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这个荷包,是王蘅佩戴了十几年从不离身之物,当初他看到的时候,荷包边缘都有些破损了,便问王蘅这个荷包的来历,王蘅说这是她母亲临终前给她做的最后一件小东西,她特别珍爱,以示对亡母的思念。

后来荷包破了,不宜再戴在身上,他还特意讨好王蘅,让人打了一个楠木小匣子给王蘅放置荷包,王蘅果然很高兴,那阵子对他很是和颜悦色,因此他记忆尤深。

如今这荷包虽然没记忆中那么破旧,却也有些磨损了,看着那熟悉的粉红色的缎面,上面绣着墨绿色的香草,暗合了王蘅的名字,他有些疑惑,这是王蘅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在周家出现?

难不成王蘅现在就在周家?

赵凌虽然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却也只是一瞬,不过是一愣就放下了茶碗,眼睛敏锐的扫向了时不时有环佩声传来的东次间,一想到王蘅可能就在里面,赵凌心中便有些激动,以至于连曹氏招呼他喝茶吃点心的时候也有些恍惚。

周伯清眼明心亮,看他自打看到那个荷包神色便有些异样,心里觉得奇怪,可不多时赵凌便恢复了正常,笑道:“常听人提起过,老夫人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最是贤惠,皇上封您为一品诰命夫人,赐敬顺二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曹氏笑道:“王爷谬赞了,是皇上瞧得起老身,也是看在侯爷为朝廷效力的份上,这才予以嘉奖,实在当不得什么。”

赵凌微微一笑:“老夫人太谦虚了。”

他来拜见曹氏不过是出于礼数,没想到有此意外之喜,想到他还派人去江南处理王蘅和陈思泉的婚事,如今王蘅来了京城他却不知道,看来经过他的努力,王蘅的命运已经改变了,同样的,也不受他的控制了。

想到这儿,赵凌心中便没有了应酬的心思,与曹氏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开前,他鬼使神差的拂袖一扫,便把小几上的荷包握在了手里,周伯清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要先应对赵凌,便佯装不知,陪着去了外院。

今天为了宴请,外院特地置了一班小戏,请了两个名角儿来唱戏,内院倒是和往常一样,不过经过赵凌这么一来一回,内宅的人都很兴奋,都在议论这位年轻英俊,声音又好听,说话又和气的英王爷。

周静她们虽然没看清赵凌的相貌,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周静兴奋的对周文道:“我说的没错吧,他可是和气的很。”周文虽然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从刚才赵凌的表现来看,的确比一般二般的世家子弟还要强些。

王蘅一直记挂着荷包,压根就没注意外头的英王爷,待人走后直奔小几,一看荷包没了,顿时着急了,抓着周静问:“你刚才拿着我的荷包放哪儿了?”

周静指着小几道:“就放在这儿了。”

王蘅跑过去着急的里外都看了,道:“怎么没有了?那可是我娘给我的遗物,若是丢了可怎么是好。”

周静一听也急了,刚才是她要看王蘅才把荷包摘下来的,若是丢了岂不是她的错,更何况刚才屋里来了这么些外男,若是被人捡了去,对王蘅的名声也不好,赶忙告诉了曹氏。

曹氏笑道:“别着急,许是那个丫头收起来了。”又把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叫了来问,丫头们都说没拿,曹氏一愣,看王蘅急的快哭了,赶忙道:“别着急,我叫人去问,保证丢不了。”说着叫人去前头找周经略。

王蘅想着自己是客人,今天又有英王爷来做客,便道:“老夫人还是别叫人去了,刚才来了贵客,一扭头咱们又说丢了东西,传出去叫人怎么想呢,一个荷包罢了,等贵客走了,悄悄地找便是,找到了便罢,找不到权当我和这荷包无缘吧。”

曹氏见她这么懂事,感动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的周到,只是这荷包是你的贴身之物,不比其他的丢了就丢了,万一被那等下流东西捡去害你的名声可怎么是好?别怕别怕,我吩咐人悄悄地问,绝不会把这事闹大了。”

王蘅心烦意乱的点点头,只等着曹氏派去问话的人来回话。

前院正唱戏呢,锣鼓喧天的,周经略一听小厮说内宅丢了荷包,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严肃起来,虽然只是一个荷包,但刚才进了老夫人屋子的人没有几个,不是英王爷就是自家子弟。

若有那等昧下女子之物的,足见不是个好的,遂第一个就疑心了周惠,长子方正稳重,小儿子又聪明懂事,其余几个侄儿也是或斯文有礼或粗枝大叶,都没有可能去偷拿荷包,于是便叫小厮悄悄把周惠从席上叫了出来问他。

周惠一听父亲问他这个,又是气又是急:“父亲怎么疑心我了,我当时站在门边,哪会注意到什么荷包,再说了,我想要荷包,多的是人帮我绣,犯得着去偷?”

