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淡淡的红色的细流从台阶下方向低处流去,阮尽欢忽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背后,那一栋房间里,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他已经明白了。

在这台阶之上是一条不宽的走廊,竹木搭的屋子,墙角处鲜血汇成暗红色的细流,终于落下台阶汇进了雨水里。

难怪看不到一个响马贼了。

于羡走了过来,先看了看台阶上那五花大绑的大胡子,淡淡地道:“早死了。”

薛忘音眉头似乎轻拧着,一句话也不说。

“阮扒皮,你再坐下去,尊臀下面的那位估计就要去西天了。”站上了台阶,于羡往里面望着,嘴上却还提醒着阮尽欢。

阮尽欢跳开,卢千里感动得哭了,主子啊,好人啊!

这座寨子里没什么可以搬走的东西,顶多几张桌椅,所以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准备回程。

雨还在下,但是已经小得可怜。

刚刚走出到山脚下,赵二就奇怪地叫了一声,“这里竟然没下雨!”

阮尽欢趴在薛忘音的背上,打着呵欠,“哪儿来的那么多屁话,赶路!”

阮尽欢心里清楚得很,自己那是科学的力量。尽管意识已经快模糊了,可是这家伙还是忘不了夸奖一下自己,哥果然是新世纪的“四有”新人啊!

“阮四当家,阮四当家!”

谁又在喊啊……阮尽欢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阮……”三喜的声音一下小了下去,妈诶,薛二当家的这眼神怎么这么恐怖……

此时的三喜满头乱糟糟地,脸上也是花的,跟在他后面的一群人同样如此,就跟刚刚从火场上回来一样。

赵二悄悄拉住三喜,问道:“刚刚阮四当家让你们干什么去了啊?”

“放火,放炸药!”三喜一脸苦逼,“刚刚阮四当家对我说,让我去莲花峰下面放一把大火,要快,必须在一刻钟之内烧起来,颜三当家连寨子里的油都拿出来倒,烧得倒是红红火火了,可是我们就惨了,那热浪一阵一阵的。炸药是颜三当家的带人来放的,按照四当家的意思放在了莲花峰对面那座山的山脚,然后就炸了……赵二你还记得在明月峡的时候不?”

卢千里心里咯噔一下,明月峡不就是夏恒昭那家伙栽跟头的地方吗?他往死了问夏恒昭,夏恒昭也不肯说,而且每每谈起总是脸色阴沉。大先生,阮尽欢这个“大先生”到底是凭借什么才成为了大先生呢?卢千里苦思无解。

而赵二只想起了之前的那道闷雷一样的轰响,的确跟明月峡的那次极其相似。“记得,怎么了?”

“还能怎么?本来我们已经退得够远了,可是那玩意儿一炸起来整座山都跟要倒了一样,一个劲儿地直抖,我们几个弟兄趴在地上腿都吓软了,只有颜三当家站起来的时候是稳的,不过看到对面那座卧佛岭下面裂的那个大口子,就是咱们颜三当家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变了脸色!啧,你们看——就是那边!”三喜忽然伸手一指对面。

众山贼停下来看去,之间那中间的山谷里一片焦黑,还残留着许多火苗,一阵阵的烟往上升着,借着火光,众人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那山底下就像是被愚公一家拿家伙给挖了一大块一样,碎石头飞得满地都是,一块灰白色的二三十丈的岩石斑块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卧佛岭身上。

薛忘音不知为什么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容在他脸上是极为难得的。阮尽欢还真是热衷于搞这些大动静。

而于羡却看着那卧佛岭脚下的伤痕出神,他不由得捏紧了自己袖子里的那张纸,只要这个东西是真的,江北那边就好说了。阮尽欢,他是不会杀的,因为只有活着的阮尽欢才会有价值。

卢千里走在于羡后面,四周围着几个人,也看得愣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抬起眼瞥了一眼于羡,又看了看趴在薛忘音的背上似乎已经完全进入黑甜乡的阮尽欢,他算是知道了!大先生,这样的人果然是只有“大先生”这个称号配得上啊!

然而他还是抽了抽嘴角,上天真是不长眼啊,这种极品到底凭什么呼风唤雨啊……

他又想起夏恒昭——该死的夏恒昭,等小爷我回去了非整死你不可!让你忽悠小爷!尼玛的阮尽欢哪里还是个人哪!这简直就是一个怪物!不是人!

