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德泽宫门口的两个御林卫精神抖擞极了,手拿长枪,威武的架在一起把楚清清挡在那里。

“放肆,胆敢拦阻太子妃。”袖英出声厉喝。

而那两个御林卫似乎并不以为意,掷地有声的言道:“太子妃恕罪,皇后娘娘有命,除非有她的懿谕,太子闭门思过期间不得接见任何人。属下等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理由的确够足。楚清清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到濮阳洵的声音:“让她进去,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本王一力承担。”

楚清清斜眸看去,更意外他居然和濮阳慕华走在一起。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天,濮阳洵疑惑的说:“都放你进去了,你抬头干什么?”

濮阳慕华接下他的话,很冷的声音:“她是在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

“皇叔还真是了解清清。”扬起一方唇角,楚清清毫无示弱的与濮阳慕华对视。

濮阳洵会意,她定是在意外自己会和皇叔走在一起。挑眉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太子妃还有心玩笑。就是不知一会儿见着太子,太子妃可还笑得出来?”

白了一眼濮阳洵,楚清清携裙迈过门槛,而身后响起的重重步履告诉她,该跟来的人都跟来了。

锦忠垂手在门口侍候,在见到楚清清时不免有些错愕,然再见到她身后跟来的洵王和慕亲王时,更觉讶异非常。迅速前去禀报太子他看到的奇景。

楚清清见殿门大开,正在走进去,花丝鞋微提,赫然间眼前出现一堵人墙。抬眸间,四目相望,这相隔不过一指的距离,是日夜断肠之思。

濮阳洵与濮阳慕华一起站在中庭,看着濮阳瑾与楚清清如此专注的凝望,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作声,仿佛一出声,这宁静的空气便会撕裂一道难以复合的弧痕。

“啪——”的一声,蓦然凭空响起,所有人都微睁了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清清扬起还未落下的手掌。

濮阳瑾的半边脸逐渐红若朝霞,难以想像潺弱的楚清清,居然也会迸发出如此力道,在濮阳瑾的脸上留下五个清晰辨认的手指印。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依旧直视着濮阳瑾的目光,楚清清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直视,或许该说是直逼。

濮阳瑾不说话,缄口无声的望进双眸怒意满满的双眸。

“濮阳瑾,你是弱智加白痴么?你怎么可以蠢到生出那样的主意?”楚清清的怒目缓缓浮上湿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感激你?我告诉你,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别以为自己很伟大似的,你就是笨蛋,我楚清清辈子,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没有人向他透露过半分楚清清回来的消息,他以为她已经在前日和穆彦成亲了。正暗自神伤时,她居然若天降般出现在了眼前,这代表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懂。在她眸中的湿润凝成一滴泪珠压过睫羽时,轻轻的将她揽入怀里,再多的掩饰与顾忌,都抵挡不住此时此刻溢满全身心的感动与庆幸。

“原谅我。”

仅此一句温柔,便叫楚清清泪若绝堤。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彼此的心率一并跳动,楚清清痛痛快快的哭着,丝毫不在意有谁在场。

濮阳洵与濮阳慕华皆对方才的对话表现出莫名其妙,只是濮阳瑾将楚清清揽进怀里时,不经意间,濮阳洵蹙眉。而濮阳慕华又好巧捉住了濮阳洵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笑了。

“皇后娘娘驾到——。”

唱驾声起,楚清清顿时止住哭意,忙用袖子拭了拭泪,随着众人一起跪迎。“参见皇后娘娘。”

“好热闹呀。”萧后含笑轻语,她的目光全然落在楚清清身上,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剑。“都平身罢。”

“谢皇后娘娘。”众人谢恩起身。

“怎么,尔等都将本宫的话视作耳旁风么?如此齐全的出现在这儿,可是在挑衅本宫的威仪?”萧后鄙夷的的目光掠过众人,勾起一抹令人悚然的冷意。

楚清清惊得心颤,可仍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怯怕。与众人一起不言不语。

“太子妃,你可知罪?”

