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雅柔。

蒋绍征毫不犹豫地挂断。隔了三秒,见她又打了过来,他干脆关上了手机。

“只要我在,她每次打来你都挂断,是因为心虚么?”

“……明明是你不准我和她说话,如果我接了你一定又要气我不听话。”

“我不过说说而已,如果你们面对面地遇到,她主动同你讲话你一定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不搭理宁御,我就一定做得到。”

然而第二天,蒋绍征就发觉他还真是做不到。

因为要赶回公司开会,上午的三节课一结束,蒋绍征便立刻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刚走上楼梯,远远地就瞥见正立在办公室外头的宋雅柔。

他自然不会幼稚地扭头离开,干脆先一步问:“宋老师找我?”

“我昨天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可是你没接,是不是怕宁立夏不高兴?”

“有事吗?”他边问边用钥匙开门。

“你不觉得我们该聊聊吗?”

“道歉就不必了,区区小事,我和立夏都很忙,不会记太久。”

“你认为是我的错?她和你说了什么?”

“不用她说,去外头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前几天的八卦就知道孰是孰非,流言蜚语总不会自己生出来。”

“那天赵老师和我一起逛街遇到你们,她很好奇你们的关系,就问我认不认识立夏,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没想到会被她演绎成那样……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并没有恶意。”因为实在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宋雅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如果你气我多嘴,我可以就这件事道歉。不过宁立夏就完全没错吗?连你也说是区区小事,赵老师昨天已经低了头,她却仍旧不依不饶地咄咄逼人,赵老师与她并无旧怨,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针对我。”

“你多心了,没有人要针对你。”蒋绍征懒得跟她长篇大论争是非,简明扼要地说,“昨天我赶过去时没完全了解到整个经过,如果当时就知道包\\\\养、入狱还有什么勾不勾引,说不定会让造谣生事的人再也没脸到学校来,你回去告诉赵老师,因为立夏不想计较,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绍征,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朋友。你现在这样讨厌我是因为宁立夏吗?”宋雅柔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从十几岁时就针对我,以前不跟她计较是因为觉得虚长她几岁理应谦让,如今才发现,一味地隐忍只会令对方越来越过分,她已经快二十七岁,不再是小孩子,应该懂些道理才对。”

“我只怪她太懂事。”蒋绍征皱了皱眉,“我以前也当你是朋友,可是现在……借用立夏形容你们关系的一句话,我们和你不是一种人。或许我的态度让你感到不舒服,但你指责立夏的话也同样让我十分厌恶,既然道不同,以后我们还是对彼此敬而远之吧。”

“好。我祝你们天长地久。”宋雅柔没料到向来谦和有礼的蒋绍征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说绝交,只觉脸上发烫,再也呆不下去。

她推开门正要出去,却看到三个女学生站在门外。

女学生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了几秒,其中一个才装傻笑道:“宋老师也在呀!我和室友上过您的选修课,我室友特别崇拜您……哦,我们过来是想请教蒋老师几个问题。”

宋雅柔不确定她们听到了多少,勉强回了个微笑才匆匆离去。

正文 第48章

或许是年纪大了不再看重以浪漫为名的繁冗虚礼,宁氏夫妇的婚礼没有婚纱和宣誓,只有隆重的宴席。

宾客太多,疲于迎来送往的宁太太甚至来不及同远道而来大女儿及准女婿寒暄,宁立夏懒得陪蒋绍征应酬陌生人,索性端了杯果酒坐到宴会厅外的空中花园里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是不是觉得特别没意思?”宁御紧随其后地走了进来。

宁立夏关上手机:“我特地提前一天赶过来,本想帮点忙,到了之后才发现婚庆公司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我妈妈太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呆在一旁,尽量不占用她的时间。”

“觉得无聊就提前离开,法律没有赋予子女参加父母婚礼的义务。”

“我不是你,总要给我妈妈面子。”

“所以你活得比我累。”宁御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会来倒很让我意外。”

“我不是为了给谁面子,今天在场的人超过一半跟我有合作,我来是有生意要谈。”

宁立夏笑了笑,明明在意一个人却不肯承认,这是宁御一贯的个性。

“你真的决定和蒋绍征凑合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我认识的女人中就数你最蠢,放着康庄大道不选,非得拣火坑跳。”

“既然他不嫌弃我麻烦多多,我又何必畏惧刀山火海。”

“……刀山火海也比不上心理扭曲的女人可怕,别说我没提醒你,蒋绍征那个妈再加上宋雅柔,有你哭的时候。你中秋那天被带到公安分局问话了是不是?知不知道提供线索的知情人是谁?”

“宋雅柔?”宁立夏只觉诧异。

“嗯。听说她得了抑郁症,这几天连学校也不去了,门也不肯出,说什么不想丢人。”

“你怎么会知道?”

