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兮看着老大夫只站在一边看,不动手,心里了然,不觉想起当初白溪铭给自己脚上药的事来,想起白溪铭自然想到了夜风霁,小脸立时白了,抓住胸口的衣襟,说不出话来。

苏麓以为妹妹疼的变了脸色,急的窜到跟前,抓着大夫的手,“你别光看着啊,你倒是仔细瞧瞧,要真耽误了,我砸了你全家。”

老大夫出声,“没伤到筋骨,我看看就知,根本不用动手动脚。”

凭他多年行医,根本不用摸,只看便知伤情,何必多此一举,何况如今的相府小姐身份不同往日,外间传说小姐即将成为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如果莽撞了那任性的太子怪罪下来,谁担的了?

苏麓不信,抓着老大夫的手要往秦兮脚踝上按,秦兮出声制止:

“哥,没事的,如果伤到筋骨,就不是这样的疼法了,上些药就无事,你别难为老大夫了,让他开些药,你去取了吧。呼,好疼。”

一听妹妹喊疼,苏麓就慌了,一把抓住大夫的腰带:

“你赶紧开药啊,没听妹妹喊疼吗,站着干嘛?”

老大夫也不敢气,“少爷,您松手,松手我好开药啊。”

苏麓反应过来,一撒手,老大夫趔趄一下,朝一边桌案走去,凌儿早铺好了纸张,老大夫开了些药,然后又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递给凌儿。

“将这些抹到伤处,再用开的那些药泡,消肿很快的。按揉的时候,不要太重…”

“我知道,哥,你送大夫出去吧,顺便抓那些药回来。”

老大夫怀疑的看了眼床上的秦兮,给小姐看病这么久,他还不知道小姐竟然懂按揉的手法。不过能快些脱离这个莽汉他倒是很乐意。

苏麓大步走过来,抓着老大夫又一阵风一般消失,秦兮看着凌儿给自己上药。

“快些,趁着哥哥没回来,我得离开。”

凌儿手一抖,扬起小脸,“小姐,您的命为何这么苦。”

凌儿泣不成声,手下却也真加快的动作,她也知道依少爷的脾气,若是真回来,怕小姐是走不了的,那可是抗命。

当凌儿上好了药,扶着秦兮出来的时候,外面苏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站在回廊深处,凝望着这边,眼睛红肿,不知站了多久了。

秦兮四下张望没看到爹的身影,示意凌儿扶着她朝着娘的方向走去,来到近前,苏夫人以长袖掩住脸。

“熙儿,娘过些日子会向皇兄祈求,到时去那里陪你,你自先去,凌儿照顾好小啦。”

凌儿乖巧的答应一声,秦兮摇头,“不,娘,熙儿过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凌儿我不要,去寺庙我一个人去,凌儿以后就当您的丫鬟,您派两个人送我出去就可。”

苏夫人惊呼一声,凌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小姐,夫人,凌儿只有一个请求,这一生陪小姐常伴青灯古佛,如果小姐不答应,凌儿死在这里。”

秦兮一僵,“凌儿,你何苦?”

凌儿摇头,倔强的小脸上写满坚决,“凌儿愿一生陪伴小姐。”

苏夫人拉起凌儿,“好孩子,日后熙儿就托给你照看,如果有什么需要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别屈了…”

话再说不下去,夫人哽咽住,没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竟是这等苦命,一时之间悲从中来,眼睛一翻,身子朝后倒去,丫鬟们惊呼一声,扶住夫人。

秦兮一狠心,“送夫人回去休息,凌儿,送我出府。”

相府外面,苏穆远站在玉辇旁发呆,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秦兮在凌儿的搀扶下走出来,往他们身后瞧,没看到自己夫人,秦兮唤了声“爹。”

苏穆远勉强露出笑容,答应一声,过来扶住女儿,“脚伤好些了吗?”

