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毛驴又停下了,任士兵怎么拉也走不动,众人一看,原来是车轮又陷进一个大坑里,这回的坑很深,加上驴车又重,确实很难出来。

几名士兵一起努力推车,正推得满头大汗,边上忽然跑来几个百姓,帮他们一起推车拉驴。人多力量大,驴车很快就顺利从泥坑里出来了。

吴八回头看到那几个帮忙的百姓,不由“嘿”地一乐:“又是你们,还真巧!”

那几人道:“哟,确实巧。最近怎么经常遇上你们几个当兵的。”

吴八道:“你们住在这附近,我们每天要到这里来补充军需,当然经常碰上了。”

那几个百姓见他们满身泥泞,好心建议道:“昨天下了雨,路难走。要不然我们帮你们一起推回去吧,省得一会儿又落坑里了。”

吴八正好愁自己带出来的人不够,有老百姓肯主动帮忙他当然乐得高兴,也就答应了。

于是几个百姓陪着吴八一起推车向军营的方向走去。

由于最近常能见到,这几人又主动帮他们的忙,吴八对他们颇有好感,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为首的那人道:“你叫我阿白就行。”

吴八点头:“阿白。”

阿白问道:“兵哥,你们是成都府的兵吗?”

吴八讪笑道:“这个……差不多吧。你听说过刘不兴将军么?我是他的部下。”

阿白道:“好像听过……既然是将军,一定很厉害吧?我听说现在当兵的待遇很好,比给地主种田好多了。我想参军,你们这儿还收人吗?”

吴八忙道:“收,当然收!”如今到处都在招兵买马,刘不兴早就嫌自己五千兵马太少了。等有钱了,他一定会扩充军队的。

阿白又道:“大哥,我瞧你打扮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不是在军中做官的?你是不是认识好多军中的大官?你跟我讲讲他们的事,我回去跟村子里的人说。我们村里好多人也想参军的。”

吴八虽然只是个小官,但被他这么一捧,心里很是高兴,连忙吹嘘起军队里几个大人物来。他说的时候阿白很认真地听,偶尔提些问题,吴八都很爽快地一一作答。

吴八把军中主要几名军官都吹了一遍,又炫耀自己与他们有多熟悉。阿白了解了大致,又继续问道:“我听人说,将军身边都有很厉害的谋士,专门给将军出谋划策。是真的吗?你们刘将军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吗?他们干过什么厉害的事儿没有?你跟我说几件,我好回去跟村里人讲故事。”

吴八不疑有他,大大方方道:“当然有。我们将军有两个很厉害的幕僚,最厉害的是那位贾参谋。我跟他也很熟,前天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你知道他有多厉害?”

阿白忙问道:“多厉害?”

吴八道:“之前黔州的薛州牧想忽悠我们将军跟朱府尹——那会儿还是朱御史——作对,薛州牧还骗我们将军说他在朝中有人,朝廷肯定会封他做下一任成都尹。我们贾参谋一眼看出薛州牧在吹牛,逼着他给朝廷上书,让朝廷先给他册封再谈别的。结果薛州牧这一上书果然出问题了,朝廷马上擢升了朱御史做新的成都尹,压根没理会薛州牧。我们将军也看出薛州牧就是个骗子,马上把他杀了,回头就来向朱府尹投诚了。”

吴八吹牛吹得起劲,没注意到阿白回头与他的同伴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阿白就又转过头来,与吴八继续聊军中的人和事了。

104、第一百零四章

打从到了仁寿之后, 贾聪每天下午会一个人离开军营, 到附近的河岸边上走一圈。他这人一向脾气古怪、性情孤僻, 倒也没什么人觉得他这举动奇怪。

这天下午贾聪正要出去, 从刘不兴的将军帐前经过的时候, 正巧许竹本从帐中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微微一愣。

“这不是贾参谋么?”许竹本阴阳怪气道,“去哪儿啊?”

贾聪道:“我出去走走。”

“哦。”许竹本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他到底要去那儿。随后用炫耀的语气道,“方才将军心情不大好,便找我来说说话。贾兄,说起来将军心情不好与你也有几分关系, 你知道为什么吗?”

