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冷,他生气了。她会意他在生什么气,可是她真的不想让濮阳瑾知道她的身体状况,那会让他更加自责和愧疚。她不想看到那样的濮阳瑾,她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他也不留余力的想要强大自己,强大到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够了,这样的担忧与不可靠近,是种煎熬与折磨。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祈求的眼神饱含泪意。然而濮阳瑾亦无动于衷,他说:“我要知道,清儿,不要瞒着我。”

楚清清轻颤身形,迈步走向床榻。

还是那个暮年的张老御医,他刚踏入梧惠宫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向太子请安后看向床榻,帷幕落下,看来太子妃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病容。不过有只纤瘦如柴的手腕伸了出来,看得张御医爬满皱纹的脸上挤满了疑惑,太子妃的身子虽然虚弱,但在这皇宫里却也不至单瘦至此。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若是这些年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以她的身体状况根本就坚持不了近五年之久。还是她这些年只吃些食物续命罢了,根本就不曾好好将息自己的身子?可是这里是梧惠宫,太子又是何等看重太子妃,岂会让太子妃如此任性。

张御医携着满腔不是解释的疑惑搭上了太子妃的脉搏…。

窗外有了一丝日色的光亮,冰冷的阴霾被风吹散了些。透明的空气中,可以看到些许浮飘的尘埃。所以人都紧张的盯着张御医,看着张御医的老脸时紧、时窒、时疑、时惑。看得筱筱的心七上八下,更是泪珠不断。

濮阳瑾虽然表面毫无情绪,而掩藏在袖中的手却是紧张得拳头紧握,他的忐忑,已通达到四肢百骇。而帷幕内的楚清清,已是合上了双眼,让疲乏在不知不觉间侵袭,沉沉的睡了过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御医终于将搭在太子妃脉搏上的手收回,随即陷入了沉思。濮阳瑾见御这样,正欲开口,却又让御医抢先,“殿下,老臣可否见一见太子妃的面容。”

濮阳瑾没立即作声。他以为御医的话楚清清可听见,既能听见就会表达意愿。可是等了一会儿,楚清清依旧没有表态,他这才示意筱筱掀开帷幄,才发现,楚清清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而御医则是看到太子妃露出十分难以置信的表情。

濮阳瑾转身出去外厅,步步沉重。御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了出去。

“说。”

就这一个字的一句话,让张御医感受到太子从未有过的威慑力,忙跪地磕了个头,“回禀太子,请先恕老臣不敬之罪。观太子妃的面色,面色晕白,带着素黄,诊其脉搏血淡质薄,虚浮难持,长时间仿佛消失一般,且不止如此,太子妃的手腕温凉,这会儿睡去乃是因身体倦怠所至。见不到太子妃的目色,依老臣的经验定是空洞无神,涣散无律。恕老臣直言,太子妃…太子妃…。”

御医犹豫的话就算不说,濮阳瑾也知道他想表达个什以意思。瘫坐在客椅上,手大力的搁在椅栏上,似要将椅栏捏碎。“本殿不想听到这些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本殿只想看到太子妃活生生的呆在本殿身边,陪着本殿一起白头到老。如若不然,你就等着让御医院的一干人等陪你下葬罢,哼——。”

濮阳瑾甩袖而去,他的话震慑得御医冷汗直淋,久久沉浸在恐惧里回不过神。直到太子走进了寝殿,他才想起想要求情,他真的无能为力。

筱筱还在一旁抹泪,见着太子入来赶紧拭去,退去一边。

看着床榻上平稳安睡的女子,濮阳瑾伸出手,轻撩着她额前的青丝,狭眸中,是缱绻着永远止境的温柔,“清儿,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求你,好好活下去,为了我,好么?”

“袖英,快和御医一起去御医院拿药煎来。”头也不偏的吩咐,袖英颌首后便离开了。又说:“筱筱,不准备你将方才偷听到御医的话告诉清儿。”

她是因为很担心小姐,所以才去偷听的。她不知道太子居然知道她在偷听,猛然跪在地上,“是,奴婢知道,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决不会向小姐透露只言片语的。”

“让她好好睡,好好照顾她。”皇叔已经派来人催过了,他得赶过去处理些事情。

“是,奴婢知道。”