“没事,娘晕倒了,您一会儿过去看看,女儿不在的日子劝慰着些娘,好在娘一向信崇佛门,女儿此去也算了却娘当初一桩心愿,您这样宽慰,相信娘会慢慢想开的,至于哥哥,爹,他虽莽撞,却极孝顺,只在我这件事上可能会想不开,您让着他些。”

苏穆远抓着女儿的手,心痛难当,“女儿,放心吧,爹心里有数。”

秦兮拍拍爹的大手。

“爹,女儿要走了,您回吧,好好照看娘。”

苏穆远摇头,“我送你过去。”

“不,爹,您送我,我心里更难受,以后想熙儿了,可以跟皇上申请过去看女儿,但现在不要您送。”

苏穆远扭不过女儿,只得眼看着载着心爱女儿的玉辇缓缓驶离相府,啪嗒一声,苏穆远扭头看,巷子里抓药回来的苏麓手里的药包散落一地,狠狠一拳擂到一旁的墙上,顿时血流如注,整面墙轰然倒塌。

父子相对,苏麓一扭头,朝玉辇相反方向狂奔而去,任苏穆远在后面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头。

当玉辇停在终云山脚下时,已经是夜半时分,寺庙里的人早就接到圣旨,一众排开在山下等着。

秦兮在凌儿的搀扶下走下玉辇,山风扑面,凉爽的风夹杂山间泥土的芬芳气息扑鼻而来,秦兮的心豁然开朗,一扫离开相府时的阴郁愁闷,如果风霁已经忘记了自己,那自己这剩余的时间就在这幽静的山里度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主持方丈身着袈裟走过来,秦兮抬目望去,老和尚慈眉善目,长长的白眉耷拉到嘴角处,颇有仙人的气势,老和尚看清秦兮的瞬间,一下子怔住,原本挂在脸上的清淡笑容瞬间凝住。

秦兮朝老和尚俯身行礼,方丈念了声:

“阿弥陀佛,施主无须多礼,老衲不敢受施主这一拜。”

秦兮不知为何,跟老和尚这么近距离说话,心神宁静,空灵。

“大师。”

老和尚摇头,转身就走“施主跟老衲来。”

凌儿搀扶着秦兮跟上去,老和尚带着秦兮来到寺庙里一处偏殿时,转回身,对着秦兮:

“没想到,天意终究是天意。施主,你不属于这里,在这里歇息一晚后,明日离开吧。”

秦兮一愣,凌儿也愣住了。

“大师,民女苏琦熙奉皇命前来此处修行,还望大师收留。”

老和尚摇头,闭目不语,直到外面传来喧闹吵杂的声音,方才睁开如炬般明亮的长眸,望向外面:

“来接你的人到了,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天意不可违,逆天而行是要受过的。”

王,欠你十世姻缘 第224章

秦兮觉得老和尚话里有话,刚想询问,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银琪气急败坏的站在门外,看到秦兮的瞬间明显松了口气,几步来到秦兮身边,一把抓住秦兮的手。

“跟我走。”

说着拉着秦兮就往外走去,秦兮痛呼一声,额头已经沁出冷汗,脚踝处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抖了抖,银琪一愣,扭头看秦兮苍白的小脸,凌儿惊呼一声:

“小姐的脚受伤了。”

银琪的碧眸往下移,一把拉起秦兮的裙子,待看到秦兮高肿的脚踝时,眉头拧到一处,也顾不得礼仪,一下腰,抱起秦兮朝外面走去,凌儿在后面紧紧跟随,生怕太子伤了小姐。

秦兮出声想要制止,“银琪,你放我下来,这里是寺庙,是你们的皇家寺院,你不得无礼。”

银琪哼了哼,抱着秦兮扭头,“禅慧大师,她不做比丘尼,如果做,就做优婆夷好了,本太子这就接她回去,你如此回复父皇吧。”

禅慧大师摇头不语,银琪并不需要他答应,抱着秦兮往外走去,心仍旧惶惶不安,幸好自己赶的急,不然秦兮若真落发做了比丘尼,心里一阵烦躁,他不管,即使她做了比丘尼,他也会让她还俗,她这辈子注定是他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没有人能将她抢走,佛也不行。

在他迈出门后,禅慧大师幽幽一叹:

“红尘历劫,十世方休,孽缘啊。阿弥陀佛。”

秦兮有些头疼的被银琪抱着下了山,当坐到玉辇里时,头仍旧有些晕晕的,没想到自己这出家一说还没等实行就宣告结束,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对面正审视自己脚伤的银琪,刚想出声,银琪朝外面喊了声:

“拿芙莲膏来。”

