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芳洲已经到了。见阿顺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一个奶娘,捧着笔墨纸砚等物。心里就不大高兴,道:“以后自己拿着书过来就成了,不必跟着这么多人。”

甚至把周旭专门预备给阿顺做伴读的小厮也给赶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他和阿顺。

阿顺对这个倒也不在意,端端正正的坐着,翻开三字经正等着顾芳洲教呢,谁知顾芳洲却看了一眼那三字经,颇有些蔑视,道:“我们不用这个。”说着他拿出了一本书。

阿顺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乐安新语”四个字,顾芳洲道:“这本书是我编写的,以后你就看这个,倘若把这个本书给读透了,什么三字经,古今贤文,就都不用背了。”

阿顺点头称是,翻开了新书的第一页。

头一天上课,不管是阿顺还是顾芳洲都挺满意,一个觉得先生博学,一个觉得学生聪慧,中午回去吃饭,阿顺就简单的表达了对这位先生的喜欢,王蘅这才松了口气。

阿顺却已经跑到摇篮前去看阿芬和阿和,拿着摆在一旁的拨浪鼓逗他们。

阿芬和阿和睡在同一个宽大的摇篮里,听到拨浪鼓的声音,阿芬最先转过头,紧紧盯着阿顺,然后咧嘴一笑,伸着手就要去够那拨浪鼓,阿和却只是怔怔看着阿顺,阿芬动作大一些,碰到了阿和,阿和嘴一撇,呜呜哭了起来。

奶娘赶忙过来把阿和抱起来哄,阿顺觉得弟弟这么爱哭,实在是没意思,跑到一边去翻看那本《乐安新语》了。

下午去无为阁,阿顺已经把这本书翻了一半儿了,其实之前周旭和王蘅就教过阿顺认字,阿顺的基础很好,这本书里的内容也浅显,因此阿顺很轻易的就能看懂了。

不过他依旧听顾芳洲接着上午的给他讲,看他领会到的和先生讲解的是不是一样。

阿顺的启蒙恩师找到了,王蘅也松了口气,只把心思放在照顾阿芬和阿和身上,同时,周琳的婚事也定下了,要赶在年前办婚事。

要说时间有些紧凑,但孙成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一应事情都是周家操办,许多礼节能省略的就省略了,饶是这样,三夫人也忙的脚不沾地,她的嫁妆在库房里搁了快二十年,如今总算是有机会抬出来了,家里许多下人都跑去瞧稀罕,王蘅也听曲卿说了,好像三夫人的嫁妆很丰厚似的。

王蘅笑道:“以后四妹是住在家里还是外头?”

曲卿道:“自然是在外头,孙成也不是一无所有,家里总有长辈留下来的老底子,自打亲事定下,他就在附近买了一座宅子,地方不大,两个人是够住了。”

王蘅点头道:“如此也甚好。”又忙着给周琳预备添妆的东西。

时光飞逝,一眨眼过了三年,又是元宵佳节,周旭和王蘅正说要不要去看花灯,他们两个出去容易,关键是还有三个孩子,阿顺还好,已经六岁了,十分懂事,倒是不用人操心,阿芬和阿和却是三岁多,不足四岁,正是爱闹腾的时候。

一听说要去看花灯,正由奶娘喂着吃元宵的阿芬蹬蹬蹬跑了过来,抓住了周旭的衣摆,甜甜的撒娇:“爹爹,阿芬也要去看灯。”

阿芬小小年纪,却跟王蘅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旭最是疼爱她,因此一见她这么说就心软了,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两下:“好,爹爹带阿芬去看灯。”

坐在一旁的阿和闻言眼睛也发亮,期待的看着周旭,周旭伸手把他揽在怀里:“阿和也去。”阿和顿时满脸笑容。

要说也是奇怪,阿顺并阿芬阿和三个孩子,长得都与王蘅相像,尤其是阿芬,王澜说活脱脱就是王蘅三四岁时候的模样,而阿和因为是男孩子,自然不可能一模一样,但脸庞清秀,眉目婉转,一看就知道是沿袭了王蘅的美貌,反倒是阿顺,虽然也像,可越长大越是有一股男子汉的英气在里头,反倒不怎么像了。

