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们什么时候也这么富就好了……”

谢无疾隐约听到众士卒的议论,微微皱了下眉头。

车队两旁都有士兵围着,但有一个地方围的人最多。只见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圈,圈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圈外的人频频喝彩:“哇——厉害!”

午聪听见那声音,还以为有人在械斗,立刻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呢?!”

军队里有规矩,校场上可以比武练兵,但出了校场,决不允许士兵们私下斗殴,否则军法处置。

围观的士兵们听见声音,扭头一看,见是谢无疾和午聪来了,连忙散开,让出一条通路来。只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是两名军需官,他们手里都拿着长刀,只不过一人手中的刀仍是寒光熠熠的,而另一人手中的刀已断成两截了。

那两名军需官看见谢无疾,忙向他行礼:“将军。”

谢无疾只盯着那两把刀看。

军需官忙解释道;“将军,我们是在试用成都府送来的武器。”

谢无疾走进人群,先接过那把完整的刀看了看,这把刀的光泽与他在军库里见惯了的武器显然有所不同。他问道:“这就是成都府送来的刀?”

军需官忙道:“是。成都府送来的兵器结实又坚固,我们试着用我们的刀与它互砍,砍了几十下后我们的刀就断了。”

另一名军需官忙将断刀呈给谢无疾看。

铁五献上改良锻铁的方法后,朱瑙立刻将此法用在了锻造兵器上。这回他给谢无疾送来的五十把刀和五十支矛就是用新法打制出来的。他是刀是锋利的新刀,而谢无疾军中的刀却都是在战场上砍杀了无数敌人的旧刀。新刀与旧刀的对比比当初朱瑙自己在官府里试的还要惨烈。也因此,谢家军的刀只几十下就被彻底砍断了。

周围的士兵们又在议论纷纷。

“成都府的兵器都比我们的厉害好多啊……”

“我们要是有这种兵器用,杀起那些叛军来还不跟砍瓜切菜似的?”

“别说我们能拿到这种兵器了,只要别让我们的敌人拿到这种兵器就行!也幸亏这是成都府的刀,咱们应该不会跟成都府打起来吧?”

“成都府不缺粮不缺钱,还有这种兵器,真万一要打起来,感觉我们胜算不大啊……”

士兵们正说着话,忽然谢无疾冷飕飕的眼风扫过来,众人吓得纷纷闭嘴。

谢无疾冷冷道:“全部回去休息。”

士兵们哪还敢多留,没片刻看热闹的人群就散完了,只剩下几个清点物资的军需官。

谢无疾将断刀丢在地上,吩咐道:“尽快清点完。”

他很少发怒,但他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军需官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声道:“是,是,将军。”

谢无疾转身走了。午聪连忙跟上。

直到走出一段路,谢无疾才终于淡淡地开口:“他送来这份厚礼,是想动摇我的军心。”

午聪暗暗捏了把冷汗。先前他得知成都府送了这么一大笔厚礼来,也是非常欣喜的。管那朱瑙到底怎么想的,有人送钱总归是好事啊!可直到方才他看到、听到士兵们对成都府送来的礼的态度和议论,他才终于意识到朱瑙此举的险恶用心。

或许朱瑙也预料到了,他和谢无疾早晚会在京兆府有一战,所以提前使了这么个损招。几千两银子,几十车粮食,几十把兵器。这份礼再怎么值钱,可如果能买到敌人的畏惧与忌惮,那也是再划算没有的买卖啊!

阴损!狠毒!

午聪在心里把朱瑙骂了个狗血喷头,可即使他知道这是朱瑙有意为之的,他也忍不住往这坑里跳,心里暗暗担心起来:就算现在成都府的兵马还不多,可他们这么富有,招兵买马还不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他们有这么精良的武器,在战场上的杀伤力应该很强吧?