外面有人应了声是,片刻后,帘子挑起,递进来一个白玉瓷瓶,银琪伸手接过,拧开盖子,一阵芳香霎时弥漫车厢内,扑鼻的芳香让秦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银琪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专注的给她的脚踝上药。

冰凉的触感让秦兮忍不住缩了缩脚,被银琪一把抓住,大手轻柔的在伤处揉搓,让那药膏尽快渗透进肌肤内,没想到那药膏果真神奇,只片刻后,秦兮便感觉原本肿的馒头一样的脚踝好像消了些,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冰凉的药膏持续不断的被银琪轻轻的涂抹到伤处,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深吸口气。

终于银琪收好了药膏,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脚放高,下面垫了柔软的垫子,“还疼吗?”

直到银琪靠近的这一刻秦兮才看清银琪脸上的伤,愕然的伸手指着他额头的大包,银琪悻悻的抓住她的手,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放到心口位置,还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剧烈,银琪专注的看着秦兮。

“幸好来得及。”

秦兮呼出那口刚刚深吸进胸腔的气,“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优婆夷?”

银琪眨眨眼,听出秦兮的讽刺,也不理会,只开心的笑笑,“我不会再给父皇机会的,我不会再放手。”抓着秦兮的手紧紧握住,碧眸锁定秦兮,“他不允,就等他下去后再说好了,反正时间也不会很长。没有人能阻止我娶你。”

秦兮看着银琪,被他碧眸里的深情撼动,悄然的避开他的眼眸,在秦兮看不到的地方,银琪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却执着的看着她的侧脸,尽管知道她不会回应,回答,却依然执着的等待着,他想,哪怕她怨恨自己,骂骂自己也好。

山中的夜色很美,美到令人心醉,美到令人心碎,秦兮为了回避银琪,挑起帘子仰望着夜空,神思飘渺,醉入其中;而银琪也不戳穿她,身子往后移了移,抱着肩膀,凝望着她的侧脸,眼神深邃,深情如许。

随着时间的流逝,碧眸中渐渐笼起一层迷雾,心渐渐的坠入遥不见底的深谷,落地无声。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他在等自己,他在执着的守候那份一个人的情动,心动,也期盼着得到自己的回应,可是她要如何回应?她的心很小,只能容纳一人,除夜风霁外,再装不下任何一个。

如果开口回答会伤他,那么她不忍,在他为自己做了许多之后,尽管那些不是她要的,可是那发狠的话她说不出口。

只是秦兮不知道自己的沉默对他来说,比她说些怨恨的话更让他伤痛欲绝,无法接受。

人就是这样,如果你直白的发泄出来情绪,原本对你的那种亏欠在你的谩骂中消弭无形,可是你不说,那份亏欠却会越积越多,越筑越高,此时的银琪便是这样一种情形。

静默了许久,秦兮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打算带我去哪?”

银琪静默许久,调整着自己的心情,不让那份足以将自己淹没的绝望表露出来,直到觉得情绪可以了,不会被她看出异常,方出声回答。

“太子府。”

秦兮诧异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银琪,银琪的目光却在她的目光移来之时,率先调转开去,望着自己手里的小药瓶,把玩着。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太子府里有最好的御医。”

“谢谢你。”

虽然自己的美梦再次被银琪打破,可是秦兮此时除了这句谢谢,不知道要对银琪说什么,他对自己脚伤的担心尤胜过自己,那说声谢谢也很应该的,是吧。

银琪闻言眯起眼睛看了看秦兮,突然露出炫目的笑容,晃的秦兮情不自禁的闭了闭眼,“是换了个壳子的原因吗?”

“嗯?”

秦兮豁然睁眼,瞪向银琪,这家伙说什么?什么换了个壳子?难道是那个意思吗?

