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府,”沐元瑜答道,“这里牵涉上了二殿下,我不便自己折辩,须得去征求一下二殿下的意见。”

沐元茂点点头:“好,那你早点回来,若有什么不好的事,别瞒着我啊,我也可以帮忙想想主意的。”

沐元瑜笑道:“好,不过没大事,你不用担心。”

沐元茂还是带着点担忧下去了,马车转了向,再往十王府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的评论…有一些可能是因为中间插花了几章朱二的戏份,有些小天使不太记得之前的剧情了,我给重新捋一下并集中回复一下,因为炸得太多而事件其实都是相关联的,我集中说比较顺一些。

首先是最新的情节,六姐因为世子迟迟没去看她而在宴席上放了酸箭——世子进京是不是必须本人去看她?不是。可不可以让下人把礼物送过去就拉倒?可以。

六姐为什么这么大脸觉得世子应该去?——因为世子去看了三姐,并且是进京的第二天。

大家觉得六姐一个庶姐不配这么大脸,确实,如果世子同样没去看三姐,那她不会这么不平衡。她是庶姐不错,但在她本人的立场上,可不可以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态?我认为可以有,这是我定义为她是酸的前提。而酸的具体事实是,她没有泼脏水,她说世子没去看她,世子确实没去看她,确实把她忘了,当然她有夸张,就是不知道世子如今相貌的事,那是接着上一句来的。

另外,六姐没有出嫁很多年,也就两年,她是前年嫁出去的,目今大概二十岁左右。她在婆家过得好,最大的原因是她婆婆不是文国公夫人,如果碰上文国公夫人这种就是要跟媳妇不对付的,她也一样白给,不是她聪明伶俐远胜三姐的缘故——如果是这样,她在娘家时就不会总被三姐压一头受气,以至于出嫁以后报复回来了。

那么再来理世子进京为什么会很快去见三姐——因为出了韦家的事,世子没有在这件事上给沐芷霏惩罚——因为沐芷霏是受婆家逼迫所为,在沐芷霏受婆婆欺负这件事上,为什么世子没有采取男人的手段去找文国公或是文国公世子——因为沐芷霏蠢,她说不出来文国公夫人具体亏待了她什么,她没有文国公夫人蓄意虐待她的证据(如果有,那世子打上门去都可以),连她自己都只是觉得文国公夫人总在挑剔她的规矩,如果以这一点作为理由去讨公道,那文国公夫人一句”她也是为了三姐好“就可以堵回来;世子是不是对庶姐太好,我觉得没有,文里有说,她给三姐出主意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文国公夫人diss的是三姐的规矩,三姐的娘家规矩算谁的,滇宁王妃的。

文国公夫人在宴席上那一句,又牵扯到世子上门是不是必须要去见她的礼节,这个事代入一下就好理解了,假如,假如哈,泥有个姐姐,出嫁了,你上门去看她,她婆婆正好在家,是不是需要去打个招呼?如果静悄悄来,静悄悄走,连姐姐婆婆的面都不朝,是不是不太好?这个礼节的意思就在这里。

大家觉得世子面对庶姐们的时候面,不如别的时候尤其是在云南时痛快,这是因为两者的实际情况差太远,她跟滇宁王对上的时候,是生死存亡之际,所以她的反击来得特别大;她跟李国舅对上的时候,因为三堂哥已经在被人围住扒裤子,没时间也讲不来道理;庶姐们干了什么呢?一个偷偷把韦家弄老宅里借住了半年,一个在外面说了句话,我不是给庶姐们洗白,我最爱的当然是主角(但大家好像比我更爱世子┑( ̄Д  ̄)┍),这两姐烦人归烦人,干的真不是值得世子跳起来挨个扇脸的大事,如果世子为这都要动用雷霆手段,我觉得才是给她们脸。

世子的性格里很重要的一条是心宽,心宽的意思就是,不在乎的人事她不会投入多少感情,文里明确有说,她对庶姐的感情都很一般,她仅仅出于自己的身份和在道义上维护了庶姐,庶姐给她找了麻烦,她不生气,面的成分可能有,但更多是犯不着。

…我不能再说了,快比正文长了。T_T

☆、第50章 第 50 章

再次进入十王府见到朱谨深时, 他刚从前殿下了学回来, 一本《礼记》随意抛在桌角,他直身坐在窗下, 左手里执着一本半旧柔软的棋谱, 盛放黑白子的两个棋罐都在他手边,他另一手有点沉思地搭在棋罐边上, 一时伸手进去拈了个棋子出来, 欲要往棋盘上摆放时, 眼神微移,发现自己拈错了色,又轻轻丢了回去。

青玉棋罐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沐元瑜就在这声轻响中走了进来。

打招呼行礼:“殿下安好, 殿下吃药了吗?”

