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怒道:“即便要退亲,也不能就让他们一句话打发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正好你也告了假,推迟了回京的日子,我和你一道去金陵找陈文进问个清楚,这么些年过去了,早不退亲,晚不退亲,如今快要成亲了才来退亲,这叫蘅儿以后怎么说亲事?这难道就不是耽搁么?”

王澜看齐老爷不去说理不罢休的样子,只得把他劝住,把陈文进说的那两条缘由说了,道:“他们连这样的话都编出来了,不退亲能成么?我也不想蘅儿嫁过去受委屈,这才答应了。”

齐老爷没想到陈家退亲的理由居然都是因为齐家,一为他收留了周旭,二为齐咏,亏他还说要去给王蘅撑腰,却不知罪魁祸首都是他,难怪陈家退亲的事王澜迟迟不说呢。

齐老爷颓然倒在了椅子里,怔愣半天,眼泪落了下来:“都是我对不住蘅儿…”

王澜没想到一向沉稳要强的舅兄就这么哭了起来,赶忙上前劝:“这样的借口连我都不信,你还信哪?都是陈家为了退亲口不择言罢了,反正蘅儿也不想嫁给陈思泉,如今退了亲正好。”

齐老爷摇头,却说不出话来,这对他实在是一个打击!

他怎么会想到收留周旭居然会害的自己外甥女被人退亲呢,要是早知如此,他拼着得罪永安侯也不能收留周旭。

王澜劝道:“你就别伤心了,即便你没收留周旭,陈家想退亲,照样找得到借口,如今最要紧的是怎么样才能安安静静的退了亲,若是这事闹大了,蘅儿才算是真正的吃亏呢。”

这事齐老爷一知道,很快整个齐家都知道了,齐老夫人又是内疚又是气,大哭了一场,逼着齐鸣把周旭赶出去,又要亲自去陈家说理。

齐夫人和卫氏赶忙把她劝住,齐咏也是气得要命,一扭头要去金陵,被齐真齐媛一左一右拉住了:“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哥哥还是听父亲和姑父怎么说吧。”

齐鸣也赶忙喝止了这个弟弟,他虽然也生气,可却明白最重要的是王蘅的声誉,不管心里怎么生气,都不能把这件事闹大了。

第二十章 纠缠

王澜一见齐老夫人和齐老爷都十分内疚,他劝也劝不住,只得让王蘅过来亲自劝,王蘅说真的,还真不觉得退亲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本来这门亲事就是过世的祖母与她的闺中好友定下来的。

王蘅打小没和陈思泉相处过,在她眼里,陈思泉只是一个顶着她未婚夫名义的名字罢了,并没有什么感觉,再加上没了这门亲事,她身为王家的大小姐,王澜的嫡长女,眼见着王澜的官路越走越顺,王蘅的身价也只有一路升高的,到时侯随便找个人都比陈思泉强。

王蘅着重拿这两点来劝齐老爷和齐老夫人,倒还真把两个人给劝住了,齐老爷也不自责内疚了,齐老夫人也不说把周旭赶出去了,只化愤怒为动力,同心协力的安安静静的退了亲。

短短几日,王家和齐家在生意往来上就和陈家断绝了关系,虽然一般老百姓还不知晓,但生意场上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退亲这件事,再加上齐老爷也发了话,以后杭州城谁家敢和陈家做生意,那就是和齐家作对!

齐老爷虽然是白身,但以齐家在杭州的地位以及他自身的能力,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一时间不管生意大小,杭州生意场上与陈家有关联的生意都绝迹了。

自然,这损失了不少银子,不过王家和齐家都不在乎,外人也没必要费心,只私底下议论原本的亲家如今成了仇家,还退了亲,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

不过大多数人一看王家和齐家如此反应,倒是都猜测是陈家做错了事才引起了这一场震动,不然好好的一桩亲事,王家大小姐又向来和善大方,断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因此说陈家不是的人倒是居多。

众人虽然议论纷纷,却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退亲不是一件光彩事,谁也不敢得罪了齐家和王家,再加上杭州有名的地头蛇荆三爷整日带着人四处闲逛,听到有人议论王家大小姐退亲的事就上去一顿打,这么一来大家连说都不敢说了——又不是不想活了。

而在王家,王蘅退亲的事虽然没人说,大家却都知道了,彭氏只是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罗姨娘却得意的不行,背着人说王蘅这是遭了报应,是活该!