周经略一听这辩解也有理,再加上周惠虽然风流,却不爱撒谎,即便是做了坏事,一问就承认了,如今这么说,可见真不是他偷的。

若是细细一琢磨,内宅传话说荷包就在小几上放着的,那么可以碰到那荷包的就只有当时坐的离得最近的老夫人和英王爷,这么一来,偷荷包的嫌疑犯岂不是成了英王爷?

周经略顿时觉得额头冒汗,周惠看见父亲脸色如此,有一肚子的委屈和辩解也不说了,只是道:“是谁丢了荷包?”

周经略皱眉道:“是王小姐的荷包,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不然也不会这么着紧,你说偷什么不好,偏偏偷一个荷包。”

周惠嘻嘻笑道:“荷包这东西的确不值什么,不过一般男女两情相悦,都是赠送荷包,若是男子喜欢女子,把她的荷包偷了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又或者是女子喜欢男子,偷偷绣个荷包给他送去…”

周经略听了儿子的话一愣,顿时觉得这事复杂起来,他让周惠回席,叮嘱他别漏了口风,又借着扶周伯清去吃药的当口把这事悄声告诉了他。

周伯清看了一眼四平八稳坐着,一派大家风范,正听戏的赵凌,笑道:“你别猜了,正是英王爷把荷包拿走的。”

周经略一惊:“这么说英王爷真的看上了王小姐?”

周伯清笑道:“那我问你,英王爷怎么就知道那荷包是王小姐的?他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据我所知,王小姐是第一回来京城,英王爷也从来没去过江南,两个人怎么会认识呢?”

周经略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周伯清想了想,道:“你待会安排英王爷和王小姐见一面,看看两个人是什么反应,是素未谋面还是一早相识,肯定能看出来。”

周经略有些犹豫:“这对王小姐的名声不好吧?”

周伯清道:“你安排的隐蔽些,别叫人知道不就成了?”

周经略点点头,去安排了一番。

034.相遇

王蘅在内宅虽然着急,但自己安慰自己一番,慢慢的就想开了,谁知却有丫头来传话说侯爷要见她,让她去外院的书房,曹氏也不知道这是周经略安排的,遂道:“估计是荷包的事有了下落,蘅丫头,你去一趟便是。”又叫了自己身边两个丫头跟着。

王蘅以为荷包找到了,也有些欢喜,便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而赵凌那边,周安一说周伯清请他到书房叙话,这倒也在意料之中,便欣然应允,一个人也没带就跟着周安去了。

王蘅虽然在周家住了这几日,却也是在内院,一出二门便觉得陌生了,偏偏那两个丫头又被人给叫走了,只是指路说直走左拐,王蘅心里想着荷包,也没在意,闷着头疾步往前走。

这一条夹巷两边都是围墙,四处静悄悄的,王蘅又是低着头,不成想一拐弯便撞到了一个人,险些摔倒,对方刚开始并没有伸手,可随后却伸手一捞,把她给扶住了。

王蘅一愣,看着对面的赵凌,赵凌也是神色复杂的看着王蘅,周安半道被叫走了,他并没有疑心,撞到人的时候更是没想到会是王蘅,此时才发觉这次与王蘅碰面只怕是一个局。

明知落入局中,他却情不自禁,近乎贪婪的看着王蘅,这样的王蘅真好,鲜活,美丽,生机勃勃的,远不像嫁给他以后那么憔悴,那么黯然神伤。

王蘅先是觉得对面的人眼熟,继而想起他是在杭州戏园听戏时一直盯着她瞧的那个登徒子!顿时一阵怒气,上次那么轻浮的瞧她,如今又是这样,居然眼睛眨也不眨,目光太过放肆!

王蘅后退一步,冷冷道:“没听说过好狗不挡道么?”

