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十分识趣,果真不曾叫喊,只是哀求道:“你们是哪一路的?勾鱼赌坊?彩绣楼?还是城南斗鸡社?是不是从哪听到了我要走的消息?误会,这都是误会!我绝不会赖账跑路的,我在京里耍也不是一两年了,就算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滇宁王世子吗?我才找了他,他已经答应借我钱了,我很快就可以还给你们,真的——一分不少!”

沐元瑜听完了他这一长串求饶,索然无味地问他:“你是卢永志?”

那人连忙点头,又诧道:“——不对,你们不认得我?”

“你也不见得认识我啊。”沐元瑜叹口气,“我几时答应的借你钱,我怎么不知道?”

卢永志把嘴巴张成了个椭圆,从床上半弹起来:“你、你是沐元瑜?!”

沐元瑜没什么心情再搭理他,这很显然是个从里到外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要走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以至于把她当成了讨债的。

说来倒难怪他要跑,这还不跑,被赌场的逮住了该剁手指了。

她心里只是不甘地仍在转悠,要说她对朱谨深判断的信任,那已差不多胜过了她自己的。他说有问题,那就一定应该有。

“嘿,吓死我了。”卢永志一下子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畏惧神色一扫而空,换成了讨好,“世子爷,算起来我们也沾亲带故的,不是外人,您跟我玩这一出做什么呢。有什么事使得着我的,直说就是了,我一定没二话!”

沐元瑜不置可否,扫了他两眼,正想着要怎么从这败家子身上打开突破口,外面忽传来了熟悉的少年叫嚷声。

“快把你们家这大爷弄走,求我的事我也帮忙了,还赖在我这算怎么回事,居然还睡着了——太过分了!”

另一个小厮腔调的帮腔道:“就是,少爷都仁至义尽了,你家这爷再不走,我们就直接把他丢出去了!”

说着话人已到了门前,沐元瑜无声站到门边,忽然一把拉开了门。

她没有看沐元茂,眼神直接跟他旁边的一个穿灰衣的老仆对上,说是老仆,也不太准确,他的头发花白,背佝偻着,但精瘦的脸孔上并没有那么多皱纹,度其年纪,像是四十多,但说是五十开外也可以。

说不清瞬间是什么感觉,只见那老仆的腰背仍佝偻着,似乎龙钟模样,但就在沐元瑜出现在门内的一瞬之间,他弯曲的腰背如一张满弓,逼人的气势一隐而没,已够给护卫们答案。

不用沐元瑜招呼,护卫自四面包扑而来,老仆见势不妙,下意识反手便要去抓离他最近的沐元茂,沐元瑜袖中匕首滑出,甩手迎面掷出,阻住了他一下。

就这分毫之差,护卫们已经扑上,他再没有机会接触到沐元茂,被迫陷入近身激烈的缠斗中,很快败下阵来,让护卫们反扭住压在墙上,一只臭袜子第一时间塞进了他嘴里。

另一个护卫则直接撕开了他左臂的袖子,而后对着里面的绑着的一圈白布兴奋叫道:“世子,就是他,我就觉得他动手时这边手臂不太灵活,果然是有伤!”

情况到此已经分明,但为确定起见,沐元瑜仍是让人解去他缠裹的布条,露出里面的伤口来。此人行刺之前应当是做好了可能受伤的准备,提前备好了伤药,所以他伤口上黑糊糊地散发着药味,看上去情形还不坏。

但仍可以认出是箭伤没有错。

这场战斗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差点做了人质的沐元茂尤没怎么回过神来:“——瑜弟,你怎么来了?怎么了这是?他、他会功夫?“

沐元瑜不及跟他详细解释,匆匆道:“三堂哥,这是刺杀我的刺客,我要带他回去审问,个中细情,我回头再跟你说。”

沐元茂呆怔怔点头。

沐元瑜所以抓到了人还这么赶,因为围场上出的案子,这刺客是必要交给锦衣卫的,而她想把人弄回老宅去,先于锦衣卫审一遍。

这就要求她速战速决,赶在锦衣卫知道信之前就做完这件事,若不是沐氏本身有秘密,她怕万一让别人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她直接就地借沐元茂的监舍开审了。