气愤的咬住下唇,本来因为有些愧疚觉得对不住银琪这份心的不自在,一下子消弭无形了,恶狠狠的瞪着银琪,恨不得用眼光杀死他。

“应该是,肯定是。哈哈,哈哈哈。”

银琪突然间笑的更大声了,也很开怀,一扫刚刚有些阴郁,绝望的坏心情,玉辇里回荡着他朗朗的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微风徐徐,送来山花的清香,如果得不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让她一辈子陪伴在自己身侧,也好。

他不愿放手,不舍放手,不会放手,也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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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之事就好比一场乌龙戏,上演的快,落幕的更快,秦兮不知道银琪是怎么跟老皇上交代的,反正她是被银琪带回静国国都后,就正大光明的住进了太子府,没有一个人进来打扰,她想的老皇上不会轻易罢休,可是一连这么久,她的脚伤都好了,老皇上也没露面,别说皇上,她的父母哥哥也没有来过。

此时伺候在秦兮身边的是银琪的人,凌儿那晚根本就没跟回来,后来听银琪说被他安排送回丞相府了,秦兮没有异议,凌儿说跟她一生一世的话一直是个魔咒,让她恐慌,害怕,杏花是她心底永远的痛,她不想凌儿重蹈覆辙,虽然凌儿跟杏花不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凌儿,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杏花,莫名神伤,所以银琪此举,应该说很得秦兮的心。

突然间,一个精致的水果托盘在眼前放大,险些贴到秦兮望着湖面出神的脸上,吓的她往后缩了缩脖子,抬头,对上银琪笑的弯弯的眼。

银琪抓了一粒葡萄在手,丢进嘴里,然后一片腿,跃过隔在两人之间的拦杆,身体靠在珠心亭的廊柱上,笑眯眯的看着怒瞪自己的秦兮。

“喏。”

将托盘再次递到秦兮脸前,秦兮翻了翻眼睛,却将盘子接过,然后也揪了一粒葡萄,很潇洒的将葡萄粒扔进口中,惹的银琪轻笑,斜了他一眼,银琪耸耸肩膀。

“你对吃一直情有独钟。”

“对吃都不热衷,还活个什么劲。”

银琪不置可否,又揪了粒葡萄,学秦兮的样子,离嘴巴远远,然后张嘴往里扔,葡萄粒滚落在地,秦兮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今儿这么闲,静国不是要亡国了吧?”

王,欠你十世姻缘 第225章

这话要换人说,早就人头落地,诛灭九族了,可说的人是秦兮,那效果就不一样了,银琪很配合的表现出一幅很闲散的模样,睨着秦兮。

“是要亡国了,不过不是静国。”

送到嘴边的葡萄粒滚落到脚下,秦兮假意弯腰去拾,银琪上前一步,一脚踩到那粒滚圆的葡萄粒上,汁水溅到秦兮的裙子上,秦兮缓缓抬起头,对上银琪审视的眼,平和的询问:

“不会是风散国吧?”

既然他想让她问,那她就问好了。

银琪眯起眼,一扫刚刚闲散的模样,直直盯住秦兮,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一字一顿。

“是,夜风霁动作很迅速,我们这边刚出芷离的国界,那边芷离大军已经对风散形包抄之势,风散这回将夜风霁惹急了,你猜夜风霁如此盛怒,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对风散出兵,会不会跟你有关?”

秦兮的心扑通扑通急跳,脸上却一点都不带出来,这阵子她听丫鬟们唧唧喳喳的议论这事,知道是银琪故意所为,所以明明心里想知道,却一直压抑着不去问他,也不提这事,没想到银琪竟然主动提起。

云淡风轻的哦了声,然后身体坐正,语调平缓,“风散国勾结夜风云,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太子殿下同情的话,不妨出兵相助。略尽绵力,得天下百姓赞誊,也可博得美人心。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银琪死死盯住秦兮无所谓的眼,秦兮嘴角含着一丝淡笑,迎着他的目光,不畏不惧。

银琪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那光芒看的秦兮一惊,银琪出声:

“你果真是知道的,如果我是他,你也会如此无动于衷吗?”

秦兮的身体往后仰,拉开越靠越近的距离,“我知道,你也没有让你府里的丫鬟们避着我谈这事,风散落难的公主来投奔,许你以国,这么诱人的条件,我不信你会傻到拒绝。”

“如果我拒绝呢?”