来得真快呀,连过场都不经,直接向她问罪了。不过此刻罪责逃不开欲加之意,她不能顺着萧后导演的戏码继续下去。楚清清跪下,抬眸时这才注意到柳贵妃正担忧的站在萧后身后望着自己。“儿媳知罪。母后,儿媳那日回宫在途中遇到贼匪,抢劫不成便欲将儿媳残杀,幸蒙上苍垂怜,儿媳方能逃过这一劫难。母后也深知儿媳身子素来赢弱,在外养伤期间虽有闻得太子犯下大错之事,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到身子好些方才回转皇宫。此刻,太子带罪太德泽宫思过,儿媳身为太子妃,有失劝告其注意德行之任,故儿媳同罪,儿媳请求母后恩准,让儿媳陪太子一起在德泽宫思宫,以惩自己失责之罪。”

第1卷 第238章 闭门思过

萧后闻言,心头冷气一抽。她知道楚清清是惧怕她的,可是在那层惧怕之下却掩藏着清晰明了的思路,她可以用一种态度,甚至一句话,便可扭转她思虑纯熟的技量。例如目下,她本意是想抢先利用身为太子妃的她近两旬无故不在宫廷的宫规加责于她,岂知不仅让她说明了不在宫闱的原因,还要求与太子同时一处思过。她的反应速度,让人佩服。

“这是什么要求?”萧后敛声冷笑,“你既是知道太子身犯何罪,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太子之罪须得他自己独自面对,方能体验深刻,太子妃在身边,岂不是忤了本宫让太子闭门思过的初衷?”

“母后明鉴。”楚清清作势真诚的叩了一头,严肃认真的真诚与萧后似笑非笑隐怒的颜容形成很鲜明的比对,“太子与儿媳是夫妻。母后尚能在第一时间将身染固疾的父皇接到凤翔宫仔细照看,陪着他一起与病魔对抗,所谓千斤担,夫七百妻三百,如此深情厚谊绝非寻常女子能为,然母后贵为一国之母,为天下女子表率,更是儿媳的表率,试问太子犯错,身为太子妃,儿媳自然要为太子分担一些,求母后成全。”

萧后努力稳住自己,她又让这个看似虚弱的小女人摆了一道。她搬出了皇帝,搬出了一国之母该有的德体。多么漂亮的搪塞借口,那是她贵为皇后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如果她同意太子妃的要求,教她如何甘心一次又一次栽在她的手里?若是不同意,今日之遇若是传扬出去,不是教天下人笑话她的德行不一?

此刻殿门口的沉默似乎变得森冷异常,连一旁在采蜜的蝴蝶都停了下来,不再蝶舞翩翩了。楚清清垂着头等着萧后的答应,她知道自己的高帽子已经扣在萧后头上,不论她多不甘心,都摘不下来。这是身为皇后的悲哀,更是她撇不开的尊严之战。

“皇后姐姐,请看在太子妃一片真心上,您就答应她吧。”柳贵妃从萧后身后走出来,跪在了楚清清身边,带着祈求的语气言道。

她是骑虎难下了,可需要一个台阶让她的态度转化得顺理成章。萧后不知思索到了什么,徒然敛下所有威慑,竟还掀起了一丝笑意,“既是太子妃待太子情深意重,本宫也委实不好忤了此意,本宫准了,你们都起来罢。”

她没在难为自己,答应得太轻易,楚清清心头赫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而萧后则很满意楚清清微抬的眼眸上呈现的疑惑和揣测。

“谢母后。”

片刻间,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楚清清的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萧后临行前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当有依靠贴近时,她毫不犹豫的靠了上去。沉沉的呼吸声,惊飞了停伫在中庭边小歇的蝴蝶。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毋庸置疑。

白花花的月光和晚风一起,凉透了红墙瓦砾。落地有声般而来,又在声息中悄然而去。深夜的颜色,沉重过千斤巨石,亦压抑得人无法顺畅呼吸。

“紫金到了谁的手里?”靠在濮阳瑾的怀里,长时间的沉默后,楚清清问出心头久压的疑惑。随着濮阳瑾松了口气似的叹息,楚清清也跟着放松下来。

“听说惜宁神智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濮阳惜宁真的很可怜,可不论是明着或是暗着,她都没有立场为自己争取什么。

