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铁飞试图收集了一些纸炭的碎屑,然后失望的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字迹。虽然没有字迹可以为耿小梅的古怪行径作证,可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拎着包上厕所,焚烧了什么东西」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

然后是那个叫做大仔的年轻人。

他是这节车厢里面唯一没有车票的人,也是最早向四人搭讪的人,更是最早询问几人名字的人,还是几个人当中唯一没有说出自己全名的人。

虽然另外一名少年也没有说,不过由于他的明显拒绝,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也是没有说出自己名字的人。

这点就很可疑,按照以往经验,这是很多诈骗犯的手法。

最后就是刚才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年轻人。

想到这儿,武铁飞看了眼坐在自己隔壁位置的少年,他看上去和大仔差不多年纪,长相出色,性格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戳穿了自己的员警身分,虽然不知道自己哪点泄漏了身分,不过这充分说明了这位少年的观察力不容小觑。还有就是他的同伴。

武铁飞忽然想起了一开始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少年的同伴。那个人在开车出去没多久就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可是身为对方的同伴,这个少年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看到严守春拿着自己同伴的票,坐了自己同伴的位置也不惊讶…

很怪。

还有就是他告诉自己,关于十七年前那个被削掉脑袋的列车长的事情,他说是车上的乘务员告诉他的,可是…

实际上知道当年那场意外造成惨剧的人并不多,而且由于那名列车长是整个头颅被削掉,所以哪怕是处理他遗体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可是这名少年却说出了对方清晰的体貌特征。

「是一个头发雪白、眉毛却乌黑的老年人,车上的列车长,十七年前因为听到火车运行前方有爆炸声,所以伸出头想要探个究竟,结果被飞来的碎片切掉了脑袋。」

他说得太过详细,以至于武铁飞当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诡异的错觉——那个被削掉头的老人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一时间,这间车厢陷入了开车以来最沉默的死寂。

「你也很可疑!」打破这片死寂的却是大仔。

「你说你十七年前,是那个什么广林站的车站员警吧?你一开始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也是什么员警吧?还有…小梅阿姨也说过十七年来一直乘坐这班火车,这种时间是不是太巧合啦?」

大仔的话让武铁飞的眉头皱了皱,视线转向耿小梅。十七年?这…

第九章地狱的摇篮曲

视线勉强射入镜中,看着耿小梅捧住自己肚子的手,郭小琳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现在…在耿小梅肚子里!

严守春听着众人的交谈,当听到郭小琳说自己奇怪,而武铁飞居然也附和的时候,大滴的冷汗从他的后背上冒出来。

他盯着前方椅套垂下来的部分,不是他想盯着,其实他眼前除了那两双脚,也看不到其他什么。他现在正蜷缩在座位下面,大仔、耿小梅以及郭小琳所坐的座位底下。

这里是旧式的火车硬座车厢,座位的摆放分为「正对」和「背靠」两种。

大仔、耿小梅的座位和武铁飞与自己的座位,是「正对」的关系,两组座位间设置了小小的置物架;而耿小梅与大仔和郭 小琳与林丛的座位,却是背靠背的关系,这样一来,两组「背靠背」的座位下方,就有不小的空间。

单靠头顶的行李置放架是不够的,所以火车座椅下方的空间自然不能浪费,很多人将放不下的行李推到座位底下,像耿小梅和郭小琳这样身高不够的女性,尤其喜欢如此,看准了这点,严守春作出了趁她们没回来,躲到座椅下的决定。

他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这种旧式硬座又够宽大,加上两个女人的行李都不算大,挤一挤还是能缩在里面的。严守春吞着口水,准备伺机掏向耿小梅的包。

他受不了了,无边无际的联想让他越来越恐慌,可是又没有好的办法让耿小梅离开她的包。

偏偏她越是包不离身,越是让严守春觉得她的包里,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不得已,严守春作了这个决定。不过在自己怀疑他们的同时,也被对方所怀疑,这点是严守春始料未及的。

不过…他们的怀疑其实是对的。蜷缩着的男人心里怦怦跳着,一时不敢动作。

他不是「严守春」。

他真正的名字是陶大海,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却想不劳而获发点小财的无业游民而已,这个时候朋友介绍了一种新的赚钱方法:假扮火车上的乘务员。