王蘅没好气道:“我可不想跟去年似的,把他们都带去,累的半死,哪里是过节啊,今年谁都不许去!”阿芬顿时嘟着嘴跟周旭告状:“爹爹,娘亲坏,不叫阿芬去看灯。”

周旭忍不住一笑,道:“罢了罢了,一年只有一次,多带几个人就是了。”说着又叫人去问周惠。

周惠和曲卿的儿子阿城已经两岁多了,也正是调皮的时候,不过周惠和曲卿两个看一个倒是容易的很,一听说周旭他们也去,就说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王蘅道:“既然都说去,索性多叫几个人,把大嫂,三嫂,四嫂都叫上。”

周旭欣然应允,派人去各房问,结果除了怀着第二胎的海氏,都说要去,周旭就叫人把临近东大街的一家青芜馆名下的酒楼给清空了客人,到时候他们去那里观灯。

如今的周家已经不是三年前那般愁云惨雾了,虽然不怎么插手朝堂上的事情,日常过日子都是不愁的,周安和海氏夫妻俩都是精通庶务的,周惠和曲卿的生意也做起来了,周硕到底进了军中,没想到他却混的如鱼得水,很快在五城兵马司混了个一官半职,好歹是拿俸禄的人了。

而周宁也顺利从翰林院调到了吏部学习,有段青山这么个尚书老丈人相助,前程自然差不了,周旭的青芜馆也发展的越发壮大,日进斗金倒是其次,周旭培养出来的弟子也越来越多了,不过周家人并不知道罢了。

就是周家出嫁了的女儿里,周云自不必说,何恺对她言听计从,儿子也已经快六岁了,生活滋润的很,而周玉也渐渐走出了和离的阴影,周惠一直热衷于替她做媒,虽然她一直拒绝,但近来却有松动的迹象,周静嫁到岳家,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岳家二老都对她十分器重,周琳嫁给孙成后,长女也已经两岁了。

整个周家,唯有四房的周文和周颂还没有说亲事,但周文已经十八岁了,周颂也十六岁了,只怕也是这两年的事。

简单用过晚饭,周旭就携妻带女去了青芜馆等候诸人,青芜馆已经打扫的一尘不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二楼大厅的桌椅都已经被搬走了,反而抬过来一张大圆桌,周围摆着许多圆凳,除此以外并无其他东西,却并不显得冷清单调,原因便是二楼的天花板上垂下不少花灯,站着的时候触手可得,五颜六色的花灯密密匝匝的挨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而每盏花灯下面都用彩色缎带写了灯谜坠在下面,赏灯的同时也可以猜谜取乐。

王蘅赞道:“这个主意倒是新巧。”

周旭也暗暗点头,那边阿芬已经跳着闹着伸手要去够花灯,饶是叫阿顺抱着她还是够不到,小姑娘性子急,就不高兴了,嚷着要周旭抱她。

因为周旭疼爱,阿芬颇有几分娇惯,她是周家下一辈的大小姐,不光周旭疼爱,上到周伯清和曹氏,下到周经略和岳氏,都十分怜惜,所谓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了,素日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这次她嚷着要周旭抱,可周旭怀里已经抱着阿和了,阿芬就不依,非得让周旭把阿和放下来抱她,小孩子不懂事,周旭也没生气,反而笑着伸手把阿芬也抱在怀里:“爹爹一边抱着一个。”

可阿芬不依,伸手去推阿和,阿和性子软,这一下坏了,直接就哭鼻子了,周旭哄哪个也不是,颇有些狼狈。

王蘅眉毛一竖,瞪着阿芬道:“下来!谁许你欺负弟弟!”说着把阿芬从周旭怀里抢过来往地上一放。对似笑非笑的阿顺道:“就让她一个人闹去,咱们谁都别理她!”

