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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白素贞。”

府尹大人一拍惊堂木,众衙役齐喊“威武”,所有观众、证人、耆老都安静下来,堂下“哗啷哗啷”一阵铁链拖地声,带着重镣的白素贞被压上堂。法海作为陪审之一,在主座下给他弄了个旁座协同堂审。白素贞没找状师,而是由她自家相公许仙出马。

这让无数熟悉许仙的人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温和到有点懦弱的家伙,什么时候去当状师了?

许仙对议论置若罔闻。偶尔发现的南极仙草社阴谋,让他极其愤怒,可是又没什么证据来告官,他心里憋着一团火,正好在公堂上发泄。

证人叫杨安全,三十来岁年纪,是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汉子。王押司和顾难得早被钱不二通了消息,知道此人是三才会派来的,只是瞒着府尹大人。许仙有秀才功名,上堂不必下跪,杨安全白丁一个,上堂被命跪下。

只见府尹大人又一拍惊堂木,对证人说:“杨安全,是你首告白素贞下毒戕害临安百姓?”

杨安全向上扣头,说:“禀大人,正是如此。小人亲眼得见,那白素贞化作白蛇模样,咬伤多名路人令其中毒,致使疫病横行。小人首告那日便说了,这是我亲眼所见,小人眼须不是瞎的,必不会看错。若是乱讲,请愿挨一千板子。”

看热闹众人见杨安全说得滑稽,齐声哄堂大笑。

府尹大人点点头,对法海说:“禅师,下面你来问吧。”

法海问道:“杨安全,你把事情过程给我说说看。”

杨安全答声是,开始回忆案情:“那一日我在街上闲逛,看到个白衣女子长得甚是标志,便在后面跟着,一直跟进了保安堂……”说到这里,杨安全一指白素贞,说:“就是这女子。”

法海见杨安全说话流里流气,情形又如此不堪,皱皱眉头。

杨安全继续说:“小人跟周围一打听,听卖炊饼的黄十八说这女子是个白蛇精,我就知道她必不是好东西,于是没事就去保安堂门口张望张望,看她能干什么坏事。五月初四端午前一天,我夜里从城隍庙出来……”

“等下,”许仙打断他话头,问道:“你大半夜不在家呆着,去城隍庙做什么?”

杨安全脖子一梗,挺直腰板说:“那天晚上在城隍庙有个大局,我在那赌了一晚上钱。”

许仙冷笑一声,没再说话,堂外又是一片哄笑,府尹大人连拍惊堂木让众人安静。

那杨安全见众人哄笑,反倒觉得有了精神,继续说:“那夜我输惨了,裤子差点输掉,就想着去哪里找点什么值钱东西来卖,好去翻本。我走着走着,就到了保安堂,只见他家大门开条缝,白素贞从里面出来了。我突然想起,这白素贞是个妖怪,大半夜不睡觉在街上鬼鬼祟祟,想必干不了什么好事……”

“你说人家大半夜不睡觉在街上鬼鬼祟祟,你不也一样?”

堂下听众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又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衙役们连忙弹压要他们安静。

杨安全回头朝着堂下说:“我要不是大半夜不会睡觉,又怎么会发现这般惊天阴谋?”然后转过头,继续讲:“我就偷偷跟着她,不远不近的,不让她发现。这小娘子腰身真是不错,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跟柳条似的……那个戏文里怎么说来着?风摆荷叶,雨润芭蕉。那小腰,可比德庆班的粉头小翠红还好看。哎,我就跟着看,你说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小妖精儿肯跟我做媳妇呢?我一路就想这事……”

“此人就是个市井无赖,竟然要他来做证人,真是可笑。”许仙在一旁不急也不气,慢悠悠插了一句。

“住口住口!”府尹大人也觉得杨安全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敲惊堂木制止,说:“说和案情有关的。”

“是是,我就描述下当时我的心情。”杨安全继续说:“我就一直跟着呗,走到鸡鸣巷时,突然打巷子黑影里跳出个男子。俩人躲到墙角开始说话,我没听清俩人在讲什么,好像是在说情话,那男子叫王三,是翠香楼的厨子。我想,那白素贞是个有妇之夫,夜里出来做这等不堪之事,若是我跳出来捉奸,想必能讹个十两八两的。就在此时,那白素贞突然张口,咬在男子脖子上吸血……”

许仙说:“你等下,你说我家娘子一口咬在王三脖子上吸血?”