可也是敢在背后说罢了,因为这几日王澜的脸色不好看,她察言观色,实在不敢放肆。

王蘅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被齐老夫人留在了齐家小住,齐真齐媛整日陪着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不受用似的,这让王蘅很是哭笑不得:“只是被退亲罢了,你们做什么这幅样子?”

齐真道:“这不是怕你生气么?毕竟退亲的事是陈家提出来的,被人嫌弃了,你难道不生气?”

齐媛也道:“就是!要是换了我,估计也要气个半死,不过表姐也不用担心,陈家敢嫌弃咱们,咱们也不会叫他好过。”

王蘅笑道:“我是生气,可一点也不觉得伤心难过,从小到大,我见过陈思泉几回啊?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看不上我来退亲,是他没眼力,我也不稀罕,再说了,这也许是上天注定,想让我另外结一门好亲事呢?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是两家的老夫人定下来的亲事,我才看不上陈思泉那样的呢。”

齐真看王蘅倒是真的看开了,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她们亲姐妹一样,从小一起长大,王蘅被退亲,她也愤怒万分,却苦于是女儿身,除了安慰的话,她也不能做些什么,心里也很不好受。

如今听了王蘅的话,她也觉得这门亲事退了也好,再找好的也容易,若是王蘅嫁到了金陵去,以后一年见不了几次,她还舍不得呢。

心里这么想着,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说起来也好笑呢,陈家退亲的借口不是说因为爹爹收留了那位周少爷么?结果那位周少爷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赶忙就要告辞,还到姑父跟前去请罪,姑父即便生气,哪能怪他呢,只让他别放在心上,可他却不知怎的,还要向你道歉呢,找了二哥说,被二哥夹枪带棒骂了一顿,让他别再多管闲事了。”

王蘅忍不住笑起来:“不管怎么着,这事的确因他而起,他负荆请罪也是应当的,不过他能这么想,足见他人品不错,只是要来见我?他怎么想起来的?表哥骂他也不亏。”

齐媛笑道:“我也这么说呢,不过二哥说了,过几日要去陈家把定亲的信物送回去,周少爷还要一起去呢。”

王蘅不甚在意:“不过是一枚玉佩罢了,送不送有什么打紧,还怕我赖上他们家不成?”

王蘅不在意,可陈家却对着定亲的信物十分着紧,生怕王家拿着信物赖上了他们似的,陈文进甚至写了一封信来问什么时候把信物送过去,把王澜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第二天就要过去送信物。

不只送信物,还把这些年陈家送来的礼物都打包送回去,那可不是些小东西,足足装了好几大车,齐老爷,齐鸣,齐咏都跟着去,连周旭也说动了齐咏跟着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英王爷的别馆内,赵凌看着信中所提到的陈家王家退亲的事沉思,那件事他已经避免了,为什么陈家还要退亲呢?

难道前世陈家退亲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前世,王蘅女扮男装跟着齐咏去戏园子听戏,结果戏园子走水,人潮涌动,都急着逃生,王蘅也被堵在了二楼的包间内,惊慌失措中,被一个特意告假来杭州探亲,在陈家当差的老妈妈看到了,那位老妈妈还好巧不巧见过王蘅,一眼认了出来,回去告诉了陈家,陈家便以王蘅行为不检为由退亲。

王蘅也没想到自己女扮男装出门会被自己未婚夫的家人瞧见,错又在她,只好无奈退亲,这事闹的挺大,王蘅在杭州的名声也毁了。

那时候他接到消息,以为是上天在给自己机会,遂兴冲冲的托人去王家提亲,他想的也很简单,别人觉得王蘅坏了名声,他不嫌弃不就成了?一面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共结连理,一面也能救王蘅于水火。

王蘅被退亲,名声也毁了,本以为是山穷水尽,没想到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的英王爷居然主动登门求亲,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越多的人说王蘅不规矩,听那话好像是“连英王爷都勾搭上了”的意思。