赵凌一笑,拱手道歉:“对不住了,我这就给您让道。”

王蘅横了他一眼,抬脚欲走,可想了想还是道:“虽然你很讨厌,可是却在无意中救了我和我表哥表姐们的命,我心里还是感激你的,可是你又对我无礼,算起来倒是扯平了,我想冒昧的问问你的姓名,免得我表哥还大海捞针一样找你呢。”

赵凌如今看到王蘅,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听她说话很是和气,不像嫁给他后那么冷漠无情,更是高兴,道:“我也是无心之举,倒也称不上感激,至于姓名也不必问了。”

王蘅觉得他很奇怪,满脸笑容跟遇到什么好事一样,笑容是会感染的,她也忍不住一笑,道:“我听表哥说你姓胡,你若是不说姓名,我就当你姓胡名说了。”

赵凌笑道:“胡说?也行,都一样,都一样。”

王蘅见他如此,倒是笑的越发厉害,语气也和善了不少:“你怎么会来京城?还来了永安侯府?今天永安侯府可是有贵客,你仔细冲撞了,看在咱们同为江南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王蘅以为赵凌是江南富商家里的公子少爷呢。

赵凌笑道:“多谢提醒,至于你,怎么也来了永安侯府?”

王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倒不好说了,不过都怪那个没事找事的英王爷,算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看你人也不错,奉劝你一句,以后别再那么放肆了,我表哥在杭州整天说要找着你揍你一顿呢,如今是碰上了我,下次再敢对别家小姐无礼,可就没这好的运气了。”

赵凌笑道:“是是是,多谢小姐宽宏大量,在下以后可不敢了。”说着故意把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抖落了。

王蘅笑了笑,本来打算离开,却发现了地上的荷包,脸色一变:“这个荷包你哪里来的?”

赵凌佯装惊讶,道:“这是我捡到的,不知道是谁的,正想找人问问呢,怎么?是你的么?”

王蘅道:“可不是,怎么被你捡了去?”

赵凌道:“既然物归原主,也省的我跑一趟了。”

王蘅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倒是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道:“这回倒要真的多谢你啦。”说着又告辞了。

赵凌看着她拐个弯走远了,连背影也看不到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藏在暗处的人这才一溜烟跑了回去,把看到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和周伯清、周经略细细描述了一遍。

不要说周经略,连周伯清都大吃一惊:“你说英王爷和王小姐是见过的,且对她十分的和颜悦色?”

那人是周家豢养的死士,专为刺探消息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点头道:“王小姐并不知道英王爷的身份,但英王爷也没有揭破,他看上去对王小姐格外不同,王小姐开玩笑打趣他,他却十分高兴似的,而且他把荷包还给了王小姐。”

周伯清若有所思,点点头,叫那人先退下。

周经略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此说来,英王爷真的看上了王小姐?”

周伯清摇头,道:“我更在意的是英王爷与王小姐的认识,英王爷什么时候去的江南呢?”

周经略先是疑惑,继而想起一事,道:“我听旭儿提起过,说是他在杭州时发生过一件事,说是双喜班在杭州唱戏,却走了水,有不少百姓因这件事死的死,伤的伤,闹的挺大,而齐家二少爷从戏园子回来也告诉旭儿说在戏园子里遇到了疑似英王爷的人,如今想起来,那段日子英王爷的确没在大家面前露过面,说不定就偷偷去了杭州,他们难道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周伯清点点头:“若说王小姐跟着表哥去听戏,偶然间与英王爷有了牵扯,倒也说得过去,这位王小姐也是好运道,居然入了英王爷的眼,皇上每年给英王爷送去那么些美人儿,也没听说英王爷收用哪一个。”

周经略试探道:“父亲要不要用一用这位王小姐?可以让岳氏收她做干女儿,送到英王府去。”

周伯清摆摆手道:“王澜虽然只是从五品,可前途无量,你敢打他掌上明珠的主意,实在是不明智,再者说,王家齐家于咱们有恩,咱们不能恩将仇报,我也听你母亲说了,王小姐虽然出身商户,却不贪慕虚荣,为人贞静谦和,咱们若是为了一己私利把一个好好的姑娘推到火坑里去,岂不是连畜生也不如?这事切莫再提起。”

周经略道:“也好,既如此,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便是了,只是不知道英王爷会不会打王小姐的主意,咱们要不要帮王小姐一把?”