银琪盯着秦兮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他发觉自己问出这话的时候,再一次的屏住了呼吸。

秦兮这一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直直的似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似在探究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许久,幽幽的叹了口气:“银琪,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更不知道我有什么好?难道就因为我的事太过离奇,所以吸引了你的目光?别因为我,影响了你素来的冷静判断,在我这里你无利可图。”

银琪缓缓,缓缓的站直身体,仿佛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眼光掉转向别处,不再看她,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声音平淡,只是诉说事实。

“我没让丫鬟们瞒着你,甚至故意让她们说给你听,无外是想看你的表现,我在期待什么?你的嫉妒?你的在乎?还是你的冷嘲热讽?你说的对,风散国大公主许我以国,许我以人,好像我很占便宜的样子,可你我都知道夜风霁有仇报仇,平了风散后,试问她风散国的大公主还有什么国可许?至于美人,我好像无福消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分析形势,还是分析我自己?我现在也搞不懂我自己了,你好好休息吧,身上的伤尽管好了,也多注意些,我前面还有事,先走了。”

银琪大步离开,秦兮看着他的背影,几次话到嘴边想喊住他,却不能,只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直到看不见了,仍旧无法收回目光,银琪从来没有这么不设心防的跟人说话,自己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那个一向将自己真正情绪隐藏的极深的人,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素喜玩弄别人与鼓掌间的银琪,刚刚他落寞的话,无奈的语气,诚挚却又矛盾的话,都深深击打着秦兮的心。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也仅仅是心动而已,然后就如同一粒石子没入大海,再无一丝涟漪泛起,她的心因为再容不下旁人,已经冷硬如此了吗?可是如果不冷,不硬,那才是对银琪更大的伤害吧?

揉揉有些僵硬的脸颊,那丝一直勉强维持的淡笑被她揉了下去,缓缓站起身体,今天的话说的这么开了,银琪会有好一阵无法面对自己吧?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发觉她高兴不起来。

缓步走下街亭,试着朝大门外走去,一路上竟然没有人拦截,这是秦兮所诧异的,因为住太子府这段时日,她知道这个笼子很豪华,很严实,可没想到银琪竟然自信到如此地步,竟然让她可以随意出入,难道是刚刚自己刺激的银琪太过厉害,让他恼了,怒了,不打算再理自己了?

呼,长出口气,如果是那样,再好不过。

秦兮缓步走出太子府,身后不知不觉跟上了两个贴身随伺的丫鬟,默默的跟在秦兮后面,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秦兮来到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心里想着刚刚银琪凄凉的背影,想着银琪那番没有任何掩饰,甚至有些前后矛盾的话,心头更加悲凉,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银琪。

街上行人很多,摩肩接踵,秦兮干脆寻了个角落站定,就那么看着忙碌的人群,看着,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好像被她看在眼里的人群一下子稀少,尚存的晃荡在眼前的几个人对着她行礼,秦兮看着,不做任何反应,因为心不在,脑子里想着银琪,想着忘记自己的夜风霁,想着现在正跟风散开战的芷离大军。

为首的一个头目躬身等了半晌,没见秦兮有反应,也不敢抬头,只大声再次说了遍:

“苏小姐,有人想见您,请您跟属下走一遭。”

这遍声音大了许多,终于把神思在天边飞的秦兮震回了神,茫然的眨眨眼,再眨眨眼,大街上的人都哪去了?遥遥看向身后,那两个跟随的丫鬟也不见了踪影,回头,看着那个仍旧朝着自己躬身施礼的侍卫。

“你…算了,前面带路吧。”

本来想问你没找错人的话,想来觉得无趣,人家等的就是自己走出太子府的机会,岂会弄错?她就别侮辱人家的智商了。

跟随那个侍卫头,拐过前面的街道,有一乘小轿等在那,秦兮也不客气,迈步过去,上了轿子,轿子晃悠悠抬起,秦兮掀起帘子,望着外面的景象,虽然对静国不熟,可好赖也呆过一阵,遥遥看见前面的皇城时,更加确定自己刚刚没问出那侮辱人智商的话是多么的明智。

只是她没想到老皇上已经急成这样,自己这方刚出府,那边就等不及的在大街上将自己掠了来,想必也是不想瞒住银琪的,自己竟然成了人家父子反目的焦点,还真是幸运啊。

自嘲的笑,皇城边上,她都做好了下轿子的准备,没想到轿子压根没停,那个侍卫头领走在一边,朝前指指,“苏小姐,主人请您去后山听曲。”