王蘅是在万般无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嫁给赵凌的。

若是不嫁赵凌,王蘅的这辈子就完了,不是在家做个老姑娘就是到庵堂清修,与这些相比,虽然赵凌的求亲太过莫名其妙,但好歹也是一个归宿,所以王澜答应了这门亲事,很快把王蘅带到京城去办亲事,王蘅也答应了嫁给他。

本以为是天作之合,可到头来却是一对怨偶,赵凌兴冲冲的娶了媳妇,又排除万难将王蘅带到了漠北英王府去,而不是让她留在京城做人质。

可王蘅却并不开心,反而犹如离开了水和土壤的花朵,一日比一日枯萎,再多的金银首饰,华服美裳,亦或是山珍海味,都没有办法吸引她。

赵凌更是想尽了办法逗她开心,甚至为了她遣散府中姬妾,守身如玉,这一切的一切,换来的却是王蘅的冷漠…

赵凌痛苦,赵凌也知道王蘅很痛苦,他不止一次听到王蘅在梦中哭泣,他知道她想回杭州,哪怕回京城与她父亲团聚也好,可那时候他谋反的计划一天天展开,他是绝对不可能让王蘅离开自己身边的!

赵凌回想起王蘅去世前的那些日子,他们简直不是夫妻,而是仇人,整天的吵架,冷战,相互攻击…

赵凌疲倦了揉了揉额角,重活一世,他爱的还是王蘅,却不敢再和她有任何交集,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生活,所以才会大过年的,千里迢迢跑去杭州,在她命运的转折点拉了她一把,想让她避免被退亲的命运。

让她顺顺利利的嫁给陈思泉,做陈家的大少奶奶,总比嫁给他却郁郁寡欢要好得多。

可没想到,陈家还是退亲了!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赵凌思来想去,京城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只好吩咐心腹跑一趟杭州,把这事打听清楚,又下了死命令:务必让王蘅与陈思泉的婚事顺利进行!

021.回京

王澜去退还定亲信物的事情并不怎么顺利,虽然陈文进之前写了信催促把定亲信物还回来,可王澜一到金陵他反而不着急了,只是拉着王澜不住的道歉,又请齐老爷吃酒,说自己也是被逼的,是万般无奈。

他先前疾言厉色非要退亲,如今又这副样子,王澜实在看不过眼,直到陈文进提出生意上的事要和王家继续合作,这才明白他为何如此好言好语,原来是为了生意!顿时在心里大骂陈文进不要脸。

说起来,虽然陈家祖上也是经商出身,但家底并不如王家深厚,只是从陈文进开始做官才开始积累的罢了,当初若没有王老夫人与陈老夫人的交情,王家断然不会与陈家结亲,还把女儿嫁到金陵去那么远。

当初陈老夫人提出这门亲事,也是想靠上陈家,想为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争取最大的利益,争取一个靠山罢了,而王老夫人答应这亲事却是出于对闺中密友的信任。

如今陈文进的仕途越走越稳,家产也越来越丰厚,眼瞧着陈思泉也一日比一日有出息,对王家的亲事也就不如一开始那样期待了,反而觉得可有可无。

可是在生意上,还是陈家依靠王家的地方居多,就是齐家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也多有相让,如今大家撕破了脸,王家和齐家虽然吃亏,却不至于动摇了根基,可对于陈家来说,却犹如丧失了半壁江山,陈文进如此厚着脸皮贴上来,便足可见其情形确实不如意了。

陈家越是不好,王澜心里越觉得痛快,觉得出了口气,齐咏也幸灾乐祸,他们是晚辈,虽然陪着长辈一起吃酒,却没有说话的份,借着方便的机会,他出去走了走,透透气——实在是陈文进又想退亲又想占便宜的嘴脸太让人觉得恶心了!