周伯清叹气:“英王爷应该不是那等好色的,依我看,他对王小姐那样应该是觉得王小姐有意思吧,花骨朵似的小姑娘,谁能忍心对她疾言厉色呢?只盼着是咱们多心了。”

周经略点头不语。

书房外,一直潜伏在屋檐下的一抹灰色影子悄悄离开了,回到位子上听戏的赵凌听了手下的禀告,淡淡一笑,喃喃道:“看在你这番话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一回。”

说完起身,主动去书房拜访周伯清。

王蘅在前院绕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书房,正一筹莫展呢,远远地看到了周旭,赶忙迎了上去:“五哥好。”周旭惊讶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一个人都没带?”

王蘅苦恼道:“侯爷传话说让我去书房,本来老夫人让两个丫头带路的,没想到有事被人叫走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偏偏一路过来一个人也没瞧见,真快要急死了。”

周旭笑道:“是你运气好,这会儿都在那边园子里侍候呢,不然可要被人冲撞了,我怎么听二哥说你荷包丢了,可找到了?”

王蘅一想,她的荷包被那个“胡说”捡到的事情最好别提了,遂道:“侯爷正是为我的荷包叫我来的,没想到我半路上就找到了,估计是哪个小丫头捡了去,见没意思又丢了,已经找到了就好了,我正想着告诉侯爷一声,可是找不到书房在哪儿。”

周旭粗粗一听,也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可并没有多想,笑道:“东西找到了就最好,我先送你回去吧,这毕竟是外院,遇见人可不好。”

王蘅感激道:“多谢五哥了。”

035.误解

周旭带着她往内宅走,一边又笑道:“谢什么?你叫我一声五哥,就是我的妹妹了,还用得着客气?以前来家里做客的姐妹也有不少,我可是头一回见祖母这么喜欢一个姑娘。”

王蘅笑道:“这几日住在府里,我可是听了不少夸奖,说真的,我有点得意,也有点难为情了,就算我有一点点好,也不值得那么夸啊。”

周旭笑道:“哟,连俏皮话都会说了,我祖母可不是胡乱夸人的,她可严厉着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周旭把王蘅送回去后也没回外院,反而跟着曹氏一起用了午饭。

曹氏见王蘅的荷包找到了,又听说是在外院路上找到的,自然觉得十分蹊跷,可当着王蘅却没有露出来,反而笑道:“找到了便好了,刚才瞧你差点要哭鼻子了。”

王蘅有些不好意思,收了荷包,重新和周静几个说说笑笑起来。

那厢,赵凌到了周伯清的书房拜访,书房内除了他们并没有第三个人在,外头又都有各自的心腹守着,遂说话也都没什么顾忌。

赵凌率先道:“侯爷请客,我原是不胜感激的,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内宅的小姐,真是失礼了,侯爷不会怪罪吧?”

周伯清知道赵凌肯定看破了刚才的巧遇是一个局,因此也不隐瞒,笑道:“老夫也是好奇,怎么英王爷会对一个女孩子的荷包感兴趣,起了试探之心罢了,这是老夫的不是,老夫在此向王爷赔礼了。”

赵凌一摆手,道:“倒是不瞒侯爷,我与王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她就跟我的亲妹妹似的,我本来以为她会在杭州待嫁,没想到却在贵府看到了她的荷包,起了好奇之心罢了,只是不知王小姐怎么会在贵府?”

周伯清笑道:“老夫与王小姐的外祖父是故交,这次王大人登门拜访,拙荆见王小姐聪明伶俐,这才留在身边小住,只是不知道王爷竟然认识王小姐,如此说来都是自己人了。”

赵凌笑道:“侯爷这句话可是言不由衷了,也切莫哄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如今年幼,又是晚辈,在侯爷面前也不敢撒谎,贵府的五少爷当日虽然惊了我的马,但我并没放在心上,是刘御史主动上折子弹劾,那阵子我正忙着准备太后的寿礼,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少爷已经动身去了江南,我心里是很愧疚的,毕竟此事因我而起,今日侯爷宴请,侯爷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了,我既然来了,又说了这些话,想必我的意思侯爷也明白了,侯爷是皇上的老师,最是明白皇上的心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也知道皇上恨我入骨,还希望侯爷多在皇上面前替我说句好话,我秉承父志,对皇上忠心耿耿,实在当不起皇上的猜忌。”

周伯清眼神锐利的看着赵凌,见他面色自若,不禁微微一笑:“王爷如此推心置腹,既如此,老夫也来说几句真心话,皇上对王爷并非忌惮,是王爷的一些举动让皇上不得不猜忌罢了,毕竟当年太祖皇帝与王爷的老祖宗是八拜之交,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可皇上赐予王爷的美人王爷不肯收,请老王妃进京与太后一处作伴老王妃也不肯来,生怕皇上起了迫害之心似的,时间久了,皇上岂不寒心?”