阿芬素日最惧怕的就是王蘅了,盖因大家都宠爱着她。唯独王蘅从不姑息,稍有错处便是一顿责骂,弄得阿芬心里就很不平衡,她可从没见过娘亲去打骂哥哥弟弟,为什么专门针对她?

阿芬心里不服气,殊不知王蘅就她一个女儿,自然心里疼爱。却偏偏怕她被人惯坏了,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指望着周旭去扮黑脸已经不可能了,她只好严厉些,更何况阿顺从小乖巧听话,如今更是懂事。自然不用人说,而阿和性子怯懦,又偏偏是男孩子,王蘅倒巴不得他霸道一点才好呢,有时候真恨不得让阿芬和阿和的性子换一换,该温柔可人的反倒跟霸道的小老虎一样,该活泼开朗的又偏偏软弱怯懦。

被王蘅这么一说,阿和是不哭了,阿芬却捂着眼睛呜呜哭起来。王蘅也不理她,周旭知道管孩子的时候不能一个教训一个护着,因此纵然心疼。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阿顺走过去牵住了阿芬的手:“妹妹乖,哥哥陪你玩儿,不哭了。”

对于阿顺这个哥哥,阿芬可是很喜欢的,被他一哄。倒是不哭了,可仍旧抽抽噎噎的。一边抹眼睛一边还偷偷去看王蘅,王蘅哭笑不得,却故意板着脸假装很生气。

一见王蘅生气了,阿芬就心虚了,也不闹着要去摸一摸花灯了,低着头三步挪不了一寸,往王蘅身边挪,然后悄悄拽着王蘅的裙裾,蹲在地上闷声不吭的,不一会就自己跟自己玩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显然把刚才的事情给忘了。

周旭看着这一幕是哭笑不得,要说也是奇怪,王蘅对阿芬是最严厉的,可阿芬偏偏最是跟她亲近,让周旭也忍不住小小嫉妒了一把。

不多时周惠和曲卿带着阿城过来了,阿城比阿芬阿和要小一岁,大名周敏,他长得和周惠倒是一模一样,故此周惠对他十分宠爱,也养成了无法无天,最是淘气的性子。

素日在家,阿城和阿和玩不到一起去,却偏偏粘着阿芬,因此一见阿芬也在就挣脱了曲卿的手跑了过来:“姐姐!”

阿芬也比较喜欢阿城这个小跟班,两个人手拉着手跑到窗户边看街景去了。

周惠和曲卿是早来一步,周安周宁和周硕三个人是一起过来的,自然还跟着周颂和周文。

这些年周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了,论年龄排行,俨然已经有了五位小少爷,两个小小姐。

大少爷便是已经六岁了的阿顺,大名周皓,二少爷便是海氏的长子阿宝,大名周谈,今年已经四岁,三少爷便是王蘅的次子阿和,大名周煊,今年三岁,四少爷便是周惠的儿子阿城,大名周敏,今年两岁多,不足三岁,五少爷则是周硕的长子,小名阿庆,大名周凯,不足一岁。

而两位小姐分别是王蘅的女儿阿芬,大名周馨,今年三岁,以及段婷的长女阿柳,大名周兰,不足两岁。

这七个孩子除了阿庆和阿柳,其余五个都到了,本来偌大的大厅如今倒显得拥挤起来。

不过孩子们只有奶娘看着,再加上阿顺也大了,知道看顾弟妹了,倒是不用操心,因此王蘅只和曲卿,段婷,郑宛如几个妯娌坐在一起说话,周惠和周硕却是闲不住,不知商量着什么跑出去了。

不多时,两个人提着两个硕大的食盒跑回来,里面居然是十几碗香喷喷的元宵,虽然大家都是吃了饭出来的,但闻着这香气,都忍不住想尝尝,而几个孩子疯玩了一阵,更是团团坐在桌子前,或是自己吃,或是由奶娘喂,也都吃了好几个。