他一面想一面走,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扑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他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踢到栓帐篷的木楔子了。

他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谢无疾冷冷的目光。他顿感心虚,磕磕巴巴道:“将、将军。”

谢无疾看着他,那双眸色略淡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午聪心虚到直冒冷汗。

谢无疾最终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午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战乱至今,谢无疾虽吃不过少后方的亏,可在前方的战场上,他向来势如破竹,没有遇上过任何能与他匹敌的对手。可那成都府的朱瑙……看起来,似乎会是一个强劲的敌人啊……

=====

刘不兴带着五千兵马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快赶到仁寿。

这一路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越靠近成都城,披麻戴孝的百姓就越多。一开始他看到零星几个,以为是这些人家里死了人,就是件正常的事,也没往心里去。可后来路上连着见了好几个,好几个都身着孝服,他这才开始感到困惑。

难不成最近成都附近发生过动|乱,死了很多人?要不然披麻戴孝的人怎么会这么多?

既然起了疑心,他就着手下去问。

不多会儿,手下回来禀报:“将军,我刚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为先帝服丧的。”

“哈?”刘不兴简直不可思议,“为先帝服丧??先帝什么时候那么得民心了?”

天子驾崩之后,朝廷的确出了昭告,要求举国上下服丧三月。但这种命令也就在京畿附近有效。出了京畿,谁会愿意当回事?谁又真能为了这种事到处抓人定罪呢?尤其越偏远的地方越不可能会理会这样的命令,毕竟等他们听到消息的时候皇帝的尸骨都凉透了,还服哪门子的丧啊?

除非是什么圣明的天子,受举国百姓的爱戴,百姓们得知天子驾崩的消息悲痛欲绝,自愿服丧。可是先帝显然不在此列,往日里随便进间茶馆喝茶都能听见有人咒骂狗皇帝。

士兵回答道:“我问了那些人。那些人都说为先帝服孝是由成都尹发起的。”

“啊??”刘不兴更加莫名其妙,“朱瑙还下令让百姓给先帝服孝?”

“那倒不是。”士兵道,“据说是先帝驾崩后,朱皇……咳,是刚才百姓这么叫的……成都尹自愿服孝。他自己服孝以后,成都府的官员们也都跟着他服孝。百姓们见所有官员全部如此,就有很多人也主动跟着了……”

刘不兴:“……”

所以不是先帝得人心,而是朱瑙得人心。他披个麻戴个孝,居然弄得老百姓也跟着他学。

刘不兴皱着眉头骂道:“装腔作势给谁看?还真当自己是皇室宗亲呢?”

骂完以后,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点疑惑来——以往他听到朱瑙身世的传闻,一直都当是妄人扯谎。可如今朱瑙那么主动给千里之外的天子服丧,他的身世,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呢?

想到这儿,刘不兴忍不住回头问自己的幕僚:“哎,你们说,朱瑙的身世到底真的假的啊?”

许竹本张口就想否认,可看着路上走过去的几个孝服百姓,心里也突了一下儿,让他的话没说出来。片刻后,他开始试探刘不兴的态度:“将军觉得呢?”

刘不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别人。于是他又看向贾聪:“贾参谋,你觉得呢?”

贾聪神色谦恭:“属下不知。”

刘不兴问了一圈没得到答案,耸耸肩,也不去管了。

103、第一百零三章

翌日, 刘不兴的兵马终于来到仁寿。

朱瑙与刘不兴并没有立马见面, 由于双方之间仍是互相戒备的。刘不兴不可能到成都去, 朱瑙亦不可能跑到仁寿来。于是两方便各自派出几名亲信, 在两军之间选择了一个会晤点, 由亲信们先行商谈诸项合作事宜,待达成一定的共识且有了信任的基础之后,双方再准备正式见面。

于是乎,刘不兴派出了自己手下一位名叫戴史的副将前去协商。

而朱瑙却做出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选择——他派出的是卫玥手下的赵老大。

当朱瑙宣布这个人选的时候,虞长明和卫玥就在他身边,两人听到都大吃了一惊。

虞长明虽然跟赵老大不熟,但也打过一两次交道。他立刻反对道:“赵老大这人太轻浮了。如何能派他去议事呢?”