贾聪平静地站在那儿, 也不说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但不管他想不想知道, 许竹本肯定是想说的。

许竹本靠近贾聪,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可是到现在都对你让他去桂柳的事情耿耿于怀呢。你说,天下那么大,你不让将军留在蜀地,不让将军去北方, 也不让将军去江南,却偏偏让他往桂柳跑, 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将军不知道吗?你是觉得将军无能,瞧不起将军,才撺掇将军去开荒。你身为幕僚, 不为将军排忧解难,倒还给将军添堵,说得过去吗?”

贾聪神情有些微变化,仍不吭声。

许竹本轻哼了一声。他方才说的那些,究竟是刘不兴自己悟出来的,还是他在旁煽风点火挑拨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拍拍贾聪的肩膀,得意道:“往后等将军在蜀地站稳了脚跟,你啊,你就好自为之吧。”

贾聪低下头,谦逊道:“我知道了。多谢许兄提醒。”

他不生气,许竹本的拳头便如同打到了棉花上一般,十分地不痛快。他冷冷瞪了贾聪一眼,扭头走了。

贾聪照旧走自己的路,出了军帐,往河边去了。

……

河水潺潺,水花有节奏地击打在石头上,与风声合奏,仿佛一首余韵悠长的乐曲。此处不静似更静,贾聪每到此处来走,心中忧虑烦愁便能被流水带走,神智愈发清明。

他正低头走着,忽听身后传来可疑声响。还没等他回过头去,一把刀便已架在他脖子上了。刀锋的寒气和皮肤的锐痛感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不许叫,老老实实跟我走。”身后人低声威胁。

贾聪异常配合地跟着挟持他的人走,不一会儿来到一片树丛后。

四下无人,贾聪镇定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有何意图?”

那人冷冷道:“你不必知道。若想活命,我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回答。”

贾聪道:“阁下想问什么?”

那人道:“我问你,刘不兴手下副将、校尉各有几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帐里?”

贾聪不慌不忙道:“若阁下不肯表明身份,这些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哦?”那人紧了紧手里的刀,“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顿了一顿,又品出贾聪方才那话话里有话,奇道:“你说不说,跟我身份有什么关系?我是什么人你能说,我是什么人你不能说?”

贾聪平静道:“我对刘将军未有贰心。可军中有人嫉恨我,想要陷害我。若你是故意伪装成敌人来套我的话,想陷我于不义,我必不能顺从。”

那人愣了愣,仔细琢磨了一番这话,明白了:“哦,你怕我是许竹本派来陷害你的。我不是。”顿了顿,又道,“我就是你们刘将军的敌人,现在我问你话,你不说我就杀了你,你到底说不说?”

贾聪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

那人:“……”

这番对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思索片刻,略微松开架在贾聪脖子上的刀,让贾聪可以看清那刀的模样:“我要是许竹本的人,我拿的刀必定是你们军库里的刀。可我这把刀是成都府铁冶工坊特制,你们的人想必弄不到。”

贾聪往那刀柄上看了一眼,刀柄上果然有成都府工坊的字样。正如此人所说,即便许竹本设计陷害他,这样的细枝末节却是顾全不到的。此人应当的确是成都府来的。

贾聪道:“我若不说,你当真会杀了我?”

那人道:“当真。”

贾聪幽幽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说了。”他不紧不慢,将刘不兴帐下所有副将、校尉的名字全报了出来,这些人手下各统辖哪些营、他们住在哪间帐中,亦交代清楚。

此刻挟持贾聪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玥。他这几天带着人以各种身份接近刘不兴的军营,打听了不少军营里的消息,而最引起他兴趣的便是这个贾聪。他听闻是因为贾聪的建议,薛宝灰才会向朝廷上书请命;又听闻贾聪曾反对刘不兴入蜀,还建议他南下桂柳,只可惜这意见最后没被刘不兴采纳。

若传闻属实,这贾聪可是个极厉害的人才。这样的人朱瑙想必也会感兴趣,就算朱瑙不感兴趣,也不能再将他留在刘不兴的帐中,否则后患无穷。因此卫玥在对贾聪的习性做了一番调查、知道贾聪每日午后都会独自来河边行走时,便冒险地亲自来了。他要试试这贾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决定是杀了还是掳过去交给朱瑙,又或是做其他安排。

这几日卫玥也调查了刘不兴手下的其他重要人物,他问贾聪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贾聪的态度。而贾聪回答的与他调查的相一致,可见贾聪说的是实话。

卫玥道:“你还真说了啊?你这可是通敌之罪,你通敌不怕被处死么?”