“正是!”杨安全说:“我亲眼得见,这白素贞吸得‘滋滋’直响,可知是吸美了。”

许仙说:“你确定是脖子?”

杨安全说:“正是,我亲眼得见啊,就是脖子。”

许仙对府尹大人一拱手说:“府尹大人,我想请贵府仵作上堂作证。”

府尹当即命仵作上堂。许仙问仵作:“仵作,你说说,王三的伤势是怎么样的吧。”

“是,”仵作说:“王三的尸身在前额有一处剑伤,屁股上有一排牙印,他处并无明显伤痕。”

杨安全听了连忙说:“我记错了,白素贞咬的不是王三脖子,是屁股,他咬了王三的屁股吸血!”

这回府尹和法海都觉得杨安全实在不靠谱,堂上衙役、耆老和堂下观众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许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继续问杨安全:“你说你见过王三,我问你,他什么模样?身高几何?是胖是瘦?”

杨安全说:“天色太黑看不清脸,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府尹见过王二尸体,情知王二是个矮胖子,嘴里“啧”了一下。许仙知道府尹大人也有些不耐烦,自己已然十拿九稳可以让府尹判定自己胜诉,便假意说:“这说的倒是不错,王三是那么个样子。不过天色那么黑,想必你看不到他脸上的痦子……”

“有有有!”杨安全连忙说:“当然有,这个我看得清楚,他脸上好大个痦子,痦子上还有毛,那天月光极好,我看得清楚。”

“呵呵,”许仙打开折扇挡着嘴笑了两声,对着府尹说:“府尹大人,天下哪有瘦厨子?那王二身材矮胖,脸上却是极干净,并没有什么痦子。这杨安全是个市井流氓,所说所言并没有半点实话。”

杨安全向前跪走几步,对着府尹和法海说:“府尹大人,大和尚,小人所说句句事实,只是不过细节记不得了。您想想看,白素贞是个蛇妖,这妖怪还能有好的?这些年自从有妖怪在临安府定居,干过多少坏事,这次的疫情如此蹊跷,不是妖怪所为还能是什么?”

“小可不才好歹是个秀才,前日为了备这案子,特地借来最近十年临安府的刑狱记录抄录。”说到这里,许仙掏出一本早准备好的卷宗,对着堂上堂下扬了扬,翻开几页继续说:“卷宗里记载,最近十年临安府的杀人抢劫盗窃等重案七千四百三十二件,犯人为人的七千三百四十五件,犯人为妖怪的仅有八十七件。其中,妖怪犯案的案件十年前为二十五件,到去年只有区区八件,逐年递减。倒是寻常人犯案的案件,每年案发率相当平均。犯人为妖怪的八十七件案子,杀人案只有四件,其中两件为口角斗殴杀人,一件为谋杀亲夫,只有一件是作祟杀人。就这一件作祟杀人,犯妖还是收了寻常人的钱财,是替人寻仇。”

说罢,许仙走上几步,故意将卷宗交给法海,目露鄙夷之色,说:“大师请认真看看,妖怪是不是比寻常人更不堪呢?”

法海知道许仙是冲自己来的,自己是本次陪审,不好不接。堂下听众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起哄声。法海拿着卷宗,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性格内敛,平时寡言少语,现在被许仙抢白,自觉是一代名僧,也不愿和他争执,便随手翻了几页放在一边。

府尹见胜负已分,堂下群众都为许仙叫好,自己也有心出脱白素贞。于是问法海:“大师,您看这案子到这里可以结了吧?”