卫玥先是瞪了虞长明一眼。不管怎么说, 赵老大是他的手下, 他对自己的手下一向很护短, 容不得别人批评。但紧接着他也表达了质疑, 而且比虞长明批评得还狠:“赵老大那张嘴倒是能说, 可他只会吹牛皮,根本讲不了几句正经话。这种正经事你派他去干,十成十他得给办砸了。不妥。”

朱瑙慢条斯理道:“谁说这是正经事了?”

虞长明和卫玥都是一愣。商谈如何安置刘不兴那五千兵马的事都不是正经事的话,还有什么是正经事?

片刻后, 卫玥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难道你已经想好计划了?”

朱瑙不置可否, 慢悠悠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戴史出发前去商谈之前,刘不兴和许竹本曾再三叮嘱他,要他务必把架子端住, 以便于抬高身价——先前他们派使者去给朱瑙送薛宝灰的人头时,因是为了促成双方的合作,态度自然越诚恳越殷切越好。而现在双方的合作已势在必行,那反倒要高傲一些,显得毫不心急,才便于提出更多利己的条件。

戴史把刘不兴的话记在心上,于是在头一回和赵老大见面时,他就刻意晚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想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等他带着人到了约定的地点,赵老大早带人在那儿等着了。出乎戴史的意料,赵老大丝毫没有被怠慢的不悦,反倒是一看见他就笑逐颜开。

“哎呀,你就是戴副将吧?啧啧啧,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啊!”赵老大热情地迎上去,张开胳膊就是一个熊抱,“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戴史简直让他抱傻了,连忙狼狈地将他推开:“你、你就是朱府尹手下的赵司马?”

赵老大忙应道:“是我是我。”他这司马的头衔还是出发之前朱瑙临时给他安的,是掌管军政事务的副官。其实他什么事儿也没管过,这么个头衔不过是为了方便他出来谈判而已。

他笑呵呵道:“刘副将,虽说咱俩都是副官,我可不能跟你比。我听说刘副将出身可好了,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呢!而我就是一个泥腿子,前两年还跟我卫哥到处打家劫舍,运气好让我们碰上了朱府尹。嘿,一转眼我居然都当上司马了!我到现在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呢。”

戴史:“……”

他完全没想到朱瑙派来的使者竟会是这么个风格,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他来之前曾打听过朱瑙那边的武官,赵老大口中说的卫哥想必就是卫玥,一个打家劫舍出身的流民,也不知道朱瑙看中他什么,对他非常栽培。朱瑙手下还有另外一员武将,名叫虞长明,跟卫玥也是半斤八两,是个被朱瑙招安的山贼。朱瑙对他就更重视了,据说手下大部分兵都由这个虞长明带着。

一个流民,一个山贼,可见朱瑙的手下有多缺武人。按说赵老大身为朱瑙那边派出的使者,应该在谈判中扬长避短才是,可他居然一上来就自曝其短,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老实还是缺心眼。

不过也可能是这人极为狡猾,自曝其短是他用来迷惑人心的手段。戴史不敢松懈大意,拉开与赵老大的距离,到位置上坐下,开始切入正题。

“赵司马,我们今日在此会面,是为了商谈刘将军与朱府尹联袂之事。”戴史道,“不知朱府尹对刘将军有什么安排?”

赵老大立刻道:“安排?刘将军想要什么安排,只管开口!”

戴史见他说得这么豪爽,不由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赵老大忙解释道:“戴副将,你不知道,我们朱府尹根本不懂带兵的事情。我们成都府之前不是招了五千兵吗?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带,现在弄得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大堆,就盼着能有个懂得怎么带兵的人赶紧来帮忙。所以你们刘将军愿意来投奔成都府,可把朱府尹高兴坏了!”

