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顾得上他有多不高兴。虞长明雷厉风行,男子们已开始分队登记,决定日后劳作的顺序了。

……

转眼便到了开春时节,天气渐渐转暖。

王伯正与王仲奇正在田里播犁地,忽听远处有人叫他们名字:“伯正,仲奇!”

兄弟俩扭头一看,欣喜道:“陆求雨!”

陆求雨跑到田边,卷起裤腿,拿了一把农具走进田里:“我来帮你们干。”

王伯正奇道:“陆兄,你自己的田不需要忙吗?”

陆求雨道:“没事,今天轮到我休息,活儿有别人干。”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有些奇怪。春耕时节是农户最忙的时候,他们兄弟每天从早忙碌到晚,陆求雨居然有空休息?

他们看陆求雨的目光非但不是嫉妒,反而多了几分同情——活儿少,说明他的田地少,说明他的收成也少啊!肯定是没遇上好地主,可怜了。

其实陆求雨倒也不闲。长明寨中的人挖了一个冬天的盐井,因为人多,他们干活的效率也很高,现在盐井已经初具规模,底下会渗出卤水了。再过不久,第一座盐井就能修完了!

不光要修盐井,春耕时节,山上的人还在忙着种茶田。陆求雨其实也忙了很久没歇过了,今天难得轮到他有一天休息的时间。他闲不住,居然跑来田庄主动帮王家兄弟干活儿。

三人正聊着,忽见有人走到附近。王伯正扭头一看,原来是石三。

“石大哥,来了啊。”王伯正跟他打了个招呼,“嫂子怎么样了?”

石三满面红光:“好多了。今天早上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哇,嫂子能下地了啊?”

石三笑容咧到嘴角:“是啊。多亏了庄主,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他。”

“咱们把地种好了,今年秋天大丰收,就是对庄主的报答,”王伯正道,“等我们忙完了这里,就来帮你。”

自打大夫来田庄给周氏看过病,又开了药,周氏的病情渐渐有所好转。石三照料她之余,也有空来地里干活了。佃户们知道他家中情况,都很帮忙,今天你帮一点,明天我帮一点,于是石三承租的地里的进度倒也没比别人拉下太多。”

王仲奇道:“求雨哥,你去帮石大哥吧,我们这儿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陆求雨跟王家兄弟关系好,听他们说过一点邻居石三的事儿。石三是个可怜人,妻子重病,家中破产,亲人逃亡,骨肉分离。而他遭遇的所有苦难,都可以归结于一个原因——山贼祸害。

作为一个山贼,陆求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简直愧疚无比,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

他二话不说,一头扎进石三的地里,疯狂地干起活儿来。

石三被陆求雨的架势吓到了,也赶紧跟着干。

过了一阵,石三自己犁完了一亩地,抬头一看,陆求雨已经帮他犁完两亩地了!

石三目瞪口呆,夸奖道:“陆兄,你真是个好人,帮别人干活都那么勤快。”

陆求雨被好人两个字砸出一身冷汗,继续埋头疯干。

石三看人家干得那么卖力,自己也不能偷懒,不然多不好意思。于是他也加快速度,拼命干起活来。

离他们不远的王家兄弟忙完一阵有点累了,一抬头,发现旁边一块田的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干活。

王家兄弟:“……”

这种事情会传染,而且也容易激起人的好生之心。人家来的晚的人干活的进度都快追上自己了,这怎么行?于是兄弟俩也不休息了,加紧力气干起来。

不多久,地犁得差不多了。石三走到田埂边坐下,招呼陆求雨:“陆兄,过来喝口水歇歇吧。”

陆求雨确实累得口渴,便走到石三边上坐下。

石三跟他随口聊起来:“我听他们兄弟说,你也是附近的农户?”

陆求雨干巴巴道:“是、是啊。”

石三关切道:“哦,那你可千万要小心山贼。这附近的山贼特别凶残。”

陆求雨:“……”

他不敢聊这个,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们朱庄主真是个慷慨的人啊。”

石三忙道:“是啊,他真的很慷慨。要不是他,我们早让山贼给害死了。”

陆求雨:“……”

他干笑两声,道:“今天天还挺暖和的。”

石三点头:“开春了,天终于暖和。也真奇怪,一整个冬天山贼一回都没来过?”

