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和朱瑙没有任何交集,只听过此人一些事迹,便知朱瑙是个狗胆包天的妄人。到了中原,他虽仍未与朱瑙有正面交锋,可与蜀商有了几番接触后,他更断定朱瑙诡计多端,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大大方方地把主事权交给他,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原本刘松抢这摊子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很多谋私利的小算计了。结果被朱瑙这一谦让,他反而有点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刘松叫来下人,命令道:“去给各府军传个话,让他们辰时派人到主殿议事。”

虽然他抢到了主事权,但这么多双眼睛在这儿盯着,他也不能太独断专行,很多事情还是得跟众人商量着来。

手下领了命令就去了。

……

到了辰时,各府军的军官都很准时地出现在主殿上,只少了两路人——蜀军和延州军的代表还没到。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

“谢将军和朱府尹不会是不打算来了吧?他们昨天在西门外擒了厉崔的大军,皇城里最值钱的宝贝全落进他们手里了。他们该不会卷了那些东西就回去了吧?”

“不会吧?郭金里和厉崔都在他们手里,最重要的东西也都被他们拿了。他们要是不来,那这事儿可怎么收场?”

“不会不来的。方才我来的时候,就听人说他们已经进城了,正在来的路上。就不知跑去哪里耽搁了,怎么还没到呢?”

“是不是他们不满意刘府尹夺权,所以故意给刘府尹一个下马威?”

“呵呵……”

刘松坐在主座上,瞧着两处空位,眉头直皱。

一炷香前,他也听说了朱瑙和谢无疾已经进城的消息,按说已该到了,怎么两人迟迟不露面?莫不是真在下自己的面子吧?

刘松冷冷地朝手下下令道:“派人去催,请朱府尹和谢将军尽快来,全天下的人可都等着他们呢。”

他故意不说自己,把各路军官都抬出来,仿佛朱瑙和谢无疾迟来是怠慢了全天下的人。

有看刘松不顺眼的人,便皮笑肉不笑地打起圆场来:“刘府尹这话得重了罢?昨夜延州军和蜀军把军队撤出了城。他们今早得从城外进来,路走得远,是以迟些也在情理之中的。”

刘松暗暗冷笑。

说起朱瑙和谢无疾把军队撤出城这件事他就觉得很可笑。如今这京城已空了大半,还容不下他们几千人么?随便征用几片房屋,不比在外头结了霜的地上打铺盖睡得舒服?还得进进出出的折腾,也不嫌麻烦。

实则朱瑙和谢无疾的用意他也不是不知道。无非就是做个样子,想博取美名呗!可这美名他们又是博给谁看呢?各府军各怀鬼胎,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难道还会敬仰他们不成?至于老百姓……就京城里剩下的这些苟延残喘的老百姓,记不记美名,又有什么分别?

而且今天早上他还收到手下士卒的汇报,说城里的百姓见到他们河南军都躲着走。可见京中百姓早让叛军吓傻了,已经好赖不分,只要瞧见当兵的就跟见了索命鬼似的。那蜀军和延州军装装腔作作势,就能哄住老百姓么?

众人又等了一阵,仍然不见朱瑙和谢无疾过来,不过刘松派出去催请的人倒先回来了。

刘松问道:“怎么,朱府尹和谢将军请不来么?昨日说得好好的,今日又变卦,这可叫人看笑话了罢?”

那人却一脸尴尬道:“禀刘府尹,朱府尹和谢将军恐非刻意怠慢,只是路上被人绊住了脚,因此一时半刻过不来。”

“绊住了脚?”刘松莫名道,“被谁绊住了?”

那人道:“被城里的百姓……小人方才去的时候,才到街上,便见满街是人,堵得水泄不通。城里的百姓听说朱府尹和谢将军进城,都去接驾了……”

刘松:“!!!”