天黑了。谁也抵挡不住夜幕的脚步,他来得很慢,可当人发现时,他已经在人周围拉开了序布。

筱筱一直守在榻前,默默的落着泪,直到今日楚清清回来,她的眼泪就未止过。袖英说让她去歇息,换她来照看,筱筱如何也不愿意。她要好好看看她的小姐,她明明记得和小姐分开时,小姐的身子虽然虚弱,却也不至于此刻映入眼听虚肿呀。

她在北晋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听袖英说小姐离开时怀了身孕?怎么回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孩子呢?她不敢问任何人,太子,小姐,她都不敢问,可是她又急切的想知道。

第1卷 第258章 她离开之后

第258章她离开之后(3079字)

半撑着下颌忍不住打起了磕睡,忽然窗外拂过一阵疾风,扣得窗扉作响。筱筱赶紧惊醒过来,前去紧紧关上。此时已值深夜,天空星光黯淡,浓夜有了几分寒人。

转身走回床榻边,却见楚清清神色俱无的睁着眼睛。筱筱欣喜的笑,又在刹那间掩下那层喜悦,微微的笑问:“小姐,渴了么,奴婢去给端盏茶来?”

“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老管家可有认真的为父亲守陵?”当初她和筱筱分开,为的就是这事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想问问当年若是筱筱在她离开前赶回来会问的话。

筱筱略显呆愣,才因忍不住阖睡隐去的泪水,忽然间又连连落落的滑过脸颊,“小姐放心,老爷的事奴婢都处理好了,老管家也有好好为楚家守陵,他还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要这样守下去。”

“那不过是老管家的意思,祖祖辈辈的传承何其渊源,带个话给老管家,就说我感激他的用心,若是他的子孙有心觅得其它出路,不得阻扰。”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清清只是眨了眨眼睛,连呼吸都不曾有过变化。

“嗯,奴婢都记下了,明儿就让人传话到乡里给老管家知道,他一定会感谢小姐的大恩。”

斜眼看着筱筱一脸泪痕,楚清清伸手拭去一些,含着薄淡的笑容问:“筱筱,不要总中落泪,我还活着不是吗?能再见到你真好。”

“小姐…唔…。”扑到小姐怀里,筱筱终于可以放肆的大哭,将这些年积存在内心的担忧与恐慌全都一股恼的倾泄出来。

珠帘在轻轻晃荡,由那地面上流淌的身影可以预感到刚离开的是何人。心紧缩,挤出的泪顿时涌落眼眶。

筱筱突然拉开距离,语色认真的问:“小姐,袖英说你离开璠阳前身怀有孕,孩子呢?怎以没跟你一起回来?”

风灯的阴影下,楚清清的脸上是一层蒙灰间着冰白的颜色。一股股凉气升上脊背,她眼中因为泪水的滋润变得有些清澈,此刻,又因筱筱的话恢到先前的空洞与黯淡。她淡淡的说:“没有孩子,是袖英搞错了。”恒儿已经没了,说出来不过是徒添一人伤心,她已经让你操碎了心,不忍再有人为着某件事情难过。

濮阳瑾让罗贵搜寻过莫子灏的王府,找到莫子灏在苡荆阁书房里的尸体。相信袖英也告诉过他自己离开璠阳时身怀有孕的事情?他没在王府里找到人,顾忌到自己的感受,也不好随意寻问。他的体贴她欣慰,也为自己给他如此心结而自责。

“可是,小姐,袖英明明说你…。”

“筱筱。”打断筱筱的话,楚清清胸口的抑闷让她的呼吸有些短促,“没有,真的没有。”如果人的生命来去真由说话那般轻松该有多好?她也就不必在得失中寻找不让心情那般疼痛的方向。恒儿的体温似乎还在怀里,可是那个活生生的人真的从她的眼前消失了,不见了,留给她无穷尽的悔与忆。

“好好,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筱筱顺着她的胸口,说:“小姐,别急,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咱们了。”

在筱筱的安抚下,楚清清很快又睡了过去。可是她睡得很不安稳,时常在梦中喃喃自言,抑或是惊恐的瞪着双眼,眼帘里布着红血丝,如同白日里划过天际的闪电。

翌日梳洗过后,筱筱第一件事便是端来汤药。不想难为筱筱,楚清清一口气喝了,以往再觉得虚弱的身子也能尝到药荡的苦涩,可这次,她竟觉服药如同白开水般寡谈无味。

她躺在小榻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她知道濮阳瑾站在窗外看了她很久。因为在回来璠阳的途中,有次他强行将她抱在怀里,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明明在道抱着她的人是濮阳瑾,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莫子灏拥着她放肆妄为的情形。她还活着,有知有觉,做不到当什么没发生过,她疯狂的抗拒他,退到角落缩成一团,直到濮阳瑾再不伸出手来靠近她,她才冷静下来。