濮阳瑾知晓如果自己不为她释惑,今夜别想睡着觉了,他的太子妃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固执。握着她的手搁在心口,濮阳瑾英挺的眉宇逐渐皱起,深遂的目光似乎正看向过去。“那日送亲队到达边阳城,我便收到皇叔的来信,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两拨人打起了紫金的主意。一晚我到城主府应邀,送亲的队伍却突然在驿站遇袭,刺客率先将翡渊的迎亲使者杀害,再欲行抢走惜宁。我不知那行刺客为何不在现场将惜宁杀了,他们分明将惜宁拉入危险地方,要她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可刺客并没这么做,他们带着惜宁逃跑了。当我赶回驿站时,早已没了那群刺客的身影。消息很快就被传开,而我也因为受到通缉,我隐藏形迹想弄清楚原因。却在那个时候得到罗贵传来消息说你遇袭失踪了。暗中几近打探,终于在穆府里找到了失忆的你。”

楚清清往他怀里靠了靠,微微的笑道:“我记得我被连人带车一起摔下斜坡,耳边的阵阵马蹄声是晕厥前最后的记忆。我想皇后也想不到我还会活着回到皇宫里来吧。”

是啊,否则下午也不会来得那么快。“我回宫后已经做好了被罢黜的准备,岂知皇叔献出惜宁救了我一劫。”

这句话他说得太过简易。就算他不说,她也懂这其中的复杂与繁琐。他的一切都在这里,如果他不回来就表示放弃,回来还有希望,一旦放弃,那么之前的那些准备与付出都不过是场笑话了。“皇叔不会派人去杀翡渊使臣,那样毫无意义。只能说惜宁的命不好,在终于不被嫁到翡渊时,又让皇叔拿在手里做了棋子。”

“是啊,想不到为了不让惜宁嫁去翡渊,居然想出这么个方法,既可救惜宁,又可加罪于我,这一石二鸟之计的确使得巧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都是命。”又突然想到尹湘鹤之死,萧后定是将一切责任都归究到楚清清身上,再加上以前积累的宿怨,她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了。添了分手臂的力道,濮阳瑾的声音变得沉重担忧起来,“清儿,你果然还是不该回来。”

筱筱已跟她解释过了,是罗贵告诉她自己的下落。还再三申明,绝不可刺激自己想起一切。“傻瓜,如果我不回来,你该怎么办?”

翻身覆在她身上,俯身亲吻着她眼间的湿意。他想要她,对的,她不回来他该怎么办呢?

所谓的闭门思过,就若坐井观天一般,每日迎着朝霞暮落,看着月升星闪。德泽宫那扇大门,在二十多天前萧后离开扣上后,便再没打开。

楚清清是不知朝内朝外可有大事发生,那一围高高的宫墙隔绝了一切消息。二十多天的平静生活,让她当初对萧后在意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减少了警惕。能与濮阳瑾如此安静的生活在一起,楚清清觉得这闭门思过也是种福气。

直到那一天,濮阳瑾手把手教楚清清写隶书,德泽宫的大门传开了被打开的声响,那动静,仿佛将德泽宫内所有的平静重新拉入凡尘俗世。笔下的字歪了,肩头上搁着濮阳瑾的下颌,他在耳边细声的说:“别担心,没事的,我出去看看。”

温润的气息缭绕半瞬后溶入冰冷的空气里,看着他走离的背影,楚清清拿笔的手再无力气可撑起。

萧后下了道懿旨,内容是说萧林大战翡渊军,起初大捷,将翡渊军赶出至三百里外,岂料翡渊军突然来势凶猛,锐不可挡,导致我军伤亡惨重,已痛失五座城池。现准允太子还朝处理政事,允以商讨对策对抗外敌。