戴史:“……”

赵老大说的这些问题,来之前他就想到了。刘不兴之所以敢让他把身价端的高一点,就是打量成都府那儿也很希望能跟他们联手,这样他们就有谈条件的资格。所以在过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所有对方可能存在的缺点和遇到的麻烦,准备作为谈判陷入僵局时的筹码。

——但这明明是他的筹码,他都还没急着出呢。对方又抢先自曝短处了。这到底是什么谈判思路??

戴史的思路有点跟不上,好半天才又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将军希望能做‘成都大将军’。”

成都大将军是成都府一地最高军事长官的封号。也就是说,刘不兴要求他入驻成都后地位必须在虞长明和卫玥之上。

赵老大闻言瞪圆了眼睛。戴史以为他要反对,没想到赵老大理所当然道:“行啊!刘将军最资深,让他做成都大将军也是应该的嘛!”

戴史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由疑心道:“赵司马,你不是从卫将军手下出来的么?你做了这个主,卫将军难道不会不高兴?”

赵老大不以为意地耸肩:“卫哥有什么不高兴的?反正我们卫哥的地位本来就不如虞将军。这成都大将军就是不给刘将军,也轮不到我们卫哥嘛。”

这说法很合理,戴史不由打消了怀疑,心道:看来那虞长明与卫玥的关系不怎么好。

戴史又道:“那再谈谈我们的军队的粮饷吧。”

“好啊。”赵老大问道,“粮饷上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戴史道:“我听闻成都府募来的新兵每年有五两银子的军饷,还有各项贴补。既然这样,我们刘将军手下的兵以后每年至少要有八两银子的军饷,其余各项贴补同样也要增加。”

赵老大眉头一跳,神情变得暧昧不明。

戴史见他似乎有异议,立刻道:“刘将军手下的兵卒都是跟了刘将军许多年、并且训练有素的精兵。你们连刚招募来的新兵蛋子都能给这么高的待遇,我们这里更是少不得。八两的军饷再合理不过!”

赵老大笑道:“这恐怕不行。”

戴史皱眉。刚才不是挺痛快的吗?这会儿怎么不答应了?

赵老大道:“戴兄,你不知道,我们朱府尹虽然不懂带兵,但他是商人出身,最看重钱财。我出来之前他再三嘱咐过我,别的条件都好商量,刘将军想要大将军的职务,没的说,本来就该给你们。就是这粮饷,朱府尹让我千万不能给高了。”

戴史皱眉道:“那朱府尹是什么意思?”

赵老大道:“刘将军带来的兵,可以先给二两银子的军饷……”

戴史一听二两银子就急眼了,正要发怒,赵老大抬手示意他不忙,又接着道:“这不是朱御史跟你们刘将军还不熟么?万一你们领了粮饷,又不为朱府尹效劳怎么办?总得观望一阵,等朱府尹明白你们是诚心的,粮饷自然会给你们加上去的。”

戴史瞠目结舌。前面的条件谈得太顺了,以至于他差点都忘了朱瑙对他们的顾忌。被赵老大这么一说,竟也很合乎人情。

其实他一开始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如果对方开价太低他要怎么谈条件的准备,可是赵老大全不按常理出牌,把他思路都搅乱了,以至于他一时半刻差点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最后他只能气势不太足地反对道:“你们的新兵能有五两的军饷,却只给我们二两银子的?不行,绝对不行!”

赵老大不慌不忙道:“可你们之前不是二两的军饷也没有吗?怎么就不行了?”

戴史又被噎了一下。

刘不兴手下的兵并不是刘不兴自己招募来的,那些兵都是从前军户制度留下来的兵。只不过跟刘不兴跟得久了,有些感情罢了。

戴史道:“那……那又怎么样!那是从前的制度就这样!现在既然我们投奔了成都府,就是成都府的兵了。要是我们的兄弟比你们那的新兵的待遇差那么多,大家心里肯定不会服气的!”