卢永志不是刺客,但他既然是刺客老仆的主人,那当然也逃不脱关系,被同老仆一般捆成个粽子样,由护卫们拖着往外走。

这趟抓捕刺客如此顺利,己方一个都没受伤,沐元瑜绷紧的心弦松开,跃起轻松之意,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一些监生上来质问理论,她也和颜悦色地解释:“我是捉拿刺客,二殿下与我同来,此刻正在绳衍厅里与张监丞说明,我现在也会前去,没有你们监里大人的同意,我不会私自带人走的。你们若不信,可与我同去见张监丞。”

当下围观人等散去了几个,但仍有好些警惕不信的,好奇想看热闹的,便都围在她左右去往绳衍厅。

沐元瑜也省了问路的功夫,直接顺着他们走。

她脑子里没有闲着,一路还在思索着这老仆刺客到底是多年潜伏在卢永志身边,他不知情,还是只是做作,他本人就是主谋,与沐二老爷府牵扯又有多深——

绳衍厅离着敬一亭不远,过了六堂就到,但还隔着好一段距离时,已先见到熙攘的人潮将那门前堵得水泄不通,粗略一望,足有两三百号人。

沐元瑜先还以为是路过了饭堂一类的建筑,但见跟着她走的这些监生都加快了脚步,交头接耳着径自往跟前去,再走得几步,她眯眼看清了那门楣上挂着的匾额,正是“绳衍厅”三个肃杀大字。

她觉出不对,越过护卫,拉住一个离她最近的监生问:“你们这里出什么事了?”

那监生莫名其妙地道:“我不知道啊,正要去看呢。”

其他七八个原围着她的监生也顾不得她了,都直奔进了人潮,打听询问去了。

一个护卫跟着上前,片刻后回来,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地回报道:“世子,他们好像是嫌监生的待遇太差了?读书人讲话罗里吧嗦的,我听不太懂,就听他们抱怨不公,又说学正偏私一些有钱有势的荫监,又说现在监生不值钱,比举人都差远了,肄业以后候缺候上多少年也候不到什么的。现在把司业和监丞堵在里面不许回家,要说法呢。”

这已足够沐元瑜明白到发生了什么,她心下一突,手心瞬时出了一层冷汗。

她以为朱谨深在张桢这里怎么也比她安全多了,万没想到她跟刺客正面迎战都没事,他好好来说个话,反而遇上了监生暴动!

这时也运也,真非人力所能算尽。

“你,快出去报信!宫门若关了,九卿内阁不拘哪个大人家,捡最近的去!”

沐元瑜压低声音吩咐护卫,被她望住的那个飞快向外便跑。

就这说话的片刻功夫,前方聚集的监生更多了,不断有人闻讯前来加入。这些人未必全是要参与,但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学子除了读书别无它事,又比别的群体天真热血,更容易受气氛煽动,这情形再发展下去,就不好说了。

更糟的是,出去报信的护卫很快回来,喘着气道:“世子,大门也被堵了,几十个监生在那里看守,不许人出入,我能动手吗?”

“别!”

沐元瑜断然道,监生人太多了,护卫就算能冲破门口的人墙,但这一动手,等于往一口闷住的油锅里扔进一粒火星,顷刻间就能引爆。

“你到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后门,或是哪里的墙头矮一些,能攀出去的——”

“瑜弟,我带他去吧,这里我熟。”

沐元茂打断了她,亲戚忽然成了刺客,朝夕相对的同窗又把师长围了,就这一会发生的事着实是让他的脑袋超负荷运转,以至于他到此刻才终于回了神。

然后他马上提出了要帮忙。

“好。三堂哥,你注意安全,这时候千万别和人起冲突。”

“放心吧!”沐元茂找着了自己能干的事,这可比琢磨亲戚变刺客这种事容易多了,他紧张又元气满满地领着护卫跑走了。

沐元瑜目送他离去,焦心地转头看回了

绳衍厅,监生们鼓噪着,最前方已有人挺身而出在进行宣讲。

“我等一般苦读多年——”