领她进来给掀帘子的林安立刻向她投射感激的目光——好人呐!

对比之下, 朱谨深抬了眼, 乌幽幽的眼神就显得莫测了。

“……”沐元瑜忙改口, “口误,口误, 我只是想问殿下吃饭了没,我这个点来,不知有没有耽误殿下用饭的时辰。”

冤枉, 她真没想进来就讨人嫌, 纯因林安老跟她叨叨药的事,她进来前还说了,这时一顺口就带出来了。

朱谨深放了下棋谱,道:“都没吃。我这里饭食口味清淡, 你爱吃什么,自己告诉林安。”

沐元瑜囧了,这是当她来蹭饭的了?不过也难说——她街上逛了小半日,现在这个时辰来,可不正好卡上饭点了吗?不然她也不会开口问朱谨深“吃了没”了。

解释道:“不敢有扰殿下,臣此来主要是有件别的事要禀——请殿下过目。”

从袖子里把那封手书取出来,交给林安,林安递了过去。

朱谨深接到手里,展开垂目扫过。

沐元瑜很尴尬地立着,没办法,这件事她就是不占理呀,先前传得官员们都知道时,朱谨深很大方没跟她找后账,可这下更好,索性成文了——口耳相传和文字的力量不一样,尤其这是正式弹章,是有可能变成节略上邸报的,那时她的光荣实绩将随驿站飞扬至天下州府——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朱谨深看完了,将文书压到桌面,修长手指在上面点了点,问她:“皇爷抄这个给你,是叫你写折辩?”

沐元瑜小心地点点头。

“那你写便是。”他好像不太当回事,偏了偏头,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你是不是没怎么读过书,不会写这个?那你怎么不带个幕僚一起上京——算了,我给你写吧,你回去自己再抄一遍,别就这么交上去了,皇爷认得我的字。”

他就要吩咐笔墨,沐元瑜简直要给他跪下了——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啊,没生气,还要替她捉刀!

满心感动地连忙阻拦:“不,不,殿下,我会写,我就是想来跟殿下商量一下,因为这里面牵涉到了殿下,我怕我用字不谨,有伤殿下的声誉。”

朱谨深给了简洁干脆的两个字:“随便。”

如果在朱谨深说出替她捉刀的话之前,沐元瑜也许就到此顺意告退了,但现在要她拔腿就走,总好似欠了人人情一般,她就不大好意思,道:“殿下,要么我就在这里写了,写好了殿下替我过个目,若没问题我再上呈?”

这折辩本身不难写,无非是辩解加认错,辩解她与国舅皇子发生矛盾是事出有因,认错她的方法手段确实是粗暴直接了一点点,无礼这条可以往自己身上扣一扣,至于别的就免了——什么买空铺子之类,她花钱买东西,银货两讫,又不是强抢,大可理直气壮,顺便哭一哭自己远迈千里来到京城,风俗气候都要重新适应,但仍然其志不改,向学之心多强烈。

朱谨深发现,释出的善意被回应是件很愉快的事,沐元瑜不把自己被参劾当一回事,却第一时间跑来找他通气,只恐怕伤到他的面子。

这令他心情平宁地愿意多透露一点:“这弹章针对的不是你,你既会写,中规中矩地回应一下就行了,我看不看,并不要紧。”

沐元瑜迟疑了一下:“——殿下也这么觉得?”

朱谨深微有意外:“你看出来了?”

沐元瑜点点头,正因看出来了,她才会坚持要让朱谨深过目后再上呈。

原因无它,这个华敏对她进京以后的动态太熟悉了,说她“放纵无行”那一条虽然含糊,但字里行间欲盖弥彰地有牵扯上了文国公府,那么矛盾点出来了:既然这么详细地打听过她,又怎会不知道她已为第一二桩罪名付出了代价受过了罚?

