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当初她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安身,不也是想得跟莫子灏一样么。楚清清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冷凝了,恶梦般的视觉处让她浑身开始发软,导致抢着脚步要去救孩子时,竟踩着自己破碎的裙摆绊倒。眼前的一切都调了个个儿,楚清清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伸向孩子的手沉重的砸在地面上。

有朵菊花,花衣上沾着一粒晶莹的露珠。阳光下,刺目似的发亮。少顷,微风拂过,露珠一点儿一点儿移向花边,最后滴落在叶间,最后滴落在地面上,似泪,恍然消失…。

想要永永远远的沉睡下去,还是不期醒来。熟悉又陌生的居室,一如既往缭绕着落寞与危险。

与世隔绝的日子,恍如弹指瞬间般结束。在她还不觉得满足的时候截然而止,世事,果不能随人意。

直起身,意外见到房中竟有侍婢随侍。这才发觉她身上的衣裳全都换过了,莫子灏不曾亏待她,她该感激么?勾唇冷笑,望着那不苟言笑的侍婢问:“我儿子呢?恒儿呢?”

那侍婢模样还算乖巧,若是能真心的笑应该显得清秀。然此刻闻得楚清清的问话,却犹显得不耐烦,似乎站在这里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殿下吩咐过了,你儿子年少不知事需要好好看教,所以你目今不能随便与他相见,只有殿下的口谕,你才能看到他。”

掀被下榻,却让脑子一阵晕眩重新倒在榻上。那侍婢有一丝惊慌,但又很快恢复镇静,“别在那里装,我告诉你,我是来看着你不是来侍候你的。”

“我要见莫子灏,让他来见我。”楚清清颤抖着声音说。

“殿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难怪说你儿子需要管教,原来是你这个作娘的没教得好。如今有殿下替你操心,你该烧高香,还摆什么架子,逞什么脾气。”侍婢担心她真出事,紧捏着她的手腕拖起,然后大力的将她扔回床榻上,没好气的言道。

“我要见莫子灏。”楚清清还是这句话,只是语气较先前更加冷清,添了愤然。

“殿下出城了,暂时不会回王府。”语声不是出自侍婢之口,侍婢侧身曲身盈礼,楚清清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是静妃和珍妃两位在府里撑得起场面的女主人走了进来。

楚清清撑着身子坐在榻沿上,疑惑的盯着那两位来者不善。她不言,因为不知说什么,更是将目光移向别处。只好听着静妃走到跟前,本以为她会说什么,不曾想话未听见,却先让静妃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室中分明响亮,恍若那日的雷阵雨中划过的闪电与雷鸣。楚清清直觉两眼闪花,耳中轰鸣。斜趴在绣枕上,听着静妃刺耳的话如针扎一样响起,“你到北晋也快五年了,殿下却从未提起你的身份,我等也以为你不过是殿下在璠阳欠下的风流债,风花雪月后缠着殿下带你北晋享受荣华富贵。这些年殿下对你的态度也不过是因为你红杏出墙,背叛殿下对你的宠爱与外人苟合,更产下野种,这才导致让殿下对你失望,只要余着你的性命,就不计较我们如何的难为你。没想到,你可是大有来头啊,璠阳王朝的太子妃——楚清清。”

她知道她的身份在府里有不少人好奇,更有人壮着胆子寻问过莫子灏,可莫子灏都不过是抿唇冷笑,不置一语一言。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她饱受所有人的异样目光艰苦的生存下去,精神折磨远比**来得利害。

“我的身份已在府里传开了么?若是让人知道你们这样对待我,就不怕给北晋给莫子灏找麻烦么?”视线又清晰了,看着静妃和珍妃的目光骤寒。

这样的楚清清不禁让静妃与珍妃讶然,看惯了她的逆来顺受,突然懂得还嘴,竟有些不知如何应付,更何况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后。

“你本身就是个麻烦。”珍妃在静妃开口前,迈出一步与静妃并肩,“如今璠阳太子濮阳瑾已率军攻打北晋,也不知他那来的运气,竟连破我北晋边防城池,现下更是气势如虹般攻到皇城三百里外。不过你放心,殿下已经亲自出征,就算是你的太子,也不可能攻得下北晋的三皇子殿下。到时候你看到的,一定是璠阳太子的尸体。