“薛二爷,哥想吃樱桃扣肉……”阮尽欢似乎是在喃喃地说着梦话。

薛忘音听得一愣,好家伙,做梦都想着吃呢。只是忽然之间他的心就颤了一下,阮尽欢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竟然是在微微地发着抖的,他之前一直都在走路,没有感觉,现在停下来了才觉出来。

阮尽欢没有睡着。

他忽然想起阮尽欢刚刚坐在台阶上的时候回头看的那一眼,黑漆漆的大堂里,阮尽欢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薛忘音不用想也知道,本来没人想让他看到,谁知道这个家伙自己搞出一场雨来,那些血迹暴露了里面的存在。

他想起来,阮尽欢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死人的。

“哇,这次是真的下雨了……”

清凉的雨丝落了下来,这回,是真的雨来了。

一行人举着火把,在这一场贵如油的春雨里回到了财神寨。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看到春雨贵如油的时候老衲就在想,接下来能卖钱不?闲得蛋疼做了个图,哈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软爹和便宜儿子

山贼有所为,有所不为,财神寨的山贼那就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比如杀小孩儿。

本来隔壁那个莫名其妙的山寨应该全灭的,不过偏偏留下来一个十五六岁说长大没长大、说太嫩又不太嫩的卢千里,这可让财神寨的山贼们有些郁结了。

饭堂上阮尽欢他们那张桌子边添了一张凳子,可是还没人坐。

卢千里被人带上来,一抬眼便瞧见了正在打呵欠的阮尽欢。

“哟,卢小爷您来了啊……”懒洋洋,没睡醒,没吃饱,没精神,阮尽欢那双眼迷离得很,不痛不痒地刺儿了卢千里一句。

如今的卢千里那是阶下囚,只能忍气吞声,他怎会听不出阮尽欢的讽刺?可是又能怎么样?哼,形势比人强,站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见卢千里不说话,阮尽欢顿觉没趣儿,今天还真是奇了怪了,别人也就不说了,雁流水一直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薛忘音素来热衷于扮深沉,于羡那是背地里头阴人,面儿上却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可是连颜沉沙都不说话!他刚刚撩拨了一阵,发现颜沉沙那淡定劲儿,真是别提了!本来没人说话就已经够闷了,今天大师傅又不知在闹什么脾气,早饭是迟迟没做好,吃货阮尽欢现在只觉得前胸已经贴到了后背,都快饿晕了。现在来个卢千里,也他娘的装深沉,装你妹!有哥能装吗?不能你还装个鸟!

世上最能装逼的除了他阮尽欢绝对不作第二人选!这一个个是要挑战他的霸主地位吗?

“大师傅最近皮又痒了啊……”无聊地咬着筷子头,阮尽欢口齿不清地叹了一句。

颜沉沙一把将他咬着的筷子扯下来,脸色铁青:“你咬错筷子了。”

“诶?”略微吃惊地瞪大眼睛,阮尽欢看着自己身边的颜沉沙,暂时把筷子的事情放在一边,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颜三当家你脸旁边这道疤是怎么回事?”

……他竟然现在才看到。颜沉沙顿时为自己的傻逼行为不值,他亲自去取了炸药还亲自让人放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莫非他真的是拿人手短?收了阮尽欢的碧血也得办事儿嘛……“没什么,昨夜被飞迸的山石划了道口子。”

不是很长很深的伤口,只是一道淡淡的血痂,却让颜沉沙那张清秀的脸多了几分难言的味道。

“其实还别说,你们看,颜三当家有了这道疤之后,整张脸都不一样了啊!”阮尽欢对着他们隔壁桌的山贼们说道,正在山贼们纷纷点头附议的时候,阮尽欢忽然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只是这男子汉气概怎么反而少了呢?怪妖艳儿的啊……”

……刚刚还在附议的山贼们立刻鸦雀无声。

阮扒皮,你这句话一说完估计今晚就会被扒皮了。

三喜跟赵二对望了一眼,别看财神寨阮尽欢是朵奇葩,可是要真狠起来,颜三当家的那也是一把好手。平日里就跟阮尽欢掐得要死要活的,功力自然也是深厚,平日里谁不说颜色内当家有儒雅的风流,现在被阮尽欢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娘娘腔!