第一二桩实则就是一件事,弹章里硬生生还切割成了两件,若说是想凑个数或者显得更耸人听闻些,其实没有这个意义,理由同上——她已经被罚过了。

那么为何要切割?这个问题看切割以后的效果也许能得出答案:在当初那桩事里,朱谨深其实并不是冲突的主角,华御史玩了这个文字游戏,将他放在了第一位,给只是被卷入的他添加了戏份,渲染了他与沐元瑜的不和,同时使得他的狼狈行状无可回避。

这其中的种种不自然之处,仅仅以一个上进御史想拿滇宁王世子刷刷声誉来解释的话,沐元瑜认为说不过去。

朱谨深低下头去,指尖挪动,往下,在“无人臣礼”四个字上划过,声音淡淡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大约还觉得自己很聪明罢,却连一个小小少年的耳目都没有瞒过去,妇人手段,专好弄这些无聊的小巧。”

妇人?

皇后还是贤妃?

沐元瑜下意识把这两个名号在心中滚了一圈,在朱谨深这个身份的层面上,能有理由有资格同时还有胆量向他出手的只有这两位皇帝背后的女人了。

嫌疑人范围十分好圈定。

朱谨深没有进一步的解释的意思,只让林安领她去书房。

他这里有两个书房,一个大书房在前殿,他起居的这间屋子旁边还设了个小书房,她现在进去的就是隔壁的小书房。

房内靠墙设置了两面顶天立地的紫檀大书架,当地一张紫檀灵芝纹大案,案上设着炉瓶如意等物,笔墨纸砚都现成摆着。

沐元瑜的折辩腹稿在马车上就已差不多打好了,此时提起笔来,凝一凝神,就下笔游走起来。

写的过程中,偶尔能听见隔壁传来落子的轻微清响,应该是朱谨深继续打起了棋谱。

沐元瑜不由想,这位殿下虽然中二,倒是挺沉得住气的,被人这样下了黑手,还不焦不躁的。

八百来个字的折辩,一大半辩解,一小半认错兼几句“皇帝英明”的拍马,她写得很顺,不多时就快写完了。

朱谨深走了进来,静静看了一会,道:“你真念过书。”

这笔挺秀的字非一日之功,这份老练的遣词一样见其功底。

沐元瑜正全神贯注地诌着收尾,没注意他走了进来,头顶上忽然传来声音吓了一跳,落笔时就拖了一点,写坏了一个字。

这不是正式文书,回去还要誊抄,沐元瑜信笔涂了重写,嘴上笑回道:“殿下这个话臣就不爱听了,臣必得做个文盲,才不辜负是边疆来的?”

“沐家小霸王么,可不就是这样。”

沐元瑜乍然听见这个尊号,雷得一哆嗦——她还学习机呢!

“殿下,您打哪听来的?”

朱谨深道:“林安回来学的舌。”

“真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沐元瑜很为唏嘘,“殿下不知,我在云南名声很好的,不知为何进了京后会叫人误会成这样。”

朱谨深没有说话,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沐元瑜的下巴——他应该是想这么做,但可能没有对人做过,动作十分不熟练,而沐元瑜还未长成,脸颊虽圆,脸本身是小的,导致这个举动实际出来的效果是他直接包住了沐元瑜的小半张脸。

朱谨深对这个状况也是出乎意料,忽然摸到满手滑嫩的肌肤,他下意识顺手捏了一下,然后才强迫性地让沐元瑜转头仰脸,对上他的目光。

沐元瑜:“……”

她在被碰触的那一刻,险些就反手把朱谨深侧摔出去,总算手里还握着的青玉管笔阻拦了她一刻,令她没真的出手。

朱谨深丝毫不知自己差点要被第二次欺凌,他低头道:“可畏?你刚才的表情为何说的更像是‘可喜’”?

沐元瑜心跳快了一下。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以为自己低着头,朱谨深又比她高一截,应当看不到,就确实没有掩饰表情。

被外界误会成李国舅爷一般的人物对她来说是好是坏?当然是好。

这是在沐元茂之外,又一层有力的护身符。

她上京路上自己都曾考虑过要不要有意装得纨绔浪荡些,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本来不是这个性情,装一时容易,装几年难,而假使让人看出破绽反噬回来,她更加说不清。

这说不清不是说别人就会由此怀疑她的性别,两者间的关联没那么大,而是她本来上京打的旗号是一心向学,结果真来了,却搞出自污这一套把戏,若把自己在皇帝那里操作成一个年纪小小而心机深沉的虎狼之辈,那还不如老实做自己了。

她现在觉得这个决定很正确了——你看,聪明人这么多,她不过片刻疏忽,不就叫朱谨深抓到了?

“殿下,我不是觉得可喜,只是因荒唐而觉得可乐。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譬如殿下,不也从不和那些长舌生事之人计较?”