“宋雅柔心理有问题我早就知道,劝她早点去看医生她不听,而她父母是最近才发觉不对劲的,大概是觉得丢脸,连给她请心理医生也避着熟人。她不怎么配合治疗,她爸妈自以为她情绪崩溃是为了蒋绍征的事儿,又觉得和我的那段是前因,所以打来电话求我开解她。其实因为好胜到偏激这个因,才会有感情失败的果。”

“……我实在理解不了她。”

“她有这样的个性跟她父母的关系很大,她爸妈固执地认为他们那么优秀那么出色的女儿的种种不顺利全是旁人造成的,如今一定把你视作眼中钉。”

宁立夏不以为意:“眼中钉就眼中钉,即使宋雅柔不抑郁,宋家的人也一样不会当我是朋友。”

“你自己当心,只要别总惦记着救你爸爸,蒋绍征再没用,宋家的人也奈何不了你,还是那句话,你帮不了谁,先顾好自己。”

“你们都躲在这儿呢!”颜寒露清亮的声音响起,“妈妈找你呢,说要把大女儿大女婿介绍给朋友认识。”

“知道了,这就去。”宁立夏匆匆向宁御道过别,快步走了出去。

颜寒露却没走,饶有兴致地观察宁御的表情:“你怎么没带你女朋友来?”

宁御没回答,略皱起眉头地看向她。

“上次我和妈妈在街上遇到你们,看起来年纪很小,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吗。”

颜寒露喝到半醉,胆子格外大:“当然有,你也算我的哥哥呀。”

宁御懒得同她讲话,起身欲走。

“喂,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个忠告!你要想忘掉我姐姐,就得找个比她更漂亮的。”颜寒露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虽然这听起来有自己夸自己的嫌疑,但你的小女朋友完全比不上我姐姐好看。”

宁御的脸色浮出了一抹笑:“你和你姐姐比也差远了。”

“骗人!”颜寒露十分恼火,“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同卵!你懂不懂呀,我和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大家就这么说!”

“只不过是五官相似,气质身材谈吐完全不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宁御望着宁立夏的背影说,“也给你个忠告,看你姐姐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忘掉你们是双胞胎,免得产生自己也是美女的错觉。”

“你!!!”颜寒露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想了想又释怀地笑笑,“算了,看着你正伤心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什么?”

“你其实很难过吧。”

宁御没回答,隔了很久才说:“关你什么事儿。”

“没否认就是承认喽!”颜寒露大仇得报般哈哈大笑,“当然关我的事儿,我姐姐不甩了你,你变成我姐夫怎么办!人家蒋绍征也是帅哥,性格就不像你那么差,这次过来还给我和妈妈带了礼物呢!”

说完担心被报复的颜寒露便落荒而逃。

其实她根本没有离开的必要,因为此时此刻的宁御没有力气同她计较,如果她再走得慢一些,说不定会看到他的脸上浮现出的从未有过的落寞。

伤心么?其实并不觉得。只是麻木罢了,就如尚未遇到她时一样。相似的生活日复一日,没什么值得期待和惊喜,没有人需要想念和记挂。手中的一切自出生起便拥有,努不努力都没太大改变,钱赚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除了无关紧要的人的称赞,便不过能证明还活着罢了。

这样说来,他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呢。

……

从酒店出来,车窗外早已华灯初上,蒋绍征避开了闹市区,绕到了湖边,道路两旁的灯光昏暗,桂花的香气倒是浓淡适宜。

宁立夏一时缓不过神来,像一场电影刚刚落幕,愣愣地无法即刻从喧嚣热闹的故事中走出来,只顾着望向窗外发呆。

“想不想去喝粥?”蒋绍征问了第二遍。

“嗯?”

“自助餐吃不饱,你不是喜欢生滚鱼片粥吗,我知道有间店做得很好。”

“不用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变成胖子。”宁立夏丝毫提不起兴趣。

“不高兴吗?参加母亲和别人的婚礼感觉是不是很怪?”

“也不是,我早就接受了爸爸妈妈分开的事实,看到妈妈找到归宿,欣慰还来不及。只是觉得很累很没意思,婚礼是做给别人看的,宁御爸爸也未必是为了妈妈折腾。如果以后我结婚,一定不办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干吗让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倒不如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

“好啊,我没意见。”

“我说过要和你结婚了么?”

“如果你找得到比我更爱你的人,我随时让贤。”

宁立夏“哼”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据说宋雅柔得抑郁症了。”

“嗯。”

“你知道?”

“前几天听说的。”

“听你妈妈说的么?”

“不是,我妈妈并不知道。”

“难道宋雅柔的父母找过你?”

蒋绍征没有否认。

“你怎么不告诉我?”

“和我们并没关系,知道你不喜欢她,不想你听了生气。”

“真是想不通。”宁立夏撇了撇嘴,“比起宋雅柔,得抑郁症的那个明明应该是我。宋雅柔有什么好抑郁的呢,她的病根本就是衣食无忧,生生闲出来的吧?”