收回往外面迈的脚,秦兮再次坐稳,看着小轿绕过皇城,朝后面的苏凉山去。

“你们主子好雅兴。”

即使要谈的话题或许会很没文化,没修养,可是选的地点确实不错,苏凉山,她来过,在她还没去芷离和亲前,娘带着她来散心过,这里是皇家的后花园,娘是公主,自然有权进来,没想到她还能再次走进这个大气美丽的庄园来。

轿子一直在苏凉山的半山腰才停下,走出轿子,面前一座清幽的宅院立在山坳之中,抬头往上看,几座宫殿随山势而建,俯瞰着在半山腰的她,气势迫人,很大压力啊,这个地点选的好,秦兮深呼吸一口气,舒缓那上面层层宫殿带给自己的压迫感。

秦兮心里暗暗赞叹,先声夺人这招用的妙,还没出场,先给自己一份无形的压力,静国的老皇上并不似外面表现出的那般无能,这点上次的会面,她就深有体会。

迈步走进眼前的宅院,身后那几个侍卫没有跟进来,只把守在门外。

秦兮看着院子西侧,开满琼花的树下一袭优美的背影,有些恍惚,老皇上化妆成树妖跟自己会面?这又是什么招数?

待那树妖转过身时,秦兮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一笑引的面前女子轻蹙黛眉,原本姣好的容颜尤显美上三分,让人不禁想起西子捧心的病态美来,面前女子堪比西子之美,柔弱,娇媚,恰到好处。

王,欠你十世姻缘 第226章

就是现代化妆技术也决不能把一个糟老头子化成这样美的女子啊,秦兮此时仍旧为自己刚刚的想法忍俊不禁。

女子轻移莲步,朝秦兮所在位置走来,秦兮就那么笑着,看那个美丽的女子朝自己走近,甚至痞痞的吹了声口哨,引的后山上栖息的几只飞鸟展翅而去,留下划过天际的一点黑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弭不见,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女子朝秦兮缓缓俯身,行礼,礼节周到,动作优美,不像施礼,倒像似跳舞,秦兮心头被美女撩拨的一漾一漾的,笑着伸手虚扶。

“美女,请起。”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转瞬即逝,秦兮笑,没想到静国第一美女加才女不但会吹痞痞的口哨,竟然还这般没教养的,学市井无赖唤人美女吧?

其实若不是怕吓到她,刚刚还想唤她大妞的。

秦兮绕着女子走了三圈,女子任由秦兮打量,身子渐渐的绷紧,脸上却仍旧带着施礼时的温和笑意,等待秦兮先出声。

秦兮转了几圈后,在女子眼前站定,拍拍两手,仿佛刚鉴定完宝贝的专家一般,然后又很没有气质的打了个响指。

“是银琪喜欢的类型,鉴定完毕。”

银琪喜欢的类型?银琪喜欢什么类型?就是这样一副温温婉婉,美若天仙,却又柔若无骨的类型吧?因为当初的薛暮媛就是这样,所以她推理及人,断定此女假以时日,应该会得银琪疼宠,柳静柔说过,银琪身份不同。

即使不为爱,不为情,为了江山社稷,他也绝不会让静国绝后,所以当初柳静柔才会力劝自己跟银琪回来,可是柳静柔岂会知道自己的事?所以现在想来这个女子应当会得银琪的心。

秦兮的话出口,面前女子脸上勉力维持的淡笑终于撤去,换上一副吃惊的模样,呆呆的看着秦兮,秦兮嘴角有口水流下,忍不住伸手捏捏女子如水般的细嫩的脸蛋,然后又拍拍,看着女子越来越大睁的眼,笑的更加开心。

“听我的,如果想得到他的心,不要跟他玩心眼,别算计,其实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女子脸上的惊愕褪去,没有拍掉秦兮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再次缓缓俯身行礼,想说话,秦兮赶忙把自己的两手撤下来,看着女子嘻嘻笑。

“苏小姐,您何出此言?”

装蒜?秦兮往自己鼻孔里吹气,打定主意在她面前一点形象都不要了,“大妞,别跟姐姐装,你是风散的大公主吧?风散亡国的公主有什么资本跟银琪谈条件,还有什么算计的必要?我劝你既来之则安之,安安心心的嫁人,不要再想你的国家,夜风霁想要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