阿顺是五个孩子的哥哥,虽然端着碗,却不急着吃,一边要拦着阿宝别吃太多,不好消化,一边要盯着阿城慢慢吃别噎着,还要看着阿芬,让阿芬不许抢阿和碗里的元宵,忙了半柱香的功夫,自己碗里的元宵倒是没吃一个。

周旭坐在一旁看着这个长子,心中无比的自豪骄傲,而阿顺也看到了来自父亲的目光,笑了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周旭却朝阿顺招招手,父子两个坐到了靠近楼梯处的小桌子说话。

周旭手里也端着一碗元宵,亲手喂了阿顺一个,阿顺也挺不好意思的,吃了一个便别开头,看二伯父把阿芬顶在肩膀上,阿芬兴奋的伸手把头顶的花灯一阵拨弄,惹得阿城阿宝羡慕极了。

这时听到了周旭的声音:“昨天是你义父派人来找你的?”阿顺这才回过头来,点头道:“义父要我进宫陪他过元宵,不过我拒绝了。”

周旭点点头,赞赏道:“他又不是没儿子,叫你过去是什么意思?你不去是对的。”

两年前,赵凌的长子出世,当时闹的还挺轰动,还大赦天下,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

阿顺道:“义父说宫中会举行射箭比赛。”

周旭嗤笑:“元宵节射什么箭啊,他哄你呢,咱们自己家也有靶子,你若是觉得一个人没意思,我再给你找两个人陪你也是一样的。”

阿顺一笑,早知道父亲会这么说,倒是不说话了。

过了元宵节,阿顺到底又进宫了,赵凌得了一匹好马,马性颇烈,赵凌发话,王公子弟皆可进宫一试,谁能驯服就赏给谁,让阿顺去基本上也是凑热闹的意思。

阿顺先去给赵凌行礼请安,赵凌眼见着这个义子一日日长大,却是越来越欣赏,先赏了他几本新书并两把长弓,又问他元宵节是如何过的,又带着他去校场射箭骑马。

消息传到顾莲那儿,正在陪伴顾莲的林淑妃脸色就不好看了:“怎么又来了,皇上偏生对他这么疼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顾莲淡淡一笑:“不过是合了皇上的眼缘罢了,你是大皇子的生母,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林淑妃便是皇长子赵青的生母,不过赵凌发过话,将赵青抱给顾莲抚养,实际上就是顾莲的儿子,也就是嫡子了,林淑妃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因为赵凌告诉她,如果不出意外,赵青就是储君,那么她身为生母好歹也能捞一个太后做,遂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也只有来顾莲跟前低头服软,是以宫里倒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波来。

也许是赵凌的子女缘较浅,虽然满宫嫔妃,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赵青一个儿子罢了,遂林淑妃在宫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她向来自得,没想到赵凌最疼爱的却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是阿顺这么一个义子。

若是阿顺是旁人家的孩子还好,偏偏是周家的长子嫡孙,周家在京中早已失去了一流世家的地位,如今也渐渐走上了行商之路,朝中不过只有两个子弟做官罢了,还都是些微末小官,因此林淑妃就很看不上眼,觉得是阿顺抢了属于自己儿子的宠爱。

若只是认了个义子倒也没什么,偏生阿顺每一次进宫,赵凌都跟不要钱似的把好东西往阿顺那儿塞,回回是空着手来,满载而归而去,林淑妃看着一件件本应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旁落他人,心疼的要命,更别提喜欢了。

从顾莲宫里出来,林淑妃就叫人去打听了,这才知道赵凌把那把南疆进宫的宝弓赏给了阿顺,不由不忿道:“那样的好东西,他受用得起么?就是拿回去了,不也是白搁着?”