贾聪道:“我说了是通敌,不说你也要杀我。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多活片刻?”

卫玥挑眉。从他挟持贾聪以来,贾聪就没有过明显的抗拒和抵触,甚至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片刻后,卫玥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有哪些人对刘不兴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他?又有哪些对他有贰心,可以煽动离间?”

贾聪想了想,道:“只有戴史、王斯对刘将军最忠心,其余都算不得死忠。最易于离间的当属周葵、杨何、姜石。”

卫玥饶有兴致道:“又这么老实?贾参谋,你这要不是在诓我,难道是早就有心叛变了?”

贾聪淡然道:“贾某胆小贪生,惜命而已。”

卫玥看着他若有所思。他方才说的属不属实,再花力气到军中调查一番也能弄清楚。看他这态度,不像是在说谎。而他为何会如此配合呢?

卫玥笑道:“贾参谋,我听说你有许多高明的建议都没有被刘不兴采纳,在军中你还遭到小人的嫉恨和排挤。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想必也看得出刘不兴目光短浅,非可造之材。你在他军中任职太屈就了,是不是早就有心来投奔我们成都府?既如此,你怎么不早给我们传个信?也省得我来劫你了。”

贾聪平静道:“阁下误会了。贾某虽胆小,并非卖主求荣之辈。若非阁下今日以性命相胁,贾某也无意如此。”

卫玥又是一愣,旋即乐了。这贾聪果然非常聪明,不光聪明,还活得很透彻。胆小惜命虽是缺点,却也是人之常情,并非死罪。而卖主求荣才是真正致命的缺点,不管此人有多聪明,若他是个卖主求荣的人,便是朱瑙这样的妄人恐怕也容不下他。

卫玥本都想把刀从贾聪脖子上挪开了,想了想,还是继续架着了。免得他不受到性命威胁就不肯再老实配合。

卫玥道:“贾参谋,你可知道我今日问你这些话的用意何在?”

贾聪答道:“朱府尹想离间刘将军的手下,让他们弑主。一旦刘将军死了,军中势力分化,朱府尹便可轻易吞并。”

卫玥十分欣赏地点头,笑道:“没错,贾参谋果然绝顶聪明!“

正如贾聪所言,刘不兴是非死不可的。但此事又不是只要杀了刘不兴就能成那么简单。这里毕竟是五千兵马,若真成了一盘散沙,失去控制,很可能会和从前那两万乱军一样到处烧杀抢掠,破坏治安。因此最好的方法是策反刘不兴手下的一些军官,让他们动手去杀刘不兴。这样一来,刘不兴虽然死了,军队却也不至于彻底溃散,而是分化成几个小的势力。那时朱瑙再出手收编,也不会吃了不消化了。

卫玥道:“贾参谋,既然你也有心,此事便简单多了。我希望能由你出面,去策反那些军官。”

按照原本的计划,卫玥得带着人慢慢接近混进刘不兴的军队,调查清楚军中的各种人际关系,找出易下手的人,再想办法威逼利诱。此方法虽好,却也麻烦耗时。没想到今日遇上一个郎情妾意的贾聪,他本就是刘不兴军中的人,由他出面,此事就容易多了。

贾聪道:“这恐怕不行。”

卫玥一怔,问道:“为什么不行?”

贾聪道:“此仍是卖主求荣之事,我做不得。”

卫玥好笑道:“难道我问你话,你回答,就不叫卖主求荣了吗?”

贾聪道:“我为保命,答阁下所问。这些事情即便我不说,阁下也一样查得到。”

卫玥道:“若你不肯为我做事,我就杀了你呢?”