“阮四当家说笑了,哪里有阮四当家你出众?都让咱们于五当家为你折服了呢……”颜沉沙要笑不笑,那表情别提多古怪了。那次小扣子问上下的问题的时候,他可就在旁边,后来关于阮尽欢跟于羡这两人之间的上下问题就传遍了全寨。

唉,谁让阮尽欢跟于羡有那么一腿儿呢?根本不用他颜沉沙费心抹黑,阮尽欢早就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阮尽欢跟于羡有一腿儿?!卢千里站在一边,听得愣了,他的目光在于羡跟阮尽欢之间来回地巡视,忽然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啊啊啊啊他一定是在做梦!阮尽欢这种人怎么可能!

饶是阮扒皮脸皮厚度一流,也有些无言,他抬起眼来,“颜三当家,说话总是暗贱伤人呢。”

颜沉沙本来没觉得这句话怎么了,可是阮尽欢那轻飘飘的一句补充又飞过来了——“犯贱的贱。”

暗贱伤人……原来也有这种解释么……

颜沉沙败了。将就着吧,反正他顶多就是被说成娘娘腔,要知道于羡那张脸可是更漂亮呢,不过于羡人可是在阮尽欢上面那位,足可见脸长什么样根本不影响大局嘛。“总比阮四当家你上头有人的好。”

于羡在一边听着,心头那是五味陈杂,他怎么觉得这不是个味儿啊?怎么眼前这两个人拌嘴句句都似乎要扯上他呢?跟阮尽欢这种极品有一腿儿?他不过是开开玩笑,要真是跟阮扒皮来一腿,那还真是有些受不住的。谁知道阮扒皮在床上会是什么样……他想到这儿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咳嗽了一声。没一腿儿,没那么一腿儿啊……

上头有人……原来也可以这么理解啊……

众山贼大开眼界,阮扒皮的上头的确是有人啊!

阮扒皮正要还击,却不想被打断了。

“早饭来啦——”拖长了的一声喊,忽然让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蓄势待发,只待那早饭一落下桌子就下筷!在早饭问题上,整个财神寨那是出奇地一致,浪费可耻!下手快,能吃菜!下手慢,泥巴蛋!

阮尽欢他们这张桌子上的人只见到残影一闪,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阮尽欢已经将最漂亮的那个包子夹住了放进自己嘴里去——然后……

阮扒皮哭了……

颜沉沙筷子一丢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大师傅真是太了不起了!”

整个寨子里下筷子最快的就是阮尽欢,他已经形成习惯了,他抢菜的时候那速度就是寨子里功夫精深的雁流水也是拍马不及,在他把那包子啃住的时候其他山贼还没来得及下筷呢!所以惨剧只发生在阮尽欢一个人的身上——

那包子刚刚沾到舌头阮尽欢就知道自己被坑了,连忙将那包子拿出来,舌头吐出来用手掌不断地扇着风,“水呢,水呢?快拿水来!”

薛忘音顺手递过去一杯茶,阮尽欢急扯扯地抓过来连吹都不吹一下就直接一下往嘴里倒——

更惨的惨剧发生了……

“啊……烫死了!烫死了!”阮尽欢那手没握稳,杯子一下掉下去砸碎了,整个饭桌一下乱成一团。

雁流水感到头疼,看着手忙脚乱还不断扇着自己舌头的阮尽欢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然后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好了,别闹了。”

阮尽欢一下消停了。他愣了一下,嘴里虽然都是水泡,甚至还有奇怪的味道残留在嘴里,可是他忽然就都能忍了。他两片嘴唇红通通的,抿紧了。

谁都没有料到雁流水一句话就能让阮尽欢消停,众山贼看着自家大当家那不动声色的脸,顿时敬佩,大当家果然是大当家啊!一句话就制住了阮尽欢这个恶霸。

“你就是卢千里吧?也坐下吧。”雁流水下一刻看向了还傻站在一边的卢千里,让他坐下。

卢千里愣愣地走过来,扫了一圈,自己的座位就在阮尽欢跟于羡中间。

于羡端着茶,明显有些恍惚,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而阮尽欢在雁流水那一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卢千里迟迟不坐下,似乎还在挣扎犹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愿赌服输!

