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被蜀商坑了一大笔钱财,又没能在勤王中得到他期望的结果,早就气得牙痒痒,想要伺机报复了。

谢无尘呵呵笑了笑。

各府军队齐聚后,军官们聚到一处,正要商量对策,忽听有人快马来报——

“延州军来了!!”

“什么?!”众人惊道,“这么快就来了??”

……

另一头。

谢无疾将大军分成几支,自己亲率两千精兵作为先头部队,快马向京城驰去。朱瑙、程惊蛰亦从蜀军中挑了一小股精锐随行。

军队正快速赶路,他们派去前方先行探路的探子赶了回来,神色慌张。

“将军,大事不好!”探子道,“前方有支数千人的军队!”

“什么?”谢无疾立刻双眉紧锁。他早派人打探许久,按说他选的这一路是不会遇上叛军的,怎么会……

探子道:“是各府军混编的队伍!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谢无疾抓缰绳的手不由一紧。

各府军竟然混编在一起了?!

他的确打听到一些军队撤走后,留了小股队伍在中原,继续观察中原形势的变化。然而他以为他们只是仍未对勤王会盟死心。而那些军队也有意避他耳目,小心躲藏掩饰,竟真未让他看出破绽。

他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那些留下的队伍,不是冲着京中的叛军去的,竟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他的行动早已布置好,此刻想要取消或变更,都已来不及了。

两千士卒仍在前行,而各府的混编军也已在路中列好方阵,不过片刻,双方已打上照面了。

延州军在拦路的军队前停下脚步,士卒们茫然而诧异。谢无疾纵马上前,来到军队的前方。这耽误的片刻功夫,后方蜀军也已跟上,朱瑙与程惊蛰亦纵马跟了上来。

只见刘松、谢无尘以及其他几路军队留下的军官们站在高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前方列好阵仗的军队们穿着形形色色的军服,虽已无先前的七万之众,倒也有五六千人。

各军之军,刘松的地位最高,他是唯一留下的府尹,于是他终于如愿以偿,暂时当上了盟军之中的盟主。他站在最高点,慷慨激昂地大声道:“谢无疾何在?出来答话!”

谢无疾驻马于军队前,冷冷地看着他,并未答话。

刘松其实已经看见他了,谢无疾不接话,让他略有些尴尬。然而他还是继续喊了下去:“谢无疾!你本为朝中臣子,当为社稷效力。然则你竟心怀叵测,包藏祸心!先前天下诸侯齐聚中原,共商讨贼大计,你再三敷衍,推诿狡赖,致使勤王会盟分崩!如今各军撤离,你却独兴无名,前往京城,你贼心何安?!”

言辞间,竟将勤王会盟的失败责任全推到了谢无疾的头上。

谢无疾抬眼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旁不远处的谢无尘,以及其他几路军官。

阳光有些刺眼,他却克制住了眯眼的冲动,将那一张张面孔深深映入眼底。

随后他又看向前方的大军。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超过三股不同势力的军队是极难并肩而立的,不过事实证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未见真的见多识广。眼前那近十路不同军队的方阵挨个并列,瞧着倒也十分和睦,实在让人开眼。

刘松说得那些话太无稽了,无稽到他有放声大笑的冲动,可辩解的**却欠奉。

于是双方陷入僵持。

延州军的士卒们从斗志昂扬,逐渐陷入茫然的情绪之中。

午聪在谢无疾的身后,声音有些打颤:“将军,怎么办?”

他跟随谢无疾征战这么多年,这样的状况还真从未遇见过。眼前这支队伍,不该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却明晃晃地挡在他们必经的路上。这支军队似乎没有主动攻击他们的想法,但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一旦他们想要过去,双方就会交战。

以谢无疾的脾气,他不会打这种没有准备也没有意义的仗。

可他们派出的奇兵已经潜入京城了,巳时一到,那批人会在城内动手,占据城门,使他们的奇兵能顺利杀入城中。后方还有大军驰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时机很短,一旦错过,叛军将会重新把持城门,而他们派出的内应也将落入叛军之手。

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不对!

如今该想的已不是他们能否攻入京城了,而是当各府混编军站在这里的时候,谢无疾的整个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勤王,是想要名正言顺地掌控朝廷,然后以天子和朝廷为基础,重新恢复天下的秩序。可如今这天下大半势力的代表已挡在他的路上,试图毁掉他的名正言顺,并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这场仗已经没有要打的理由了。

远处,袅袅青烟升起。

那是京城的方向,是延州军的内应已经成功占据城楼的信号。

天地之间仿佛陷入诡异的宁静,只有战马不安的鼻嗤声。

忽然,一道缓慢的马蹄声响起,谢无疾侧头一看,是不远处的朱瑙骑着马向他靠了过来。

谢无疾已经猜到朱瑙想要说什么了。这段时间来,他已经听朱瑙说过很多次。朱瑙是对的,可他不想再听一遍。

胯|下的战马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安地用前蹄蹬地。

就在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他持缰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持僵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谢将军。”

谢无疾再度侧过脸。只见朱瑙眼睛弯弯的,即使这种时候,脸上仍带着笑意。

朱瑙笑眯眯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有什么后果,我陪你一起兜着。”

谢无疾狠狠怔住。

午聪大吃一惊,将目光投向朱瑙:“朱府尹??”