濮阳瑾还朝,意味着闭门思过没有意义,楚清清回到了梧惠宫。

庭院中那株桃树又开花了,红灼一片,很美。桃树下为孔雀搭建的草蓬有规有矩,料是袖英等人都人打理。可袖英却说孔雀很久都没飞来了。吉祥的梧惠宫,成了皇宫里流转的一个传说。

筱筱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也不知返乡的情况如何?穆彦如何了?自己就那样不负责任的离开,他的病可能缓解?楚清清有些担心,却也是有心无力。

想了个难以反驳的借口,将晴妃从牢里放了出来。她依旧是晴妃,是秋芙宫的主子。冬莹宫的情况楚清清有些模糊,只知道罗贵天天守在那里。

某一日,应柳贵妃之邀,前去御花园散步。

春天真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瞧着满园的百花争妍,绯色连连,都不禁让人一扫心头阴霾,变得好心情起来。

可当她穿过仪门看到迎面闲散而至的男子里,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身子更若置身冰窟。

“太子妃。”他不带温度的唤着,半阖的眼眸中尽是轻蔑与嘲弄。

楚清清施了一礼,告诉自己她不会像某人那样没素质,“三皇子还在璠阳啊,本妃还以为三皇子早离开了呢。”

“太子妃可是在下逐客令?”莫子灏似笑似笑,唇角掀着冷蔑的危险,“相信若是本殿说留恋这里的风光,太子妃也不会相信吧。”

“怎么会?”楚清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个男人很危险,总是让她感到一阵阵悚寒,爱上这样的,和被这样的人爱,也不知该说是苡妃的福气还是该说是她的命不好。“本妃当然相信了,若是璠阳的风光能令三皇子留恋,本妃身为东道主自然也是高兴的。”

第1卷 第239章 事有蹊跷

“呵呵——。/一起读小说.tywxs.”莫子灏扯起一方唇角,“翡渊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太子妃还能因为这种肤浅的事情高兴,还真是教本殿刮目相看呀。”

顺着他说话,给他台阶下,这并不代表自己没有脾气。又问自己干嘛要和这样一个人客气?在一个没有必要的人面前低声下气,那不是她楚清清的处事风格。于是,楚清清亦跟着冷笑起来,“本妃哪能跟三皇子相较?您留在璠阳看主人家的笑话,这样清高的事也能做得出来,这才教本妃佩服呢。”

莫子灏危险的盯着楚清清,直盯得楚清清心里发毛。移步与莫子灏擦肩而过,走了好远,心中的忐忑仍是无法安宁下来。他为何还不走?真的是为了苡妃才留下来的吗?

一时,远远见柳贵妃坐在湖边小这里,看着湖岸绿柳随风飞扬。她赶紧掩下满心的异样疑惑携笑靠近。

“母妃。”

柳贵妃应声回头,伸出手去将楚清清拉到身边坐下。她的发间添了几丝白,满眼的憔悴彰显着她是夜便难以入眠,她更加削瘦了。

“我刚去凤翔宫了,皇后姐姐还是不肯让我见皇上,她不是说皇上未醒,便是说皇上不想被人打扰。”柳贵妃眼中盈泪,满脸感伤,“我比皇后晚三年入宫,刚开始皇上很宠我,我与皇后的感情也很好。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皇上却不准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后,更不能公开。直到我的肚子出怀,皇后对我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没好过,只是掩饰与不掩饰的区别罢了。回想皇上为何子嗣单薄?后宫嫔妃一旦有孕就逃不开滑胎的命运,这一切都是皇后在搞鬼。等我知道这些后,拼了命的保护太子,不敢随便吃喝东西,不敢随便出门,这才终于将太子平安的生了出来。”

楚清清颓然叹息一笑,斜眸看向柳绦掠过湖面,复又随风荡回,那浅显的波纹层层叠叠,似乎永不止歇。“自古皇宫的血腥便隐藏在光鲜之下,一入宫门深如海,个中辛酸有谁知。”

“能看到你平安,母妃有种说不出的高兴,清儿,如果楚太傅离开了你,我与太子便是你最亲的人。若是那一日母妃有何不测,希望你能陪着太子走到最后。他的身上背后的太多东西,有些事情就算违背本人的意愿,却也不得不为之,你要谅解他知道吗?”

