚事真的是他高攀了你的,你这样好的姑娘……”

“舅母,您别这样说。”含珠靠在方氏慈母般的怀里,由衷地道,“他对我好,我,我喜欢他,谁也没有高攀谁,您再那样说,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小姑娘体贴会疼人,方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了,“好好好,舅母不把你当外人,那咱们说点别的。明日你与怀璧就要洞.房花烛了,怀璧屋里没有人,愣头青一个,有些事情恐怕还得你帮着他……”

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含珠的脸一下子红了,立即逃出方氏怀里,埋到被子里不要听。方氏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知道她耳朵捂得再紧也听得见,就凑到含珠耳边捡紧要的都说了,末了道:“舅母带了一本小册子来,给你压箱底用,明晚怀璧实在太笨,你们就翻出来,不用不好意思,夫妻间都这样。”

含珠又苦涩又庆幸,替程钰苦,替自己庆幸躲过了一劫。

方氏传完经就走了,凝珠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这会儿兴奋地冲了进来,今晚她要跟姐姐睡的。

“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小丫头好奇地问。

含珠刚从床上站起来,摸摸脸,熟练地糊弄妹妹,“刚刚舅母挠我痒痒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姐姐唤如意她们备水,咱们洗洗歇下了。”好久没有跟妹妹一起睡觉了,她还挺怀念的。

她话题转得快,凝珠没有刨根问底,姐妹俩一边洗漱一边说笑,轻声细语的特别好听。吹了灯,凝珠抱住姐姐,靠在她肩窝同她说话,“姐姐,你喜欢姐夫吗?”

含珠一手无意识地摩挲妹妹柔软的长发,声音轻柔,“喜欢啊,喜欢他才要嫁给他。”怕妹妹担心,她实话实说道,况且跟亲妹妹,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含珠也不会不好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姐夫的?”凝珠好奇地问。京城这些人里,她最怕的是楚倾,第二怕的就是程钰,若不是撞见过程钰特别温柔地哄阿洵,凝珠都不敢跟他说话。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但今晚含珠没有睡意,就耐心地讲给妹妹听。

姐姐声音最温柔,凝珠开始听得很认真,渐渐地就困了,眼皮开始打架。

含珠察觉到了,替妹妹盖好被子,“睡吧,妹妹喜欢听,以后姐姐再给你讲。”

凝珠困倦地点头。

就在含珠以为妹妹睡着了时,小丫头突然往她这边拱了拱,抱住她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你要好好的,嫁过去跟姐夫都好好的,早点给我生个小外甥……”

含珠不知为何就哭了。

“嗯,姐姐会好好跟姐夫过的。”

她跟妹妹走到今天不容易,她一定会努力将日子过得更好,照顾好他,也继续照顾妹妹。

☆、第109章

腊月天短,亮得晚黑得早,卯正时分外面依然黑漆漆的,阿洵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突然一双冰凉的大手贴上了他的脸。

阿洵小脸顿时皱了起来,扭头往被窝里缩,但那手一直追着他,阿洵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爹爹俊美的脸庞。小家伙不想起来,一边继续往里钻一边小声撒娇,“我今天不练武,爹爹让我多睡儿……”练武一点都不好玩,天天都不许他睡懒觉,他早不想练了。

楚倾笑着挠了挠他咯吱窝,“姐姐今天出嫁了,阿洵再睡,等你醒了,你姐姐已经到你表哥家了。”臭小子,昨晚临睡前谁再三提醒他早点叫他起来的?

阿洵眨眨眼睛,记起姐姐今日要嫁人了,一下子就醒了,着急地往外钻,“我要去找姐姐!”

楚倾把儿子早就温好的衣服递给他,让他自己穿,女儿可以娇养,儿子不能一直惯着他。阿洵这一年都是自己穿衣服的,三两下就穿好了,外面丫鬟热水也都备好了,洗漱过后,蹬蹬蹬往莲院那边跑。

楚倾站在门口目送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莲院,含珠嫁衣都穿好了,这会儿正在绞面,听到阿洵喊姐姐,含珠刚动了动嘴,替她绞面的嬷嬷含糊不清的呜呜了两声,她嘴里咬着线说不清楚,一旁司嬷嬷笑着劝道:“姑娘别急,一会儿还有功夫同世子说话呢。”

含珠便乖乖地仰着头,闭着眼睛忍受脸上轻微的疼。

凝珠也在一旁,替姐姐应了阿洵一声,还出去接了,然后牵着阿洵回到姐姐身边,告诉他姐姐现在不能说话,又解释姐姐在做什么。

阿洵好奇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姐姐美丽的脸庞,“哪有汗毛啊,我怎么没看见?”

