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退一万步讲,阿顺在赵凌的保护下可以平安长大,可将来呢?赵凌死后,肯定会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倘若是皇长子继位,又怎么能容忍阿顺这么一个义兄抢去了大半属于自己的那份疼爱呢?到时候阿顺又会面临怎么样的危机?那时候可没有赵凌来护着他了。

因此这两年王蘅和周旭都颇为忧心,王蘅甚至一度想断绝赵凌和阿顺的义父义子的关系,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不用想也知道赵凌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且不说他很喜欢阿顺,就是不喜欢,也不会允许这么打脸的事发生。

如今阿顺出头,相当于接下来那些来自嫉妒他的人的挑战,也可以预见他将来的日子固然是风光无两,可也是危机重重。

孩子过早的成熟懂事,那是因为父母的失职,听到阿顺一个孩子说出这番话,王蘅和周旭又怎么能不伤心自责呢?

阿顺看着父母的神情,不慌不忙继续道:“相比别人,我已经得天独厚,享受了义父的偏袒疼爱,就是付出什么也是应该的,这倒不是我贪图富贵,我只是不想让义父伤心难过,虽然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但有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别人拿他当皇帝,可我却只是把他当成我义父罢了。”

王蘅和周旭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周旭道:“你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和你娘也没有什么好说,照着你想走的路往前走便是了,爹娘永远站在你后头呢。”

阿顺眼前一亮,站起来道:“既如此,我想爹给我两个人用。”

周旭一扬眉,看出了阿顺眼中的跃跃欲试。

从飞云轩出来,阿顺径自去了顾芳洲那儿,作为阿顺的启蒙恩师,顾芳洲在周家的地位可不低,不过他只负责教导阿顺,其他的周家孩子都不归他管,另有一位唐先生做西席。

顾芳洲正在与自己下棋,见了阿顺笑道:“我已经听说了,你以后就是四品的将军了,就是我见了也要行礼啊。”

阿顺道:“师傅别取笑我了,这次不过是侥幸,幸亏师傅给我的书,我才能知道驯服汗血宝马的秘诀,不然今天倒是不知道如何收场。”

顾芳洲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别拍马屁,是我的功劳我不推,不是我的功劳我也不认,这倒要感谢你外祖父,财大气粗,甘愿花千金替你淘换旧书古籍,要不然也不能淘到那本《蓟县马志》呢。”

阿顺淡淡一笑,道:“是了,这个月还没向他老人家请安呢。”

王澜如今已经是户部侍郎了,户部本就是肥的流油的衙门,如今王澜成了二把手,王家的门第在京里也显赫起来,其实王家向来不缺钱,不过是缺名声罢了,如今王澜官至三品大员,倒是弥补了这个缺憾,让王家真真的成为富贵双全了。

阿顺与顾芳洲说了几句话就被周旭叫去了外书房,父子俩屏退下人说了一会私房话:“你当面揭穿孙御史收受贿赂的事,可有人疑心?”

阿顺摇头:“当时并没有人说什么,估计回过头来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过我想这也是一个机会,父亲隐忍多年,不就等着此刻一鸣惊人吗?没料到到被我抢占了先机。”

周旭笑道:“我费了这么多心思还不都是为了你?如今把人手给你用也是一样的,不过这事你义父若是问,你就实话实话,就是你撒谎隐瞒,他也会找人调查。”

阿顺应了。

没过两日果然赵凌又叫阿顺进宫,问起他如何知道孙御史收受贿赂一事,阿顺看着赵凌仿佛是不经意的一问,不由笑道:“这件事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我若是说了,义父可要答应我别生气。”

赵凌对这件事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阿顺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断不可能知晓如此*的事,多半是周旭和王蘅手中的势力,不过王蘅向来不屑于摆弄权术,估计是周旭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听阿顺如此说便道:“你且说,义父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

阿顺道:“其实是父亲告诉我的,他派人打听这些秘闻,也是想手里有个把柄的意思,毕竟周家不如往昔,若是有人欺上门来,我们也不至于无所依仗。”

赵凌眼中精光一闪,能知道孙御史和王侍郎有所往来,就代表着周旭的势力已经发展很深了,这些年他见周旭安分守己,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背地里的手段,不过这也不意外,毕竟是王蘅看中的人呢,怎么可能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庸才呢!