没想到周旭也跟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跟他说话:“陈大人也是四品知府,如此做派真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齐咏见他如此,倒是不忍心了,觉得自己前阵子迁怒他也实在不理智,遂笑道:“周大哥,前几日为着表妹退亲的事,小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周旭连连摆手:“你不必如此,其实我心中也十分内疚,我也是有姐妹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了我也要生气的,别管是不是借口,王小姐因为我被退亲这是事实,若不是男女有别,我真想到她跟前负荆请罪去。”

齐咏笑道:“你也看见了,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陈家人的那副嘴脸,实在叫人恶心,退了亲也好,省的将来表妹嫁过来受罪。”

周旭道:“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在危难之际是世叔收留了我,你和齐大哥又待我如亲兄弟一般,你们的表妹便是我的表妹了,等我回到京城,把这事告诉母亲,必定能给王小姐说一门好亲事。”

齐咏笑道:“这倒也是,毕竟你们家是永安侯府呢,不过我姑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儿罢了,只怕令堂说的亲事高攀不起,说起来,我们虽然在杭州称王称霸,可到底出身商户,那些官宦人家不免瞧不起,倒让表妹嫁过去受委屈。”

周旭笑了笑,没说话,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让母亲给王蘅说一门好亲事。

当初王家陈家定亲,陈家的定亲信物是一块三阳开泰的玉佩,而王家的信物却是一条羊脂玉蟠桃的坠子,如今玉佩在王澜手里,坠子却在陈老夫人手里。

陈家打定了主意要占些便宜,一定先要王澜在生意上的事情松口才肯归还信物,倒把王澜气的不轻,心想这到底是谁要退亲呢。

一气之下也不再提归还信物这件事,可在心底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和陈家退亲,陈家这样的人家,以前他在外做官,接触的并不多,如今一看才懊恼,若是把女儿嫁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受委屈呢。

另一方面,王澜归还给陈家的那些礼物陈家都收下了,却绝口不提归还王家送来的礼物,虽然王澜并不在乎这些东西,可对陈家摆明了要占便宜的丑恶嘴脸十分厌恶,在金陵拖了两日,不愿意再和陈家纠缠,见陈文进坚持不肯归还信物,便和齐老爷一起回了杭州。

若说去金陵前齐老爷心中还存着什么愧疚,如今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庆幸,庆幸陈家主动提出退亲,庆幸王蘅没嫁过去,他把这事和齐老夫人一说,齐老夫人更是大骂陈家不要脸。

王澜和齐老爷摆明了要替王蘅出气,在生意上是绝不可能再和陈家合作的,如今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再和陈家结亲,王澜就下了决定,早些回京城去。

毕竟他请假回乡的借口是祭祖,虽然又以生病为由告了假,但如今已然进了二月,到京城的时候都要三月了,太晚销假也不好,便把杭州的一应事务以及和陈家撕掳的事情都交给了齐老爷,他则带着王蘅去京城,避开了杭州的是是非非与流言蜚语。

与王澜同行的还有周旭,来了一趟杭州避祸,却意外的搅乱了人家的亲事,周旭也实在没脸待下去,想着这一路跟着王澜回去,一来路上赔礼道歉,结个善缘,二来也是亲近亲近王家,到时候让母亲做媒,登门提亲的时候也有话说,最起码是为了感谢王家一路照顾他回京城,也是个理由。

王蘅突然决定了去京城,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幸而赵妈妈和常妈妈都是能干的,带着金玉什锦几个连夜收拾东西,那边罗姨娘和王芹一早打定了主意跟着王澜去京城,东西也是一早悄悄备下了。

本来王澜说不叫罗姨娘去的,如今被王蘅的事一打岔,弄得心力交瘁,也没心情和罗姨娘掰扯了,更何况一家人都去,单把罗姨娘丢下也不像,大手一挥,就都叫跟着了。

彭氏是最不高兴的,原本定的只王芹一个跟着去,她就觉得很勉强了,如今附带了两个最难缠的王蘅和罗姨娘,对她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再想过以往那种与王澜清清静静的“二人世界”也不能够了,偏偏还要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背着人却又是气又是怨。

022.不适

二月初六,齐老爷和齐鸣齐咏把王澜一家子和周旭送到了码头,王澜包了两艘船,一船载人,一船载物,王蘅骤然离开是大家始料不及的,齐老夫人哭的厉害,拉着王蘅的手舍不得,可知道王蘅离了杭州才好,这才松了手,齐真和齐媛更是舍不得,连一直与王蘅斗嘴的齐楠也搂着王蘅的脖子直哭。

向来坚强不喜欢掉眼泪的王蘅也哭得哽咽难耐,故土难离,更何况她这一离开,说不定就在京城嫁人了,以后再来杭州也不大可能了,心里很是难过,连齐咏悄悄给她搜罗了一大箱子她没看过的新奇传奇小说让她在船上打发时间也没让她高兴起来。