而厅内的人不知是不敢出来陷入监生的围攻之中,还是正在商量对策,并无一丝动静。

暮气沉沉中,只见到那为首监生挥舞着的激昂手臂,醒目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哈为啥不等第二天人出来抓这个问题,第一文中有说兵贵神速,知道了刺客可能是谁,从常理说动手当然越快越好,等不得,第二暴动这事不可能提前预测到,一般来说,学校能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呢,世子去抓人只涉及到一个程序不合法的问题,所以朱二跟她一起去,用皇子身份作保,把刺客带出来,酱紫。

☆、第111章

绳衍厅里。

朱谨深端坐在上首左侧主位。

他右手边的座位空着, 除此外, 下首两边还各分排一溜座椅, 张桢与才进门不久的李司业原已被赐了座, 但此刻两人俱都垂手立着,一个也不敢再沾着椅面。

厅门紧闭着, 但关不住外面监生的喧闹声,随侍张桢被一起堵在里面的两个书吏紧张地站在门边, 护住门的同时透过门板上的格缝紧张地向外观望着。

桌上放着青瓷灯台,有一会未剪,爆出了个灯花,烛光一阵闪烁,明暗不定, 如厅内诸人的心情。

朱谨深抬了眼:“说说吧,怎么回事。还等我问吗?”

李司业与张桢忙都躬身, 口称“不敢”。

“殿下容禀, 监生们心有怨气, 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李司业沉思片刻,徐徐道来。

如今的监生大致分为三类,一类贡监与举监, 即是来自举国各地的优秀学子,由当地官府选贡上来, 在皇子学堂里伴读的两名监生就是此种来历,这类监生家世可能普通,但自身素质过硬, 将来都是冲着金榜题名去的,两者有一点差别在于贡监是生员,而举监是以举人入监,离金榜只差一道关卡;

一类荫监,走这条途径入监的必是官宦子弟,如沐元茂这样的;

再有第三类捐监,是既没读书本事也没好家世但是有钱的,花钱来买个出身。

“这怨气的核心,在于前途二字。”李司业道,“请殿下放眼京中,以监生入仕者还有几人?大小九卿中可有任一位是监生出身?”

朱谨深淡淡道:“没有。京里空缺本就难寻,考得取进士也不见得能留京中,二甲以下,一样是外放得多,监生有何不平?”

李司业苦笑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是三甲进士,观政结束后到吏部去立时就能选得官做,国子监里修满肄业的监生却只能碰运气,运气不好,候个三五八年的都有。下官试举一例,殿下就明白了,前年我监里共有肄业监生两百八十二人,至今全在各分协衙门里历事,无一人入仕。”

“历事监生若不得跟随的主官青眼,一个不慎还会被退回去,殿下可曾听说进士观政会被所分的阁部遣退的吗?下官不是将监生与进士比,二者出身自然相差许多,但监生也是读书人,如此与跑腿小吏无异,斯文扫地,难免心生不忿。”

进士观政与监生历事从表面上来说是一档事,国朝选官有一定规制,金榜题名后并不马上就能风光得官,而是先分入六部寺院等部门观政,时间从一年到三年不等;监生也是,这一段时间算是实习期,若是做得好,历事时限内就直接转官身了,不过从“观政”和“历事”这两个名头能看出来差别,一个是学做官去的,一个是学做事去的,其实清浊分明。

朱谨深道:“选官难之事,也不只监生吧?举人不是一般如此?”

李司业只知道他深居简出,以为他应当不通庶务,不想他还能找出点来反问,一愣之后道:“殿下所言不错,不过举人比监生的待遇,又总好上那么一些。事实上正因为监生被垫在了最底下,怨气才日渐深重。下官等多次训诫安抚,只是不大奏效。”

“诸类监生中,也只有举监才安分一些,其余诸类都有不平,其中又以一部分屡试不第的贡监生为最。荫监与捐监各有各的门道,有好缺,他们总是最先闻声而去,便一时选不到官,耽搁个几年,家中富足,也还耽搁得起。而贡生科考不顺,原已存了郁愤,想走监生出仕,仅有的缺又早叫荫监与捐监提前抢完,这其中的关窍,下官等虽然知道,但实在也无能无力——据下官所听,外面这个领头在宣讲的就正是一个贡生。”