她冷漠的告诉他,‘不要接近我’。于是,他总是远远的凝望着她,不敢再靠近一步。就算她可以装着听不见,却难过做到看不见。濮阳瑾看着她时深情专注的眼神,还有那心痛悲伤的温柔,都若利刀一般狠狠的切割着她的灵魂,她跟着他一起痛苦,陪着他一起心碎。如今能做的,仅此而已。

彩娟走到小榻边,顺着太子妃的目光看去,蔚蓝色的天空,都悄然变幻着云彩,略微曲身说:“娘娘,晴妃娘娘来看您了,在外稍候。”

“替我谢她关心,就说我身体不适,回拒了罢。”她不想再有人看到她时露出惊讶的模样,那只不过是又提醒她一次她的变化有多大,会用无形的视线尖锐的刺痛她的心。

太子妃比以前冷漠了,不论是袖英或是她自己都感到难过。她似乎对什么都变得漠不关心,或是心不在焉。偶尔问她一句话,好像要很久她才能听得见,抑或是要让筱筱轻微摇她,她才会将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收集回来。“是,奴婢知道了。”

袖英一离开,筱筱又来到身边,她含笑细声的提议,“小姐,要不要去庭院中走走。”

楚清清细慢的想着,她回来也有一天一夜了,好像不是坐着就是躺着。

筱筱见小姐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正准备噤声去拿些点心过来,却听到小姐薄唇轻起,“筱筱,坐下来陪我说说话,说什么都好。”

“小姐…。”筱筱落坐在榻沿上,拧着眉宇犹豫不决的出声。她是不知要说什么?现如今仿佛说什么对小姐而言都是种刺激,她会难过,她不愿意看到小姐空荡荡的眼神再添茫然。

楚清清似乎懂筱筱脸上布满踌躇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她是顾忌自己的感受罢。毕竟在这个皇宫里消失五年,该变的变了,不该变的也变了。说及那个方面,都会触及她内心不愿意接触的内容。

移开停在窗明几净处的视线,缓缓停落在筱筱身上,唇边浅薄的弧度,不该称之为笑,因为内含凄苦。“告诉我这些年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想听。”想听来打发时间,否则,她会就用这样平静木然的表情沉浸在恒儿死去的事实里挣扎到无法自拔。

筱筱垂下头,脑海里浮现这些年皇宫里发生的事,当然想到的都是她能知道,与小姐无关,与太子宫无关的她都没兴趣。少顷喃喃开口,似顺着回忆慢慢说起,“奴婢将老爷之事处理脱当,又将老管家安置好后,才赶着回来。起初还担心进不了宫门,因为茗妃娘娘曾厉声说过,奴婢这样的人不配呆在宫里。所以奴婢在宫门口绕了绕就去了慕亲王府,去求慕亲王爷,奴婢相信求他他一定会答应奴婢进宫的。果然找到慕亲王府后见到慕亲王爷,他却告诉奴婢说小姐您不在梧惠宫的消息。奴婢当时吓懵了,几经寻问慕亲王爷都不告诉奴婢说小姐去了哪里?他只说小姐已不在皇宫,寻问奴婢今后有何打算?于是奴婢问王爷小姐还会回来么?王爷却只是沉默不言,他没说小姐会回来,也没说小姐不会回来。老爷死了,楚府没了,突然小姐也不见了,奴婢没了容身之处,既然王爷对奴婢的问题答案不确定,奴婢就求王爷让奴婢进宫,在梧惠宫里等,小姐一日不回来,奴婢就等一日,小姐若是一辈子不出现,奴婢就等一辈子。”