他突然直直跪下来,给阮尽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喊了一声“爹”。

不仅是阮尽欢,所有人都愣了。

昨夜那个赌局其实大家都忘了,就是阮尽欢自己说得那么严重其实也没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怎么能够强迫别人平白地喊他“爹”呢?况且阮尽欢又不老,虽然他不记得自己多少岁,可是绝对还在二十五以内,这个小子大概十五,怎么能够做他儿子呢?这也太荒谬了吧?所以阮尽欢在听到他喊那一声“爹”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是幻听。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围,大家的表情果然都很见鬼啊。

阮尽欢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卢千里,本来想说的是“你快起来吧”,但是一出口就变成了“乖儿子快起来吧”……他自己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了!让你丫的胡说八道!这下惨了吧?这个便宜儿子要是认了那麻烦也就脱不了身了!谁知道这娃娃是什么来路啊……

于羡是一脸古怪地看着卢千里,又看了一眼阮尽欢,得,卢千里他老子要是知道他认了这么一个山贼作爹,估计能气得吹胡子瞪眼、两脚直跳啊!

卢千里站起来,心里已经郁闷到极点了,为什么连于羡都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难道做错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就应该言必信行必果吗?

颜沉沙咳嗽了一声,小心地看了一眼卢千里的脸色,问道:“你认阮尽欢作爹,这前途可是渺茫啊!”

阮尽欢就算是再怎么恨自己这张贱嘴也不能容许颜沉沙剥他面子,当即顾不得整张嘴都是水泡,忍痛道:“颜沉沙你闭嘴!乖儿子别听他的,快坐下吃饭!”

……薛忘音冷冷看了一眼卢千里。他袖子里的小刀,似乎还带着昨夜的犀利……

“是,阮爹……”卢千里瞥了努力微笑的阮尽欢,怎么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呢?

阮……阮爹?软爹?!

“噗……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这小子怎么能这么搞笑呢!”

“软爹,哈哈……软爹啊!”

“软……阮……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

于羡默默地笑了,好千里,真是干得漂亮!

阮尽欢真的觉得今天不适合出门……天要哥遭此横祸啊……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那个id标成了“。。。”说出了“临渊羡鱼”的姑娘,你还在么……通知:新开了现耽那边的黑客文,[黑客]自由男神不自由,欢迎去捧场啊。这边的更新不会断掉,会不定期掉落双更╭(╯3╰)╮新文懒得再做链接……可以直接搜索,可以从老衲专栏穿越寻找,都一样。

☆、第二十四章 夜里发生的事

第二十四章夜袭

“啊……”阮尽欢像个傻子一样长大了嘴。

薛忘音尽心尽职地担当起自己大保姆的职责,继续给他上药。虽然中午已经上过了一回,但是里面烫出来的水泡显然很严重,现在也没见消下去多少。

今天早上一向以饭量见长的阮尽欢竟然没吃几筷子东西,中午更是连饭堂都没进,晚上倒是来了,白天上过药好了一点,吃了小半碗,今天的阮尽欢真是别提多憔悴了。

“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的的确确是天才,总能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有的时候又觉得你是个傻子,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懂得迂回和避让。递给你那杯茶,你竟然连温度都不试一下就直接往嘴里倒,真以为自己是铁打铜铸的么?”薛忘音无法无视自己心里的一些愧疚,阮尽欢这么惨……

好不容易涂好了药,阮尽欢的脸皱得像只苦瓜,他被嘴里的药味熏得想吐,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立刻就会被薛忘音一巴掌拍回去,他怎么才发现其实这只江洋大盗也崇尚暴力呢?他只好坐着,递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还不是你闹的,不知道哥最相信你吗?谁知道你丫的竟然脑残了递给哥一杯滚茶!哥再高的智商你被你这猪一样的队友给正负抵消了……”

忍。即便忍字头上一把刀,也必须忍。谁让他心里有愧呢?薛忘音真觉得自己是认命了,他可是江洋大盗啊,被阮尽欢说成“猪”都必须忍啊……

窗外的夜是静静的,阮尽欢的房间里点着好几盏灯,用灯罩罩着,很是明亮。

薛忘音把药那些都收拾起来,放进阮尽欢桌子底下的一只小箱子里。

小箱子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下面压着厚厚的一沓纸张,纸上全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薛忘音也不在意,他知道阮尽欢总是在不停地研究这些东西,他避开外人,却总是不避开自己。

“这些伤药都是哪儿来的?以前你这箱子里从来不放这些。”其实他隐约知道答案,只是不知为什么还是想要问一句。

阮尽欢莫名地笑了一下,“我这个四当家的遭此横祸,他雁流水不表示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薛忘音点点头,忽然拿起一个碧玉小瓶,这个瓶子……实在既不像雁流水会用的,也不像是阮尽欢喜欢的类型,“这又是什么?”