这样的恐吓,楚清清还是会惧怕。她宁愿濮阳瑾当她不存在,也不愿看到他出意外。他是那么努力着想要解救她,而她呢,却只能待在这里等待,除了等待外还是等待。“我要见我的孩子。”

“那个野种已经让殿下特别的关照起来,怎么说也是璠阳的皇孙呢。”珍妃轻蔑的合眼,又眨开,慢悠悠的说出这么句话。

然她说得越轻松,带给楚清清的只有越不安忐忑。“你们要怎么样才能让我见孩子。”她想见她的孩子,那怕一面,也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此时,她能顾忌的不多。

“殿下吩咐过了,会让你们见到的。”珍妃微斜身子,挑着一双杏花眼,“只不过不能让你们经常见面罢了。”

她在要胁她,应该是莫子灏在要胁她。如今若是濮阳瑾来势汹汹,她与孩子便是他最有利的筹码。悲哀的依在床头,懊丧自己的无用与自责,如果孩子有不测,她不会留下一副残身给濮阳瑾。

“我警告你,这些天你最好安份点儿,等着殿下胜利回来,否则别怪我们姐妹不客气。”

珍妃与静妃走了,连侍婢也跟着离开。又空荡荡的屋子,只余下珠帘的影子在地上左右摇摆,点点斑驳,似她千疮百孔的身心。

苡荆阁让人看守起来,接下来的时日在秋季微凉的风中缓缓而过。珍妃与静妃没再找她麻烦,甚至连个侍婢见着她都敬而远之,不过依然是不理不睬。

她的活动范围仅在苡荆阁里,每次频临门口,都会有两个侍卫突然跳出来。她携着满目凄婉退步,青丝在带着菊花香气的微风中拂过显白唇畔。

第1卷 第255章 一旦重逢

第255章一旦重逢(3088字)

她很想很想孩子,想得疯狂,想得难以忍耐。可是莫子灏没有回来,无人为她传话,更不会有好心人自动传莫子灏的话回来。

十月初寒,庭院中的花叶已开始调残。几许秋风辗转,迎来送往那些花瓣枝叶飞向天边。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子逐渐沉重,那种沉重已让她难以负荷。她应该是要结束性命了罢,这场轮回,这具身子,都已完成了波澜起伏不定的使命。初始想见孩子的心已慢慢淡下来,她在绝望中徘徊不定,最后连绝望都看得淡了。

就算她不出苡荆阁,也能感受到王府里的气氛起了变化。变得压抑,变成紧张与慌乱。

站在苡荆阁的书房里,楚清清开始漫目地的的转走,一步一缓,一步一慢。她突然发现这书房的布局与苡妃在冬莹宫的书房有些相似,虽无十分却也有七分。因为她只去过冬莹宫的书房一次,想不到竟忘得那么彻底,却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书案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苡妃的画像。应该是莫子灏的杰作罢,画像入目三分,线廓传神有情,如果不是用情至深,定画不出这样的效果。

静,铺天盖地。

楚清清盯着那幅画像,盯着苡妃含笑的眼睛。恍惚间,她见到苡妃对她笑了,又见到她从画里走了出来,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温柔婉约。她说:“还记得我曾说过,我们都是男人征服天下的牺牲品么?”

楚清清颌首,她记得曾经在冬莹宫中和苡妃有过这样的对话。

苡妃又说:“这样的结局是你想要的吗?我们都爱错了人,也都被人爱错了。如果从来不曾相遇,或则根本是陌路,也许今生今世,都不必受这样失心之苦。”

“你后悔了吗?”楚清清浅笑,问苡妃也问自己。

苡妃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早在五年前你就问过我了,如果一切早已注定,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我爱莫子灏,事实不可更改,今生能得他一份心,便是无悔。”

她的眉宇间不再有身处冬莹宫的疑惑,原来死是解脱,更是释然。“原以为可怜那个人不是你便是我,原来可怜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这段让红尘扭曲了的感情。”