惊蛰亦愣了愣,立刻将手按在佩刀上,目视前方大军。

谢无疾定定地看着朱瑙,眸光闪烁。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略哑:“朱府尹……”

“嗯?”

“……你真是个妄人。”

朱瑙哈哈笑道:“多谢谢将军夸奖。”

谢无疾:“……”

他终于收回落在朱瑙脸上的视线,调转马缰,向军队后方走去。朱瑙、程惊蛰等人跟上。

诸侯混编军看见谢无疾后退,略略骚|动。刘松和谢无尘等人脸上露出喜色。延州军要撤军了。

然而谢无疾只是退回了指挥位,随后向着传令兵开口道:“照原计划行事。”

传令兵愣了愣,用求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谢无疾掷地有声道:“强攻!”

传令兵深吸一口气,吹响手中号角。

昂扬的号角声响彻天地,在诸侯军军官们大惊失色的注视下,在诸侯军迅速陷入的慌乱中,延州军的精锐们喊声震天,勇往直前地向前方冲杀过去!

大地在震动,谢无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沸腾。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却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彻底失控了。

160、第一百六十章

当延州军冲上来的时候, 各府的混编军霎时乱了阵脚。

若要说谢无疾对这场仗是毫无准备的, 那么各府军对这场仗也是预料之外的。但凡他们有作战的意图, 就不会明明白白将他们的军队在大路上摆开。要知道他们若是采取偷袭和夹击, 都能给延州军造成巨大的损失。所以从一开始, 他们就没有想过要打这场仗。

各府军的军官们都以为只要他们出面拦截,谢无疾必定退却。要知道他们人数虽然不算多,可这五六千人,代表的可是七八股不同的势力。什么样的疯子才会与天下为敌啊?

——谁能料到,谢无疾今日就真的疯了一回。因为他的身边有个比他更疯的朱瑙。

于是延州军气势汹汹地向前冲杀,都还没杀到诸侯军的阵前,慌乱的诸侯军士卒们已开始丢盔卸甲地向后撤退。列好的方阵瞬间就被打乱, 被堵住的大道转瞬让出一条通路。

惊忙的诸侯军甚至因为溃逃时的拥挤踩踏而倒下一堆人, 只要延州铁骑冲杀过来, 便能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人头。

幸而延州军并没有与诸侯军作战的兴致, 他们的同伴已在京城放起信号烟。因此他们只是冲散了诸侯军的队列, 便继续朝着京城的方向驰去。

眼瞅着延州军的滚滚铁骑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流水般向前涌去,刘松急得直跺脚:“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啊!”

可惜不管是在先前的勤王会盟上,还是如今的盟军中, 他这盟主都形同虚设的,他甚至号令不动一个小小的士卒。他越喊, 诸侯军的士卒们就逃得越快,生怕自己沦为延州军铁骑之下的冤魂。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千精锐就已冲出诸侯军设立的屏障, 一往无前地涌向京城。

各诸侯军的军官们也都因这出变故傻眼了。

眼瞅着延州军渐行渐远,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朝着自己的部队下令:“快,快跟上延州军,去京中剿匪了!”

其他人一愣,也都接二连三地回过神来。

——对啊!眼瞅着延州军是拦不住了,那他们难道还要干看着谢无疾一个人去勤王吗?开玩笑,当然是追上去一起干,不能让功劳全被延州军和蜀军抢走啊!

于是军官们接二连三地从刘松、谢无尘的身边跑开,回到自己的部队中下令。

“快快快,追上去!”

“杀啊!!咱们一起去剿匪,冲进皇宫,缉拿贼首!!”

“弟兄们,勤王的时机到了!咱们不能落于他人之后啊!”

不过眨眼的功夫,军官们已纷纷倒戈。而各府军的士卒们望着延州军远去的烟尘,听着军官们的喊声,也逐渐从茫然无措中逐渐恢复,开始热血沸腾。

剿匪!勤王!救驾!立功!