来回话的小太监低着头不敢说话,林淑妃哼了一声,这才把人打发走,一扭头,她却去了校场。

第一百四十二章

校场上正在为下午的驯马比赛做准备,到处乱哄哄的,但仍有一小块地方是大家避着走的,便是赵凌和阿顺在骑马了,林淑妃在旁边瞧着那边父慈子孝,有心过去搅局,到底惧怕赵凌的威严,也只得恨恨的走了。

阿顺很早就学会骑马了,如今马术颇精,压根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赵凌笑道:“明年冬天我带你去西北如何?那儿天地广阔,可不是京城能比的。”

阿顺一笑,道:“义父,娘不会让我去的。”

赵凌脸色一沉,道:“她开始教你打算盘了?”

阿顺默默地想,他从五岁就开始练习打算盘了,如今已经开始看账本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的三个至亲却教他三种不同的本领,希望他走不同的道路,母亲教他打算盘,看账本,父亲教他读书写字,教他谋略,义父则教他兵法和射箭骑马。

赵凌见阿顺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心里就很不高兴,觉得王蘅教阿顺打算盘简直是埋没了人才,不过这是人家的儿子,他也不能拦着不叫教,别提多郁闷了,只能尽力激发阿顺在别的事情上的兴趣。

到了下午,王公子弟齐聚校场,这个时候赵凌和阿顺骑马出了一身汗,正在宫里沐浴呢,两个人慢悠悠的沐浴后,又吃了饭,这才去校场,那些人已经等了许久了,见了赵凌犹可。见到赵凌身边的阿顺就脸色不太好看了,偏偏没有人敢说什么。

赵凌对下头这些人的眼红嫉妒是心知肚明,但他并不打算迁就。他喜欢谁自然就要抬举谁,跟这些人可没什么关系。

三声鼓响,那匹叫火云的大宛汗血宝马便被牵了上来,它通体血红,宛如一捧正在燃烧的火焰,让大家第一眼看过去就赞了一声好,可这火云的脾气也实在称不上好。被两个马奴牵着,犹自刨着蹄子。时不时的喷鼻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赵凌笑道:“诸位爱卿谁能驯服此马,朕便把这匹马赏赐给谁,这是事先说好的。此外朕再加上一条,若是驯服此马,朕额外封他为四品将军之衔。”

大家一听,不禁哗然,只得一匹宝马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如今又额外多了个四品将军的头衔,要知道有人熬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坐到四品呢。

当即便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子弟跃跃欲试,生怕落后于人似的。

赵凌也不偏帮,按照职位高低依次点了几个。让他们先去做好准备。

高台是早就搭好的,赵凌坐在上首,文武百官站在下面。阿顺倒是幸运,在赵凌身边得了一个座儿,站得高看得也远,要不然凭着他那个小个头,指不定被人挤到哪儿去了呢。

宫女奉上热热的点心,赵凌见有阿顺喜欢吃的。就递了一块给他,谁知阿顺正聚精会神的看驯马呢。不耐烦的一摇头,赵凌也没在意,直接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下头的文武百官见了却面面相觑,孙御史忽然站出来道:“皇上,周皓对皇上不敬,还请皇上治他的罪!”

赵凌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孙御史说的周皓便是阿顺,怎么又有不敬之罪了?

阿顺也是颇为意外,看了看赵凌,又看了看孙御史,愣是没反应过来,赵凌一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点心这才回过神来,合着自己给阿顺点心,阿顺不要,这就是大不敬了啊!

赵凌忍不住一笑,道:“孙御史颇为公正,不过我和阿顺不只是君臣,还是父子,一些小节不必在意,你先退下吧。”

孙御史不甘心,道:“皇上,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赵凌稍稍有些不耐烦,但当着这么多人却不好什么。

你道孙御史为何为难阿顺一个孩子?原来林淑妃便是他的外甥女,他也是听了林淑妃的话,对阿顺的印象很坏,这才变着法子的找茬。

赵凌见文武百官皆往这儿看,便知道孙御史是故意的,正欲说话,谁知阿顺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道:“孙御史说我对皇上不敬,我认罪,但孙御史收受贿赂,不知是不是对皇上的不敬呢?”

孙御史本来以为阿顺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皇上越是袒护,就愈能给大家留下飞扬跋扈的印象,倒是没料到阿顺一个六岁的孩子居然敢跟他如此说话,顿时涨红了脸:“你瞎说什么!”