苡妃笑,不再作声。她的身影淡淡散去,再定睛一看时,她似乎又回到了画上,仍旧那样端庄,那样美丽。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楚清清意外竟有人还会踏进这里,站在原处,目光却飘向了门口。进来的人,是她遍寻不见的主身。莫子灏的样子有些奇怪,虽然依旧是那副让人感到危险的笑容,可他的脸上却彰显了一丝疲惫。

有那么瞬间,楚清清忘记了看到莫子灏时该作何反应,该躲?该避?还是该勇敢面对?他朝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来,不用片刻,跟前半步处已出现那堵人墙。楚清清疑惑的抬眸,应该说这样表情看似轻松,实则更是危险重重。他的脸上闪着一种超脱的光泽,又有种罪恶般的阴暗。

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半阖着眼眸幽幽的开口,“你说若是让濮阳瑾见到你这副模样,会高兴还是伤心呢?”楚清清不言,他又说:“应该会高兴罢,因为你还活着。”眸光骤然一寒,语声也变得凌厉,楚清清的下颌也被挤压而有些吃痛,“可是我的苡儿呢,她已经死了,濮阳瑾毁了她,却连个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你明明知道苡妃的死跟太子无关。”

大力的松开手,顿时让楚清清的身子跄踉靠后。莫子灏眼中滑过刹那黯淡,“无关?你知道你是无辜的,那苡儿呢?难道她就该认命么?”

楚清清无言以对,莫子灏说得不错,若不是因为濮阳瑾,萧后也不会动手。这是种处于直接以下间接以上的关系,丝丝缕缕,犹如乱麻,根本说不清道不明。

“告诉你个好消息,濮阳瑾赢了,即将攻破皇城的大门,你就要见到他了。”莫子灏说着,神情却没有丝毫言败的颜色,仿佛就算输了,他仍然是王者。他输的只是战争,他永远都赢着濮阳瑾。

“我的孩子在哪儿?恒儿在哪儿?”楚清清的声音起了颤意,眼眸紧凝着莫子灏,在期待和担忧中等待莫子灏的宣判。

莫子灏并未立即作声,而是移步走近苡妃那幅画像。抬起手,眸光顿时变得温柔,他如绘画时那般描摹着线廓,“一个月前的某夜,本殿下令让人将他绑上石头沉到府里新建的柳絮湖里去了,这会子应该连骨头都被湖里的鱼啄食光了罢。”

微怔的眼眸盈出泪水,潺潺缓缓落下,一点一滴的节奏,仿佛是她的世界塌陷的速度。“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

莫子灏回眸,掀起一方唇角,冷若冰霜的目光似乎在恍惚间让整个书房都变得阴暗起来。他笑了,残忍得意的笑,“残忍么?不,对濮阳瑾而言并不残忍,他不过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已,你——不还活着么?”

说完,取下那副画像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架。伸手扭动书架上一阁书旁的圆形凸物,书架顿时移位,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他回眸,最后再看了一眼楚清清,依然笑得高傲邪魅,“你们终于要见面了。”

捂着胸口喘息,楚清清眨眼时,莫子灏的身影已没入黑暗之中,那书架正在回归原位。

守着苡荆阁的侍卫不知何时撤走了。事隔多时后,她终于得见苡荆阁外的天空。步态飘浮的走向柳絮湖,身边不时跑过一两个慌乱逃亡样的侍婢奴才。楚清清的心在突然间出奇的平静,静如夜间桅子花绽开一片一片的白色花衣。平静过后,又是了无止境的空荡,仿佛在狂风暴雨骤雨过后,余下如洗净的天空,没有阳光,没有彩虹,连半缕云彩都没有的寂寞与洞空。

柳絮湖如其名,柳絮拂岸翻飞,垂下湖面的影子,随之一起摇摇曳曳,徘徘徊徊。还不增染上秋色的叶子,透着诡异的绿,偶尔叶身出现些许霜白,又在风中飘散隐去,找不见踪影。

楚清清神色俱无的站在岸边,听着沙沙柳叶细语,它们似乎在问她站在这里做什么?