众人:“……”

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时此刻, 朱瑙和谢无疾的确被困在了前往皇宫的大道上。

一天一夜的时间, 昨日的事情经过几乎已传遍京城了。要知道京中百姓盼勤王军的到来绝不是盼了一日两日。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 百姓们几乎是日夜盼, 夜也盼。在叛军的暴虐摧残下, 老百姓们甚至开始怀念从前一直被他们唾骂的昏庸朝廷。毕竟有了比较,才晓得烂是没有下限的。

而如今烂到极致的郭、崔叛军终于被剿灭,百姓又听说曾经他们抱有深切期望的勤王会盟差点成了护贼会盟,若不是延州军和蜀军力排众议,不惜与天下为敌,才能打进城来,解救他们于水火, 那简直对朱瑙和谢无疾感恩戴德啊!

不仅如此。昨夜延州军和蜀军退出京城在城外驻扎的举措, 在刘松等官员看起来是多此一举。殊不知, 这对京中的百姓而言又是一剂定心丸!

民畏兵已久, 京中百姓几乎已不敢奢求这世道里还有什么公义之师, 只求接替叛军的不再是土匪强盗就足以让他们烧高香了。可两军竟然主动退出城内,扰不扰民尚在其次,这却是一种坦荡的表态——他们绝对无意冒犯京中的百姓。

这对京中的百姓而言更是意外的惊喜!

天知道,昨晚看到延州军和蜀军撤离的时候, 有多少老百姓望着他们出城的身影,想起过去一年的种种遭遇, 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是以今日朱瑙和谢无疾刚一进城,就受到了京中百姓的夹道欢迎。

京中宽敞的主路原本可同时通行三四辆马车,此刻却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经过叛军的洗劫, 城里早没有什么富裕的人家了。然而老百姓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许多东西来送给延州军与蜀军,以表达谢意。有人送陶罐,有人送衣裳,有人送被褥,有人送毛笔……送的东西千奇百怪,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却全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

朱瑙和谢无疾自然是不肯收礼的。两人的卫兵队一面护着两人前行,一面婉言谢拒热情的百姓。

“乡亲们,东西都拿回去吧,朱府尹和谢将军不需要这些。你们自己留着用吧。”

老百姓哪里肯依?一个个仍伸长了胳膊努力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财物往里递。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就连卫兵队也挡不住。颇有几个百姓冲破了阻碍,来到谢无疾与朱瑙的面前。

谢无疾骑在马上,因唯恐马蹄踏到路人,不得不一面控住缰绳,一面还要推开已经挤到他身边的人,便是带兵作战时亦少有这般局促狼狈的。他的手刚一松开马缰,一不留神竟被人往手里塞了东西。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心里多出来一枝细细的梅花枝。再一抬头,原来递给他花枝的是个被父亲托在肩上的孩子。

那孩子骨瘦嶙峋,两颊都凹下去,头发枯黄,身板如柴,年纪已不小却仍难辨男女。然而那一双眼睛却黑黝黝的十分明亮,仿佛夜晚的星辰。小孩的手里还攥着另外一枝新折的花枝,目光望望谢无疾,又望望朱瑙,想来另一枝花枝是要送给朱瑙的。

谢无疾也不知怎么的,心念一动,忽然向那孩子伸出手去。那孩子一怔,竟也下意识地将花枝递了过去。

谢无疾接过,手里便有了两支梅花。他稍稍比较了一番,想必这两枝花枝刚折下的时候都是开满花苞的,只是被人群蹭挤,花瓣已落了大半,荒芜中仍留有一份生机。

他将花朵更少的一枝斜插|进自己的衣襟里,另一枝转手递给朱瑙。

朱瑙也被人群挤得有些狼狈,面前忽然多了一朵梅花,抬眼才看见是谢无疾递过来的。他愣了一愣,瞧见谢无疾胸口别的花枝,又看见不远处满脸殷切的孩子,不由一哂,同样将梅花插|入衣襟内。

老百姓们仍围聚不散,七嘴八舌地向两队人马问话。

“朱府尹,谢将军,你们会接管京城吗?”

“对啊对啊。如今皇帝死了,朝廷里的官员也都没了。朱府尹,谢将军,你们赶走了叛军,是不是该出将任相?你们一定是好官!”

“朱府尹!朱府尹!朱府尹!”

“谢将军!谢将军!谢将军!”