阿顺却紧紧盯着他,慢条斯理道:“是我在瞎说吗?这个月十四,你和刑部的王侍郎在观雨楼喝茶,王侍郎的儿子骑马踏伤了人,你原要上书弹劾,可收了王侍郎一千两银子,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不是收受贿赂又是什么?”

孙御史瞪大了眼睛,流露出几分恐惧来,指着阿顺颤巍巍道:“你…你胡说!”阿顺淡淡道:“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孰是孰非自有公论,究竟是不是这样,天知地知,孙御史和王侍郎知。”

赵凌也先是一惊,继而看向了孙御史:“孙大人,可有这件事吗?”说着又看向了站在队伍中的王侍郎。

王侍郎一听这话就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抖,看到赵凌的眼神,吓得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是真是假不言而喻,赵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孙御史:“原来孙御史的铁面无私也是因人而异啊,亏得林淑妃向朕开口,要朕封你为铁笔御史,如今看到,你只怕离这个称呼还远得很呢。”

孙御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他本想害阿顺,没想到反倒害了自己!赵凌虽然没有追究这件事,但对他的印象却坏了,也可以说,他的仕途要到此终结了。

因为这一场插曲,大家的心思就没在驯马上,惹得那些精神抖擞、卯足了精神想在赵凌面前表现自己的王公子弟们都是白忙活一场,,更是大骂孙御史没事找事。

不过火云也不负其名,一场驯马下来,居然没有人能够驯服,赵凌原想这件事提拔两个人才呢,见状不禁有些失望,正说要回去呢,阿顺站了出来:“义父,我想去试试。”

赵凌一惊,赶忙道:“你这么小,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阿顺颇有自信的样子:“我敢立生死状,不管生死,与他人无干。”

赵凌的语气严厉起来:“不行!”

但阿顺也是一副坚持要驯马的样子,见赵凌不同意,自己却一扭头下了高台,朝正在不安分的撅蹄子的火云走了过去。

赵凌吓了一大跳,正要喝人把他抱回来呢,却惊讶的发现阿顺正在抚摸火云的鬃毛。

他个子小,可偏偏火云乖顺的低下头,任他抚摸,一旁的文武百官更是都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阿顺却是不急不躁,先抚摸着火云的鬃毛,又抱住马脖子与它亲近了一会,这才利索的踩蹬上马,火云一声嘶鸣,似有不高兴的样子,前蹄高高扬起,想要把阿顺从背上掀下来似的,赵凌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让侍卫留意,若是火云发狂,可千万要把阿顺给救回来。

可是阿顺坐在马背上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抓紧了缰绳,大声呵斥火云的名字,火云原地转了几个圈,一撒蹄子往远处跑去,赵凌大声叫侍卫骑马去追,可就在这时,并未跑远、尚在大家可以看到的范围内,火云却慢慢平静下来,最后让阿顺成功的骑着它绕着校场跑了一圈。

赵凌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对下马行礼的阿顺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顺道:“我刚才看到大家驯马多是十分严厉,想着人也有吃软不吃硬的,马儿想必也是如此,与其一上来就要征服火云,倒不如慢慢跟他做朋友。”赵凌一回想,果然,刚才驯马的大都是拿着马鞭,一副严肃的样子,倒是没有谁像阿顺这样跟火云说话,抱着它亲近的。

阿顺一本正经道:“义父,我驯服了火云,火云是我的了。”

赵凌哈哈大笑起来:“不光火云是你的,四品将军的头衔也是你的!”

百官哗然,看向阿顺的目光各不相同,可是谁也没有站出来反对,因为刚才孙御史的遭遇,可知皇上对这个义子是颇为袒护的,也因为阿顺揭发孙御史收受贿赂的事——你想想,那样私密的事,阿顺一个毛孩子怎么就知道了呢?而今这一句吃软不吃硬的话,倒更像是一种警告!