贾聪道:“我虽不想死,却也别无他法。”

卫玥蹙眉。这贾聪或是过于谨慎,或是惜命,又或者真是有他自己的原则。毕竟若真由他出面去游说策反,他便置身于极大地风险之中,一旦事情败露,他必死无疑。

卫玥本想以富贵险中求为由劝服贾聪,但仔细一想,此人在刘不兴手下时一贯不争不抢,可见他聪明虽聪明,野心却不算很大。这样的说辞只怕说不动他。

片刻后,卫玥不再强迫,转而问道:“刘不兴手下的军队可有派别?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各自分属什么派别?他们与刘不兴可有过间隙?他们互相之间又有什么矛盾?”

贾聪正要开口,卫玥忽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又捡来一块炭石交给贾聪:“你把我问的这些全都写下来给我。你若不写,我当真杀了你!”

他逼贾聪留下字迹,这便成了一项把柄。若贾聪胆敢向他撒谎,又或是向刘不兴通风报信,他便将这块布送到刘不兴的军帐中。刘不兴多疑,又有许竹本在旁煽风点火,贾聪便不通敌也通敌了。

贾聪望着那块白布,又看看手里的炭石,摇摇头,轻叹一声,趴在石头上写了起来。

很快,他将军官们的派别、爱好、缺点、性情等都写在布上。卫玥拿起布片一看,简直喜出望外。虽说贾聪不肯帮他做说客,但有了这份消息,也省去他太多调查的功夫了。往后只要稍加查证,确定这张布上写的东西属实,他就可立刻着手布局策反之事。

卫玥将布妥帖折起,收进怀里,笑吟吟道:“贾参谋,事已至此,你是想再回刘不兴军中去,还是索性跟我回成都府得了?”

贾聪道:“我在军中还有几个朋友,往日对我颇多照料。我若走了,阁下势必会借我的失踪为由在军中挑拨离间,煽动人心。许参谋也会在旁兴风作浪,到时候我那几个朋友恐怕会遭殃。阁下若肯高抬贵手,还是放我回去吧。”

卫玥眉头一跳。

少顷,卫玥爽快地答应了:“好,那你回去吧。”又摸摸怀中收好的布,笑道,“贾参谋,多谢了。”

贾聪站起来,拍拍身上蹭到的土灰,朝着卫玥作了一揖,不慌不忙地转身回去了。

=====

转眼,赵老大与戴史的协商就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了。

协商刚开始的那几天进展可谓十分迅速,双方求同存异,很快达成了多项共识。刘不兴每日听到新的进展都会兴奋异常,以为自己一展拳脚的时候就要到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刘不兴想得那么顺利。越谈到后面,谈判的进展就越慢。双方有争议的事情怎么也达不成共识。

戴史坐在桌前,已经有些崩溃:“赵司马,赵兄,二两军饷真的真的太少了啊!我也不说每个人一年八两军饷了,哪怕就跟你们那儿的兵一样,给我们每人每年五两军饷也行啊!”

他从八两让到七两,从七两让到六两,从六两让到五两,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自己的老底也露了,可对面的赵老大就是油盐不进。而且到现在还是咬死了二两这个数,一文都不肯让。这天底下有这么谈判的吗?!

赵老大翘着二郎腿,挖完耳朵吹了吹指尖上带出来的耳屎:“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了。朱府尹就给了我二两银子的权限。你非让我往上加,难道要我自己补给你么?你就是把我肠子里的屎都挤干净了,也挤不出这么多钱呀。”

戴史绝望到想把他的肠子扯出来勒断他的脖子。

他磨牙嚯嚯道:“赵司马,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不是二两银子和五两银子的事儿。而是你们成都府的兵每年五两银子,我们刘将军的兵每年二两银子,你若是刘将军的手下,你怎么想?倘若人人都是二两也还罢了,偏偏差了这么多,我们那儿的兄弟势必心气不平。一旦五千大军闹起来,就算刘将军也未必压得住。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这责任?”

他这话说的已是在威胁了。

可赵老大就跟没听懂似的,乐呵呵道:“什么叫我若是刘将军的手下?我不是。你可千万别乱说话,这话让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要做对不起朱府尹的事,我可担不起。”

戴史:“……”

他跟赵老大说不通,也失去跟他说的耐心了,咬牙切齿道:“赵司马要不还是派人回去请示一下朱府尹吧。事关重大,我恐怕赵司马做不了这个主。”

赵老大奇道:“你怎么不派人回去请示一下你家刘将军?”