没有买票需要上车补票的人挺多的,如果能把这些票钱全部敛到手,其实也是不错的生意。

花了比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小的钱,买了一套旧制服和打票机,陶大海想办法混上了车,做过这种事的朋友告诉他,最好混的是晚上的车,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晚上的乘务员也都比较会偷懒,自己大可在那段时间晃来晃去帮他们买票。

票钱嘛…就当是自己辛苦夜班的工钱了。

他很幸运,前后做过四、五趟这样的生意,并没有露出马脚,虽然好几次卖票过程中碰到了真正的乘务员,差点曝光,可是每次还真是「差点」曝光,并没有被抓到。

这次在火车上一开始就不顺,先是这个十五车厢的问题,然后又是碰到了强要逞英雄的员警,对方找他的时候,他差点以 为自己这回完蛋了,不过非常幸运的,那时候时间接近停站,乘务员休息室没有人在,找到借口离开的陶大海,乐得继续假装。

每次都觉得自己未免太幸运了点吧,可是…

这就是赌徒的侥幸心理,明明知道见好就收最保险,可是尝了甜头就想继续。

直到他闯进这间十五车厢。

就算是假装的乘务员,陶大海倒也「敬业」的做足准备,一次火车该有几节车厢还是每次会调查好的。

陶大海真的有点怕,做完今天这一票他再也不做了!真的不做了!

心里发着誓,陶大海将手伸到了前方的包上,右边是耿小梅的包,左边是郭小琳的,自己可别搞错了…

小心翼翼的,陶大海拉开包的拉链,先是在里面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这是耿小梅织的围巾,没错,然后…继续摸,陶大海摸到了纸状的东西。手掌摸了又摸,一袋子居然都是纸!那种形状…那种大小…

心脏怦怦跳着,心里有个模糊的奢侈念头浮现,陶大海将抓了几张袋中纸的手,慢慢伸到眼前…

陶大海瞪大了眼!

钞票!

不敢相信的瞪着手中的纸张,陶大海的心脏几乎兴奋的要蹦出来!天!如果说对方包中的纸全部是自己手里这种的话,那么耿小梅这个女人…是抢银行的不成?

自己发财了!

完全失了恐惧的念头,陶大海将手中的纸片向自己怀里塞去,然后又摸了几把,惊喜的发现果然是钞票之后,向自己身上又藏了好几把。将那个包向自己这边移动了下,陶大海想着,一定要想个办法,这几张算什么?自己要的是这一袋子啊!

陶大海忽然又想起了郭小琳的包,那个包也是主人不离身的,难不成也是什么好东西?贪念一起,陶大海随即吃力的将手伸向郭小琳的包。

郭小琳的包很难打开,费了半天力找到拉链拉开后,陶大海将手伸入,感到自己摸到了纸张,虽然是纸,不过看大小质地 明显不是钞票。有点失望的陶大海不死心,继续伸入,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圆圆的东西,想不出那是什么的男人随即慢慢拿了一个,将手缩回。

拿到眼前还是不认得,像是表,不过又不太像,看起来不太值钱,不过还是拿一个好了,难保不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高级东西。

正想将那东西揣到口袋里,陶大海忽然听到头顶又起了声音。

「你说得没错,我也很可疑,耿小梅也很可疑,我们都牵扯到十七年前的事情。」说话的是武铁飞,不像以往的冷硬,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有点犹豫,「可是…其实我一开始怀疑严守春是有更深的原因,非常巧合的,也和十七年前的事情有关。」

顿了顿,似乎还在犹豫,半晌再度开口的时候,武铁飞的声音有点沉重——

「那是没有刊登在报纸上的,只有当时负责处理后事的员警,才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最先死去、向警方求助的受害人名字…正是严守春!非常巧合的,严守春是火车上的乘务员。」

「什么?」郭小琳和大仔同声开口的瞬间,座位底下的陶大海亦是双目睁圆!

那个人…那个人…

自己穿的衣服,是当年被自己抢劫、自己挂掉的那个倒楣鬼的?

身上一阵恶寒,身下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

不只是他,车上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震动。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车壁也能感受到的强烈震动,让车上的人顿时不安,原本睡着的孩子哇哇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十五车厢,耿小梅慌张的哄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哭着,完全不接受母亲的劝慰。

「怎么回事?地震?」大仔慌忙站了起来,扶住身后的椅背稳住自己的身子。

「是爆炸!」耿小梅的声音却凄厉,她身后的郭小琳闻言脸色骤变!