王蘅得知阿顺驯服了火云并得了四品将军的头衔后,倒是没有高兴,反而绷着脸把阿顺抓起来,放在腿上啪啪几下打了起来:“叫你鲁莽!叫你争强好胜!谁叫你去以身犯险的!”

阿顺挨了打,却一声不吭,他这副闷性子,反倒让王蘅有火没处发,周旭及时拦住了她,道:“阿顺想必是有十分的把握才去做这件事的,你就别责怪他了,纵然鲁莽,这不也因祸得福了吗?”

王蘅不在乎什么汗血宝马,也不在乎什么头衔声誉,更不希望阿顺去走仕途,说到底,她只想让阿顺做个平安顺遂的富贵闲人罢了,如今阿顺得了这汗血马也罢了,还得了四品将军的头衔,这传出去岂不是遭人眼红嫉妒?

第一百四十三章

更何况阿顺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罢了,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王蘅宁愿阿顺痴傻呆笨一些,也不愿他如此聪慧伶俐,招人嫉妒。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王蘅自己打小就很聪明,又争强好胜,可她的聪明没能让她免受陈家退亲之辱,她的聪明也不能让周家免遭这些厄运,其实从另一种形式上看,她和周旭都是一样的人,心高气傲,却偏偏在强权压制下无可奈何,赵凌敢起兵造反,他们没有那样的胆子,所以也只能安分守己,珍惜眼前的平静生活。

周旭见王蘅怒极,也不想让阿顺留下吃亏,便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自己留下来劝解王蘅,谁知阿顺却在王蘅面前跪下,道:“母亲恕罪,孩儿是故意在人前如此张扬的!”

此言一出,莫说王蘅,连周旭也有些发愣,他知道阿顺的脾气,绝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这次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倒没料到他是故意的。

王蘅听了这话,反倒不大声责骂了,只是道:“那你说说,你为何如此?”

阿顺低头,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声音却还是平平稳稳:“义父是九五之尊,却对孩儿颇为疼爱,孩儿知道,定有许多人眼红嫉妒,等着在我背后使绊子,孩儿这么做,不过是想站稳脚跟。让那些人看清楚我的实力,不至于轻易动手罢了。”

说白了一句话,阿顺想做一个名副其实。有资格让赵凌疼爱的义子,而不是只因为赵凌喜欢就一步登天的幸运儿。

可王蘅和周旭却在听了这话后颇有些心酸,当初本想让阿顺借着这个义子的名头逃脱一劫,没想到这个身份到如今却成了阿顺的负累和包袱。

身为九五之尊的义子,出入宫廷,自然是受别人羡慕的,但这羡慕背后却隐藏着重重危机。

阿顺小的时候还不明显。那也是刚刚立国,国基不稳。人心浮动的缘故,哪里有余暇去顾及一个小小的孩子,可如今赵凌登基已经快六年了,朝中早就经历了一番大洗牌。局势也稳定下来,再加上皇长子的出世,大家的目光就从谁是皇帝上转移到了谁是太子上。

立储之事向来是从古至今亘古不变的朝堂话题,更会惹得无数人争斗,饶是赵凌正当盛年也不可避免。

当初皇长子赵青出世时,赵凌下旨交给皇后顾莲抚养,当时就有有心人琢磨,觉得皇长子多半是储君了,不然怎么会交给皇后抚养呢。这分明是充当嫡子正名的,因此就有人提议立太子,但是赵凌拒绝了。说等到皇子十岁的时候再观贤愚,再者说赵凌又不是从此就没孩子了,因此大臣们就渐渐不提这件事。

可有人却不会忘记,比如皇长子的生母林淑妃和林淑妃娘家一干人等,他们巴不得赵凌早早立太子,他们作为母家也能享受富贵呢。自然是挡我者死!

而这个时候阿顺却越长越聪慧,而赵凌也对他颇为疼爱。虽说是义子,可到底占了父子的名义,这对尚在襁褓中的皇长子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威胁,对阿顺自然不会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