戴史:“……”

双方争僵持着,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人,跑到赵老大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几句。

这几天双方都不断派人回去禀报,也不断有人来传话,戴史只当是成都府派来的人,并未觉得奇怪。

那人与赵老大说完,赵老大点了点头,那人又出去了。

戴史问道:“赵司马,刚才那位是?”

赵老大道:“是朱府尹派来的,关于贵军粮饷的问题,朱府尹有新的示下。”

戴史顿时眼睛一亮,来精神了:“朱府尹怎么说?”

由于赵老大这边一直油盐不进,开价开得这么不合理,戴史都怀疑是赵老大自作主张,根本没给朱瑙好好传话。因此他建议刘不兴越过赵老大直接给朱瑙写了好几封信谈这粮饷的问题。看来他们的努力终于见效了。

赵老大慢条斯理道:“朱府尹说,二两的军饷是有点委屈贵军。让我给加一加。”

戴史眼睛更亮了,笑已悬在嘴边。

却听赵老大道:“每人每年三两,这就是朱府尹最高能给的数了。再多一文都不可能。贵军要是有诚意好好为朱府尹服役,过两年再加也不是不行。”

戴史的笑僵在脸上,正要分辨,赵老大却蓦地站了起来,笑嘻嘻道:“就这样吧。请戴副将回去跟你们刘将军禀报。如果刘将军还是不肯接受这个数,那太可惜了,是咱们没有缘分。我先回去休息啦!”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留下戴史目瞪口呆:“你……你!”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将桌子掀了。

=====

最新的协商进展传回刘不兴营中,刘不兴一听也火大了:“他真这么说?军饷最多三两?我不接受就不谈了??”

回来传信的使者苦着脸道:“是,将军。戴副将原本还想再努力一番,可那边的赵司马直接闭门谢客,让戴副将只要告诉他答应还是不答应,其余的话一律不肯听。”

刘不兴怒道:“岂有此理!他打量我当真不敢打他吗?!我他妈都驻军在仁寿了,我一天就能挥师打进他成都去!”

使者不敢吭声,许竹本和贾聪也不说话。事情已进展到这份上,谁又愿意真的打呢?

刘不兴也就是放放狠话,待气头过去,他恼火地踹了下桌子,也不再提发兵的事了。

说实话,都谈了这么久了,除了这一条军饷谈不拢,其余条件都可谓十分优厚。他要的职位有了,朱瑙也同意了他两年内将军队扩充到两万,他在官府中讨要的几个官职都许给他了,甚至允诺让他带兵去打京兆府,打下来就把京兆府那宝地封给他。如果说一开始他很着急要和朱瑙合作,那现在他只有比一开始更着急。毕竟他想要的一切都已唾手可得,只差那最后一步了。

三两……总比之前的二两好了。

良久,他哼哼道:“许参谋,贾参谋,这事儿你们俩怎么看?”

许竹本看刘不兴的脸色、听他的语气,便知他已然心动,忙道:“那朱府尹一毛不拔,实在可恨!不过若这三两银子是暂时的,往后能再加上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再者虽说粮饷低了些,那朱府尹开出的其他条件倒也还不错。将军可以慎重考虑。”

刘不兴又看向贾聪。

贾聪抬起头,看着刘不兴。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只默默看了刘不兴片刻,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缓声道:“属下觉得,粮饷上迟迟谈不拢,许是因为将军其他条件开得高了些。若将军不急着要成都大将军的封号、不急着要扩军和封地,这粮饷的问题或许还能协商……”

刘不兴愣住,勃然大怒道:“贾聪!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将军配不上成都大将军?!带不了更多的兵还是管不好封地?!”

许竹本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贾聪鼻子骂道:“贾参谋,你太过分了!将军忍你不是一两天了,你竟然越来越放肆!你到底什么居心?你是不是串通敌人了?!”

刘不兴听了许竹本的话,愈加恼火,抓起桌上的茶杯照着贾聪砸了过去!

贾聪被泼了一身茶水,碎瓷片落了一地。他站在原地不敢反抗。

刘不兴呵斥道:“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将军吗?!本将军凭什么不能当大将军!”