赵凌道:“既如此,这些人手现在是你父亲掌管还是你掌管?”阿顺道:“父亲说了要留给我,他这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我和弟妹平安顺遂罢了,因此我五岁的时候他就开始教导我这些事了,他说,周家的前程在我身上。”

赵凌嘲讽一笑:“周家的前程可不是在你身上么,作为我的义子,将来怎么着都能封个爵位。”

阿顺看着赵凌道:“义父不要小瞧了人,你白给我,我也不稀罕呢,母亲也说,倘若义父给我什么额外的封赏,一定要拒绝。”

赵凌道:“那你怎么想的?你我父子六年,难不成还敌不过你爹娘的一句话?”

阿顺垂下头,声音有些黯然:“在我心里,义父和父亲并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义父非要计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凌听了这话也不禁叹气,如果说刚开始疼爱阿顺是因为王蘅的缘故,那么现在对阿顺的种种关心就完全是他心甘情愿的了,他喜欢阿顺,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阿顺,自然也知道阿顺在义父和亲生父母之间的矛盾和犹豫,他说这话,原就有几分吃醋的意思,不过他也想得明白,义父再好,也是比不过生身父母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赵凌不再提这件事,转移了话题:“你如今已经是四品将军了,过几日会有人去宣召圣旨,另外,我想办一个学堂,把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王公子弟都宣召进来念书,你想不想来?”

阿顺道:“我已经有师傅了。”赵凌道:“我知道,那个顾芳洲倒是有几分真本事,不过这学堂你最好还是过来,毕竟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的,这也许就是你将来的人脉呢。”

阿顺思考片刻,道:“好吧,我答应义父了,什么时候开始上学,我一定准时过来。”

赵凌满意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小你一岁的堂弟,不如让他也来。”

阿顺摇头:“多谢义父好意,阿宝性子平和,又没有人撑腰,只怕他会受欺负呢,就是我,说不定也会遭到大家的排挤呢。”

赵凌似笑非笑:“先说好了,进了学堂就要一切靠自己,若是被人欺负了,可别来我跟前哭鼻子。”

阿顺淡淡道:“那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只是一点,若有人带着孩子来义父面前说理,义父可别嫌烦。”

赵凌大笑起来:“就知道你小子是个不吃亏的!”

王蘅带着阿和和阿芬回了一趟王家,正巧王澜休沐在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王莹今年已经十岁了,经过这几年锲而不舍的节食。总算是瘦了不少,如今虽说还是有些丰满,却也无碍了。反而越发显得肌骨莹润,看上去就一团讨喜。

因为王澜的疼爱纵容,也养成了王莹活泼开朗,胆大包天的性子,素日不服先生管教也就罢了,连彭氏的话也不怎么听,她如今也算得上官家千金了。谁见了都要退让三分,就这么一个小霸王。却最是惧怕王蘅。

王蘅疼她的时候也是真的疼她,要什么给什么,但她若是做错了事,王蘅说打她就打。那也是一点也不含糊的,被打怕了的王莹对王蘅是服服帖帖。

王蘅来之前,她还在自己院子里跟两个丫头一起嘻嘻哈哈的荡秋千呢,一听说王蘅来了,立马跑去二门迎接,规规矩矩的变成了乖乖女。

王蘅哪里不知道王莹的阳奉阴违,却也没法子,想着她本性也不坏,最起码没做什么什么坏事。调皮些就调皮些吧,因此只装作不知道,见了面仍旧夸赞王莹懂事知礼。

这次一见面。阿芬阿和就一左一右冲上去抱住了王莹,一口一个小姨的喊着,王莹也是笑意盈盈,却眼巴巴的看着王蘅,看王蘅挥手允许了,这才带着两个小跟班自去玩耍。

王澜则对王蘅道:“我听说阿顺得了一匹汗血宝马?”王蘅道:“这也是前两天的事。父亲不知道吗?”