赵老大奇道:“那你们的待遇要是比我们好,我们这儿的兄弟心里也不服气呀。”

戴史:“……”

两人在军饷的问题上僵持住了,眼瞅着谈话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赵老大却忽然摆了摆手,主动退了一步:“算了算了,既然军饷谈不拢,我们先不谈这个。再谈谈别的呗,有争议的以后再说就是了。”

戴史没别的办法,只得依他。两人又继续谈别的了。

在谈判这件事上,赵老大可谓格外的实诚。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底透得很干净:朱瑙只在乎钱,如果刘不兴想要地位、权力、声望……这些都好说。

在接下来的商谈中,他也确实照着这条路走。刘不兴要地盘、刘不兴要招募新的兵马、刘不兴要往官府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有的条件他一口就答应了,就算没答应的,也是好说好商量的态度。但独独谈到钱,他就咬死了不肯松口。

这一日下来,双方就已有良多进展,矛盾自然也存在不少。

协商本就不是一日能协商完的。于是双方将争议暂且搁置,各派人手回去请示,继续准备下一步的商谈……

=====

刘不兴在帐中焦急地来回踱步,也不知跺了多少圈,终于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将军,人回来了!”

刘不兴忙道:“快,让他过来见我!”

不多会儿,戴史的手下进入军帐,得到消息的许竹本和贾聪也都来了。

刘不兴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对方什么态度?”

回来的使者禀报道:“态度很诚恳,他们非常希望能与将军合作。”

刘不兴又惊又喜:“当真?!”

使者便将赵老大说的现在成都府非常缺少有资历的武将一事如此这般汇报给刘不兴。

刘不兴听了这些简直喜出望外:“竟然这么顺利?太好了!”

其实在派戴史出去洽谈之前,刘不兴的心里是很忐忑的。谈判这种事,若谁更心急谁便落了下乘。而他手下养着五千人,每月的钱粮消耗都很大,对于能找到地方官投靠这事儿他是非常心急的。可为了谈条件他又不能把心急表现出来,一面要端架子,一面又担心架子端得太高了朱瑙不理会他。在等商谈结果的时候他简直是坐立不安。

当得知朱瑙极有合作的诚意后,他这心便放回肚子里了。

他又问道:“那你们具体事项谈得怎么样?”

那使者道:“朱府尹派出的赵司马说,由于他们缺人手,将军想要地位、职权、地盘都好商量。可是朱府尹是商人出身,非常看重钱财,所以不肯粮饷给多粮饷。”

刘不兴皱了下眉头:“不肯给多是多少?”

使者道:“那边说,只能给每名士卒一年二两……”

“什么?!”刘不兴听到这数字吓一大跳,许竹本和贾聪也都吃了一惊。

刘不兴的笑脸垮了,怒道:“二两?!他的人一年五两,我的人一年二两,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使者生怕刘不兴怪罪他们谈判不利,忙解释道:“戴副将也不同意,此事尚未有定论,还在洽谈。对方说,是因为现在朱府尹还信不过我们,因此要先考察一番。往后可以再增加。另外将军要的‘成都大将军’的封号对方一口就答应了。”

刘不兴听到他的封号和地位有保障,面色稍霁。想了一想,目前的进展倒也合理。商人都重钱财,那朱瑙要是给钱给的大方才奇怪呢!

片刻后,他抓抓头,道:“你们干得不错,回去让戴史继续努力,好好跟他们谈。不管怎么说,我军士卒的粮饷就算不比他那里的多,可也不能比他们那里的人少啊!”

言下之意,已是同意退让一步了。

刘不兴又扭头看看自己的两名幕僚:“你们觉得呢?”

许竹本忙道:“将军英明。”

贾聪有样学样,低着头道:“将军英明。”

事情进展的顺利程度已超过刘不兴的想象,就让使者回去给戴史报信去了。

=====

那厢,赵老大回到住处,刚一推开门,只见屋里有个人正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他愣了一愣,顿时惊喜地叫道:“卫哥!你怎么来了?”