老百姓们兴奋不已,恨不得将朱瑙和谢无疾从马上拉下来抛举。待众人的嘈杂声稍稍轻些,却听朱瑙道:“我乃成都府尹,蜀中的百姓仍等着我。待料理完京中之事,我便要回成都去的。”

此言一出,老百姓们大为吃惊,忙争先恐后地挽留起来。

“朱府尹,你不能走啊!”

“是啊,你留京城吧!你比朝廷里那些官都好!”

“蜀地的百姓是人,咱们难道不是吗?你若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谢将军呢?谢将军会留下来吗?”

“谢将军不能走啊!”

对于老百姓们的询问,谢无疾并未表态,骑在马上继续缓缓向前腾挪。

人群之中忽然又有人大声喊道:“朱府尹,你当真是先皇的子嗣吗?你也是皇亲国戚吗?”

他的声音十分洪亮,周遭的人全都听见了。百姓们错了一瞬,瞬间炸锅了!

“什么?先皇的子嗣?”

“朱府尹竟然是皇亲国戚??”

“你们难道都没听过这传闻吗?”

“什么传闻,你们在说什么,快详细说说啊!”

“据说朱府尹是先帝宫中后妃所生,因遭奸人迫害,才送去民间养大的。”

“果真??那、那岂不是……”

京城与蜀地到底距离甚远,又有山川阻隔,因此关于朱瑙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已在蜀地关中一带传得沸沸扬扬,京中百姓只是略有耳闻,听说过的人并不多。今日那人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才使这消息传开了。

人们顿时哗然不止。

如今小皇帝已死,国主之位空悬,若朱瑙当真有皇室血脉,那可非同小可啊!

人人脸上写满错愕、惊喜等神色,就连谢无疾也在听到那话时微微顿了一顿,将探询的目光向朱瑙投去。

谢无疾自然是听说过朱瑙那离奇的身世的。不过这么久以来,只有民间捕风捉影的传闻,却从未听朱瑙自己主动提起过。是以他几乎都已忘了这桩事。而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被提起来……难免有些微妙。

他心中转瞬迸出许多猜想,又朝着方才喊话的那男子望去。只是人群熙熙攘攘,喊出那话的人早已淹没于人群之中,不可寻见了。

再看朱瑙,朱瑙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仿佛没听见那人的问话的似的,神色仍如往常一般,眼睛弯弯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在笑,忙着牵引自己的马匹。

倒是他身边的惊蛰忽然吊起嗓门,高声道:“诸位乡亲!”

众人见惊蛰有话要说,忙止了议论声,渐渐安静下来。

惊蛰朗声道:“如今贼祸初平,京中混乱,朱府尹与谢将军念及民生艰难,特在城中设立九处岗哨,位于东南西北四门入口,与四条干道,及宫城西南门外。诸位乡亲若遇任何难处,皆可于岗哨处向两军士卒求助,蜀军与延州军士卒愿为诸位分忧解难。”

百姓们怔了一怔,即刻欢呼雀跃起来!

正如惊蛰所言,如今城中兵荒马乱,秩序崩坏,老百姓们的确有大把难处和麻烦事不知该找谁做主。有人愿管他们,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惊蛰又道:“朱府尹与谢将军眼下有急事需前往皇城,请诸位让开道路,让我等通行。若还有他事,可去岗哨处找我军士卒询助!”

他反复重申了几遍,老百姓们终于不好意思再挡在前路上,终于渐渐让出一条通路来。

朱瑙与谢无疾这才脱身,在众人的目送与议论声中,向皇城去了。

……

直到入了皇城的大门,身后跟随的百姓才终于停下脚步。

离了人群,谢无疾淡淡开口道:“朱府尹,方才那人是你安排的么?”

朱瑙笑呵呵地问道:“不知谢将军指哪一个?”

谢无疾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然则每一次他这么做都失败了。他道:“朱府尹当真不知么?”

朱瑙挑了挑眉,算知道了。他道:“我若说不是,谢将军信么?”

谢无疾眸光一闪,并不作答。

又往里骑了一段,两人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随从,并肩继续往殿上走。

谢无疾目视前方,平静地问道:“朱府尹,你到底是不是?”

这一回朱瑙没再问他是不是什么。只不过朱瑙也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谢将军以为呢?”