王澜笑道:“正巧那日我告假,回去别人都说。你外孙子好大的威风,不光得了汗血宝马,还得了四品将军的头衔,我也是吓了一跳,细问之后才明白。”

王蘅道:“既然是阿顺靠着本事得来的,别说是四品将军,哪怕是个王爷呢,我们也问心无愧。”

王澜大笑起来,显然与有荣焉,知道阿顺又进宫了,道:“皇上疼爱是好事,可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呢,还是叫阿顺小心点,他也大了,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也不能用童言无忌来说了。”

王蘅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阿顺的脾气,向来是有主意,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

王蘅在王家盘桓了大半日,回到周家时,阿顺也回来了,王蘅正说问问他在宫里的情况呢,便有小丫头慌慌张张的来通报:“老太爷吐血了,五奶奶快去瞧瞧。”

王蘅也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又怕吓着孩子,也不许阿顺去,只把阿和阿芬交给他来照顾,她则和周旭一起去了引绿轩。

不多时,周家上下便在引绿轩聚齐了,只除了在外当差的周宁和周硕,不过也着人去喊了,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茫然失措。

其实周伯清的身体自打去年就不好了,但他底子好,又被照顾的很仔细,所以身体还支撑得住,可自打今年开春,季节更替,气候变换,他一时受不住,就染了咳疾,断断续续也有半个月了,素日也没见怎么样,谁知却突然咳血了。

一群人正发呆呢,丫头从内室出来了;“老太爷请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进去说话。”

周经略兄弟四个赶忙进去,看这架势,倒跟交代遗言似的,王蘅的心砰砰直跳,不禁握住了周旭的手,周旭安慰似的看了看她,可自己的脸色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他是被周伯清养大的,对他的感情自然更深些。

不多时,周经略四兄弟从里面出来了,眼睛都红红的,又叫岳氏等四妯娌进去。

看着这一幕,大家也都确定了,估计就是在交代遗言了,像周文已经靠在海氏肩膀上哭了起来,周颂虽然是男子汉,可也在发怔,其他人倒还好。

岳氏等人出来后,先是周安和海氏夫妇进去,继而是周惠和曲卿夫妇,周硕和郑宛如夫妇以及周宁和段婷夫妇,周旭和王蘅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内室里悄没声息,屋角却站了两个丫头,也都低着头不说话,曹氏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周伯清则半躺在床上。

周旭过去跪在了床边,握住周伯清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蘅紧随其后,也跪在一旁。

周伯清的脸色看上去还不错,笑了笑,先对王蘅道:“小五媳妇,以后小五和阿顺,阿和,阿芬就要你来照顾了。”

王蘅道:“祖父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事。”

周伯清叹道:“你是个懂事的,有你帮衬着小五,我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如今阿顺是皇上的义子,你父亲又成了户部高官,王家的生意又极大,你自己也有生意铺面,要记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句话,不可过于招摇。”

王蘅道:“祖父教训,孙媳谨记在心。”

周伯清点点头,这才看向了周旭:“你虽然排行第五,却比你前头的四个哥哥心里都明白,你大哥太过老实,老二又太过滑头,你要多看着他们,能帮衬的就帮衬着,总不能叫周家没落了。”

周旭听了这话不由哽咽:“祖父,我一定听您的话,您要快点好起来。”

周伯清微笑着摇摇头,道:“好了好了,你也是有儿子的人,看看像什么样子,你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有几句话我要吩咐。”

周旭应声,谁知他一出内室,周伯清就迅速的抓住了王蘅的手,几乎是恳求着道:“周家就交给你了!”

王蘅一怔,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大家都进来了,乌泱泱二三十口子人,把内室跪的满满当当。

周伯清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道:“我的身体我知道,只怕不行了,顶多也就熬上两三天,我怕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大家惶惶然,小部分人已经开始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伯清笑道:“你们也别伤心难过,人有生老病死,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不过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我死以后,周家可以分,但不能散,要谨记相互扶持这句话,若是谁做了有愧天地祖宗,分散兄弟姐妹,离间骨肉至亲的事,就是到了地底下,我也不会放过他!你们要记住。”

大家齐齐点头,周伯清满意的点点头,道:“我这辈子也攒了不少私产,除了公中的祭田房产留给大房,有三处房产,二房,三房,四房一房一处,也好有个安身的地方,另有几处铺面,给老大你们兄弟六个分了,六个孙儿,一人一份,不偏不倚,不过小六年纪小,不比你们都成家立业的,我要多给一些,交给四儿媳先管着,其余的金银财帛,古董摆件,我曾经列过单子,哪一件送给谁都写好了,你们且拿去做个纪念,我死以后,不要为了家产的事吵吵嚷嚷,叫人家笑话。”