凝望着微微荡起涟漪的湖面,不时让浪送来些许叫不出名的树叶,飘浮在湖面上,仿佛一只动荡的小船。两岸缪花绯红间绿,空气中更有菊花淡淡的香气入鼻。阳光没了夏日的强烈,变得如未出嫁的女子般柔情似水。

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景色包围的湖水里,沉寂着她的孩子,沉寂着她与濮阳瑾的羁绊,沉寂着她坚持数年忍辱偷生的勇敢。如今什么都没了,她也似被什么抽干了一样,她开始问自己,早知道结局,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绝望?她给了她孩子生命,让他看到这个并不美丽的世界,更让他身陷囵囫,终至夭折。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她不配让他唤作娘亲。

“娘亲,娘亲,娘亲…。”

有温风掠过,柳绦亲昵之间似乎听到恒儿在唤她。“娘,娘——。”一声一声的呼唤,天真可爱的脸孔带着属于孩子特有的童稚。她仿佛看到恒儿在她怀里撒娇,看到恒儿又变成三岁的模样,两岁的模样,一岁的模样,刚生下来的模样。那样一个小小婴孩,甜甜的对着她笑,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唤她娘,第一次被人欺负他大哭,第一次他喊痛,第一次…。

她给了他人生怎样的经历和回忆呢?为什么她看着会泪流满面?身后响起阵阵慌乱中又带整齐的脚步声,楚清清却似看不见听不见。她看着孩子模糊的笑脸,一步一步朝岸边靠近。

恒儿,娘来了,你等娘。

“清…清儿。”

一道带着哭泣与颤抖的声音,如千斤巨石般毫无预兆的砸进也的听觉里。她空荡的世界突然让这个声音填满,愈来愈杂的心绪让她的喉咙里卡着一丝腥甜。她的眼前开始透明了,孩子的身影随风吹散。缓缓的转过身,望着那张久违的脸庞时,心脏紧缩,惊愕与无措如湖面追赶不紧的薄浪,一层一层,不深不浅,却让她无法再移开视线。

莫子灏终是得逞了。他让濮阳瑾看到了这样不堪的自己。这样的相逢场面,莫子灏一定在某种拍手大笑罢。

如果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自己一样,楚清清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濮阳瑾。记忆中俊逸冷情的轮廓此时削瘦如刀磨,凌厉万分的狭眸尽管此刻溢着温柔,亦难以尽快散去冰冷外露的阴寒杀气。一身战袍染血无数,张狂冷冽的身姿彷若刚从地狱出来的使者,浑身泄着一股魔魅的霸势。

与莫子灏眉宇的疲惫与解脱不同,濮阳瑾的眉宇间是憔悴与见到自己的兴奋。莫子灏说得不错,自己还活着,那便是对濮阳瑾莫大的折磨,而这样的折磨不论自己是生是死,都将永无止境。因为——濮阳瑾爱她。

第1卷 第256章 别接近我

第256章别接近我(3083字)

莫子灏解脱了,因为或许在某一种等着他。而濮阳瑾呢,似乎一切的能苦才在这瞬间真正的开始。

他是带着怎样的执意杀进王府的?楚清清懂,她心疼这样的濮阳瑾。其实他一直都在为她付出,只是错以为行动不是承诺,那根本就胜是承诺。而她负了他的情,让他们惟一的羁绊消失了。

“清儿。”濮阳瑾又唤,激动的双眼泛着红光。

楚清清退后一步,瘫坐在地上,伸手示意他止步,“不,你别过来。”

濮阳瑾泛红的眼起了疑虑,“我来救你了,从今以后没人再能将我们分开了。”

苡妃是否也希望听到这句话呢?可是她命薄,没听到莫子灏这样对她承诺。想想这场纠结的人生,不由自主的一个震颤。望着濮阳瑾,楚清清语未起,早已泪如雨落。

有个将军模样的人小跑过来,拱手向濮阳瑾禀报,“太子,属下派人收寻了整个府邸,在苡荆阁书房暗室里找到了莫子灏的人,他已经服毒自尽了。还有刚门口侍卫来报,说有个自称肖凤宇的男子想闯进来,被属下命人拿下了。”