回忆起当初,筱筱已是泣不成声。楚清清将手轻轻的搭在她搁在榻沿上的手背上,想要伸手去帮她拭泪,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很,使不出力气。听着她继续哭忆,“进宫后,茗妃娘娘还曾难为过奴婢,是太子殿下为奴婢作主,这才让奴婢没有再次被驱赶出宫。得知小姐被人掳至北晋,是某日太子殿下在寝殿里大醉,迷糊间说出的话。奴婢得知后去问了袖英,袖英见瞒不住才将实情道出。奴婢得知真情后,对太子真是恨急了,恨他怎么没有保不好小姐,怎么可以让小姐身临险境,他不是对小姐情深厚爱么?可是以后每见太子因为思念小姐你痛苦万分、自责不已的模样,奴婢又狠不下心责怪。其实奴婢知道的,如果小姐不愿意,怎么可能会让人带走?时间一长,又冷静的想到这些,对太子殿下的恨也渐渐转变为同情。”

她离开时是做好死的觉悟,是做好不再出现在这里的觉悟。濮阳瑾的事情她不愿意多想,那样只会凭添痛苦。可是经筱筱一说,她仿佛看见濮阳瑾在她离开后如何的颓丧与难过。心酸酸的,略带着颤抖合上眼帘,那一幕,突然间变得更加清晰。连忙睁开,泪意顿然涌现,滑过脸颊后,宛如一粒露珠坠摇在发间。

第1卷 第259章 回到从前的日子

第259章回到从前的日子(3148字)

“后来从凤翔宫里传出陛下驾崩的恶耗,皇后娘娘伤心欲绝,无法打理陛下的国丧,太子殿下只是抗起这份重责,一边处理朝政,一边打理陛下的后事。”

楚清清懒怠眼帘半松,心下冷笑,萧后怎么伤心欲绝?她不过是不屑皇帝死了还要和她扯上关系罢。莫子灏曾说过皇帝是死后半年,萧后才命令人将消息传出发丧的,半年之久,天知道萧后是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帝的尸体半年不坏的?

筱筱继续说:“再后来,发生了萧大将军与云王爷在营中不合的事,云王爷更是将萧大将军给处决了。大败翡渊后云王爷回到了皇城。朝中早有呼声陛下驾崩让太子登基,可不知为何太子到现在仍是太子而不曾为新帝。还有云王爷,也不在为何突然交出兵马给太子,自己在王府里呆着,再也不用心朝政。”

莫子灏的手段知道的事情自然比筱筱多。他告诉过她濮阳瑾登不了基的原因,若是至今濮阳瑾仍是太子,那只能说明璠阳的帝玺还在萧后手里。至于那濮阳洵,莫子灏没有细说,她知道的也和筱筱差不多,就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导致濮阳洵没了兵权,不问世事般独居在王府。

“皇后娘娘也是在云王殿下交出兵权不久后病倒的。”

“萧后病倒了?”楚清清意外的冲口而出,她以为她会神气活现的看着朝廷里的起伏变化,怎么会病倒了?

她说了那么多,小姐这才有了反应。筱筱微微笑道:“是啊,皇后是日一病不起,现如今还躺在病榻上,茗妃娘娘一直住在凤翔宫里照顾她,可是听说皇后娘娘的病情仍然没有起色。”

料是心病罢,如她一样,药石无灵。心里一经事,就有些头晕脑胀,浑身不舒服。空气很干燥,呼吸入鼻,仿佛连呼吸道都烘干了。重新将视线移将窗外,楚清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多久没下雨了?”回来的一路,她也有偶尔同挑窗帷往外看,所见之处,无不尘沙飞舞,没草淹花。

“奴婢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了罢,久到奴婢都不记得雨是什么形状了。”筱筱顿了顿声,又说:“老百姓都说这是战乱惹恼了老天爷,这是惩罚。如今全国各地都是民不了生,难民成疾。”

精疲力竭般叹息,楚清清缄了口。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

白日中不见濮阳瑾的人,夜间总是佯装睡去听着榻前有人难过,有人兴叹。这又何从前不一样,到底哪儿不一样,谁都知道,又谁都说不清楚。

时光就这样流逝,转眼楚清清回到璠阳已经两个月了。她多么希望自己某一夜睡去后再不醒来,可翌日清晨,总会让她看着满殿室的熟悉失望至极。她还活着,是奇迹?是悲哀?