周伯清说这些话的时候,曹氏一直坐在旁边,也不说话,也没有哭,倒像是一个见证者一般,待到周伯清说完,她也不要大家留下来侍疾,反而把人都给赶走了。

重孙一辈,周伯清一个都没见,包括阿顺在内,都只说有各自父母管教,好自为之。

周旭回到飞云轩便倒在了床上,王蘅知道他伤心,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周旭沉默好半响才道:“其实祖父还是偏心我的,早在几天前他就把名下所有让我代管的生意都转给了我。”

王蘅很是意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按说周伯清曾经身为帝师,又做过辅臣,还是侯爷,自己的积蓄肯定少不了,但是刚才分给大家的却不多,这么说来,岂不是一大半都给了周旭?

对于这种十个手指头有长短的事,王蘅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要不去请个好大夫瞧瞧,我瞧祖父只是咳疾罢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周旭摇头:“不中用,祖父向来心中有数,若不是觉得他自己支撑不下去了,断不会说这样的话。”

王蘅上前轻轻把他抱住:“我知道祖父疼你,你也舍不得他,可是祖父上了年纪的人,这些年又一直抑郁不得志,大限将至,我们觉得伤感,对他老人家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呢,再者说,没有祖父,还有我陪着你,还有阿顺,阿芬,阿和三个好孩子呢。”

周旭不想让王蘅看到自己流眼泪的狼狈样子,只是牢牢把她按在怀里,“嗯”了一声。

周伯清是在两天后的半夜去世的,丫头们第二日进去服侍,这才发现周伯清的身子早就变得冰凉,不禁叫嚷开来,大家纷纷赶过去,却是为时已晚,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霎时周家上下哭声震天。

其实经过了前两日周伯清给大家各自留了遗言这件事,此刻对周伯清的去世没有什么惊讶,只剩下了悲伤,岳氏和海氏已经悄悄把丧仪的各色东西预备下了,如今拿出来现用,倒也不慌不忙。

海氏挺着大肚子,再加上她是长孙媳,要在灵前守孝,遂里面的事情都交给了曲卿和郑宛如,段婷和王蘅则忙着照看满府的孩子和病倒在床上的曹氏,至于外头的事务,则有周经略四兄弟和周安六兄弟张罗。

王澜也告了假,特地赶过来帮忙,连段家。郑家,海家几家姻亲也都派了人来,听到消息的朝中官员有和周家有旧的。也都纷纷赶来吊唁。

周家一时宾客盈门,人满为患。

说来也真是讽刺,赵凌登基五六年来,周家一向是门可罗雀,没想到如今这热闹,却是在周伯清的丧礼。

一代帝师,本该风风光光。却遇到了赵凌这个异数,虽然没有抄家灭族。但被褫夺爵位,昔日朋友同僚皆成路人,说是活着,可却比死了还难受。正如王蘅所说,这一切对周伯清来说也许是个解脱。

出殡那日,宫里传来旨意,追封周伯清为太子太保,谥号文忠。

这个忠字,不是说他忠于赵凌,而是指他忠于燕帝,也不知道周伯清自己若是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一个谥号,是高兴还是悲哀。

一连忙了好几日。周家上下白茫茫一片,客来客往,四处也都乱哄哄的。一直到周伯清的灵棺进了周家的祖坟,一应丧事结束,才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是如今的安静里带着一丝凄清,上上下下连主子带丫头都有股子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王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服,带着同样穿孝的阿顺。阿芬,阿和去引绿轩。曹氏召集他们要说搬家的事,路上遇到海氏带着阿宝,曲卿带着阿城,也都要往引绿轩去。

王蘅见还是挺着肚子,就叫阿顺牵着阿宝走在前头,她和曲卿一边一个扶着海氏。

经过这一场丧事,海氏消瘦了许多,偏她还大着肚子,看着就有点危险了,王蘅担心道:“有没有请个大夫瞧瞧?”海氏笑道:“好好的瞧什么,我的身体我知道,无碍的。”曲卿道:“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大嫂还是小心些好。”

三人到了引绿轩,发现有人到了,有人没到,但都穿着孝服,屋里不是青色白色就是素蓝色,颇有些颓唐之势。

曹氏生病也是过度伤心,再加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周伯清死的时候六十五岁,也算是高寿了,曹氏也只比他小两岁罢了,只是曹氏的心事少,身子骨也更硬朗,这次虽然病了,可养了快一个月就无碍了。