莫子灏就这样死了?真是好命。濮阳瑾说:“让人烧了苡荆阁。”又想起了肖凤宇曾经意图对楚清清不轨,而这些年在莫子灏的书信中,也提到这个北晋第一风流公子肖凤宇如何的‘善待’楚清清。濮阳瑾愤懑得拳头紧握,冷声下令,“他还有胆子找上门,传令下去,将那厮碎尸万段,头颅斩下悬挂在城门上。”

“是。”

来人拱手领命,正欲奔走时,徒然闻得一女声乍起,“等等。”

来人转身,这才注意到那浓密的柳绦下瘫坐着一名女子。她看起得有些眼熟,只是他想不起自己的脑海里几时有认识一个北晋的女子?她虽是瘫坐着,仍然端不起一点结实的意思,单瘦寡黄的脸颊爬满泪痕,一双空茫且湿润的眼眸恍若就要塌堤的河水。瞧着她慢慢的站起来,那身姿就若深秋一条干枯的树枝。上好的衣料穿在她的身上,根本就撑不起那衣料的衣廓。她扶着柳树站好,些许青丝拂面,拈在她下颌未干的泪珠上,又很快随风飞扬了。

他死死的盯着她,拼命的想着在何处见过眼前这个仿佛一松手,便会让风吹走的女子。猛然脑中闪过一道精光,他错愕的张口,颤动几下都合不上唇叶,“太…太子…妃。”

楚清清从柳绦下走出来,让人真真切切的看清楚时隔五年她的模样。“太子,求你不要杀肖凤宇。”她说‘求’,是因为经年的分别与经历,让她觉得自己卑微如蚁,不可能再站在濮阳瑾的身边。

她求他,她居然为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求情。更重要的,是一个‘求’字,忽然间拉开了他与楚清清之间的距离,明明这样的看着,却觉得中间有条沟壑,永永远远,不论他如何的努力都踏不过去,无法跨越。

“他不能活着。”

面对濮阳瑾的愤恨,楚清清深深的明白其中原由。莫子灏曾说过,他每个月都会给濮阳瑾书信,书信里描述了她在北晋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那么这府里的流言应该也会在书信中逞现,他根本就是愿意看到濮阳瑾为之动怒发狂的样子。

“放了肖凤宇,他从不曾伤害过我。”濮阳瑾会相信么?肖凤宇可是北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而且对自己的贪念在璠阳是他便得知。

濮阳瑾专注的盯着楚清清,一丝一毫的瞬间都不愿错过。“好,我答应你。”他信她,事已至此,根本没什么好骗。

他相信她,楚清清甚是欣慰。看向罗贵说:“不要难为他。”

没有难为肖凤宇,只是被手下人打昏罢了。罗贵领命,转身离去。

濮阳瑾又迈步欲接近楚清清,岂料楚清清依旧拒绝他的靠近,揪着胸口的衣襟,“不,你别过来。”

“我为什么不能过去?清儿,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有多久么?中间的点点滴滴我是如何熬过来的么?每当看到莫子灏的来信,我就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绫迟处死。我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站在了你的面前,你怎么可以忍心让我不靠近你?清儿,我求你,别在折磨我了好么?”

楚清清点着头,疯狂的点着。“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瑾,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你明白吗?当年我做出这个决定,就没想着还能活着见到你,如今,你让我情何以堪,让我拿什么来面对你?我不配,我不配。”

“说什么‘还好我不爱你’,清儿,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残忍的话?”脑子里又重复起那时的片断,这些年如梦魇般折磨他的片断,“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不在乎你在这五年里经历了什么,你还是我的清儿,永远都只是我的清儿,你受的伤害我会陪着你一起慢慢淡忘,我会陪着你,永永远远的陪着你。”

“可是我在乎。”濮阳瑾的话深深的刺激了楚清清的底线,她提声一吼,胸口一闷,眼前便开始了晕眩。“我在乎,我根本就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自己,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你,不想,不想,不想…。”摇着头,退着步,楚清清迅速转身纵身一跳,平静的湖面顿时溅起水花四射,湿了岸沿,湿了柳绦,湿了整个世界。