法海双手合十,说:“全凭府尹大人发落,小僧只是旁听。”

府尹点点头,乐得做顺水人情,他惊堂木一敲,摇头晃脑地宣判:“犯妇白素贞戕害临安城百姓一案,本系子虚乌有,荒唐至极。本官既为临安府尹,自然要有为民父母之心,无论人妖都是本官子女,岂有厚此薄彼之心?犯妇白素贞当堂释放,着本主许仙领回,其他在押妖怪,容本官一一甄别处置。原告杨安全,本是无耻流氓,首告一事纯属捣乱,着拉下去打四十大板,枷号三天——退堂。”

府尹大人说完,拍拍屁股去了后堂,王押司知道这祸事都是自己走嘴引起的,见许仙官司赢了,怕他们来怪自己,也赶紧跟着跑了。杨安全被拉下去打板子,三才会早就上下疏通好,轻轻打了几板子便放回家领做假证的银子,枷号一事没人再提。

顾难得派人解去白素贞镣铐,许仙奔上前和妻子抱在一起,喜极而泣,顾难得连忙在旁边安慰。

堂上听案的耆老和衙役,还有堂下围观群众见案子断了,也各自散去。许仙见法海还在那里坐着,冷冷地说了句:“大师,案子都完了你还不走?是等着府尹大人请你吃素斋不成?”

法海站起来,瞟了眼还抱在一起的许仙和白素贞,一甩衣袖,飘然下堂离去。

“老婆啊,我们回家吧。”

“嗯!官人……我……我再也不变大蛇吓你了。”

许仙搂住白素贞,两人又哭了一通,然后双双回家。

这桩案子,许仙上堂前被顾难得反复嘱咐,隐去南极仙翁一事没提。他也知道府尹大人不想把事情搞大,多说无益。自己虽说觉得有些亏着心,好在妻子无罪释放,临安府的疫情基本也得到控制,事情的结局虽说差强人意,也还算不错。

他暗自在心里发誓,再不会离开自己妻子了。

第七章 保安堂许仙退礼金 净慈寺青蛇战巨魔

白素贞一案在临安城引起极大轰动,民众对临安府政策风向的转动有些摸不到头脑。前不久官府还四处出动捕捉毒化人和大妖怪,三才会的人也趁机兴风作浪打砸普通妖怪,一般民众都以为这是要把全城妖怪一网打尽。

公审这才过了半天,府尹大人又贴出新告示,这回的告示强调人妖和谐,宣扬凡是临安人,不敢你是人是妖,都是一家亲,不可相互攻击,破坏团结。民众糊涂,府尹大人可明白得很,之前他允许临安城闹得鸡飞狗跳有他的道理,现在安抚民心讲团结也有他的道理。

看告示的民众议论纷纷,满腹狐疑,忽听有人吆喝:“闪开闪开!”走来一队人,前面是两匹青色骡子开道,骡子上的人挥舞马鞭,在空中甩出“啪啪”的响声。拥挤的人群争相躲避,闪开条道路。顺着两头骡子开出的道路,十几个人抬着许多箱子随后紧随。有好事人从箱子上中间写有“仙”字的桃子徽章认出,这些都是钱塘南极仙草社的人。

“这是要去哪里啊?”有路人不解的问。

“还用说,当然是去保安堂。”方才认出仙字桃纹章的人甚是耳目灵通:“看着吧,八成又有好戏了。”

保安堂自从日前上板歇业后一直没有再开,但每天好戏不断。邻居们谁也猜不透保安堂招了什么事:先是昨天上百官府的人浩浩荡荡来抓白素贞,今天钱塘南极仙草社的人又浩浩荡荡送来那么多箱子。虽说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但光是看现在保安堂门口这些骡子、挑夫,不问可知是来送礼的,而且东西少不了。

这些人果然是来送礼的,礼物就一箱箱摆在保安堂大堂里,押队的仙草社管家,正拿着礼单介绍:“这五口箱子,每箱里是两封银子,五百两一封,五口箱子共纹银五千两。这两口箱子是八十匹彩绢和蜀锦,这里还有一张地契,是临安城东的六十亩好地,南极仙翁的一点私人意思。这里还有一口小匣子……”

说着,管家打开小匣子,呈给白素贞看,里面黄的是金钗子、白的是珍珠链子、绿的是翡翠镯子、红的是宝石戒指,满满当当装得都是珠宝首饰。管家笑嘻嘻地说:“昨日白娘子受苦了,这点小意思是仙翁慰问的,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白素贞看了小匣子里的东西,却不为所动:“仙翁如此厚意,我家官人何德何能收受?尊管来意可以直说。”

“许夫人明鉴,仙翁确有点小小要求。”管家又掏出一张带着火漆封的信封,交给白素贞:“只要这上面的些许事可以办到,这些东西都是仙翁白送你们的。”

白素贞打开信封上的火漆,取出信件粗略看了下,问道:“就是说,仙翁希望我们保安堂加入仙草社?”