看着满屋子儿孙,曹氏淡淡一笑:“说起来,我跟太爷也都是有福气的人了,四个儿子个个孝顺,儿媳妇也没的说,下头的孙子重孙子又一大群,个个也都有出息,就是立刻闭了眼,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周经略现在可是怕了听这些丧气话,赶忙道:“娘,您何必这么说,儿子们都等着孝顺您呢。”

曹氏点点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孝顺,我今天叫你们来也正是说说这事,论理说,我还没死呢,这个家不能分,但是周家只留长房的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如今太爷死了,老大是家主,这宅子里就只能住大房一家人,二房,三房,四房都要搬出去另居,将来等老大去了,仍旧是老大的长子一家留在这儿,其余人都要搬出去,这是规矩,我们也只能遵守。”

大家都没有说话,显然是对这个规矩已经了然于心了。

曹氏接着道:“太爷把他的私产能分得都分了,你们若是觉得多了少了的,我也懒得跟你们掰扯,我如今什么事都不管,以后就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了,能活一日就是一日罢了。”

说完又问二房三房他们有没有打算好要搬去哪儿,其实这事他们老早就算计好了,因此二夫人道:“爹留给我们的宅子虽然极好,但还没有打扫过,儿媳名下有一座宅子,我们暂且先搬到那儿,等那宅子修葺好了,我们再搬过去。”

三夫人四夫人也都是如是说,曹氏点点头,就不再问了,只让岳氏帮着调停好,让他们顺顺利利的搬出去。

先搬家的是三房,三夫人就周琳一个女儿,如今周琳出嫁了,她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她一早就买下了周琳和孙成家隔壁的院子,这次直接搬了过去,与女儿女婿一起住,只怕以后就要他们养老了。

因此三房的东西也最少,拉拉杂杂收拾了两日,三夫人就来向曹氏辞行了。

在一起住了二十多年,如今临了要走了,别管以前是吵闹过还是打骂过,如今都不免觉得舍不得,三夫人哭的伤心,拉着曹氏的手说以后天天过来给她请安。

曹氏笑道:“你也别哭了,都是有外孙子的人了,琳儿才生了长子,这又怀上了,你正好也能帮着照看些,我这里又不少人伺候,哪里缺你一个,你若是得闲,就带着琳儿他们过来,陪我打打牌,说说话,热闹热闹就是了。”

三夫人哽咽着应了,临走前给曹氏磕了好几个头,王蘅在旁边把三夫人扶起来,看得很清楚,这几个头很是实在,可见三夫人对曹氏的确是有几分感情的。

四房是第二个走的,四夫人也带着周文和周颂来给曹氏辞行,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对于四老爷这个小儿子,曹氏最疼爱,也最是舍不得,再加上周文没出嫁,周颂没娶妻,曹氏就抱着这两个孙子孙女哭的厉害。

周文本就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最是重感情,要说周伯清这个祖父最偏心的孙儿是周旭,那曹氏最偏心的孙女就是周文了,此时一旦分别,虽然也能天天过来,却不比住在一起的时候亲热,周文更是哭的哽咽难耐,要不是大家劝着,险些就要闹着不走了。

二房最后一个走,关键是人太多,东西太多,忙慌慌收拾了好几日,二夫人累的活活瘦了一圈,但眼睛却极有神,精神也极好,毕竟是要离开婆婆和妯娌,以后自己当家做主了,抛开离别之情不说,还是很值得人兴奋的。

曹氏对二夫人这个儿媳妇说喜欢是喜欢她精明能干,说不喜欢是不喜欢她自私自利,因此二夫人来给她磕头,她也只嘱咐了几句话罢了,倒是对周硕和周硕的儿子阿庆十分舍不得,抱着亲香了好一会。

孩子小,不知道离别是什么,只是见大人们哭,心里觉得害怕起来,阿庆本身见了曹氏还笑着,只是一见自己的爹抱着曹氏哭起来,他吓得也呜哇一声哭起来,这一哭不要紧,带着大家都伤心起来,哭个不停。