他解释得实在是很详尽了,连荫监与捐监仗着权钱行使的一些潜规则也说得清清楚楚。听上去,这确实也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别说国子监的祭酒都不过从四品官职,就算沈首辅在此,也一样无法给监生们许诺前程。

这不是一日之积,而是多年的国朝机制自然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立国初年时监生所以吃香,很大的原因是当时许多地方打了个稀巴烂,人才奇缺,所以太/祖建国子监不拘一格以求才,而随着时日流转,科举日渐昌盛,从科举出身的进士渐渐压倒监生,把持住了各个要害官位,从他们的立场说,屁股决定脑袋,自然只会把进士的地位更往高处抬,相对应地,监生一点点失去了高处的话语权,此消彼长,落到今天这个尴尬境地,算是顺理成章之事。

朱谨深一时默然,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边,侧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那个贡生大约是早有准备,嗓门洪亮,吐字清晰,一篇不平文做得极富煽动力,他站在绳衍厅前的台阶上,说几句,底下就啪啪鼓掌,应和不断。

李司业和张桢也跟着往门边走了几步,听着这过年般的热闹动静,脸色都不好看。

李司业叹道:“这成何体统,唉——总是下官等无能,偏偏又赶上梅老大人不在。”

朱谨深没回头,问道:“梅祭酒做什么去了?”

“如今天气转凉,老大人的右腿有痹症,支持不住,所以在家休息几日。”李司业忙回道。

他眼皮下耷,掩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之色——梅祭酒身为国子监的主官,监生发生暴动,他原来就该负责,而在这么要紧的关头,他居然还缺席,除非是死了老子娘,否则一顶“懈怠”的帽子是妥妥的。

真是天来佑他,还给他降了个二殿下来。二殿下被一起堵在了里面,受了这番惊吓,岂有不恼的,他一向的脾性又不好,这一下还不往皇帝那里狠告一状。

而他作为副手,力挽狂澜,喝退监生,解决暴动,有这一番无可辩驳的功绩,犒赏他个连升两级应当算应有之义罢。

“殿下不必忧虑,这些监生是冲着臣等来的,与殿下无关。待臣出去,将他们好生劝解理论,他们便有气,也都冲着臣来,臣断不会让他们伤及殿下的——殿下?!”

朱谨深伸手抽了门闩,推开了门。

站在台阶上慷慨宣讲的贡生听到门响,神情一振,停下了话音转头大声道:“李司业,您总算肯出来见一见——呃?”

他眼神一转为惊愕,与在门槛里失态地正要伸手去抓朱谨深后背的李司业来了个相映成趣。

“你下去。”

贡生呆愣着,跟朱谨深对视片刻,心内无声呐喊。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这种贵人不是应当惜命无比的吗,他怎么敢出来!

他拿到的剧本应该是跟李司业对戏,现在忽然换了人,他没有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他们祭酒,也只是见过,还没有荣幸跟他说过一句话,现在忽然一个皇子站他面前,叫他下去——

贡生糊里糊涂的,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听话地下去了。

朱谨深站到了台阶正中,任由晚风拂过袍角,面对阶下不过几步之遥,熙攘挨挤的各色人头,镇静开口:“尔等嫌弃监生待遇不堪,为何不去考科举?”

追在他后面出来的李司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真是深宫皇子,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也问得出来!

能从科举出身,还会聚在这里闹事吗?哪个进士会吃饱了撑的站在这?还不是没这个本事么!

他暗中指挥出来的这场事端,他能控制得了,可叫这不懂事的皇子乱说一通,真激起监生们的愤怒来,那可就说不好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了!

底下已经骚动起来,有人仗着天色昏黑,有人群掩护,大声叫道:“殿下这样说话,是瞧不起我等吗?每年金榜不过三百余人,三百人之外的近万学子,皆是无能者吗?学生以为不见得!”

也有客气点的:“科举难于蜀道,学生多年不第,已然认命,不去想了。但监生这条路也越来越窄,学生等苦读多年,难道最终就如小吏般由人呼来喝去吗?”

还有人纯为趁乱发泄嘲笑:“殿下说得轻巧,殿下考一个去!”