“正是,”管家陪着笑着说:“我家仙翁很是欣赏许先生高才,希望保安堂能纳入我们钱塘南极仙草社的联盟中来,我家仙翁必然不会亏待。何况,保安堂还是你们的,我们并不取分毫,要的只是许先生可以与我仙草社共进退,这些财物不过是白白送与你们的,未来好处还多得很……”

没等白素贞回答,一直躲在后堂偷听的许仙忍不住跳出来,摇着头大叫:“不可不可!我许仙绝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仙翁的那些腌臜勾当,我不说出去已是昧着良心,如今怎么又来要污我清白?尊管送来的礼物都拿去,我许仙分毫不取,莫要脏了我保安堂的地!”

“许先生,我家仙翁也是一番好意……”

“住口住口!”许仙根本不想听管家说,抢着打断他话头,“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全都拿走!若是不走,我拿扫把轰你出去!”

说着,许仙真的抄起把扫把作势要打,白素贞连忙拦住他,对管家说:“尊管快去吧,这些东西我们断断是不收的,代我们拜谢仙翁美意。”

管家冷笑着让仆从将这些箱子抬走,对许仙、白素贞拱手说:“二位的意思小人明白了,小人回去必然禀告仙翁。许县先生,您如此这般不识抬举,以后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仙草社的一行人抬着箱子扬长而去。

“我的傻官人,”白素贞夺下许仙的扫把,“说好了你不出来,都由我出面搪塞,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见不得这些小人嘴脸。”许仙的气还没消,“他南极仙翁把我家害得还不够苦?差点把我家搞得家破人亡,又勾结官府害苦临安的百姓。更何况,我亲耳听到南极仙翁和三才会的钱不二说这场疫病就是他们搞起来的,这些人渣不顾别人死活,只图自己发财,今天送来这些钱财,根本就是为了封我的嘴,我又岂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唉……”白素贞叹气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咱家舅舅都帮他们说话,让咱不可随便乱说,可见这南极仙翁黑白两道道行都深得很。官人你性子太直,不可得罪这等小人。”

许仙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对了……”白素贞突然想起件事,“官人,你说过曾经偷听到是钱不二带人挖开了哪里才引出这场大疫来着?当时你说记不得,现在还是没想起来?”

“是啊,我当时就顾着生气,没太注意听。只是知道他们挖了哪里,也许是雷峰塔、白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实在记不得。”

“你啊!”白素贞无奈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下,说:“需要听清楚的什么都没听见,要你何用?”

“说到这里……”许仙忽然想起别的事,岔开话题:“你说小青现在在哪里呢?一直没她消息,这孩子也不说回来看看。”

“什么孩子啊,别看她爱玩爱闹,可比你大多了。”白素贞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

许仙这才想起,小青要比自己大好几百岁。这些年小青总是一副不懂事的小孩子模样,闹得许仙都忘记她真实岁数要大得多。

“许先生!”

保安堂的大门闯又进来一拨人,这拨人有五六个,来得风风火火,前面是个妇女,后面几个人抬着副担架,担架上搭着病人。

“许先生!您快看看吧,我男人……我男人突然就快不行了。”走在前面的妇女哭哭啼啼的说。

自从疫情发生后,保安堂已多日没有开业,门口挂了歇业的牌子。这群人不管外面额牌子直接闯进来,可知病人应该是相当危急。许仙叫白素贞帮忙横过几条板凳,让来人将担架放在板凳上。

“这是毒化了吗?”许仙一看躺在担架上病人隐隐发绿的脸,就知道是毒化初期的症状。

“不不,许大夫,您好好看看。”妇女说:“我男人肯定不是毒化了,他最近半个月都在家里呆着,并未跨出大门一步。都说这病要被毒化人咬了才会发作,我男人并未被咬过,怎么会被毒化?”