蒋绍征笑着答:“旁人也一样想不通你,健康漂亮收入尚可,更有个优秀的男朋友侍奉左右,还有什么可长吁短叹的。”

“切。”

正文 第49章

令宁立夏没有想到的是,隔了没几天,宋思仁会为了女儿亲自找上门来。

因为重感冒,宁立夏没去工作室,一直在床上赖到快中午才起身。同样感冒的蒋绍征难得睡过了头,从醒来到出门只用了五分钟,自然不会有时间准备早餐。

厨房空空如也,宁立夏浑身乏力,将各种材料依次倒入面包机,又煮水冲芝麻糊,许是因为感冒味觉失灵,往芝麻糊里加了一大勺白砂糖依旧尝得出淡淡的苦,只好翻出糖桂花加进去。

正往新鲜出炉的全麦面包上涂糖桂花,门铃就响了,看清立在门外的人,宁立夏怔了数秒才开门。

“找蒋绍征么?他不在。”

“我找你。”

宁立夏没问宋思仁从哪儿得知自己住在蒋绍征这里,径直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早午餐。

因为近十年来顺风顺水,已经六十岁的宋思仁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脸上永远挂着老好人式的微笑。

他并未在意宁立夏的失礼,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温和地笑了笑:“我下午还要出差,没时间客套,就简明扼要地说说来意吧。”

宁立夏斜了他一眼,恍如未闻地继续吃面包。

“我知道你费心费力地破坏雅柔和蒋绍征的婚姻是为了报复我,恭喜你达到了目的。”

“破坏他们的婚姻?”宁立夏摇头笑道,“说得好像蒋绍征和你女儿有什么似的。你女儿不过是献殷勤未遂而已。”

宋思仁并没表现出半分气恼:“是什么都好,你离开蒋绍征,我就放过你父亲。”

“你怎么放过我爸爸?证明当年的合同不是假的吗?他根本没有诈骗银行的钱对不对?”

“这个不需要你管,你只要按我的意思做。”

“真后悔没开手机把你的话录下来。”

“单凭你录下来又能怎么样?”宋思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要指望蒋绍征,他的家人很反对他和你混在一起,没有蒋家的支持,他根本帮不了你。”

“如果我和蒋绍征分手你女儿的病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郁症,而是心理扭曲,因为是遗传自你,这病根本治不好。”

“想痊愈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可哪怕能让她感到半分欣慰,费点功夫打破你眼下所谓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仔细地观察过宁立夏的脸色,宋思仁又说,“觉得委屈觉得不平衡是不是?雅柔差两个月就要高考的时候,你爸爸给你开完家长会,看到你期中考试名次下降,心血来潮地让她每晚到你家陪你做功课练琴,她再不情不愿不也一样去了?这个世界一向这样,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得惟命是从。”

“……”宁立夏简直无言以对,“很抱歉,我不会和蒋绍征分手,所以不能给你大仇得报的满足感。还有就是,即使当年你拒绝掉我爸爸的要求他也绝不会跟你计较,因为和你的存心利用不同,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你怎么说都好,我不和小孩子争。”宋思仁低头冷笑,“不用急着做决定,离开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除了分手,你还要配合我们把雅柔失去的面子补回来。”

宁立夏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要我怎么配合?公开道歉么,没问题,到时候我就说,害尊贵漂亮的宋大小姐嫁不出去没人要,真是罪大恶极。”

虽然在言语间占了上风,宁立夏却丝毫不觉得痛快,宋雅柔不过是情绪出了问题,而她父亲却断送了一生。

送走宋思仁,宁立夏吃了几粒感冒胶囊喝完整杯热水就重新回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间听到电话响,因为头痛昏沉便没有立时去接,直到下午起床才想起来翻手机。

未接来电有五通,除了蒋绍征的,其余全部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宁立夏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宁,马上回拨过去,听完对方的话,连应答的力气也没有,在原地怔了数秒,才胡乱套了件衣服往医院赶。

颜标因为急性心肌梗塞被送到了医院,抢救时找不到家属,只得由看守所的人代为签字。

参与抢救的恰有蒋绍征的母亲,见到宁立夏,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千万别当着我同事叫我阿姨,假装不认识就好,我丢不起这个人。”

见宁立夏木然地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她再次补充:“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我会很同情你的遭遇,毕竟你父亲做的事儿和你无关,但是……算了,说过的话就不再重复了,免得绍征又要回来和我嚷,请你也理解一下我。我不希望他出现在这儿,我的同事全认识他。这个不算难,你父亲也有专人陪护,你应该能做到吧?”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能。”

见苍白着一张脸的宁立夏如此好说话,蒋夫人反倒隐隐有些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说:“抢救得还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一病可以申请保外就医,坏事反倒变好事儿。”

宁立夏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病房。

颜标醒得很快,听到女儿要申请保外就医,立刻说自己很好不需要,病房里有人看守,父女俩不能单独讲话,相对无言地呆到探视时间结束,宁立夏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离去。

刚走出医院大门,宁立夏就看到了正上台阶的蒋绍征。

“半个小时前才听说叔叔的事儿,你怎么不打给我?”

“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手机忘带了。”

“颜叔叔怎么样了?”

“没什么危险,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