陆求雨:“……”这天没法聊了!

“陆兄。”石三奇怪道,“你怎么一头汗?你不舒服吗?”

陆求雨欲哭无泪。得,还是赶紧干活吧!

他二话不说,又一头扎进地里忙碌起来。

21、第二十一章

陆求雨又在地里忙活半天, 累得腰酸背痛。他垂着腰直起身, 正打算去歇歇,只见远处的田埂上有一道身影正在往庄里走。

那道身影有些眼熟, 陆求雨眯着眼看了会儿,疑心自己认错人了,呼喊边上的石三:“石大哥,你看看, 那边那个人是你们庄上的吗?”

石三从地里抬起头,顺着陆求雨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只能看见一道小小的黑影。他不确定道:“好像是王家的老大……怎么了?”

陆求雨小声嘀咕:“我看他背影有点像我们二寨主啊。”

“二什么?”石三没听清。

陆求雨差点说漏嘴,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应该我认错人了。”

石三耸耸肩, 弯下腰继续干活。

陆求雨疑惑地看着那道身影。他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虞平, 但虞平似乎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那人步伐很快, 没多久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陆求雨甩甩头,心想八成还是自己认错人了。于是他不再多想,埋头继续翻土。

……

朱瑙今日到田庄巡视, 看了下春耕的进展,确认佃户们有无难处需要解决, 随后便找了个院子看管事送来的开春时购置新农具、耕牛等物的账本。

程惊蛰搬了一张小桌子, 也在边上看书。过了一会儿, 他凑过来,指着书上某处问朱瑙:“公子,这是什么字?”

朱瑙看了一眼, 答道:“这是爨,烧火煮饭的意思。”

程惊蛰点点头,又回到小桌旁继续看书。

他从前不认得多少字,是跟了朱瑙之后,朱瑙找人教他认的。少年人学东西快,过了不到一年,他已能自己看书了。书上仍有许多字他不认得,对照着上下文猜一猜,往往能猜中十之八|九。实在猜不出,便找人解答。这样边看边学,学得更快。

他眼下正在看的是一本兵书,也是朱瑙扔给他看的。

不多久,朱瑙对完了账本,伸个懒腰,扭头往边上看。

程惊蛰正捧着书,神色十分认真。他看书有些慢,许是字还认得不够全的缘故,一本书看了好多天才看了半本。但他有个优点,便是他做什么事都很严谨仔细,看过的东西便记下,绝不囫囵吞枣。

朱瑙闲来无事,叫道:“惊蛰。”

程惊蛰忙用镇纸压住书页,抬头看他。

朱瑙问道:“你看了这些天,可有什么想法?”

程惊蛰想了想,认真答道:“这本书案例详实,我看得很有收获。有许多案例我初读时觉得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譬如?”

“譬如我方才看的一篇,记载的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事。那场战事中,一方有大军一万人,另一方仅有一千人,相差整整十倍。”程惊蛰一本正经地叙述道,“在我看的上一本书里说,如果想要以少胜多,应当在狭窄的地势中采取偷袭,大军施展不开,弱方的胜算会更大。但是在平地作战,就会十分仰仗兵力多寡。因此按理说,千人想要胜万人,应该选在山谷作战,可是那支千人部队竟然在洛阳附近的平原上主动对万人大军展开偷袭……本来胜算应该不大,没想到两边刚一交战,万人大军竟然迅速溃散,最后一败涂地。”

朱瑙一面听一面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程惊蛰道:“原来统领千人的将领特意选在敌方大军经过洛阳的时候偷袭,是因为万人大军里的许多军士都是出身洛阳的百姓。军队常年在外作战,兵卒们路过家乡时,本就有强烈的思乡之心。敌军一来,他们无心作战,还很多人想趁着混乱逃回家乡,结果这批人拖散了整支大军,军心溃散,彻底崩盘。”

朱瑙微微一笑,道:“那千人之将是个用兵奇才。”

程惊蛰挠挠头:“以前我还以为两军交战,谁的将军更勇武,谁的兵力更强盛,谁便能取胜。可看了书上的许多案例才发现,原来胜负成败,竟有那么多变数。最大的变数,既不是将军的勇武,也不是士兵的多寡,而在于……在于……”

他心里明白那个意思,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磕磕巴巴说不下去。

朱瑙提醒道:“人心。”

程惊蛰眼睛一亮:“对!在于人心!”