“咦?”许仙让白素贞回避,将那男子全身衣服褪去仔细检查,果然身上并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这就怪了!”许仙心中疑惑,“至今为止,所有得了毒化病的病人,都是被毒化人啃咬过的。看这病人确实没有被咬过的痕迹,听他妻子说,他最近也都没出过门,那又是如何被感染的?”

想到这里,许仙问那妇女:“你男人发病前在做什么?”

妇女呜咽着说:“今日天气炎热,我男人拉了张躺椅在院子里乘凉。他一直喊口渴,我给他打了一大碗凉水,他几口便喝完,又管我要了两碗。一口气喝完三碗,到中午时看着便不行了。”

许仙一惊,想道:“莫非……”他抬头看向白素贞,迎上去的是白娘子同样惊骇的眼神。

※※※

五代十国时,吴越国王钱弘俶看中西湖湖光山色,在西湖南岸的南屏山慧日峰下,为永明禅师建了永明禅院。

寺成之后,禅师在莲花洞诵经,竟引来天女散花。后来,钱弘俶听了永明禅院劝导,献出吴越国十三州土地归降宋朝,免去百姓多少兵火屠戮。宋朝皇帝是以对永明禅院青眼有加,赐名净慈寺,几次大兴土木建设殿宇楼阁,又钦赐大佛,使得净慈寺成了临安数一数二的大寺。

比净慈寺更出名的还有寺外的雷峰塔,这座塔也是钱弘俶所造,并在塔中存了佛螺髻发舍利的纯银阿育王塔,据说夜间经常可以看到塔顶存放舍利的房间生出熠熠毫光。

此时一阵青色旋风卷过,到净慈寺山门前停住,原地盘旋逐渐拉长,风中显出一名青衣少女。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身材窈窕纤细,头上梳着双髻。

这少女正是小青,她自从离开保安堂后,一直在西湖边游荡。她也有向人打听白素贞的消息,有人说白蛇妖被临安府正法了,也有人说白蛇妖被临安府放了。她有心去临安府衙打听,又怕遇到法海自己打不过,心情郁闷之下便在天上飞来飞去,任意降下青光,发现正落在净慈寺。

当——当——当——

寺内响起悠扬地钟声。小青忽然想起,南屏晚钟似乎是很有名的西湖名景,自己还从未来看过。只是,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这钟敲得似乎早了些。

“听说寺内有一尊铜铸卢舍那大佛,甚是灵验,不如去敬两炷香,求老佛爷保佑我姐姐化险为夷。”

想到这里,小青进了山门。她也不急着去烧香,背着手信步闲游看佛像。第一道山门内是哼哈二将,第二道是四大天王,第三道是韦陀尊者……小青一道道门看着进去,这寺院果然不愧是皇家寺院,几道门相距甚远,每道门内的神像个个都是威风异常,神采奕奕。

当——当——当——

钟声还在响着,小青觉得奇怪的是,她一连进了三道山门,居然没见到一个和尚,真是鬼影也没一个。心里暗暗想,这些秃驴都是些懒货,大概躲到什么地方去偷偷吃肉喝酒了吧?

当——当——当——

越向内走,钟声越是响亮浑厚。走到钟楼前,小青抬头看时,被吓一跳,原来偌大的钟楼上竟然空空如也,留着挂铜钟的巨大钟梁横在那里,钟却不知所踪。看钟楼的恢弘气势,只怕那大钟至少重达万斤以上,没有几百个人,只怕根本驮不走。

小青在寺里查看一番,从大雄宝殿到文殊普贤诸院,竟然都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一个僧人。许多殿中地上摆着木鱼、蒲团和经卷,人好像并没有走太久的样子。

当——当——当——

钟声还在响着,小青辨别方向,声音是从五百罗汉堂方向传来的。

这五百罗汉堂乃是先帝所钦建,殿中有五百座真人大小、栩栩如生的泥胎贴金罗汉像,是净慈寺的著名所在。小青听着钟声是从罗汉堂里传来,觉得事情必不一般,伸手从发后抽出青色宝剑,慢慢走到门口。