含珠嘴角翘了起来,凝珠笑着蹲下去,指着自己的脸示意小家伙看。

阿洵好不容易才在她脸上找到了所谓的汗毛,他不懂,“为啥要弄掉啊?”

“这叫别开生面,”方氏笑着解释道,“姐姐绞了面,跟表哥就会越过越好了,而且姐姐绞了面更好看了,阿洵你说是不是?”

阿洵瞅瞅姐姐,他很少看到姐姐穿这样红的衣裳,大红嫁衣像火一样,姐姐的脸更白净了,眉毛也更黑了,嘴唇更红了。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忘了回大人的话,朝姐姐走了过去。姐姐前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嬷嬷,阿洵没有去捣乱,而是绕到姐姐身后,小手捧起姐姐如瀑的长发轻轻地摸,“姐姐是新娘子了,真好看,我也要跟姐姐嫁到表哥家去住。”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只有含珠,感受着男娃轻柔的动作,眼睛发酸。

没嫁的时候只想着快点嫁过去,做他的妻子,今日要嫁了,她却开始舍不得。在杭州时,父亲常年吃药,又因为思念母亲,一年到头很少真正的笑,笑了也是为了哄她与妹妹开心,后来更是去了。到了京城,她虽然害怕楚倾,却在楚家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亲情。她多了一个父亲,这人会哄她笑也会跟她闹别扭,还会跟女儿撒娇。她多了一个弟弟,一个把她看成最重要的人的弟弟,凡事都听她话的弟弟,也多了楚渊楚蔷等堂兄弟姐妹,那种热闹,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可以说,她有两个家,两个家各有各的好,无从比较,现在她又要离开第二个家了,以后再不会有个男娃每天跑过来找她,各种天真撒娇……

“好了,姑娘可以睁开眼睛啦。”绞面嬷嬷忙完了,笑着道。

阿洵立即绕到了姐姐前头,扑在姐姐身上仰头看。

含珠睁开眼睛。

那杏眼里泪光浮动,眼圈微微泛红,如滴露的桃花,美得出尘,看得方氏等人都是一愣。

“姐姐真好看。”阿洵喃喃地道。

含珠垂眸看他,一双泪疙瘩就滚落了下来,阿洵急了,举起小手帮姐姐擦泪,“姐姐是不是很疼?”他都看见了,嬷嬷那样弄的时候,姐姐皱了好几下眉毛。认定姐姐是疼哭的,阿洵撇撇嘴,回头瞪了那嬷嬷一眼,这一瞪,俨然一个孩童样的楚倾。

方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见绞面嬷嬷尴尬里又带着一分害怕,伸手弹了小外甥一个爆栗,“竟然会瞪人了,真想瞪,以后好好帮着你姐姐,谁真欺负她了你再去给你姐姐撑腰,李嬷嬷这是为了让你姐姐更好看的,不算欺负,不信你问问姐姐。”

阿洵马上看向姐姐。

含珠只掉了一串泪珠,主要还是因为疼的,但她不能说实话啊,低头亲了不愿让姐姐受一点委屈的男娃一口,“李嬷嬷没欺负姐姐,姐姐哭是因为舍不得阿洵了。”

阿洵声音瞬间就软了下去,咧嘴朝姐姐笑,“大哥说了,他带我一起将姐姐送到表哥家里,然后他自己回来,我跟姐姐表哥一起住。”

含珠忍着心酸点点头,没有告诉弟弟实话,等他睡着了,肯定又会被楚渊抱回侯府的。

姐弟俩亲昵了会儿,全福人开始催了,方氏便把阿洵牵走,一起看含珠上妆。

“楚姑娘真美,瞧瞧这脸,细嫩嫩的,都不用再涂脂粉了,新姑爷真是有福气。”

“是啊是啊,要不怀璧怎么早早就惦记上了,还一直瞒着我,害我白操了那么多心。”

含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亲人们的夸赞与打趣,想象程钰看到她的情形,俏脸越来越红。