二房走后,偌大的周家更加安静,如今周经略和岳氏住的熙安堂在府里的中轴线上,东边住着周安,周旭,周惠三家人,西边原来住着二夫人三夫人个周硕等人,如今他们一搬走,这院子就空下来了,岳氏和曹氏商议了,要把周旭和周惠两家挪去西边住,让周宁从引绿轩旁边的修竹苑搬到清荷院去住,这样东西两边都有人,不至于他们兄弟挤在一块,也不至于太冷落。

曹氏只说好,让岳氏来操持这事,岳氏就把四个儿媳妇给叫过来了。

住了这么几年的院子说搬就搬,王蘅,曲卿和段婷都有些舍不得,但院子太小也是事实,尤其是王蘅,三个孩子呢,阿顺渐渐大了,不能总是住在厢房,阿芬是女孩子,也不可能永远住在爹娘的隔壁,是该有个自己的院子了,因此都说了好。

其实西边的建筑群主要是两个大跨院,分为南跨院和北跨院,格局也差不多,当时分别住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后来周硕成亲,又从跨院里分出了一个院子给他,但整体的格局却没有改变,因此就定下了周惠和曲卿住在南跨院,王蘅和周旭住在北跨院,一时间,只吩咐了人先去洒扫,毕竟都在府里,不过是把东西从东边搬到西边,要简单很多,所以大家也不是多着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蘅去过北跨院,知道那里的格局,就画了一张简图和周旭一起规划,最后还是决定她们住在正院,正院旁边还有个种满芙蓉花的小院子,给阿芬和阿和住,阿顺则住在右边的院子,那里栽种了不少松树,清幽安静,最适合读书。

除此以外,王蘅还特意在左右开了两道小门,这样不管是去哪边,都不需要绕远路,过个门就到了。

因为周宁他们要搬到清荷院去,所以周惠和曲卿匆匆忙忙就搬到了南跨院去,那里比北跨院的地方要大,主要是多了个种满莲花的小池塘,好看是好看,但也够危险的,曲卿再三的嘱咐了奶娘不许让阿城去那边玩儿,若是摔进去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里头只有海氏不需要搬家,但她也没闲着,如今二房三房他们一走,府里的伙食又归到了大厨房,每天按着份例做菜,各房的小厨房有想留下的只管留下,但是油盐酱醋和厨子,甚至所费的柴钱,府里是不出一个子儿的。

按理说,小厨房是很方便,但也有些打眼,因此即便四个人都有能力供得起小厨房,也没有人这么做,一时间,海氏又忙着废除小厨房,把帐归到总账里去,比王蘅她们忙着搬家的也闲不到哪里去。

因为要守孝,周家闭门谢客,连阿顺说好的要去内书房读书也不成了,赵凌对一点颇为遗憾。

对于赵凌的来说。周伯清死的有点早了,他对周伯清说不上多恨,也绝对称不上喜欢。只是当初燕帝毒杀他的父亲赵安,周伯清却只充当了无情的旁观者,这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这几年留着周伯清的性命,也不动周家,也未尝没有报复的意思。

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曾经拥有的一切一点点失去,所有的名誉不再,所有的荣耀不再。让你只能做一个囚笼里的忏悔者,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切。都源于当初你对我父亲的冷眼旁观,以牙还牙,现在我也让你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儿!

如今周伯清一死,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仿佛都消弭了。赵凌也不是那种喜欢抓着事情不放的人,对于周家的子孙,有能耐的照样提拔,没能耐的照样不理。

先有周宁科举出身,又有周硕从军,赵凌扪心自问,还是做到了任人唯贤的,不过对于周旭,赵凌就有点看不透了。

若说他没有才华。赵凌可是不信的,若说他有才华,一直以来也不见他有什么作为。好像总是在家里待着,有时候去铺子里查查帐,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但是自打上次阿顺一句话揭穿了孙御史后,赵凌就不这么想了。

阿顺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那么隐秘的事?只有一个可能——周旭告诉他的。

如果说周旭整天在家待着,却连朝中大臣在哪儿喝酒说了什么话都知道。岂不是太可怕了吗?

赵凌当即派遣了锦衣卫把周旭的生意调查了个底儿朝天,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结果。

周旭名下的生意很多。也很琐碎,各行各业都有涉及,什么客栈,酒楼,当铺,钱庄,甚至还有青楼,但总的来说都是一个字号,便是青芜馆,只要是他名下的生意,他都盖上青芜馆的私印,所以想查他也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