朱瑙目光赞许。看了这么点书,便能有这样的见地,程惊蛰的资质比他想得更好。他正欲褒奖几句,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

朱瑙扭头一看,却是一名佃户来了。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佃户道:“庄主,有个外乡人进了田庄,说想求见你,被我们拦在房区外。他自称姓虞,别的不肯多说。我们要放他进来吗?”

“虞?”程惊蛰小声道:“是虞寨主来了?”

朱瑙亦有相同想法,便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数名佃户领着一个男子走到院子外:“庄主,人带来了。”

朱瑙和程惊蛰看到他们带来的人,皆是一怔,程惊蛰迅速起身,抓起脚边的一根长棍,目光戒备地打量来人。

来人并不是虞长明,是个他们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佃户们见状一愣,也立刻摆出戒备架势。然而朱瑙眼中波光动了动,竟温和地开口:“没事,你们干活去吧。”

朱瑙发话,佃户们才纷纷解除戒备,各自散开。程惊蛰收棍,仍站在朱瑙身边没有动。

虞平昂首挺胸地走进院子,见程惊蛰仍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他便大方地张开双臂,前后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带任何兵器。随后他向朱瑙行了个拱手礼:“见过朱庄主。”

朱瑙道:“阁下是?”

“虞平。我是虞长明的从弟,朱庄主知道我吗?”

朱瑙并不惊讶。当看到来的是个陌生人时,他便已猜到虞平身份了。他抬手示意道:“二寨主请坐。”

虞平径自拉了张凳子在对面坐下,打量着朱瑙,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在他的心目中,朱瑙是个奸猾狡诈的商人,没想到朱瑙竟如此年轻,相貌亦很清俊。

朱瑙微笑着问道:“二寨主光临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虞平没有立刻开口,仍盯着朱瑙看。

他记得第一次与朱瑙打交道,应是他带人打劫了朱瑙的商队,抢走十车粮食。没过几日,朱瑙又派人给长明寨送了十车粮食。那时候他便对朱瑙上了心,觉得此人不简单。只是玩玩没想到,后来朱瑙竟会与长明寨又有那么多的牵扯。

朱瑙在隆城山脚买了田庄,朱瑙花钱雇寨民帮做农务,朱瑙给长明寨送来过冬粮食……朱瑙做的许多事情,都令虞平深恶痛绝。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些事情全都间接增加了虞长明在寨中的威望。

然而那些仍是小事,真正令无法无法忍受的,是那口盐井。

去年冬天虞长明突然带人开凿盐井,他便听说此事又和朱瑙有关。虞长明似乎是受了朱瑙的撺掇,那位识齍脉的老人也是朱瑙找来的。那时他便对朱瑙恨之入骨,然而他仍抱有侥幸之心,希望虞长明劳财动众,最后白忙活一场。可当这个月盐井真的开始往外冒盐卤的时候,他简直气疯了,更对朱瑙欲杀之而后快!

然而那样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非但不想除掉朱瑙,反而觉得朱瑙的出现兴许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虞平忽然笑了,目光直剌剌地盯着朱瑙:“朱庄主,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他以为朱瑙会很惊讶,没想到朱瑙语气淡淡的:”是吗?”

虞平皱了下眉头,仔细观察朱瑙,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他今日的行动是有些冒险的,但他敢这样来,也是有几分把握的。他调查了许多关于朱瑙的事,他知道朱瑙如何在阆州发家,知道朱瑙灾时炒高粮价,也知道朱瑙是个自称皇亲国戚的妄人。即便有些人说朱瑙仁义,他却不信。商人眼中,只有一个利字,哪来什么义?无非是假称仁义,借此敛财罢了。朱瑙给长明寨送粮食,无非是想借机拉拢讨好,以便撺掇虞长明开茶田,凿盐井,他便能从中获得利润。

虞平上身前倾,单刀直入:“是。朱庄主,我想跟你交朋友,因为我跟你志同道合。”

说完这话,他终于从朱瑙脸上看出一丝感兴趣的样子。

“不知二寨主志在何处?”