“都安静些,不得对殿下无礼!”李司业慌忙举手往下压,试图维持着秩序。

张桢也紧张地站到朱谨深身侧,伸手阻拦,防着有情绪激动的监生冲上来,但其实有些徒劳无功。

他是新官上任,监生们寻常时候怕他,赶上这种时候,他还没有真正建立起威信,无法压住场面。

“谁叫我考一个的?站出来。”

渐起的混乱中,朱谨深重新开了口。

可能是他的身份对比监生们毕竟优势太大,也可能是他出奇的沉着,总之,他一说话,底下不由就安静了一点下来。

但没有人站出来。浑水摸鱼还行,真要第一个站出来挑衅皇子,监生们还是有些犹豫。

李司业总算松了口气,忙道:“殿下,您快回去吧,下官在这里和他们说。”

他心里憋着一句狠狠地:可别再添乱了!

坏了他的事还罢,真叫监生们打一顿,惹来锦衣卫彻查,到时把他的布置暴露出去,别说升官了,他这个六品都别想保住。

早知如此,还不如按原计划明日一早发动了,现在撞上个愣头青,简直把他搞得骑虎难下。

朱谨深并不理他,道:“怎么,我敢考,尔等不敢出题吗?举试无非制艺,你们既然自称苦读多年,考不取还罢了,不见得连个题目都不会出?”

这激将法就太狠了。

被贬成这样,谁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还真能对八比制艺有多大研究不成。他自己跳出来,就丢了脸,也怪不得谁。

前排当即有人大胆挤出来,亢声道:“题曰:民可使由之。请殿下破题!”

朱谨深不假思索:“论君子之教,有不能尽行于民焉。”

监生再被煽动闹事,本质是读书人,逢着这样场面,不用人再劝,大部分都自发地住了口,听起这番较量来。

当下有人提出异议:“殿下才思虽敏,但学生以为破题不够圆满。难道不当是‘论君子之教,有能行于民者,亦有不能’吗?”

朱谨深向那监生看去:“你何处看到的‘能’?”

“那位同窗所出的题目出自<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另一个监生眼前一亮,脱口打断道:“不对,题目中没有后半句!”

这一句是个整句,一般用时是连用,所以很容易让人下意识就联想过去,但科举破题非常讲究,必须紧扣题目来破,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为不美,没个对比还好,一对比,就落入下乘。

那个提出异议的监生哑住,片刻后,发出恍然大悟地一声喟叹,及啪的一声拍大腿的动静:“这是我五年前乡试上的一题,我自觉当时都答得很好,却落榜了,我灰心之下,两年前的那次都没有再去考。”

“你落榜就落榜,打我干什么!”

原来他那一巴掌却拍到了旁边人,那人不满地还击了他一下。

“殿下,听我的!”又一个垫起了脚跟叫道,“题曰:我亦欲正人心!”

朱谨深在阶上踱了两步,从容道:“大贤自发其卫道之心,其所任者重矣。”

这人便懊恼道:“我当初破的是大贤欲明道以继往圣,而其言不容已矣。太直白了,怪不得不讨考官喜欢。”

原来他出的也是他考过的题目。

“殿下,我这里也有——与人达巷!”

这是个比较古怪的题目了,朱谨深凝思了一会,阶下的监生们跟着苦思冥想起来,还有人悄悄训那监生:“你从哪找出的这种怪题,考场上遇着你这种考官,可算鬼见愁了!”

又过片刻后,还是朱谨深最先答了出来。

那监生抱拳后退:“学生受教。”

晚风中,朱谨深静静立在台阶之上,袍角拂动。

沐元瑜要看守刺客,也不敢擅自挤进监生群里引发众怒,她此刻站在监生的最后列,从她的位置,夜色下完全看不清朱谨深的相貌与神色。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激荡,觉得高台上的青年有种惊心动魄的英俊。

作者有话要说:注:朱二破的两题来自文献引用,作者本人没有这么高的水平哈。

另八股在明代就有八比之称,不是别字。

抱歉,文章过半,我的状态确实进入瓶颈,但我不想随便凑点字数敷衍大家,我非常想多更,但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先保质量。~~~~(>_<)~~~~

☆、第1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