朱谨深道:“谁说的?我计较。”

——这个天就不好聊了。

她正腹诽,忽觉脸上一痛,却是朱谨深又捏了她一把,还道:“你不是才生了场病,怎么还这么多肉,怎么长的?”

“……”沐元瑜这就不太开心了,皱着眉拍开他的手道:“因为臣生了病就好好吃药,不像殿下耍孩子脾气。”

林安缩在门边,乘着朱谨深背对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满脸赞同大力点头附和,只差竖个大拇指。

朱谨深摸着被拍痛的手背眯眼:“你敢讽刺我。”

“不敢,臣实话实说,殿下多心了。”

朱谨深哼了一声,没继续跟她对嘴,转而拿起她的折辩看起来。

一时指着其中一节道:“你说文国公府做什么?他家不和你家是姻亲?”

朱谨深这样的,绝不像会出去说谁闲话的人,沐元瑜也就老实告诉他:“是姻亲,但是他家太太先说了我。先前的那弹章殿下也看了,里面有隐指我无行不敬长辈的话,我原打算给我三姐姐留面子,不在折辩里说这些,但是——”她顿了下,感觉牵扯到的沐芷霏和沐芷静那点破事要一一解释就太麻烦了,就只道,“总之,她们对我不好,我也不想多理会了,事情该是怎么样,就摊开来说明白好了。她们怎么样,随她们去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想总和她们夹缠不清。”

朱谨深若有所思地慢慢点了下头。

他没再对沐元瑜的折辩提出什么问题,也没再说留饭的话,沐元瑜见无事,也就告辞离去了,她不知道,她很快将会为她最末说的一段看似无关紧要的家常事悔青了肠子。

☆、第51章 第 51 章

沐元瑜的折辩摆在了皇帝的龙案上。

皇帝阅过, 沉吟片刻:“汪怀忠, 把那匣子拿来。”

皇帝手边就摆着沐元瑜的折辩以及华敏的弹章,汪怀忠很知道他要的是哪个匣子, 不消多问, 默默去取了来。

咔嗒一声,拧了暗锁, 将敞开的匣子呈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手按在了里面的密揭上, 却又改了主意, 不看了,只向汪怀忠道:“是褚有生走了眼,还是沐家的小儿离了父母管教, 橘生淮北成了枳?”

汪怀忠已快五十岁, 闻言眼角笑出了微微的细纹:“皇爷真风趣, 沐家世子是个怎样的人, 皇爷已经亲眼见过,您的乾断, 自然比这些底下的人们都严明。”

“你这老滑头,朕不过见了一面,看得出什么来?”皇帝笑斥一声, “叫你说, 你说就是,难道还怕沐家小霸王连你也打一顿不成。”

汪怀忠弯腰赔笑:“不是老奴藏私,皇爷总是见了一面,老奴连这一面都未曾见着, 怎有本领隔空识人呢?”

皇帝哼了一声,心里却喜欢他这份谨慎,转而想起来问道:“祁王叔家的事,有回报了没有?”

汪怀忠道:“尚未有信,不过老奴算着,年前总该有点消息回来的。”

“嗯,你催一催,宗嗣大事,一日不定下来,祁王叔都不好下葬,若拖过了年就不像话了。”

汪怀忠应着:“是,老奴这就叫人去内阁传一声。”

他就走到了殿门外,跟一个小内侍说了一声,此时恰好另有个内侍脚步轻巧地过来,躬身把一封手书递给了他,小声解释了一下。

汪怀忠会意点头,接了手书返身进殿,笑道:“皇爷,二殿下也有折辩过来,说是替沐世子注解两句。”

皇帝意外道:“二郎倒不羞恼,还肯伸手管这件事?”

汪怀忠笑道:“老奴也有些意想不到,不过二殿下并不是个姑娘,就叫人扒了一回裤子,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奴恍惚听说,二殿下倒似和沐世子投了脾气的样子,沐世子凡上门去,他都见了,这也算不打不闹不相识了。”

皇帝一边含笑听了,一边打开朱谨深的手书看去,开篇确是印证当日之事只是误会,沐元瑜是为保护堂兄才动的手,也并未造成什么伤亡,跟着是羡慕沐家兄弟手足情深,互为爱敬,然后言道,不似有的人家,兄弟相煎,什么愚蠢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十分无聊可笑——

皇帝猛地一闭眼睛。

汪怀忠意识到不对,小心地道:“皇爷?”