梧惠宫有人时与无人时那般冷清。入冬了,本该飘洒的雪却不见踪影,厚实的迷雾倒是将整个庭院封得严实。

晴妃来求见过三次,楚清清都拒之门外。茗妃则还是一直在凤翔宫呆着,她不相信梧惠宫大门重新打开的消息没有传到凤翔宫的耳中,她们在逃避什么?还是又在酝酿一个见得不光的阴谋?濮阳慕英倒是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他从来都不认识她楚清清。也对,这梧惠宫有人没人,根本就碍不着他什么。

这日,在筱筱的说服下,楚清清披着厚厚的氅衣出现在御花园的一处偏角。她想让小姐出来梧惠宫透透气,总是看上去平静,却又让人感到愁眉不展的小姐让她很担心。她明白她不愿意让人见到她这副模,所以,趁着太阳西斜的当儿,陪着她出来御花园走走,散散她心头的郁结。

看着不远处那方小亭,脑海里浮现出昔日她与柳贵妃常在那亭中叙话。“柳贵妃呢?好像从未听你说起。”

筱筱步履微顿,垂下的眼帘掠过些许同情,“从凤翔宫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那夜柳贵妃娘娘就在佛堂去逝了。发现她的宫娥说柳贵妃当时跪在菩萨面前,走得很安稳,就像是她求着菩萨让她去陪陛下的。”

她那么容易就死了,为何自己还活着呢?难道真的会以这样的处境与濮阳瑾相守一辈子?不,不,她不要。缓移的步子伫停,楚清清捂着胸口浑身发冷,筱筱担心着挽着她,“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别走了,回梧惠宫罢。”

筱筱语声一落,楚清清倏然间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孩子天真签稚气的欢笑声。她示意筱筱噤声,宁心屏息的听着,真的又听到小孩的欢笑声,那不是她初始以为思念恒儿过渡产生的错觉。在哪儿?在哪儿?楚清清慌乱的四下张望,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乱了。

筱筱紧张的看着小姐张彷不定的身影,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仿佛是抑压已久的啜泣倏然袭来,挣脱她刻意忽略的意志,作声焦急的四寻呼喊,“恒儿,恒儿,你在哪儿?你别躲了,快出来。”

跄踉的前行,筱筱想扶着小姐,却不知小姐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她将推开,更是继续缓步疾跑,似乎在找着什么。恒儿?是人名么?那是谁的人名?

小孩的笑声越来越清晰,而楚清清也追着笑声完全站在御花园的中央。她疯狂一样的呼喊引得众人侧目,都好奇是谁敢在御花园里大哭大叫,“恒儿,娘知道你在这儿,你别躲了,快出来,娘好担心你,你别在吓娘了好不好?恒儿,恒儿。”

“小姐。”筱筱拉住泪流满面,失去一切镇静的主子,疑惑的问着,“恒儿是谁?小姐你在找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帮你一起找。”

楚清清想挣脱筱筱的手,挣扎间彷佛时,她真的看到恒儿站在一个宫娥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楚清清顿将悲化喜,猛的又将筱筱推开,带着满容泪痕的笑意冲上前去,紧紧将恒儿抱在怀里,“恒儿,娘的恒儿,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的错,恒儿,别在和娘分开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娘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

怀里的孩子大哭起来,哭声在御花园的静谧中显得异常响亮清澈。为什么恒儿要哭呢?还有宫娥为何要将恒儿从她的怀里扯开?她是恒儿的娘呀,为什么要将她和心爱的孩子分开?楚清清加大了手臂的力量,紧紧的将孩子圈在怀里,害怕任何人将孩子从她的怀里夺走,“你们都走开,恒儿别哭,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小姐,小姐。”筱筱吓得不知所措,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徒然提高声音喊她,“小姐,你清醒清醒,你到底是怎么了?”

楚清清直觉得身子一颤,愣神之际怀中的孩子立即让宫娥给扯走了。筱筱抱着瘫坐在地上的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听到筱筱在问她话,更看到恒儿哭着往那宫娥身后躲,她朝孩子伸出手,悲恸欲绝的模样写满了揪心的痛楚,“恒儿,你过来呀,不要怕娘,娘再也不和你分开了,你快过来呀,娘不能没有你,娘不能没有你。”

恒儿没有因为她的呼唤靠后,而是跟着宫娥怯怕的后退。那一瞬间,楚清清浑身的力量突然一下子耗尽,她伸出手沉重的砸下,夕阳余浑泄下的一层薄影,影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悲伤演变成的凄怆与绝忍。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女声突兀响起,众人寻声而去,见一玫红色衣裙女子携袖而至。

那宫娥连忙带着孩子靠近,盈了一礼,偏头看着几步开外一拥一依的两人说:“回禀茗妃娘娘,奴婢带着小公子在花园里玩,谁知突然冲出来一个疯女人,她看着小公子就往怀里抱,把小公子吓得大哭不止。”