卫玥忙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赵老大吐吐舌头,赶紧将房门合上,喜出望外地跑到卫玥身边坐下。

卫玥问道:“你跟人谈得怎么样?”

赵老大一脚踩到凳子上,骂骂咧咧道:“哎哟,卫哥你都不知道那姓刘的心有多黑。一上来张口就让府尹封他做什么成都大将军,想压在你跟虞将军头上。那都算了,咱们兄弟不是每年五两军饷吗?他倒好,张口要每人每年八两,非说他那儿的兵比咱们金贵,样样都要比我们好。还要封地、要官职、要权力……我都纳闷了,他撒尿的时候从来不顺便照照自己几只眼睛几个鼻子么?”

卫玥被他逗乐了,问道:“你没当场给人骂回去吧?”

“怎么会?我跟卫哥混了那么久,我是那么没数的人么?”赵老大哼哼道,“我就照朱州牧说的,其他都好商量,涉及到钱的事我就不松口。”

卫玥又问:“他们的态度呢?”

赵老大道:“跟我讨价还价呗。说实话,我看他们虽然装腔作势的,实际上明明就挺心急的。我好声好气的时候他们就跟讹诈一样拼命往上加价,我态度一强硬,他们马上就服软了。”

朱瑙之所以选赵老大出来主持协商之事,一是他能说会道,脑子转的也快;二是他自小在外摸爬滚打,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练出一身洞察人心的本事,而且遇事不怵。

赵老大果然也把任务完成得不错,虽说刚开始他那泥腿子的气质让戴史觉得很奇怪,可在谈判的过程中赵老大有松有紧,再加上他在钱财上的咬死不松口,反倒渐渐让戴史相信了他们合作的诚意,而且更相信了朱瑙手下缺人的事。

赵老大问道:“卫哥,我还不明白呢。朱府尹让我答应他们那么多条件,到时候那些还真许给他们啊?这笔买卖太亏了,不像是朱府尹的手笔啊。”

卫玥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那个刘不兴,压根就不可能留着他。”

赵老大深以为然地点头。当初刘不兴带兵入蜀,可是为了攻打成都而来。可朱瑙一被任命为成都尹,这人马上杀了黔州牧来投诚,说明这人不仅眼光差,品行都很糟糕,做事情一点都不讲道义。而且这回双方商谈合作之事,他张口就又要权力又要地盘还要大笔银钱,这是诚意投诚的态度么?摆明了他就没打算臣服于朱瑙之下!这种人要是留着,那才是给自己找罪受。

卫玥道:“你这边继续谈着吧,想办法多拖延一段时间。我这回来这里也是有任务的,我得带几个人,想办法混进他们的军队去。”

赵老大吓了一跳,紧张道:“卫哥,你们不会是要去暗杀刘不兴的吧?这这这,你们能行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谁说我们要去暗杀?”卫玥摆手道,“放心吧,就是去打听打听消息而已。这刘不兴肯定得死,但不能死在我们手里。要不然他来投诚我们却把他杀了,以后还有人敢投奔我们吗?这叫杀鸡取卵,做不得。”

赵老大愣了愣,茫然道:“那你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卫玥嘿嘿一笑,道:“你还是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吧。我的任务就不跟你说了,免得你不小心透了口风,或是打草惊蛇,反倒坏事。”

赵老大心里痒痒的,但卫玥不肯说,他也没办法。

卫玥摆手道:“行了,就来看看你。你办得不错就好,继续努力吧。我走了!”一口喝完桌上的茶,推门出去了。

=====

几日后。

军需官吴八带着几名士兵到附近的县上买完了军中需要的补给用品,便牵着驴车往回走。前两天下了雨,地上十分泥泞,车轮子不停陷进泥坑里,队伍走得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