下一句“怎么了”因见皇帝的脸色太难看,硬是含着没敢吐出来。

“谨深这个孩子……”皇帝吐出了一口疲倦的气息,缓缓道,“太能戳朕的心了。”

他把朱谨深的手书往案上一放,声音中带上了控制不住的怒意:“你看!”

汪怀忠头都不敢抬,缩头缩脑地上前快速瞄了几眼,登时倒抽了口凉气:“二殿下这——”

这可是疯了?

什么“有的人家”?!皇帝又不傻,怎可能看不出他意有所指!向君父上这样的谏言,这、这——

以他那份炉火纯青的老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二郎外面看着淡,内禀风雷之气,朕早知他脾性不好,看在他体弱的份上,许多事睁一眼闭一眼,他从自己开了府,安静了不少,朕以为他大了,改过了,”皇帝手按在龙案边上,气得指尖颤抖,“不想他一点也没有变,越性把脾气发到朕面前来了——”

汪怀忠忙劝他:“皇爷,皇爷,您别动怒,二殿下再大胆,哪敢冲皇爷怎么样,这是叫华敏那没眼色的说了他,一时气急,才胡说了。”

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华敏弹章里的蹊跷之处,便是皇帝心里未必没数,不过这种事,怎好明说出来,皇帝也断不肯认的,认了他面上如何过得去?

“手足相残这样的话关华敏什么事!”皇帝斥道,“你当朕糊涂了?他这是不信华敏是自己所为,以为必是有人指使了他——不是疑心三郎,就是疑心四郎,才说得出这个话来!”

汪怀忠噤口了,朱谨深的话说得太明确了,想替他转圜都无从转圜起。

“朕是当真以为他好了。”皇帝的怒火持续不久,很快偃息下来,又转成了倦意,“他和大郎都能和气了,怎会——唉,怪不得他那身子总是不好,心里憋着这一股热毒,怎么好得起来。”

储位未定,且目前一点都看不出头绪何在,汪怀忠是坚决不肯说任何一个皇子的坏话的,见皇帝的怒气下去了,就仍旧劝道:“二殿下也是个可怜人,打落生没过过一日平常人的松快日子,他心性激烈些,也是难免,况二殿下还没了娘,只有皇爷一个亲爹,皇爷不包容他,谁包容他呢?”

“朕包容他?他稀罕吗?”皇帝想到刚才看见的话,又一股气上来,发口谕道:“去十王府传旨,令二皇子去庆寿寺住两个月,他在十王府既安定不下来,那就去个更能让他静心的地方,若还不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的是地方让他换!”

话到这个地步,汪怀忠再不能多一个字,只能应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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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过年还有两个月,十一月底的朝廷仍是十分忙碌地运转着,就在这忙碌中,二皇子朱谨深被发去庆寿寺的消息如一滴油滴入了进去,将这寒冬点燃起来。

储位多年不定,宫里宫外的四位皇子便如四颗闪烁不定的明星一般,牵挂着朝臣们的心,谁也不知哪一颗将光芒大亮,升格紫微,也不知哪一颗将黯淡失色,滑落天际,从此与帝位再无缘分。

朱谨深在这个当口出了事,虽不知他出的什么事,但已经足够摇动人心。

各方人马都使出全身解数打听起来。

却没一个能打听确切的。

内宫的事若都这么容易就流传出来,汪怀忠汪大总管得先抹脖子往该去的地方去了。

但同为内宫中人的,自然多少要多那么一些方便。

皇帝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的是地方让他换”因为气急,嚷嚷得大声了些,守在殿外的内侍中也有人听见了,悄悄地,这句话分别传到了坤宁宫沈皇后与永安宫所居的贤妃耳中。

“娘娘,要么奴婢再去试试——”

“罢了。”

穿着对襟绿织金妆花通绣袄的沈皇后坐在炕上,裙摆上的织金云龙拖在脚踏上,金灿灿地一片。她今年已过三旬,但保养极好,端着金厢玳瑁茶盅的手指仍如少女一般葱白纤细。

沈皇后望着手中金黄透亮的茶汤,数十朵细嫩的桂花在茶汤里浮浮沉沉,散发着鲜灵的香气。她缓缓道:“汪怀忠眼里只有皇上,不用去白费那个功夫了。”

在跟前答话的是沈皇后的心腹宫人孙姑姑,闻言道:“若是能多听见一句就好了,也容易猜些。”

沈皇后把茶盅举到面前,想了想,有些心烦,喝不下去,到底又放下了,往旁边的炕桌上一搁,道:“二郎那个性子,是最难捉摸的,就是多听见了一句,恐怕也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