齐真和齐媛送到了码头,本来约好了要来送别的蒋明珠却一直没露面,估计又是被继母给拦住了,这让王蘅又是遗憾又是愤怒,心里对“继母”这种生物更是厌恶了许多。

王蘅生长在江南水乡,对坐船自然不陌生,每年就是去西湖坐船游湖少说也要是*回,因此难的不是坐船,而是如何度过在船上的漫漫时光。

这时候齐咏送的那些话本就派上了用场,只是在船上看书容易眼晕,她看一会书,再在窗边看看江景,时而与几个丫头说笑一番,这日子也不难熬。

可彭氏却极为不习惯,她本就是北方人,不习惯坐船,回杭州的时候因为天冷,河水结了冰,坐的马车,如今算起来倒是头一回坐船,上船不多时就晕的厉害,又是吐又是头晕眼花,只得躺在床上休息。

本来王蘅听了信儿要过来服侍的,毕竟她名义上是彭氏的女儿,彭氏不舒服,她置之不理也不像话,可只过了一日,彭氏便叫她回去休息,说是不必讲这些虚礼,连王澜也叫王蘅回去休息,王蘅也就没自讨苦吃,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罗姨娘就没这个好运气了,彭氏没叫她回去,她当着王澜也不敢拿大,只好乖乖在一旁侍疾,端茶递水,心里恨得不得了,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心想还不如留在杭州呢,最起码天大地大她最大,只有别人服侍她的,没有让她服侍别人的份。

可为了王芹,她不能不跟着,以前王澜只有王芹一个儿子,即便她不往跟前凑,这家产也跑不了,如今有了个彭氏,万一生出了嫡出的儿子,可就没王芹什么事了,他们娘儿俩若是又远在天边,更要被抛到了脑后去,遂即便再累,她也得咬牙挺着。

同是北方人,周旭就不晕船,不过他听说彭氏晕船,还特意过来请安,又说了两个土方子,又殷勤的陪着王澜或是闲谈,或是下棋,或是一边观赏江景一边对诗。

他本就是世家子弟,从小见识不凡,于读书上也颇为刻苦,虽不及王澜这个两榜进士,可跟一般的年轻人相比已经算是十分优秀的了,原先王澜还有些暗暗地埋怨呢,如今见他如此小意殷勤,什么不快都不翼而飞了,反而对他十分称赞,觉得他出身高贵,却不骄不躁,为人也温和谦恭,实在是难得。

一面心里也想,若不是周旭的身份实在高攀不起,把女儿嫁给他倒是不错,可鉴于永安侯府与他一个从五品的官儿的差距,王澜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这一日傍晚,王蘅带着常妈妈和什锦去给彭氏请安,正好在船舱门口遇到周旭从里面出来,迎面看到了彼此,又是这么措手不及,王蘅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一听常妈妈行礼称呼为周少爷,也屈膝行了礼,但并没有说话。

周旭只看了一眼王蘅,心想这位王家大小姐的容貌还真是出色,难为王大人和齐家都当成掌上明珠一般,遂把她当成素日来往的世交千金小姐,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然后避开了。

常妈妈看周旭走远了,笑道:“这位周少爷不愧是侯府出身,到底懂规矩。”

王蘅笑道:“看上去也很是斯文俊秀,难怪舅舅愿意收留他呢。”

这边说着话,到了彭氏的房间,只见门窗都半掩着,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见了王蘅赶忙推了门行礼,又进去通报,王蘅进去一瞧,彭氏的脸色更憔悴了,虚弱的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见王蘅行礼,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抬了抬手,示意王蘅坐下说话。

王蘅道:“我瞧着夫人的脸色比前几日还要苍白,不是吃了晕船的药了?难道不管用?”

一直服侍彭氏的彭妈妈恭恭敬敬道:“大小姐说的是,当日夫人一不舒服,船上的婆子说夫人是晕船,煎了治晕船的药来吃,头一天倒是好多了,可从第二日起倒是一日重似一日,偏咱们没带着大夫来,也不能正经给夫人把把脉。”

说话间,彭氏脸色一变,又趴在床边吐了起来,几个丫头有条不紊的上前服侍,虽然把秽物收拾了,可房间里还是有一股酸腐气息,王蘅眉头一皱,觉得彭氏的身体实在是虚弱,连晕船都经不起,这将来若是有了身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儿,王蘅心中一动,彭氏隔三差五就要吐一回,就是晕船也没有这样的,难道是有了身孕?