“清儿…。”

梦里的空气,飘着一丝馨香,毫无规律随着风如溪水般流动着。耳边响起的车轮声,弥漫了秋日泛黄的季节。

睁开惺忪的眼帘,入眼的是一个坚实的胸膛,她靠在上面,久违的妥稳与心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对了,她在书房里看苡妃的画像,莫子灏走了进来,告诉她濮阳瑾赢了,告诉她他将恒儿沉到柳絮湖里去了。她在柳絮湖边听到恒儿在唤她,看到恒儿在她怀里撒娇,当她准备去找恒儿的时候,濮阳瑾喊了她的名字,于是,恒儿影像消失了,她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她的魂魄还在这个身子里,是不是代表着她的劫难还未结束?眼角悄然盈出一粒泪珠,视线模糊过后,与濮阳瑾的视线对凝。他的脸上是看到自己苏醒的欣喜,而她的脸上则是出奇的冰凉平淡。

“我告诉你过,别接近我。”

濮阳瑾的眸中闪过层层失落,却又懂得楚清清在计较什么。抱着她依着软被堆成的靠椅,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的坐到一边,那里离她最远,他知道那是她愿意看到的。“饿了吧,我去拿点儿东西给你吃。”

帷幕摇动,车室里便只有楚清清一人了。她露出苍茫的脸色,懒懒的看着跳动窗帷外起伏连续的山脉,听着车室外濮阳瑾吩咐罗贵快马回去璠阳,俱体说了些什么,她也是听过一遍瞬间就不记得了,仿佛如同那边轮辗过的尘埃,偏远得烟消云散。

她觉得自己好累,累到意识断断续续,飘忽不定。濮阳瑾每每深情的凝望着她,她都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那样专注的眼神,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不堪与难过。又当他合眼浅眠时,她才敢睁开眼,含着热泪静静的看着他,仿佛要加深她刻印在灵魂上的记印,她要记住他的情,又想到这场轮回是如何的令人悱恻痛苦。

他憔悴得夸张,下颌的弧线已近刀刻般凌冽。也许拥有这样气势的濮阳瑾,可以完完全全的保护她,可以给她一个安稳,可以坐拥如画江山。

可是,她却不配在站在他的身边。或许惟有此刻,她方懂得当年她愿意让苡妃见莫子灏子,苡妃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她说:“见了又如何?有些事情在一旦做出决择后,便不可再有挽回的余地,该变的,不该变的,都不得不变了。”

行程走得很慢,濮阳瑾顾忌楚清清的身子,根本不敢让车轩快行。所以回到璠阳皇城,已是旬月过后的事情了。

途中楚清清沉默的时间居多,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靠近。尽管她满是心痛自己的表情,依旧不肯松口。几年前临别,袖英说太子妃身怀有孕,可罗贵收遍了整个王府,只找到莫子灏的几个孩子,根本没有多余出来一个。他不敢问楚清清,担心孩子已经出了意外,而楚清清也没谈过有关孩子的任何问题,就若当年袖英说她有孕是假的一样。

那日,璠阳的上空飘着死气沉沉的阴霾,秋的味道更加浓冽了,干燥得难为忍受。

梧惠宫的几个宫娥在接到罗贵的消息时,都兴奋得夜不成眠。五年前,梧惠宫的大门突然紧扣,谁也不见。除却袖英、彩娟及迟归的筱筱,还有几个重要的人知道太子妃的的真正去处,再无清楚太子妃的下落。

那一去,真是生死茫茫。筱筱每日生活在担惊受怕里,老爷去逝,小姐突然去了北晋。若不是知道小姐还活着,她定会一条白绫让自己去陪小姐。

第1卷 第257章 疑惑和心碎

第257章疑惑和心碎(3172字)

此刻,筱筱跛着腿脚,激动的朝太子宫的门口跑去。由于腿脚不便,同次欲摔跟头,袖英搀着她,“筱筱,别急,太子妃真的回来了。”