她不信从什么三从四德,这样的话听来有些令人反感。她觉得这种事情她可意会,只有她懂便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柳贵妃的告诫也不过是出于对儿子的关心,这无可厚非。“母后怎么说这种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柳贵妃眼角弯起些许笑纹,神情却看似很无奈,“谁又能真正长命百岁成为人瑞呢?说句不吉利的话,你父皇怕是不中用了,我们一场夫妻,我断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人世,黄泉路上有人作伴,这一世人才不会遗憾孤单。”

遗憾孤单么?楚清清伤感的笑笑,并不置言。听着柳贵妃突然转变话题,“你知道萧大将军又吃败仗的事么?”

萧林吃败仗的消息,楚清清仅限于从那日萧后的懿旨中得知。此时听闻,真是有些奇怪,“母妃,萧大将军怎么总是吃败仗呢?他不是镇守边关数年的大将军么?难道还敌不过翡渊?”

听出楚清清词里行间的疑惑,柳贵妃也不禁讶异的垂眸,“你这样说的确很奇怪,萧林可是武状元出身,又熟读兵书,怎么可能一直吃败仗呢?”

“那如今朝廷有何决策吗?再这样下去,翡渊可真的要直取璠阳了。”濮阳瑾几乎夜夜落宿梧惠宫,却不曾听他言及半分朝廷中事。

柳贵妃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怎会知晓,现在璠阳还没有动静,应该还没有什么决策罢。不过先前我去凤翔宫的时候看到北晋的三皇子从宫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莫子灏去了凤翔宫?对楚清清而言,凤翔宫就是个危险的代名词,而莫子灏的危险程度一点儿也不压于萧后,这危险加危险,还真是让人在恐惧中忐忑且捉摸不透。

“我觉得萧林吃败仗之事有蹊跷。”夜已深沉,楚清清半阖着睡眸,她真的很困了,然回想起今日与柳贵妃的一翻,强逞着不睡去。

濮阳瑾执笔的手微顿,眸角的余到扫过去,小榻上倚榻的楚清清,映着透落窗棂的薄弱月光,清雅的身姿添了几分飘缥的味道。“你听谁说了什么是吗?”

的确在意柳贵妃的话,更在意莫子灏为何会去凤翔宫。“今日陪母妃时,听她随口谈起。”

良久,濮阳瑾都没有作声,楚清清似乎就要坚持不住睡去时,他才语不带起伏的言道:“今日又收到塘报,据萧林说他不熟悉战场周边的环境与地形,战事吃紧,他没时间去多做了解,所以要让我拿出璠阳的行军图,这样省事还以借住周边的军事力量,击退翡渊夺回城池指日可待。”

她记得那个行军图。因为行军图所以苡妃来到了璠阳,也是因为那张图,莫子灏也来到了璠阳。“原来他在打这张图的主意。”忍不住冷然勾唇,朦胧的眼帘变得清晰。“诚如他所言,如今战事吃紧,整个璠阳都得靠着萧林,你会把图给他吗?”

濮阳瑾搁下笔,瞥见一旁那张画着一圈一圈墨迹的图。这是楚清清画的,然他至今也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就如同墙上贴的那张白纸一样。“就算我答应给,皇后也不会答应,萧林有多危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这都是拜她所赐,若非她一味的纵容,萧林又岂会功高盖主?”

“如此下去对璠阳的情势来说很不利。”半撑着身子,楚清清的眉宇间添了些许急色,“你打算怎么办?”

将紫金提炼出来溶入冰兵很需要时间,目今才在暗中进行到第一阶段,离成功制造的时间远比他想像中要长,对于战事他根本无能为力。他也不想管那么多,想完全将事情甩给皇后去打算,毕竟为了濮阳洵,萧后是决不会将整个江山都交到萧林面前,他只要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即可。至此现在这祸是她自己闯出来的,得由她自己收拾残局。

“今日在正大光明殿,她有提说向北晋借兵,缓解翡渊带来的压力。”

向北晋借兵?这个消息有些让楚清清无措。想来萧后这样提议也正是别无他法了罢,或许尹湘鹤在世时还能替她拿拿主意,如今受到哥哥要胁,再失去左膀右臂的紧况下,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厚非。难道今日莫子灏去凤翔宫就是因为这个?“那北晋同意了么?”