心里紧张,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快了,这边含珠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喜庆的锣鼓敲打声。

新郎来迎亲了。

“快把凤冠戴上,盖头呢,都赶紧拿过来!”全福人扬声张罗,很快一顶盖头就遮住了含珠的视线。

但新郎想接走新娘可没那么容易,听说前面很热闹,凝珠兴奋地拉着阿洵过去看。

确实很热闹,侯府正门,楚倾让人在门梁上挂了一对儿鸳鸯玉佩,前后隔了一掌的距离,从正面看简直就像是只挂了一个,再命程钰站在一丈之外拉弓,一箭双雕射落两枚玉佩,还得在玉佩落地前接住,否则就不许他进门。

“楚将军这也太刁难人了吧?”陪程钰来迎亲的定王大声抱不平,“怀璧箭术绝对没问题,可门口才多高,怀璧就是再多长两条腿也赶不上啊。”

他身后的神弩卫的侍卫们跟着起哄。

侯府正门前,楚渊领着楚淮楚泓拦着,神情冷淡,“二叔并非不讲理之人,他自己做到的,才摆出来考验女婿。程大人若是觉得自己做不到,那就请回吧,我们楚家不要无能的女婿。”

话音一落,楚家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定王一脸为难地拍拍程钰肩膀,故意劝道:“怀璧行不行?要不咱们走了,这明摆着欺负人呢,你一表人才,错过这家,还怕娶不到别的?”

大喜的日子,程钰都不屑于瞪他,直接朝楚家拿箭的侍卫伸手,那侍卫不缓不急地走上前,将手中弓箭递给他。程钰接过来,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定王等人识趣地让开地方给他施展,楚渊看他一眼,也领着人散开了,将整个门口都留给他。

程钰试了试手里的长弓,再看看门梁上悬挂的玉佩,笑了笑,做了一个让众人都吸气的动作。他非但没有尽量靠前,反而朝侯府对面走了过去,一直到前面府邸的门前,才停了下来。

看着对面一身大红喜袍的男人,楚渊微微眯了眯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程钰,想看看他到底有何手段,竟敢如此狂妄。

程钰心无旁骛,拉弓引箭,清冷脸庞平静从容,弓满箭稳,铮的一声利箭脱弦,转眼就飞了出去。众人齐齐转过脖子,却见那两枚玉佩还好好的挂在门梁上,只在轻轻地晃,想来是被利箭带起的风势吹动的。

定王等人面面相觑,个个鸦雀无声。这,这好像有点丢人啊……

楚家那边前来拦亲的人群里却爆出哈哈大笑,只有楚渊,抬头看那系着玉佩的红绳,目光一紧。

在众人或惋惜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中,程钰从容不迫地走到侯府门前,站定后,仰头看一双玉佩,某一时刻,他伸出手,于是众人就见两枚鸳鸯玉佩忽的落了下来,被那只白皙的手轻而易举接住。

“啊,我知道了!”一片吸气声里,楚淮突然大声叫了出来,指着头顶残留的红绳道:“程大人故意让箭擦着红绳而过,只要掌握好分寸,藕断丝连的红绳便坚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玉佩拉断的!”

众人再看那剩下的一截绳头,断得参差不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也太考究眼力了,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一箭射中两根绳子已属不易,还要故意射偏留下那么几根藕断丝连的线头,同时确保玉佩的重量能将其拉断,这,这是人能办到的吗?

想明白了程钰这一箭露出来的神技,无论是新郎这边的,还是新娘那边的陪客,都大声喝彩起来。楚倾是武将,他底下的人也是铁骨铮铮的将士居多,最敬重的就是强者,至少在这些人看来,就凭这一手好箭法,程钰是完全配得起楚家女婿这个名头的。

程钰此时才露出个淡淡的笑,收好玉佩,朝楚渊拱了拱手,“那我这就进去了?”