由于要装下五百尊真人大小的罗汉,罗汉堂的屋宇建得广大,足够容纳几千人。从门口看进去,一排排金灿灿的罗汉金身像,整齐排列其中,有仰天长叹的、有手拿钵盂的、有手捻长眉的,每尊都神态各异。小青没空观赏罗汉,踮起脚尖履着钟声,朝堂内寻去。

当——当——当——

钟声震耳欲聋,小青躲在一组罗汉像后面,从两个罗汉中间的缝隙偷偷观看。

只见罗汉堂中间有块空场,聚集着上百僧人,既有白眉白须身披袈裟的老僧,也有穿着青色僧衣的小沙弥。这些僧人面色发绿,发出“哞哞”的低吼,有的嘴里流出黄色粘稠液体,晃悠悠的包围着一口大钟,分明都变成了毒化人。众僧人中,有个身高两丈多的绿色巨人,身材极其魁梧,身体外似乎包裹着石头一般坚硬,他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正在一下一下的砸大钟。巨人的一对拳头如两个箩筐相仿,每砸一下大钟,大钟都发出“当——当——当——”的巨响,如同在用巨大重锤敲击。

大钟看起来不下万斤,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看来正是前院钟楼上的大钟,大钟在巨人敲击下,已经有了裂纹。看来是有人将大钟挪过来罩住什么,毒化人无法挪开大钟,才召唤来巨人砸钟。

小青睁大了眼,她和毒化人交过手,却从没见过那么多的毒化人聚集在一起。

“净慈寺的僧人看来都变成毒化人了,可怎么会有那么多?还有,中间那个巨人是什么怪物?看他敲击大钟的样子,下面不知有什么重要东西。”

小青知道那些毒化人并没有多厉害,虽说力气大,但脑子并不好用,动作缓慢。只有中间砸钟的巨人不知底细,看动作只怕也不弱,首先要设法干掉他。

拿定主意,小青拿起宝剑,对准那巨人。

巨人专心砸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暗算他。眼前的大钟出现好几条裂纹,眼看再砸几下就要碎成几块。它将双拳高高举过头顶,一声巨吼,准备给大钟最后一击。只见细长的青光闪过,他的双眼和鼻梁刹那像被针线贯穿,绿色血液从被戳破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喔!”巨人惨叫一声,双手捂住双眼,跪倒在地。

青光刺瞎巨人双眼后,盘旋半圈,飞到半空中变成一把青色宝剑。只见又是一道青光从罗汉像群中跃起,小青在半空中接住宝剑。

毒化人们见有人出现,纷纷离开大钟,朝着小青涌来。小青看罗汉堂空间狭窄,不利战斗,降落在地面后抬手斩杀了几个走在前面的毒化人,然后且战且退,几个凌空后空翻越过罗汉像群,稳稳落在大门外。

毒化人们见小青跑出去了,拥挤着也朝门外走。十几个身材高大的毒化僧人走得快,紧跟着追到大门外,朝仗剑站在庭院中的小青扑去。

小青见走在最前面的三个毒化人离得近了,临空跃起,放他们扑空,剑如闪电,“噗噗噗”从后脑将他们的头扎穿,三个毒化人应声而倒,脑头的剑孔流出绿色液体。旁边又有一个毒化人朝小青扑来,张嘴要咬,小青挥剑将他双手斩断,又飞起一脚,将他的头从脖子上踹飞出几丈远。后面几个毒化人接连扑来,小青灵活的躲过他们的攻击,抽空就是致命一击,剑剑直插要害,毒化人个个应声而倒。

一连捅翻十几个毒化人,后面的上百人也鱼贯而出,蜂拥扑向小青。

小青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仗剑冲过去,不到一刻钟,左劈右杀又砍倒二十人,身上斑斑点点都溅上了绿色血液。剩下的毒化人并不畏惧生死,竟然将小青围了好几层,小青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了。

见毒化人的包围越缩越小,七八个敌人伸着手,从四面扑过来。小青念句口诀,祭起宝剑,在她身体周围快速旋转,形成一阵高达数丈的青色刃风。这是她修炼五百年的绝学“纡青刃”,靠近的毒化人轻者被消去手脚,重者身体被砍成几段,小青站在刃风中间,毒化人并不能伤到她分毫。

“噢!”