谢无疾:“……”

他心中情绪微妙而复杂,有些不悦。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片刻,朱瑙道:“谢将军问这些话,是想知道什么?”

谢无疾微微一怔,停下脚步,扭头望向朱瑙。赖朱瑙那天生白净的长相,无论什么时候,他看起来总是人畜无害的。

却见朱瑙神色平和:“是真的,抑或假的,果真重要么?”

果真重要么?

其实不重要。

便是方惨死叛军之手的小皇帝,也是宦官们昔年从皇室宗亲中挑选出的渤海王之子。其实若论血脉排序,未必能排得到渤海王那一支,可他一样名正言顺地做了皇帝,只因他年幼无知,身世简单,背后无依。

归根到底,名正不正,言顺不顺,脱离不了一个权字,一个利字。

何为血脉是何?何为纲常?礼法又为何物?

当昨日诸侯军挡在谢无疾勤王的路上,谢无疾便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究竟错在了哪里。他本非守旧循礼之人,只是他以为想要平定天下,就必须借用礼法纲常。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昔日拥立小皇帝的宦官也好,昨日阻挠他勤王的各府军也好,这些人绝非抛却了礼法纲常,只是对他们而言,能够为己所用的礼法才是礼法,所有于己不利的纲常就不是纲常了,而且撇开了还得狠狠踩上几脚。

所以,真的或是假的,从来就不要紧。单看人何时利用,如何利用,才是最要紧的。

然而谢无疾虽明白这道理,心里却还是不大高兴。朱瑙神色越泰然,他心里就越不高兴。

两人继续往殿上走。

朱瑙问道:“谢将军,进去之前我们先说好。我很快要回蜀中去。京城里的这趟浑水你还想蹚吗?”

谢无疾冷冷道:“我蹚不蹚,重要吗?”

朱瑙:“…………”

谢无疾看见朱瑙无语的样子,终于身心舒畅,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上殿去了。

……

各府军官们枯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谢无疾与朱瑙的到来。

见两人进来,众军官神色各异,议论声纷纷。而坐在主座上的刘松,更是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他冷冷地起身发难道:“朱府尹,谢将军。本尹昨日与诸位约定今日辰时于殿中相会,共议国事。不知二位以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早已打好了腹稿,要好好责难朱瑙与谢无疾一番,将他二人定性为不将其他各府官员放在眼中。这样一来,他便能将二人孤立,借机拉拢众人,树立自己的威信。

却不料谢无疾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面上不见喜怒,淡淡道:“既然时辰已不早,请刘府尹尽快开始,勿再左右言它。”

刘松:“………………”

他顿时又惊又怒。这是多么嚣张的态度!这谢无疾,这朱瑙,是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啊!

他正要拍桌发难,对上谢无疾不怒自威的目光,却忽然周身一凉,要举不举的手也僵住了。

他差点忘了,谢无疾为什么能这么嚣张?因为延州军兵强马壮,有实力啊!光有实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谢无疾和朱瑙这两个人都是疯子!昨天自己率领八路诸侯六千大军挡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敢眼睛不眨地打过来。这要是惹急了,他们派兵推平皇城,把六千各府兵都杀了,也不是没可能啊!

刘松瞬间怂了,脖子一缩,讪讪把手放下。

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下,他清了清嗓子,只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开始切入正题:“诸位,如今朝廷蒙难,我等必当齐心协力,恢复社稷。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查明天子被害的真相,查清叛军罪行,整理朝中公文,重振纲纪!”

他这样说,底下自然没有人反对。

刘松又道:“诸位在剿匪之时皆立下汗马功劳……”顿了顿,往谢无疾和朱瑙所坐的方向瞅了一眼,不情不愿道,“由以延州军与蜀军功劳最大。”

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各军皆缴获许多战利。原本战利所得可为各军将士犒赏,然则此乃京城,此事关乎社稷,非同儿戏。希望诸位能尽快交出昨日缴获的物资与擒拿的贼寇,协同调查,以免叛军罪证与朝廷机要公文淹没其中——相信诸位都是明事理的人,当以社稷为重啊!”