赵凌冷冷道:“侯爷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我就要生气了,皇上若是真的关心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母妃自打父王去世,身体就时好时坏,如今要她老人家千里迢迢赶来贺寿,这一路跋山涉水的,她怎么受得了呢?皇上怎么不体谅体谅我爹没了,就这么一个娘了,若是路上累着了病着了,谁来赔我一个亲娘?再者说,我尚未娶妻,皇上就赐了一大堆美人儿给我,长此以往,有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我?皇上若是真心为我考虑,把我当成自家人,就该给我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才是,而不是往我身边塞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

周伯清一愣,赵凌却接着道:“皇上说是关心我,可总是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来防备我,我又怎么敢掉以轻心呢?”

周伯清哈哈大笑起来:“听王爷这么说,原来都是一场误会,王爷可误会皇上的用心了,先说给王爷赐许多美人儿,并不是为了防备王爷,实在是皇上自己也尚未立后,宫里已经有了许多妃子,他贵为天子,自然不懂得咱们民间先娶妻后纳妾的习惯,想着你在漠北辛苦,便多赐你两个美人儿,这可是慰劳你的意思,再者说,要老王妃来京城,也是考虑漠北风沙大,老王妃上了年纪,怎么吃得消呢,不如来京城,一来吃得好住得好,二来也有人说话解闷,当时也考虑了老王妃的身体,正商量着说请陈院判去漠北一趟,随行照顾老王妃的身体,没想到还没出发,就接到了您给老王妃报病的折子,哎呀,这说起来可是一场误会呢。”

赵凌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皇上真是如此打算的?”

周伯清笑道:“千真万确,回头我就把王爷的意思转告给皇上,皇上常说,他是独生子,没个亲兄弟,与王爷年纪相当,就想当成兄弟一样,大家亲亲热热,和和乐乐的岂不好?偏偏王爷离得远,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又说,如今边疆稳定,并不需要王爷亲自戍守漠北,上次想让王爷留在京城娶妻生子,把漠北的事务交给别人管去,便是存了这个意思,没想到王爷早早的就回了漠北,皇上以为您是不愿意与他亲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赵凌笑道:“如此说来,是我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了,侯爷也知道,我父亲去得早,家中便是我来支撑了,又没个人教导,许多事也是凭着直觉来,若有得罪之处,您可别见怪。”

周伯清摆手笑道:“说句不公的话,王爷与我的大孙子差不多年纪,王爷做成这样已经很是不错了,以后咱们要齐心协力,同为皇上效力才是。”

赵凌大笑起来,与周伯清以茶代酒,倒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赵凌一直到了晚上用过晚饭才走,周伯清待他走后便马不停蹄的进宫了,托王蘅的福,本来打算大闹一场的赵凌与周伯清握手言和,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面子上是和和气气的。

一场诡谲风波化于无形,王蘅尤不自知,正听周静说明月郡主办的诗会,王蘅对这种比赛文采的聚会都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周琳和周文兴致勃勃满是期待,王蘅也不好离场,只坐在一旁听着。

036.彭家

第二日一早,王澜却派了人来接王蘅,在侯府住了七八日,也足够了,若是长久的住下去,不免让人说闲话。

可曹氏却不舍得,周家三姐妹也不舍得,知道挽留不住,曹氏只得赏了许多东西给王蘅,让她得了闲再来做客。

王蘅笑着应了,又跟着周静三个去各房道谢告辞,又意外的得了不少东西,曹氏依依不舍得把王蘅送到院子外,周家三姐妹却一直送到了垂花门。

周文紧紧拉着王蘅的手:“过几日有诗会,你去么?到时候我让人把帖子给你送去。”

王蘅笑道:“若是得空,我肯定去,你们都回去吧,咱们又不是隔着山隔着海,都在京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等得了闲,我请你们去家里做客。”