她心里虽然猜测,可毕竟是个姑娘家,这话也不好问,回去告诉了常妈妈,常妈妈可是有经验的,听了这话,细细一想,道:“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当日夫人不舒服,并没有请大夫瞧,是船上的一个婆子说是晕船,这才吃晕船的药,要是有了身孕而不是晕船…哎哟,这可真是坏事了,大小姐,要不奴婢去提醒她们几句?万一真的是有了身孕,那些药可就不宜再喝了。”

王蘅道:“妈妈悄悄地去说便是,我也是疑心,若不是,反倒显得咱们多事。”

常妈妈应了,借着送东西的名儿去找了彭妈妈,说起彭氏的病,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夫人这样子倒跟有了身孕似的。”

彭妈妈一愣,并没有说什么,常妈妈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回来了。

王蘅让人悄悄打听着,自打那日常妈妈提醒过,彭氏那边虽然每日熬药,彭氏却没再喝过,金玉说她亲眼看到彭妈妈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把药倒了,这倒让王蘅觉得好笑,即便是有了身孕,这么做又是防备谁呢?

她虽然对有可能分走父亲疼爱的弟弟妹妹有些抵触,却并不是那等狠心恶毒到去害孩子的人,至于罗姨娘,只要她有钱花,王芹的大少爷地位稳稳地,她也断不会没事找事去害嫡子嫡女,又不是不想活了。

彭氏如此小心翼翼掩人耳目,实在是没有必要,只是不知道这件事父亲是否知道,王蘅想着这事也和她无关,就没放在心上。

又过了两日,船停在了淮安码头,王澜便吩咐人去请了一位大夫来给彭氏诊脉,没想到彭氏居然真的是有了身孕!

一时间彭氏又是喜又是悲,喜的是有了身孕,悲的却是大夫说她因为晕船,再加上喝了那些药,怀相并不好,这孩子若是不精心养着,只怕留不住,即便留住了,也多半不是个聪明伶俐的。

王澜一听这话,自然央求那大夫随船照顾彭氏这一胎,原本人家大夫不愿意的,王澜许了重金,又答应一到京城再派人把大夫给送回来,那大夫这才应下,给彭氏开了保胎药,等船离开时随船一道北上,每日早晚给彭氏扶脉。。

吃了对症的保胎药,彭氏的身体就好多了,只是心里依旧不怎么舒坦,担心孩子生下来是个傻子,王蘅也觉得颇为惋惜,可罗姨娘却暗地里幸灾乐祸,觉得这都是命,连老天爷都不想彭氏生下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越过王芹去呢!

023.怒气

因为彭氏有了身孕的缘故,王澜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大夫说极有可能生个痴傻儿,但毕竟是他的骨肉,他还是十分期盼的,遂每日陪在彭氏身边嘘寒问暖,又让彭妈妈尽可能的给彭氏进补。

他本就性子温和,见彭氏为了替他生儿育女而整日不舒坦,越发的怜惜,这也让彭氏和彭妈妈越来越高兴,觉得这一胎即便不如人意也值了,孩子不好可以接着生,难得的是王澜的一片情谊。

而罗姨娘在旁边瞧着就越来越觉得刺眼了,想她当年生下王芹,王澜也没有这么高兴,难不成王澜真的只注重嫡出而不注重庶出?

这个猜测让罗姨娘备受威胁,遂每日督促着王芹去找王澜请教学问、念书,王芹本就是不爱读书的性子,刚上船的几日带着小厮在船上疯跑,如今每天跟着船夫坐在船头钓鱼钓虾,哪里耐烦念书,倒是王蘅除了每日给彭氏请安,便在房中读那些传奇小说,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在这期间,她又见了一次周旭,却是当着王澜的面儿,她亲手煮了蟹肉粥去送给王澜吃,没想到周旭正在陪王澜下棋,王澜倒也没那么小心眼,也不愿意让周旭看轻了王蘅,遂大大方方的给她介绍:“这是永安侯府的五少爷。”又给周旭介绍:“这是小女。”