男人神采飞扬,自信张狂,楚渊却无话可说,平静地让开了地方。

☆、第110章

程钰射落了鸳鸯玉佩,直接就领着人往莲院那边去了,到了月亮门前定王等人被拦住,只许程钰自己过去。

过了楚家男人们那一关,想看到新娘子,还得通过女眷们的考验。

楚蔷楚蓉是大姑娘了,不好出头,就让凝珠阿洵端了一个托盘去莲院门口,让程钰从五个香囊里挑出含珠亲手绣的两个,都挑对了才能放进来。

“表哥,你快挑,舅母说你挑不出来就不许我喊你姐夫。”小孩子贪玩,阿洵这会儿也不向着表哥了,靠在凝珠身上坏坏地道。凝珠看看准姐夫,许是男人脸上带着笑,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举起托盘催他挑。

这两个都是她最看重的人,奉命来刁难他,程钰却笑得更明朗了,弯腰仔细瞧,见香囊上绣的都是双鸳鸯,线色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针法,他神色凝重了些,但也没用多久就挑了一对儿出来。

阿洵忘性大,忘了是不是那两个了,仰头看凝珠,凝珠一脸惊讶,“表哥怎么看出来的?”

程钰顺手将香囊藏到怀里,低声朝小姨子道:“你姐姐绣的最好看。”

凝珠扑哧就笑了。

程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很是期待地道:“喊姐夫?”

阿洵嘴甜,马上就喊了,凝珠杏眼转了转,牵着阿洵往里跑,“表哥还得再过两关呢!”

程钰笑笑,大步追了上去。

第二关是在堂屋门口,如意端了笔墨纸砚出来,四喜在一旁解释道:“我家姑娘提了三个字做上联,表公子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写好下联,奴婢拿进去给姑娘看,姑娘点头了,就算表公子过关。”

声音传到内室,含珠红了脸,这是楚蓉想出来的歪法子,还逼她写个难的,不能故意放水。

身后是楚蓉楚蔷坏坏的笑,含珠攥了攥手,也不知他能否对上来。正替他着急,四喜进来了,楚蓉几人抢着要看,四喜护得劳劳的,“表公子说了,只能给姑娘看。”有方氏大夫人帮忙劝阻,楚蓉不再闹,放了她过去。

四喜将纸条递到了盖头底下。

含珠一手拿着红玉苹果,一手打开纸条,就见她亲手题的“雨滂沱”旁边,多了熟悉的刚劲字迹,“背媳妇。”

含珠慌得将纸条收到了袖袋里,这人,这人怎么如此大胆?不伦不类的,他怎么好意思写?

“怀璧对的还行不?”方氏笑着问,“行含丫头就点点头吧。”闹归闹,别耽误了吉时。

含珠脸热热的,轻轻颔首。

程钰马上就被带到了内室门口,这回是让他对新娘子说声好听的,新娘子应了便可以进去接了。

没人提醒他会有这么多花样,好在不是什么难事,程钰看着眼前的大红门帘,想象她羞答答的模样,一开口话里都带了笑,“含含,我来接你了。”

声音清朗,更有无法描绘的温柔。

屋里头,楚蔷楚蓉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方氏头回听外甥说这种甜蜜话,莫名地替外甥脸红,而新娘子早已羞红了脸,全福人提醒了好几声,才从那腻死人的甜蜜里醒了过来,羞羞应了声。

得了许可,新郎进屋。

一屋子人,女眷们忙着一睹新郎官的风采,看见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程钰,眼睛都有点不够使了,程钰却没看她们,直接走到被盖头遮掩了容貌的妻子面前,将手里的红绸塞了过去。

含珠看着眼前男人的红袍黑靴,轻轻抓住,然后被他牵着一步步往外走。

耳边是阿洵兴奋的声音,告诉表哥他也要嫁过去,是他笑着应好,再教阿洵改口喊姐夫,是妹妹偷偷的笑声,无忧无虑。那一瞬,含珠仿佛像是进了梦,又像是跟他一起飘在云上。

她满心欢喜,正院堂屋里,看着程钰美滋滋牵着女儿走了过来,楚倾心里酸溜溜的。旁人家嫁女儿父亲都会告诫女儿嫁过去好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楚倾才不管客人怎么想,劈头盖脸威胁了程钰一顿,“菡菡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死乞白赖非要抢去的,今日我就警告你,婚后你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立马接她回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她!”

他这一吼,屋里屋外看热闹的都唬住了,阿洵许久没看到爹爹生这样大的气,更是害怕地抱住了姐姐。旁人或震惊或是无奈好笑,含珠却陡然落泪,楚倾欠楚菡的,可她欠楚倾的,欠他一个真相,欠他这份护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