强大的震动让架上的行李掉了不少下来,座位下面的东西更是纷纷向后滑动,武铁飞原本还在招架头顶落下的东西,眼尖的看到从前方座位下滚出了东西,手猛地放下去,紧紧抓起了那个包。

「炸弹!」武铁飞的话不光让他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座位下的陶大海,更是吓得将手中的东西抛了出去。

「是你!」武铁飞的目光犀利,盯上了手中包的主人——郭小琳。

「不许过来!」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形式暴露的郭小琳咬紧牙关,拿着什么东西,架住了离她最近的耿小梅的脖子。

「你一过来,倒数计时就开始。」

众人注意到,郭小琳抵住耿小梅脖子的,是一枚炸弹。

「别小看这东西,虽然小,不过炸断这个女人的脖子,还是没问题的。」

干笑了一声,郭小琳从炸弹后侧抽出线,然后系在惊恐的耿小梅脖子上,接上。

「你看,这条项链很漂亮不是么?听着,我们已经在这里安装好多炸弹了,刚才的爆炸就是一个,炸弹是林丛负责安的,引爆器在我这里,这节车厢也有炸弹,你们要是想多活一会儿就别动,谁也不许追过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郭小琳得意的将其在一脸铁青的武铁飞面前晃了晃。

「武队长,真是久仰啊,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呐…一路上还能和你聊天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老实说,你还真的是个无趣的男人…

「好,不许动,我离开后如果有一个人追出来,我就引爆整辆火车!当然,这女人脖子上的炸弹,可是还有三分钟就自动 爆炸了…你手上的包里有炸弹的安装图,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有也没用!」

郭小琳一边威胁着一边向车厢口移动,就在两个车厢交界的地方,郭小琳忽然抢过了耿小梅怀里的孩子,然后跑开。

堵在十五车厢门口,武铁飞黑着脸瞪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的郭小琳,直到她消失不见…

「不!我的孩子!」车厢里没有一个人敢动,唯一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出去的,竟是脖子上绑着炸弹的耿小梅。

「冷静点,我帮你先把炸弹除下来。」武铁飞黑着脸拉住耿小梅,悲伤中的女人力气大的不象话。刚刚将她脖子上的炸弹 除下,一个不小心武铁飞竟让耿小梅从自己手里脱出去了!

武铁飞想要追,可是——

「人呢?」 看着前方的十四车厢,武铁飞觉得这节车厢既熟悉又陌生。

车内熙熙攘攘,却哪里有方才刚刚两个女人的身影?

武铁飞又看看身后,然后…

他更加迷惘了,自己身后,却又哪里有自己刚刚踏出的十五车厢?

自己的身后除了被封死的十四车厢的厢底之外…哪里有下一节车厢?

这一秒钟,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沐紫,正抱紧放有炸弹的女士皮包,这个向来胆大的员警,生平第一次感到全身一阵寒意。 就在武铁飞发呆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铃声。

「我的电话。」沐紫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不认识号码的时候,皱了皱眉,然后接通。

「我是段林!你还好么?」 没有想到的人,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知道自己手机号码的活人少的可怜。段林就算其中一个,前提——他现在还活着的话。

「还好。」沐紫淡淡道。

「你听着,你们所在的火车上有炸弹!」

「我也刚刚听说了。」沐紫的声音还是很平淡。

「什么?那个…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刚才被安装炸弹的男人绑架了,他驾驶的车子在铁轨前爆炸了,你听我说,这件事有蹊跷,之前前面的车厢也有人死去,这两个人的死法都和十七年前一样…」

不知是段林的声音太大,抑或武铁飞的耳朵太利,听到「十七年前」这个字眼时,武铁飞立刻抢下了沐紫的手机。

「喂!我是警察!请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虽然非常的离奇,可是…」

十七年前发生的惨案在十七年后重演,如果说这真的是一场替死行为,那这说明了什么?

「当年在事故中死去的,有抢劫中意外丧生的乘务员、逃亡中炸死的犯罪嫌疑人、以及探看事故被波及的列车长,还有自杀身亡的员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