薛忘音拿着的那是于羡那天晚上悄悄放到他窗边的半颗解毒丸,但是他迟迟没有吃下去。

阳春三月,三月阳春,可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受过这个毒药的苦,一直按着时间吃下于羡给的压制药力的药丸,他根本体会不出自己其实是一个随身可能会死去的人,只有偶尔胸腹之间一片冰冷刺痛的时候才会猛然惊觉,他是中着毒的。

“是阳春三月的解毒丸,不过只有半颗。”薛忘音看不出他中毒的,他这个江洋大盗虽然是见多识广,但毕竟不是医生,就是颜沉沙略通一些医术不也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阮尽欢说得很坦然,很漫不经心,薛忘音也没在意,只是道:“这个东西倒是很值钱的,难怪你会留下,不过可惜,只有半颗。”

“有半颗就不错了,关键时候也能救命。”阮尽欢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散散嘴里的味道。

薛忘音立刻放下瓶子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舌头缩回去。”

阮尽欢翻了个白眼,还是听了他的。

在阮尽欢的房间里,薛忘音拥有很大的自由,随意翻看阮尽欢的东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薛忘音从来不这样做就是了。“反正你好好儿养着,大师傅那边……”

“大师傅那边你去吧。”阮尽欢忽然笑起来,很欢快,很纯洁的模样,“我都不知道原来大师傅是这样一个硬汉子,你一定要向他表示我对他滔滔不绝的敬意,还要对他的厨艺大加称赞,记得告诉他,阮扒皮觉得栽到他手上简直是三、生、有、幸!薛二爷,人家最相信你了,你就快去吧,明早见~”

薛忘音忽然一阵恶寒,心里纠结起来,唉,还能怎么办?只能听阮尽欢的,大师傅这用心也是很险恶啊,今天早上的包子不仅是没馅儿那么简单,重要的是那个做得最漂亮的包子,是用加了各种作料的面蒸的——据阮尽欢说,有辣椒,胡椒,花椒,酱油,米醋,生姜,鱼鳞,猪油……什么能够加的都放进去了……看样子大师傅也是很了解阮尽欢的,阮尽欢第一个下筷子挑最好的吃,不料却正好中了大师傅的计。

“我走了。”薛忘音看了阮尽欢一眼,走出了门回身才关上,再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路原来这么暗。阮尽欢的房间里,一向是那么亮堂的。

阮尽欢没去熄灯,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觉得可能是灯太亮,晃眼睛,爬起来吹灭了所有的灯,躺着躺着迷迷糊糊,也睡不安稳。

他这才想起来,哪里是灯光太晃?分明就是他嘴里疼得发慌,只是他脑子里思绪太杂反而给忽略了。

这一想起来才真的不得了了,阮尽欢想起来就喃喃喊一句“疼”,便越发睡不下了。

只是昨夜拔莲花寨,他几乎就没睡,现在已经疲惫到极点,因而在挣扎了很久之后就处于了半睡的状态。

他隐约听到门开了的声音,费力地抬起眼睛一看,那门又关上了,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这一下他一个激灵,立刻就醒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捂住了嘴,那人的手掌粗糙而温热,呼吸灼烫,有什么东西滴落在阮尽欢胸口的衣襟上,晕开了一片。

是血。

是雁流水。

他不知为什么不敢说话。只是伸手搭在雁流水的大手上。

雁流水放开,阮尽欢终于还是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怎么……”

“我背上有一支箭头,你帮我取下来。”雁流水刚刚还喘息得厉害,说话的声音却很平静。

阮尽欢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雁流水……竟然也会受伤。他在一片漆黑之中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去拿油灯。

雁流水挡了他一下,“不要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