周旭和王蘅彼此行礼,并不像上次那样匆匆一照面就避开了,这次当着王澜,见面算是光明正大,遂彼此行礼问好,王蘅称呼一声:“周少爷。”

周旭连连摆手说不敢当,笑道:“我家中也有姐妹,与王小姐差不多年纪大,王小姐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吧。”

王蘅看了王澜一眼,见他没反对,这才抿嘴一笑,叫了一声:“周大哥。”

被一个美人儿称呼为大哥,周旭自然是高兴的,也叫了一声:“王妹妹。”王蘅又让常妈妈把煮的粥拿出来,分别盛给王澜和周旭。

对于周旭,王蘅虽然觉得他长得好,也懂规矩,人也和气,但并没有与他交好的意思,毕竟名义上他是害自己退亲的人,她虽然不生气,但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观感,遂在这次碰面后,她就鲜少出门了,就是去王澜那儿,也要先叫人去问问方不方便。

这一日,她去给彭氏请安,正遇上王澜考校王芹的功课,王芹背的磕磕巴巴,眼神左右飘忽不定,让王澜十分生气,打了他十下手板,不许他吃晚饭,让他在自己书房背书,什么时候背熟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罗姨娘自然心疼的半死,可当着王澜和彭氏的面,她一个妾室连插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王芹哭的抽抽噎噎的被王澜身边的小厮带走了。

王澜犹自气未平,对罗姨娘道:“也不知道你在家是怎么教孩子的,把他惯得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原想到了京城让夫人教导他,如今夫人有了身孕,就暂且放在你身边,只是切记要督促他好好念书,若是不好了,我连你一块罚!”

罗姨娘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了:“老爷请息怒,妾身就大少爷这么一个孩子,您若是把他从妾身身边带走,妾身连活着的盼头都没有了,请老爷放心,妾身一定好好督促大少爷念书。”

罗姨娘自打生了王芹便孤身在杭州,说是守活寡也不为过了,王澜对她一面是生气,一面也有愧疚,再加上自打上了船她便在彭氏身边服侍,虽然偶尔有不耐烦的时候,但还是忍了下来,王澜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王芹。

可怜天下父母心,罗姨娘千不好万不好,对王芹的心却不会假,而对于王芹来说,罗姨娘也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亲娘,王澜想起自幼丧母的王蘅,心里到底软了几分,缓和了语气:“既如此,你也别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只管回去教导芹哥儿念书去吧。”

罗姨娘大喜,立刻磕头道谢,又给彭氏行了礼,这才退下。

彭氏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待罗姨娘走了,这才笑道:“老爷嘴上发狠,心里还是心疼大少爷的,大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饿出个好歹就不好了,再者说孩子调皮不爱念书,也要慢慢的纠正,若是一下子逼着他过了头,他厌恶起书本来就不美了。”

王澜笑道:“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养胎便是,等到咱们的儿子出世,我便细细的教他读书,断不会让他如此顽劣。”彭氏娇羞一笑,低下了头。

彭氏虽然是王蘅的母亲,但也只比王蘅大了五岁,年纪轻轻的,正是花信年华,花朵儿一样娇媚,偏偏又说话和和气气,行事端庄稳妥,也难怪王澜慢慢喜欢上了。

王蘅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为罗姨娘和王芹感觉到悲哀——父亲虽然是个好父亲,可也只是对她来说,她是女儿家,父亲怎么宠着都不觉得过,可对于儿子,父亲的要求就严格了许多。

王芹本就是庶子,并不像嫡子那样被父亲重视,又如此顽劣,如今还是唯一的儿子,父亲对他还容忍的下去,可一旦彭氏生下了嫡子,父亲就不会再督促王芹念书了,反而会把他送到铺子里去历练,将来成了亲,分出一份家产就罢了,也就变相的把他手里的继承权剥夺了。

想起以往老宅的下人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大少爷,以后有了嫡子,王芹想再这么风光也就难了,出于悲天悯人的心怀,王蘅也忍不住暗暗叹气。

联想到自己,没了与陈家的亲事,她又及笄了,等一到京城,父亲肯定会为她说亲事,彭氏作为母亲肯定要出面相看,可是彭氏的眼光她能信任吗?她能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继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