贾聪垂下头,低声道:“属下不敢。既然将军觉得妥,属下也觉得妥了。”

刘不兴又抓起桌上几样零碎物件往贾聪身上砸去,砸完了才把气平下去几分。

他扭头冲着使者吩咐道:“去,告诉戴史,让他尽早把此事定下吧。”

使者诺了一声,赶紧退出去了。

105、第一百零五章

戴史终于同意让步。于是很快的, 谈判的结果传回了成都府, 也传进了刘不兴的军队中。

这是一件关系到军中每一个人前途的大事, 在谈判的过程中, 全军上下的士卒就十分关心此事。。等到结果出来, 这结果很快就在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清早,几个士兵早饭还没吃,就在打水的井边议论开了。

“哎,戴副将和成都府的协商结果你们都听说了没有?”

“当然听说了。妈的,还以为咱们投奔了成都府,以后粮饷就不愁了。成都府给他们新招的兵都那么大方,每年五两银子。凭什么每年只给咱们三两?他们是不是瞧不起咱们兄弟?”

“是啊, 一样都是兵, 他们能拿五两, 我们就拿三两。哪有这么不公平的?”

“到底人家是亲娘养的, 咱们确实刘将军带来的, 可不是跟后娘养的似的么?也没法儿了。”

“说实在的,成都府就给咱们这个待遇,还想指望咱们对他们忠心吗?”

士兵们正在对协商的结果发牢骚,有人左右望了望, 见四周没有军官,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咱们只能拿到三两军饷这事儿可真怪不到成都府的头上。”

其他人吃了一惊, 连忙问道:“为什么不怪成都府?军饷不是他们给咱们开的吗?”

“是啊,可这事儿不是我们将军派戴副将去和他们谈的么?他们谈的又不只有咱们的军饷这一件事。你们想想,咱们将军被封了‘成都大将军’, 还又领官爵,又领封地。如果成都府真拿我们当后娘养的,为什么独独给将军那么高的封赏?还有去谈判的戴副将,连他都被成都府安排了一个高官位呢!”

众人愣了片刻,很快就全都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刘将军和戴副将为了他们自己能得到封赏,所以故意不给咱们争取军饷?”

“何止是不争取?你们自己想,我们这里有五千兵马,成都府也有五六千兵马,而且那个虞长明跟了朱府尹多少年了,他怎么可能不把封号给虞长明,却给刘将军?刘将军必定是拿什么东西作为交换,才能说动他的。”

“!!!”

“所以,刘将军和戴副将是把我们都卖了,把咱们当成他们自己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了!”

“……该死!我们跟了姓刘的这么多年,为他当牛做马,他竟然这么对我们?!”

士兵们很快都变得义愤填膺。

刘不兴手下的兵马并不是他自己招募来的,而是从前军户制度分配到他手下的。在此之前,当兵的的地位一向不高,他们在刘不兴的手下压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可之所以还一直留在军中,一来是军法森严,若他们胆敢有违纪之举,轻则杖责,重则处死;二来则是待的年限久了,也成了习惯,与同僚长官之间亦有了一些情分,日子也就得过且过了。

然而打从入蜀之后,军中的人心就有些浮动。不为别的,就冲着成都府对参军制度的变革,就足以对他们的内心造成极大冲击了。

军户制度被取消了,军户不再天生就得当兵了;当兵的地位也忽然高了,蜀中的百姓不再歧视军人;更要紧的是,当兵还可以领到丰厚的粮饷,可以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这让被压榨了半辈子的士卒们如何不动心念?再有什么样的情分也压不住了。

早上出来打水的士卒越来越多,井边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更多人加入讨论。

“当初在黔州的时候,刘将军还承诺我们只要能打下成都,就扩充军队,让我们所有人都能当军官,从成都府抢到的钱财也跟大家一块分。结果呢?没见他跟我们分钱,反倒上赶着把我们卖了,谋他自己的前程去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黔州的时候我就跑了。我跑来成都府报名参军多好?军饷又多,待遇又好。”

“就是。我这两天在附近遇上过阆州来的老百姓,听他们说成都府的虞将军打从在阆州的时候就对手下就很宽厚,什么好处都替他手下争取。他军中的将士们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家里出点什么事,他都自己拿钱出来贴补。早知道,还不如投奔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