由于欣喜与激动,筱筱的脸上朦了一层绯红,眨眼瞬间含着无尽的愉快和笑意。可当她站在太子宫门口,却不见小姐的身影,只有太子与罗贵两人站在辇车外,静静的凝视着随风浅翻的辇帷。

“小姐…小…。”筱筱意欲扑上前去,袖英却拉住她,眼角瞥着太子的反应,示意筱筱不得轻举妄动。

濮阳瑾偏过头去,说:“袖英,去将太子妃扶出来。”

“是,殿下。”袖英领命,松开捏着筱筱的手臂走向辇车,掀开帘帷,袖英的视线顿时滞停住,错愕的捂着口鼻,惊骇得泪水直盈双目。

见袖英呆愣在那里没动静,筱筱等不及要太子示下,径直冲到辇车前,同袖英并站。当昔日的小姐颜容再映入眼帘时,她先前绯红的脸色刹那间煞白。这是她的小姐么?为何会瘦弱单薄至此,如同一枝白花遇着深秋,在风中飘摇欲坠。

她不让濮阳瑾碰她,看得出濮阳瑾的隐忍与不情愿。他难过?她的心又何尝舒坦?袖英与筱筱的反应,让楚清清更加重新审视自己,她果然不该再出现在这里,不该回来。

“小姐,小姐。”筱筱一声一声轻唤,朝楚清清伸去手。

她总不能一直待在车室里不出来。楚清清搭上筱筱的手,出了辇车。风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颤。濮阳瑾赶忙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欲为楚清清披上,他上前一步,楚清清似本能的后退一步。他漠落的伫在原地,在众人的疑惑视线里将披风递给袖英,“给太子妃披上。”

“是。”

濮阳瑾的味道和温度,让内心感怀的楚清清勾起一抹浅笑,道一声,“谢谢。”

濮阳瑾抬起手,却又在半空停下,回应她一弯温柔的弧度,“不客气。”

这样的氛围是什么?不是疏离,亦不是相敬如宾,是那道无形的隔膜计较,彼此都不想亦不忍去触摸。

“快将太子妃送回梧惠宫去,宣御医过来为太子妃诊脉。”他担心她的身子,如此纤弱身姿的楚清清让他心碎的感触更胜。

筱筱一直隐忍着泪意,哽咽的忍耐让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扶着小姐骨瘦如柴的手腕,替她携裙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而至始至终,太子都离小姐丈远,这是为何?

紧阖近五年的梧惠宫大门再次打开,望着记忆里熟悉的一切,楚清清感触良多,然再多的感触,也惟有化作一抹携尽凄苦的笑。

站在庭院里,看着那棵桃树,树叶在风中左右起舞,楚清清问:“今年结桃子了么?”

筱筱带着哭腔说:“结了,结了好多了呢,不过我们都舍不得吃,都自然的坠落烂掉了。小姐,明年等它再开花结果,我们一起吃。”

明年?她能等到明年么?垂眸抿唇,不言语,进了寝殿。袖英已赶在她们前面回来了,彩娟一眼看着太子妃,亦跟着难过。赶紧盈了一礼后,沏上了新茶递上来,“这是晴妃娘娘送来的茶,她每年都拿来,尽管见不到太子妃您的面。”

“可有替我谢谢她有心?”茶水的清鲜茶香熏得楚清清欲落泪。

彩娟颌首,与太子妃生活久了,她还是了解太子妃的处事态度,“有,奴婢有跟晴妃娘娘说,太子妃谢她有心。”

“御医来了。”一名宫娥入来禀报。

“宣他进来。”

楚清清低垂的眼帘掩没些许伤凄,回身与濮阳瑾的视线相对,她做不到装成若无其事,只能最大限度的掩藏自己心的悲望,“瑾,你才回来,朝里肯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做,你快去忙吧,梧惠宫有这么多人照顾我,你就放心吧。”

她在赶他离开,她不想让他听到御医的诊断结论,她的出发点是不想自己为她操心。可是她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他,如今更只剩下他,她怎么可以将自己摒弃出她的世界之外,独自面对过往的委屈彷徨?“那些事情皇叔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