疯女人?筱筱一股怒气倏然窜起,她的小姐都这样的,怎么能让人这样形容她?愤怒麻痹了她的怯懦,松开小姐,几乎是冲到那宫娥跟前,扬起手狠狠甩下,“你是哪里的贱婢,竟敢这样辱没太子妃,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宫娥捂着脸闻声,顿时吓得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匍匐在地颤抖,不敢起身。“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太子妃娘娘恕罪。”

“好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太子妃向来以德服人,她不会怪罪你的,起来罢。”茗妃收回乍见楚清清时露出的惊惜与意外,慢悠悠的开口。

筱筱虽然心有不甘,可她一个侍婢始终大不过主子去。待那宫娥起身时,她又愤然的瞪了她一眼,这才转步回到小姐身边,想拉着小姐起身,却见茗妃来到跟前,像看一件稀罕物什一样打量着她的小姐,随即盈身开口,“臣妾见过太子妃。”

楚清清依旧那副滞呆的表情,泪眼涩红的盯着那宫娥身边才掩下哭意的小孩。茗妃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那是臣妾堂哥的儿子。太子妃有所不知,自从先皇去逝后,皇后娘娘一直重病不起,臣妾想方设法让她高兴,宫里人丁单薄,正好堂哥的儿子没进过宫,这才令人带了他过给皇后娘娘解闷,若是在哪里惹得太子妃不高兴了,臣妾代为赔罪。”

第1卷 第260章 你还要吗

第260章你还要吗(3101字)

堂哥的儿子?楚清清的眼前浮现出这几个字。这声音好熟,是谁在说话?散漫的目光逐渐凝聚,抬眸,是茗妃。此时她正用异常轻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直看得她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再看那宫娥身边的孩子,什么时候恒儿的脸变了样,还是说她真的神经缭乱,产生错觉,误将茗妃堂哥的儿子看成了恒儿。

“一个月前的某夜,本殿下令让人将他绑上石头沉到府里新建的柳絮湖里去了,这会子应该连骨头都被湖里的鱼啄食光了罢。”

残忍的语声在心底响起,她记得了,莫子灏告诉她说恒儿死了,她的恒儿死了。紧缩的心又在瞬间变得空荡荡,她突然像聋了一样,她的世界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白色,刺眼的白。

“太子妃是身体不适么?不然怎么会瘦成这样?”茗妃佯装关切的寻问,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关怀的意思。楚清清这些年在什么地方,她可是一清二楚,想着能瘦成这样,一定是北晋的三皇子‘用心’恩宠过了。又想到她父亲的死,想到她笈笈可危的地位,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致,愤慨在刹那间排山倒海般袭来。“听说你在北晋很受三皇子的宠爱,怎么还委屈成这个样子?难道三皇子没有对你怜香惜玉么?”

看着楚清清空洞无色的眼神,在听到北晋三皇子时闪过一时惶恐不安,茗妃的胸口顿时积满了满足与报复的快感,“你瘦成这样,是不是整天想着如何跟三皇子府里的妃子们争风吃醋呀?怎么,你霸占了我璠阳太子的宠爱还不够,连北晋三皇子的恩宠也不放过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心。还是说你侍候得三皇子不满意,他才将你虐待成如今这副模样。先前听你喊着恒儿什么的?是你和北晋三皇子的孩子么?你可真是不知足呀,枉费太子殿下不顾朝中臣卿反对,执意出兵北晋,历尽千辛万苦才将你找回来,你不但不感恩太子情深,居然还念着和三皇子苟合产下的孩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还是你根本就不屑璠阳太子妃的头衔,还想占据北晋三皇子妃的头衔。真是想不到你是个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野心,骗得太子团团转,更骗了整个璠阳皇室,你拿什么向我们交待呢?”