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调换个方向,面对着楚清清,“莫子灏说考虑。”

唉——,幽长的一声叹息,楚清清莫名的涌上一股痛心和委屈,她知道这是为谁而叹。“瑾,你说莫子灏会是因为苡妃才留在璠阳的么?”

听出楚清清语气里的期待,濮阳瑾有些讶笑,他的太子妃又在滥用怜悯之心了。不论如何,苡妃的事情早已有了决定,她是牵扯莫子灏不敢放肆的棋子,这点在当初苡妃事败后就应该明白的道理。起身又落坐在榻沿上,抬手描绘着她的脸庞,“何必为这种于己不相干的事情难为自己,我只要你想着我,便是莫大的坚强与勇气。”

荡开唇边失落的笑,楚清清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产生的心痛,此时想来,那应是心意不通所造成的。“嗯,你也是我的勇气和坚强。”

抬眸间,又注意到墙上那张白纸,濮阳瑾轻声问:“清儿,那张白纸很重要么?你将它贴在那里如此之久不曾揭下,莫不是有何意义?”

枕着他的胸膛斜眸,楚清清望着墙上那张白纸缓缓的笑开了,“我曾对你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告诉你原因的,你今日相问可是等不及了?”

“确是有些急了。”濮阳瑾老实的回答,“还有书案上那张画着一圈一圈逐渐变小的图,那有是什么意思?”

“墙上的白纸到是可以为你释惑,然那张图你得自己参悟。”说了应该没问题吧。

“好,那你说说那白纸是什么意思?”提提她斜覆肩头的薄锦被,濮阳瑾兴味的笑着。

轻轻拽着他胸前的衣襟,淡淡的檀香气味涌入鼻息。合上刹那后复又睁开,回忆当初果真有趣,“当日我以冲喜为由嫁入太子宫,可知我有多么不甘心?且不提我对皇宫没兴趣,就是这赢弱的身子又能熬过多少日子?于是,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逃离的计划,但实施计划的前提得先有个好身体。我不便将计划写出来,只能默记在心里,这张纸虽不见一字,却载满了我逃离皇宫后的所有计策。”

第1卷 第240章 苡妃之死

哈?濮阳瑾怎么也想不到楚清清居然动用过这种心思?只是又想到那和离书,这些已不足为奇了。此时哭笑不得的表情真是不好表达,愉快的轻吻她的额头,“那你现在还想逃么?”

就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唔——,自从那日你从云王府将我带离后,我就告诉自己,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嗯,不要丢下我不管,清儿,生生世世,那怕轮回千年万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曾经她问过他相信轮回么?他的回答是荒谬,如今,这又变成了他的请求。楚清清内心的强烈复杂感惊涛骇浪般涌现,她会答应他的不是么?否则今生她也不会轮回至此,感受这或许已经历过千年万年的羁绊。

“没有人会将我们分开,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她有些慌了,开始怀疑她是否能真正做到承诺如厮。

步入五月的节候愈发温暖,燕子一时梁子细语,一时湖岸飞转。那和风的温柔,如同濮阳瑾的手,带给她不惧万物的安全。

自那日听柳贵妃说过战事后,楚清清便留意起来。萧林塘报的请求果真如濮阳瑾所料,他还未作声,便让萧后一口回绝。而翡渊的军队天天示威,萧林就是不作应战。于四月二十三那日,决定让云王濮阳洵带兵前去增援萧林。

从濮阳瑾处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楚清清很是不懂。而于濮阳洵,楚清清对他的感觉向来是那种亦敌亦友的认知。她不愿意看到他与濮阳瑾作对,不愿意看到濮阳瑾受伤,也不愿意看到濮阳洵受伤。

所以,她等在濮阳洵下朝出宫的途中,远远的看着他穿着朝服迈着强健的步履走来。

“天气愈来愈热了,太子妃晒久了太阳可是会晕倒的,还是早些回梧惠别在散步了。”

他还是那副让人看不透通的表情,楚清清应该是讨厌这样的濮阳洵吧。不过回想起他认真是带给她的错愕,这样没正经她还能接受些。“我是在等皇兄。”

濮阳洵一愣,不是装的,而是真正的一愣。看着楚清清的目光变得深幽起来,随即唇边的弧度大添,笑道,“那还真是难得,太子妃居然会专程等我?”