四个小姐妹虽然只相处了几日,可感情却很好,依依不舍了半天才放王蘅回去。

王蘅对回家自然是高兴的,在侯府虽然人人恭敬客气,却不比在自己家自在,回到家中,她先去给王澜和彭氏请安,虽然只有几日的功夫不在家,却跟好几年没见似的,王澜亲自陪着王蘅回了房间,笑道:“没想到侯夫人这么喜欢你,说是送了两车的东西给你。”

王蘅笑道:“有一些是衣料和首饰,还有一些吃的,说是宫里赏下来的点心。”又吩咐常妈妈赶紧去收拾,该收的收起来,该送人的送人。

这边王澜却和王蘅说起了私房话:“爹爹叫你回来不为别的,陈家派人过来了。”

王蘅一惊,道:“陈家?他们又想做什么?”

王澜道:“说是来请安,又带来了陈文进的亲笔信,说之前退亲是他糊涂了,要继续你和陈思泉的婚事。”

王蘅不由大怒:“他们想退亲便退亲,想成亲就成亲,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绝不同意!”

王澜安抚道:“爹爹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放肆,只是上次去金陵,陈文进并没有归还定亲的信物,虽说只是一个信物,可若是不要回来总归是个后患,若是重新给你说亲,陈家到时候拿着信物登门捣乱,又是一桩心事,我如今想着怎么把信物要回来是正经。”

王蘅气的不得了:“陈家怎么如此不要脸,出尔反尔也就罢了,当初提出退亲的是他们自己,怎么又扣着信物不肯归还呢?”

王澜道:“说起来倒有一桩事,陈文进说他被调任京城,马上就要拖家带口来京城了,信上还说等到了京城再开始商议办亲事,还有一件事喜事,彭翰林被外放到湖广去做知县了,这几日就要出发呢。”

王蘅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离家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难怪刚才看彭氏怎么那么高兴,原来是娘家人有出息了。

王蘅道:“这自然是喜事,只是陈家来了京城,岂不更是纠缠不清了?爹爹答应我,我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陈思泉的。”

王澜道:“不嫁就不嫁,说的那是什么话,也不怕晦气,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信物要回来。”

话说的简单,可信物在陈家人手里,陈家执意不给,王家也没有法子,遂王蘅很是忧愁,一夜辗转反侧的没睡好觉。

第二日起的有些迟,赶去给彭氏请安,彭氏已经开始用早饭了,见王蘅过来,彭氏便吩咐人添了碗筷,王蘅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服侍的罗姨娘,也没客气就坐下了。

罗姨娘心里恨得不行,嘴上就要刺几句:“大小姐这些日子住在侯府可是享福了了,不如说给咱们听听,让咱们也见识见识。”

王蘅正为了陈家的事不高兴呢,闻言慢条斯理道:“家里与侯府倒也差不多,只是在侯府吃饭向来是食不言,可没人这么聒噪惹人烦。”

这话便是指罗姨娘多嘴了,罗姨娘气的要命,要不是碍着彭氏,就要吵起来了,彭氏笑着看了罗姨娘一眼,对王蘅道:“今日我要回娘家一趟,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热闹热闹?”

王蘅猜度彭氏回娘家大约是为了道贺或者送行,也有心想见见彭家的人,遂道:“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就去跟着凑个热闹。”

彭氏笑着应了,让彭妈妈准备车马,把王蘅也带上。

彭家和谢家说是比邻而居,其实是两家的后门只隔着一条小巷子,来往方便,若是走前门,那就隔了两天街了,也算不得邻居了。

彭翰林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他三十岁中了进士,为官二十多年一直在翰林院,身边的同僚来了走,走了又来,个个比他混得好,他为人方正古板,不屑于阿谀奉承,又总是恃才傲物,觉得自己是匹千里马,总会遇到自己的伯乐。

可等了快二十年,也没遇到什么伯乐,再加上家事繁杂,丧妻又娶,继妻莫氏是个泼辣的,进门不到一年就把家里家外掌握在了手心,他就越发的万事不管,每日除了去翰林院便是待在家里读书,也没做出什么学问,倒是一日比一日昏聩了。

原先彭家日子不好过,不过是靠着莫氏的嫁妆熬日子罢了,后来彭氏嫁到了王家,王家豪富,王澜又出手大方,节礼年礼都不曾疏忽,彭家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转,如今又忽然接了调令,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开始外放做官,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不知是福是祸,可彭翰林却觉得自己这颗金子终于要发光了,很是兴冲冲,巴不得早日启程赴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