楚清清恍惚的摇着头,眼前茗妃的脸扭曲得厉害,她的话时浅时深的幽幽远远的飘来。那些话好难听,她不要听。她好像想起莫子灏阴险诡异的脸,在她的视线里一点儿一点儿放大。身子往后躲藏,将整个脸藏在筱筱的怀里,“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

瞧着楚清清如此神智崩溃的模样,茗妃越说越有劲,得意的将头一抬,又要开口。筱筱壮着胆子抢在她前面,“茗妃娘娘,太子妃的身子不好,请您不要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她了。”

厌恶的眼神若一道锐利的光,迅速刺破了筱筱的勇气,茗妃冷冷的言道:“刺激?这话你可就说得严重了,太子妃不是一向光明正大么?难道以前的那些为人处事的态度都是装样子做给人看的?她可是楚太傅的千金,怎能敢做不敢当呢?先前本宫那些话可没有冤枉太子妃呀,这些年她的确是在北晋侍候三皇子呀,抱着一个什么贪慕虚荣的念头,不过看如今这个样子,应该没吃到什么好处罢。”

“贱人,你住口。”一道厉沉的声音在茗妃语落时赫然响起,紧接着一道伟岸的身影闪到茗妃身边,待她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已在御花园中如响雷般乍起。茗妃被打得侧身倒地,脸颊如火烤了一般灼烫,唇角也渗出一丝殷红潺潺。她回头斜上看去,被濮阳瑾怒火熊熊的眼神瞪得忙收回视线,不敢直视。

筱筱委屈的哭了,不敢哭出声,只是抱着小姐传达着有人来解救的信息。同太子殿下前来的还有慕亲王爷,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茗妃一眼,只是盯着小姐看,那半敛的遂目里透着疑惑不解和所有再见小姐的人一样的眼神——难以置信。

楚清清急促的呼吸,仍然喘不过气。那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在细微的啜泣。濮阳瑾怒视着一圈围观的人,喝道:“站在干什么?还不快都给我滚,滚。”

滞愣的人群一下子潮散,御花园中徒然静得只能听到蝴蝶拍打翅膀的声音。濮阳瑾在看向楚清清时,充满愤怒的目光逐渐软了下去,让温柔与悲伤所代替。他靠近她,楚清清却‘啊——’一声尖叫了出来,身子还在往后躲,她根本就藏不到哪儿去了。“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筱筱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小姐,抬眸祈求太子不要再上前,然后安慰怀中之人,“小姐,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害怕,没事了。”

濮阳瑾脸上的血色尽失,一双深沉如星辰的瞳眸此刻若野兽般阴森。明显他为楚清清害怕疏离他而生气了,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将心中那么悲恸掩饰到天荒地老,只要她好好活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原来他的忍耐力并不怎么样,不过才见了这样的楚清清两三次罢了,就让他内心的悲恸瞬间冲突那层薄膜。

他不顾楚清清的怯怕与恐惧,执意疾步靠近。一手将筱筱推开,一手拉着她的手臂,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的张皇失措的泪目直视他真诚与坚定的眼睛,“我要你,不管你曾经受过什么,我都要你。清儿,你不能这样拒绝我,难道你看不到我忍得很辛苦,看不到我心里的痛吗?你这一生的悲哀都是我带给你的,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你染指。我们可以完完全全的在一起了,所以,我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不要躲着我,不要折磨我,我快受不了了,我快受不了了。”

他带着凄伤的表情吼着令人窒息的话,那样的悲鸣声听入耳中,让楚清清浑身的血液似凝固一般,他真的将她慑住了,他可以是个有作为的皇帝了。可是,也将楚清清的内心剥蚀得清晰至极,耳边响着茗妃的话,响着濮阳瑾的话。她就像躺在水底,看着水面上流淌着她这一生所想忘却却如何也抹杀不去的影像。那一场场,一幕幕,在她的眼线中窘迫、尴尬,一览无疑。

濮阳瑾在忐忑中欣喜楚清清没有拒绝他的靠近,没有反抗亦没有再挣扎。就这样四目相对,他是涩红了眼,她是已泪如雨下。

楚清清倏然将手一抬,把滞神的濮阳瑾推开。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环抱自己的双肩,夕阳的余辉很美,吹来的风却冰冷得刺骨。“你为什么要把我从北晋带回来呢?从我离开你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你辛苦你痛,我又何尝不是受着这样的煎熬。你知道莫子灏是怎么对待我的吧?他说过他有每个月书信给你,将我在北晋的事情无大小无巨细的向你告知。所以,你在苡妃上施加了些什么,莫子灏以更加残酷的方式回报给我了。如今我的身上到底都是莫子灏的痕迹,洗不掉,毁不去,这样的我你还要吗?你还要吗?”