这才是当初他们千里迢迢赶赴中原的真正目的啊!只是在漫长的冬季的消磨和权贵们的撕扯中,他们都已失去了斗志和战意。

可如今,一切又回归到了最简单的起点。气势汹汹的延州铁骑感染了他们,也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即使十几路诸侯已撤离近半,只留下七八路人马;即使眼下已经没有七八万大军,只剩下他们几千人。可有那样英勇延州军在,还愁今日攻不下京城吗?

于是各府军接二连三地也朝着京城冲了过去!

由于有的部队先动,有的部队后动,混编大军逐渐拆分成数支小队。然而匆忙仓促之间,根本没人顾得上排兵布阵,亦来不及再计较得失利弊,只唯恐自己去得晚了,便连分一杯羹的机会也没有了。于是士卒们全都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各府军又逐渐融合在一起,汇集成一支大军。

如今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勤王!

……

……

谢无尘站在高地上,方才他的身后还站着各府军的数名军官,可此刻那些人都已跟着各自的军队一起冲出去了。就连刘松也带着河南军去了。于是他的身边只剩下他自己的两名贴身侍从。

高地之下,已没有驻留的军队,甚至连他麾下的江宁军也作战去了——可他根本就没有下令进攻!

混在各府军中的江宁军士卒方才被人群裹挟,跟着跑了许多。而他手下的军官们没法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把士卒召回来,于是索性带着余下的人马一起去了。

一切全部乱套了。

谢无尘望着远去的滚滚尘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也在翻滚。

他机关算尽,是想要看到谢无疾事与愿违时的绝望,是想看到谢无疾大志难酬的悔恨!可他如何想得到,谢无疾仍然一往无前,而自己拉来阻挡他的诸侯军竟倒戈成了谢无疾的帮手!

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他攥着剑柄把的手捏得死紧,有一刻他觉得他的怒气让他即将把铁铸的剑柄捏碎。只可惜松开手后,剑柄纹丝不动,反是他白皙纤长的手指被硌得发青肿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闭上眼睛,低声道:“三哥……”

他身后的侍从小心翼翼道:“长史,眼下该如何是好?”

良久,谢无尘又睁开眼睛。他转身向高地下方走去,侍从连忙跟上。

谢无尘翻身上马,道:“去京城!”说罢,便朝着大军前行的方向追了过去。

=====

延州军打头阵,转眼便已冲到京城的城门之下。

城楼早已被先前潜入的奇兵控制,眼下正门洞打开。

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是,城门处虽躺着几具尸体,全无经过一场艰苦大战的痕迹——大半个月前闯入的江陵军的确提高了叛军的警戒,却也唤起了叛军的恐惧。于是当偷袭者冲上城楼的时候,守城的士兵比上回跑得更快,生怕跑晚了就会变成刀下冤魂。

瞧见这一幕,延州军士气愈发振奋,喊杀声震天,径直向皇城冲去。

……

皇城内。

郭金里身着龙袍,在铜镜前来回打量自己。

龙袍是他命太监帮他从宫里搜罗出来的先帝穿过的,他本是想命匠人给他重新织造一套,不过命令颁布下去才听说城里的织造匠人不是在他们刚进城的时候跑了,就是已经被杀了。没办法,也就只能凑合凑合穿身旧的了。

关于郭金里想要称帝这件事,叛军中支持的人并不多。那厉崔好赖参过军,给官府做过事,因此能察觉到眼下的时局对他们已是大大的不利。为了阻止郭金里,他甚至搬出“穿死人穿过的衣服不吉利”这种话来劝。只不过郭金里十分不以为然。

——七万大军都没伤她一根毫毛,已经打到他面前的江陵军也说撤就撤,这要说他不是天命在身,他自己都不信!

而且由于白天想得多,近来他晚上还做过几回梦,有时候是梦到玉皇大帝跟他说话,有时候梦到如来佛祖给他授命,连九天玄女都梦到了,总之他听说过的神仙都入了他的梦。

他可不觉得这些是梦,只觉得这就是上天给他的神谕。至于他这事儿到底归玉皇大帝管还是归如来佛祖管,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会不会为了争抢他而打得头破血流,他才不管那些。

他正欣赏着自己身着龙袍英姿飒爽的模样,忽听外面大叫道:“不好啦!勤王军打进城了!”

郭金里吓了一大跳。勤王军不是已经撤了吗?哪来的军队又进城了?

他跑出大殿,想找人问个究竟,却见宫中已然乱成一团。厉崔带人从殿外跑过,郭金里忙道:“二弟,你去哪儿?”

厉崔扭头,看见一身龙袍华冠的郭金里,脸上顿时露出难以言喻的神色。他道:“大哥,勤王军进城了,赶紧跑吧!”

郭金里道:“真进城了?这回又是哪支队伍?”