台下仍旧无话,众人神色各异,有不少人悄悄将目光投向了朱瑙和谢无疾。

昨天一大群人闹哄哄地闯进皇城,各军士卒都在抢东西,虽然多多少少都抢到一些,但收获最丰的无疑还是谢无疾与朱瑙。两大贼首都落在他们手里不说,厉崔从皇城里带了几车的东西出逃,也全送进蜀军和延州军手里了。

也就是说,最要紧的东西全在朱瑙和谢无疾那儿,但凡他们不肯交,刘松抢过来的权柄其实根本视同儿戏,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处境刘松当然知道,也很为此头大。他虽不敢过分得罪谢无疾和朱瑙,但这种时候不争也不行。所以他一再搬出江山社稷作为说辞,

他搜肠刮肚又想了一堆义正言辞的说法,正欲继续施压,还没等他说话,朱瑙倒是率先表态了。

“既然是为了社稷,我自然义不容辞。”朱瑙道,“昨日蜀军缴获的东西,待我回去命人清点一番,会尽快送回皇城。”

刘松:“……”

众人:“……”

各府军官全都惊呆了!

昨天朱瑙让出主事权,他们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总怀疑朱瑙只是做做样子,到时候想办法刁难刁难刘松,就能让刘松知难而退。可现在,这么大好的刁难机会,他竟然不用?战利所得他这么轻易答应上交?!

要知道换成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手里拿捏着这些东西,不说争抢主事权,至少可以开出各种条件,为自己谋利。可朱瑙却一句谈条件的话没有。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转瞬间,所有目光又都聚到谢无疾的身上了。

谢无疾呢?他跟朱瑙是一条心的吗?他也会同意吗?还是他与朱瑙商量好了一个□□脸,一个唱白脸?

就连朱瑙亦望向谢无疾,等他的表态。

谢无疾先是与朱瑙对视了一眼,复又垂下眼。

胸前别着的梅花散发着幽香,撞进他的鼻腔,令他的心情颇为不赖。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谢无疾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无波无澜:“朱府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众人瞬间全部愣住。

就连刘松也不可思议极了。就……这样?他还以为今日必是一场苦战,结果这么顺利就成功了?

谁也没看到,谢无疾说完后,朱瑙嘴角的一抹笑容越来越深,直到最后,笑意盈了满眼。

……

在谢无疾和朱瑙做出表率后,其他各路人马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答应了交出所有战利品。由刘松主事,各家也都派出人手参与监督,收拾叛军留下的烂摊子。

于是议会很快就结束了,众人也都各自回去了。

刘松原本千防万防,防着朱瑙和谢无疾跟他争权。万万想不到,正是朱瑙和谢无疾的大度让他坐稳了位置。反倒是其他几路人马,明明没带多少人,没立多少功,没抢到多少东西,却在那儿斤斤计较地撕扯了半天。

但刘松悬着的心也不敢放下来,回到住处后就纳闷地在房里来回踱步。

“朱瑙和谢无疾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他们真不打算跟我争?”刘松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们一定是在麻痹我,指不定在哪里挖了个坑等着我呢……”

朱瑙和谢无疾一个狐狸一个老虎,要真这么良善,他就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正嘀咕着,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刘松忙道:“进来。”

门被推开,是他手下负责刺探情报的人进来了。

那人慌慌张张道:“府尹,不好了,出大事了!”

刘松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眼下城里到处都在传,说朱府尹他……朱府尹他……”

“朱瑙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老百姓都在说、说朱府尹是先帝的子嗣,还说……说……”余下的话,那人怎么都不敢说出口了。

刘松怔了一怔,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难道这就是朱瑙和谢无疾的打算??他们该不会是打算趁着朝廷无主,帝位空悬,直接谋朝篡位吧?!

刘松虽然也身在中原为官,但他的消息当然比老百姓灵通。而且身在官场,他对朱瑙十分关注,朱瑙的身世传闻他当然听说过。为此他还跟身边的人臭骂过朱瑙:什么狗屁皇子啊,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在朱瑙刚率军来到中原参加勤王会盟的时候,刘松也想到过这件事,还想着若朱瑙敢到中原散播谣言,他就立刻联络各方势力给朱瑙定个谋逆之罪,也好趁机除了这狗胆包天的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