这副嬉皮笑脸果真很让人生气,楚清清摇了摇头,斜过身去,伸手轻惮**一旁绽开的小花,“我是听说明日皇兄就要带兵出征,清清近日身体不适,明日不便相送,故在此等候皇兄,预祝皇兄大捷。”

“大捷?哼!”濮阳洵赫然转变的冷漠让楚清清疑惑不已,自然引得她复看向他,听着他说:“你可是若是我若大捷而归,太子便保不住在朝中的地位,罢黜他便成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你来祝我大捷岂不是在扯太子的后腿。”

濮阳洵说得没错,这些情她也有想过。可预想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说预想是一缕轻云,那么被人道破便是一粒雨滴。待她细虑到底要不要来见濮阳洵时,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良久,楚清清喃喃的叹息,声音不大,可她知道濮阳洵听清楚了。

“你要跟我说的只是这句话么?”

淡淡的眸色偏向天际,正好看到一群鸟雀扑翅飞离,“男儿志在四方固然没错,可这其中背负的过程委实让人很难释解,皇权是什么?地位又是什么?在相互争夺之中,受到伤害的多数为亲朋。我不希望太子出事,也不想你有事。”最后再看了一眼濮阳洵,楚清清携裙款步而去。

望着那抹淡弱的背影,濮阳洵脸上的笑容早已空离,迷离的眸色,依旧让人看不懂,看不清。

翌日,楚清清倚着窗棂,听着空气中飘来的号角声,知道濮阳洵出发了。日头悬挂在皇宫上方,将宫顶的琉璃瓦照得鲜艳极了,连墙角不起眼的小草,都显得特别的翠绿精神。

倚着窗棂算着行程,筱筱这个时间也该起程回来了罢。想到她曾说过茗妃将她赶出宫外去,查了宫规,宫中的确有条不留残缺之人的典例,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辗眼濮阳洵离开已近二十天了,这段日子的璠阳帝宫出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中难安。上次她私自去见离开的濮阳洵,她知道濮阳瑾知情,当时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至此过后,她没在收到战事的任何消息,她懂的,是濮阳瑾作了交待。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美好的天气,空气却愈发的稀薄压抑。整个帝宫似乎像个有待爆发的火山,只要某个契机一旦形成,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涌出炽热的溶浆,将一切覆盖甚至燃至毁。

近日有些精神恍惚,总是时不时喘不过气来。想离开梧惠宫出去走走,想到好几日不见柳贵妃,到达柳贵妃的宫所时,却被告之柳贵妃身体不适,拒不见客。

楚清清疑惑的看着紧扣的宫门,方觉来时途中,谁人不是步履匆匆?神情严肃至极?出事了,心头倏然冒出的强烈念头,如何也掩饰消散不去。回想每每与濮阳瑾相处,他脸上的凝重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曾料到事情已严重至厮。可——他什么都没跟自己说过。

回去太子宫的途中,楚清清满子都是濮阳瑾瞒着她的理由,她感动却也无力。

“太子妃。”

袖英在辇车外轻唤,那语声听来有些异样。忙撩开车帷,不用袖英再说什么,她也知晓异样所谓何来。此事太子宫的门口,进出最多的是御林卫,心头莫名一拧,出了什么事?

赶紧吩咐辇车快行,落车后迅速抓住一宫侍寻问:“出什么事了?”

那宫侍见太子妃拽着他,吓得立即屈膝跪地,“太子妃娘娘恕罪,奴才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冬莹宫的主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