只听一声断吼,被戳瞎双眼,还流着绿色血液的巨人,扛着根巨大的木柱站在百步外,看起来他是拆下了罗汉堂的柱子。

“噢!”

又是一声断吼,巨人分辨了下声音,奋力将手中的巨柱,朝着毒化人“哞哞”叫声最多的地方扔过来。

巨大的柱子带着呼呼风声,朝着小青砸过来,但扔到了小青身后,砸到毒化人群里,当场把两个倒霉的毒化人砸成绿色肉泥。柱子插进地里一尺多深,地面为之震颤,溅起的碎石从小青的刃风空隙钻进来,崩到小青脸,将她的左脸蹭出个小口子。

听到毒化人们的叫声,巨人知道没有砸中,伸手抱住五百罗汉堂屋檐下的廊柱,只听嘎巴一声,将柱子生生掰断。他侧耳找了下方向,又像投标枪那样,单手握住柱子,嗖的一声投出来。这回柱子又扔近了,正砸中小青面前,又有一个毒化人被砸成绿色肉饼。

两根柱子都没砸中,巨人掰断第三根,巨大的木柱再次带着恐怖的风声,呼啸着朝着小青飞来。柱子直直地插进了青色的刃风中,木屑被刃风削得乱飞,木柱被锋利的刀刃切成许多根小木棍,其中一根尺把长的带尖木棍带着劲风插进来,贯穿了小青的右肩。

“啊!”

钻心的刺痛贯穿小青全身,她感到力量在从伤口泄露出去,顿时失去对刃风的掌控,青色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周围的毒化人见障碍没有了,再次收紧包围,一起对着小青伸出手。小青忍痛跃起,准备驾着风逃走,才离开地面几丈远,一团乌云般的黑影压过来,盲眼巨人握紧的拳头打在她的胸口。小青吐出一口鲜血,身体飞出很远才掉到地上。小青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似乎都断了,瘫软的躺在地上,她再也没有力气飞了,甚至爬起来都不可能。

“这回真的完了,我太小看这家伙……”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青看着巨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抬起脚朝自己踩下来。

五百罗汉堂里发出金属爆裂的巨大声响,一道金光将屋顶戳出巨大的洞,法海从爆裂的大钟里跃了出来。

“臭和尚?”

“哼……”法海冷哼一声,手里拿起两块门扇大的三角形大钟碎片,跳出金光,如雷霆万钧从半空落下来,两块大钟碎片尖头朝下,自巨人后背的肩胛插进。长长的钟片刺穿巨人厚重的身体,两个尖从他的胸口穿出。

巨人发出最后地凄绝吼声,重重倒在地上。毒化人们见巨人倒地,都朝着法海围过来。

“南无……阿弥陀佛!”

法海双手合十,吟唱一声佛号,然后双手伸平握拳,两条胳膊肌肉暴起,如同燃烧般“噼噼啪啪”骨节乱响,两个拳头外被包上一层金光。毒化人并不知道惧怕,他们朝着法海扑来。法海冲进毒化人堆里,挥舞双拳,朝着毒化人的身体打下去,被他大钟的毒化人个个头被打碎,断肢飞舞,有的身体甚至被直接打出个大洞。

有个白胡须的毒化人老僧见法海不好惹,转身朝着小青扑去。法海见他的目标是小青,举起拳想打,但看到老僧的脸时,拳头却停在空中,那毒化人老僧趁机扑到小青身上,张口便咬。小青叫了一声,却无力反抗,被老僧死死咬住脖子。

醒过神来的法海赶紧追上来,一拳打碎老僧脑袋。见小青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他不敢离开她去厮杀,只好守在她身前,将扑上来的毒化人逐个打爆。

好在毒化人并没有什么脑子,不知道恐惧,明知敌不过法海,还是前仆后继冲上来,法海身面前尸积如山,很快就再也没有能动的毒化人了。看到毒化人都被消灭完,法海长吁一口气,这才收了金光合掌念起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