虞平嘴角勾起一丝笑。他相信他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朱瑙倍感激动的:“我?我志在赚钱啊。不光我一个人赚,我还想跟朱庄主一起赚,帮朱庄主赚更多的钱。”

22、第二十二章

对于钱财, 虞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看明白了一件事——钱能够收买人心。他始终相信, 长明寨中人愿意顺从虞长明,是因为虞长明让他们有吃有喝。换言之, 谁能让寨众吃喝不愁,寨众便愿意追随谁。既然虞长明可以,他虞平当然也可以。

而他这样说,也是想逢迎朱瑙。可惜朱瑙却完全没有他预想中的激动。

朱瑙道:“二寨主能帮我赚更多的钱?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 你觉得你比你哥更能干?”

虞平眉头一跳:“……对。”

“哦。”朱瑙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帮我赚更多的钱呢?”

话题进展得太快太顺利了, 以至于虞平都有点接不上:“……啊?”

朱瑙诧异挑眉:“你不是说要帮我赚钱吗?难道怎么做你还没想好?那你要我如何与你合作?”

虞平:“……”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先惊讶一会儿?纠结一会儿?这么轻易就与他谈起赚钱的话题,简直完全没把虞长明放心上啊!都说商人唯利是图,这也唯利是图得太赤|裸|裸了。

当然, 虞平没资格指责朱瑙。只是一个无耻的人碰到另一个更无耻的人时, 难免也被震撼了一下。

虞平理了理思绪, 道:“很简单。茶也好,盐也好,山中一应事务, 我哥如何与你分利,我都多给你一成——不, 只要你帮我坐上寨主之位, 我就多分你两成!”

这话惹得朱瑙笑了一笑。虞平不知有什么好笑, 又听朱瑙又问道:“我帮你坐上寨主之位?你想我怎么帮?”

这一点虞平早就想好了:“你给我哥钱财让寨民过冬,众人便以为这是我哥的功绩。你若把这些钱财给我,这些自然就是我的功绩了。我哥能让他们喝粥, 我要是能让他们吃肉,过不了多久,他们自然唯我是从!”

朱瑙“唔”了一声:“那过不了多久是多久呢?”

虞平愣了愣,不确定道:“一两个月吧?”

在他的注视下,朱瑙默默抽出了一把算盘。

虞平:“?”

“你们寨中四五百口人,我就先按四百算。四百人,每人每天吃二两猪肉,肉价五十文,一天就是四十两银子。两个月六十天,六十天就是两千四百两银子。”朱瑙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然后推到虞平面前,“二寨主,你要问我借两千四百两银子?我实在借不起啊。”

虞平:“……”

他被朱瑙一串数字绕懵了,磕磕巴巴道:“不、不是真的要喂他们吃肉。我只是这么个意思。你把钱给我哥,还不如给我,让我在寨中建立威信。我能给你更大的回报。”

朱瑙道:“你要这么说的话,问题又绕回去了。你问我借钱,既然不是给寨民们吃肉,具体要怎么花呢?你若是没想好,到时候喂了大家三个月的肉还没成事,我岂不是全部身价都赔进去了?”

虞平:“……”

他目瞪口呆,半晌接不上话——这事情的发展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朱瑙同情地看着他:“二寨主,恕我直言,你这样去造你哥的反,我很不看好。”

虞平:“…………”

他憋了半天,脸胀得通红,终于勉强把思路捋顺:“你,你借我一笔钱,我去购置兵器,余下的用来收买人心!只要带着一批人起事,拿下虞长明,剩下的人自然会归顺我!”

朱瑙道:“哦?你要借多少钱?”

虞平不敢犹豫,立刻道:“一百两!绝对够!”山上都是穷苦百姓,一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已是巨款。他相信拿出这笔钱肯定能收买不少人。

朱瑙道:“兵器可是受官府管制的,你准备到那里买呢?买多少?收买几个人?什么时候带领他们起事?”