“要,我当然要。”没有犹豫,面对这样的楚清清,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表明自己的心迹。“我说过我不在乎,我要的只是你的心,你的灵魂,还有你的整个人生。”

何处传来一声惊雷?在楚清清的内心深处轰然炸开,碎屑化作千万亿万片梨花瓣,洋洋洒洒的漾荡在她的整个世界。她痴愣的盯着濮阳瑾,彼此的青丝都在冷风中飘摇摆动。他说了什么?‘我要的只是你的心,你的灵魂,还有你的整个人生’。

为何她的脑海因为这句话不再浑噩肿胀?为何她的身心因为这句话变成满足与放松?为何她先前绪乱的心绪会在突然间变得透彻?为何她在将自己束缚进悲剧的人生历程变得云淡风轻。

这是轮回,她一早就信了。

合上眼帘,将整个身子交给黑暗,她好累,要休息。

楚清清睡了五天,这些年来她睡得最好的一觉。却睡得其他人心惊胆战,若不是害怕时去探她的鼻息,真的会以为太子妃会有睡梦中就这样去了。

“小姐,你这一觉睡得可把奴婢吓死了。”筱筱的抱怨声时隐着担忧。“袖英已让珠子去通在太子殿下了,相信殿下一会儿就过来,你要不要先吃点儿什么?”

“我想喝粥。”依着榻头,楚清清虽仍是脸色苍白,却有着温和的笑靥。

筱筱闻言,不禁愣了。若是先前,不论她如何的寻问,小姐定会沉默,不然就说让她做主。今日,终于见到小姐有以前的样子了,忍不住喜及而泣,筱筱不住的点着头,“嗯,御医说小姐醒过来只宜喝粥,彩娟每日都煮了许多,就等着小姐醒过来呢,奴婢这就去端过来。”

第1卷 第261章 命运使然

第261章命运使然(3059字)

筱筱的动作很快,楚清清投外窗外的视线刚看到一只麻雀停在枝头上,还来不及警惕的飞开,筱筱笑意盈盈的端着粥进来了,她的身后跟同样表神愉悦的袖英,说什么彩娟现学了几样小点心,要让她尝尝新鲜。

粥是燕窝粥,空敢里飘浮着丝甜的香味,很好吃,楚清清吃了一大碗。对于如此‘正常’的楚清清,袖英与筱筱的反应却是极不正常的,她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认为太子妃的行为实属反常。于是不敢让太子妃独自相处,怎么都会有人留在她身边随侍。

吃了粥,楚清清感到胸口暖暖的。珠子领进来濮阳瑾,还有一个跟班濮阳慕华。濮阳慕华终于有了一丝显老,不,那应该是憔悴罢。楚清清觉得他和几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筱筱无声的盈了一礼就退至一旁。看到楚清清醒了,濮阳瑾线廓上的兴奋也在想靠近床畔时缓缓隐去,随即后退几步,“清儿,对不起,我答应过你没有你的允许决不靠近你,可是几天前还是让你受到了惊吓。”

楚清清有些不自然的浅笑,濮阳瑾如此为她,说无动于衷太残忍,只能说命运使然,他们都没得选择。“你没有对不起我。”随即又看向濮阳慕华,“皇叔,真是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失望了?”

他早就知道太子将楚清清带回梧惠宫了,他也想前来看看,可太子不让,他一直没找到原因,直到那日在御花园中的所见所闻,他才懂太子的用心。说实话那一幕的楚清清的确让人失望,与他记忆中的楚清清大相庭径,判若两人。但那种失望并不纯粹,只是让他觉得吃惊难过罢了。

然而此刻,仿佛氛围有什么地方变了,“你可没让本王失望过,你还活着不是吗?”

袖英早沏来了茶,筱筱帮忙一人递上一杯。可濮阳瑾坐在桌台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楚清清,根本没有接茶的打算,筱筱只好将茶搁在他手畔。濮阳慕华倒是很不客气的执起茶盏,从容的抿了一口,还道:“这又是晴妃那里的新茶罢,本王还记得几年前你还有说过让晴妃送些到本王的府上,可是你一直不曾履行承诺,这种茶水的味道可是很久违呀。”

“皇叔…。”濮阳瑾有些不高兴的轻唤,因为他提到的当年,并不怎么让人愉快。

楚清清淡淡的将视线移开,胸口隐隐难过。正在此时,珠子徒然进来说:“启禀太子,朝中几位大大正在德泽宫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