厉崔哪有闲心站在这里和他交谈?他一瞧郭金里那样子,便知郭金里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从前一切顺利的时候,厉崔与郭金然如同蜜里调油一般,他心甘情愿奉着郭金里做大哥,虽说郭金里没什么本事,却当真有异于常人的运气,找他的计划行事,常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可如今内忧外患,事事糟心,厉崔早已对郭金里心生不满。他早就有离京的念头,若不是郭金里执意反对,他此刻早该收拾好东西走了!

因此他一句话都不高兴多说,带着一众心腹往马厩的方向跑,赶紧逃命去了。

正如厉崔所料,郭金里还真没怎么害怕。类似的事儿他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了,他笃信自己有化险为夷的本事。

可郭金里不怕,其他人却都怕极了。这回可不是半夜被偷袭,是昭昭白日,勤王军大军来袭,城门都已经被破了!没有人相信自己有抵御的能力,也没有人愿意为郭金里卖命。于是叛军的军官们四处搜罗财物,抱上金碗扛着银盆就开始逃命。

郭金里苯还想组织人手防御,结果四处找人找不到,他这才开始有些慌了。

而此时此刻,一路勇往直前的延州军已经杀到宫门外了!

当听见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冲杀声,郭金里这才意识到这一回不跑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于是他匆匆忙忙赶往马厩,想要骑马逃跑。谁料他去得太晚,马厩里的马早就让人抢完了,徒剩一堆堆臭气熏人的马粪。

郭金里傻了眼,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天定的运数恐怕今天要走到头了。

“给我搜!这皇城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跑!”勤王军的脚步声已到身后。

郭金里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一头朝马厩里扎了进去……

=====

谢无疾立马于宫门口的干道上。他所率的精锐部队已冲入皇城,去擒拿贼首郭金里、厉崔等人,并寻找小皇帝的下落。他则在此指挥军队,等候消息。

诸侯军的其他部队已陆陆续续赶到,从他面前跑过,争先恐后地往宫里涌。谢无疾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人潮涌动。

此刻他并不是在担心小皇帝最后究竟会被谁抢到。事实上,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在想。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忍了很久,想了很久。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心生茫然。

这和他想象的似乎相同,又似乎截然不同。

他四处张望,开始寻找朱瑙的身影。很快,他便瞧见了被护卫军簇拥着的朱瑙。

朱瑙亦在皇城的门口,没有随着人群涌进去。然而与其他人都不同的是,来到此地的人们全都面向皇城,即便不往里冲也要探长了脖子瞧瞧里面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何模样。唯独朱瑙,他面向皇城之外,看着的是满目疮痍的京城。

谢无疾忙拽了拽马缰,向朱瑙的方向走去。

“朱府尹。”

朱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谢无疾道:“你不进去看看吗?”

朱瑙笑呵呵道:“里面人太多,太过危险,我还是不去凑这热闹了。”

谢无疾微微点头。

他顺着朱瑙的目光往外望去。皇城入口处的干道又粗又直,沿着干道向外延伸,是从达官贵戚的居娱之所逐渐变为平民百姓的居所。宽敞的大道上,除了陆陆续续涌来的士卒之外,不见一个人影。

数年前他曾来过京城,那时的京城与如今截然不同,虽已可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相,却到底是个热闹繁华、生机盎然的地方。今日的京城,房屋仍是那些房屋,却已陷死相。

谢无疾低声道:“朱府尹。”

还未等他说什么,皇城内已有一队人马擒着数人跑了出来。

“将军!此人藏在马厩中,被我们抓出来了!”

谢无疾与朱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家伙满身杂草,满脸马粪,臭不可闻,不是情急之下躲进马槽里的郭金里又是谁?

然而当看清杂草之下他所着的衣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附近正往皇城里用的诸侯军士卒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你是何人?”谢无疾厉声呵斥。

郭金里支支吾吾不敢答。他倒是想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啰,可惜这一身华丽衣袍穿着不易脱去更难,此刻有如千斤枷锁般死死把他铐住了。

被士卒们搜出来的人里还有其他叛军和宫人,当即便有宫人指着他大喊道:“他就是天神将军郭金里!”

郭金里以往还挺喜欢听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可这会儿只觉得两眼一黑,巴不得所有人都聋了才好。

谢无疾跳下马,拔刀就往他脖子上招呼,吓得郭金里大声尖叫,肩膀耸成一团。然而谢无疾手下极其有数,刀锋在他脖颈不足一寸处堪堪停住,刀上的寒气激得郭金里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数起来了。

“说!”谢无疾道,“天子现在何处?”

仍不等郭金里找出借口回旋,宫人就已悲恸哀嚎道:“天子……天子已被他杀了!”

谢无疾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停滞。

喧哗嘈杂的喊声亦在瞬间静止,无数目光向此地投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振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