虞平:“……”

他来之前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却被朱瑙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他无法作答,因此又急又怒,火冒三丈地跳起来:“你在拿我开涮吗?”

程惊蛰立刻挥棍指向他。虞平看着那棍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朱瑙摊手:“二寨主,你以前没问人借过钱吧?想要借钱,说清所借数量,开销用途,这是最基本的吧?如何说是我拿你开涮呢?”

虞平:“……”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能立刻掉头就走。可若是就这么走了,他今日白来一趟还罢,此事传到虞长明耳朵里,他亦有麻烦。

他确实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朱瑙和虞长明不是一条心,他便有机可乘,完全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窘况。

朱瑙都被他那面红耳赤的样子逗笑了。于是他大发慈悲,不再纠结明细,换了个问题:“二寨主,你为什么想做寨主呢?可是虞长明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虞平警惕地打量朱瑙:“你问这些干什么?不会是想套我的话去告密吧?”

朱瑙耸肩:“二寨主,我和长明寨的生意乃是长久的。我若不知你的行事风格,以后如何能信任你呢?”

虞平眯了眯眼睛,想从朱瑙脸上看出端倪。可朱瑙一张天生笑脸,让人很难察觉他的情绪。

虞平皱眉。他跟虞长明非但没有私仇,虞长明甚至待他很好。可他当初来投奔长明寨,便是打定主意从此非但不再受人压迫,更要将当初那些骑在他身上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他以为当上山贼以后便可任意妄为,谁知道在虞长明的带领下,长明寨全然不是那般光景。他们仍要辛勤劳作,甚至有时还得忍声吞气,这样的日子与他落草前又有什么分别?

如今长明寨在仪陇大有势力,连官府也奈他们无何,他完全可以过得恣意潇洒,眼下虞长明却成了他最大阻力。这比私仇更让他深恶痛绝!

虞平道:“我要取代他,因为我比他更有适合当寨主。长明寨若在我的手里,岂止如今这般光景!”

朱瑙“唔”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你很有本事?”

虞平道:“当然!”

朱瑙问道:“那长明寨四五百人,眼下愿意听你号令的有多少呢?”

虞平刚找回一点激昂的情绪,再次被朱瑙一句话打得灰飞烟灭。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磨牙片刻,冷冷道:“谁做皇帝,天下的百姓就拜谁。便是换一个皇帝,老百姓也同样拜他。这个道理朱庄主不比我明白吗?”

说完顿了顿,觉得这话底气不足,又补上一句,“虽说眼下我哥在寨中的威信比我高一些。可即便如此,只要我发号施令,总也有百来号人是愿意听我差遣的!”

虞平在寨中的确有一批亲信,只是人数并不多。且有虞长明压着,他不敢做得太过,往往只能借着一些事由挑起事端,煽动寨民。有时候因为事出有因,他的确调动过不少人。只是要说这些人当真愿意追随他,便是吹牛了。

虞平不悦道:“朱庄主,你到底什么意思?”

朱瑙笑笑:“我只是好奇,你为何有自信你能做的比虞长明更好?”

“因为我比虞长明更识时务”。虞平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今日这世道,忠孝仁义都是狗屁。要我说,弱肉强食才是正道!”

朱瑙恍然:“哦!”

虞平见他似有赞成之意,心中暗暗欣喜:他就知道,唯利是图的商人怎会和虞长明同仇敌忾?他们二人之所以能合作,无非是朱瑙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却听朱瑙道:“二寨主,我还有一点疑惑。”

虞平忙道:“什么?”

朱瑙问道:“既然弱肉强食才是正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那个弱者呢?”

虞平:“……”

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不可思议,最后勃然大怒:“我怎么可能是弱者?!”

程惊蛰听他放狗屁听到现在已经快忍不住了,又见虞平猛地站起来,像是要对朱瑙不利,立刻架起长棍,准备挥棍赶人。虞平见状,也不甘示弱,手往自己腰侧摸去。他虽然没带大件兵器,却也在腰间藏了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朱瑙出声制止了。

“哎,我不过好奇一问,你们两个这是要做什么?惊蛰,放下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