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的话说完,营帐里一时陷入静默,就连思思也只是无声地挣扎,无声地落泪。

董姜笑呵呵地看着韩风先的面孔几乎扭曲,又想看看哥灵察发怒的模样。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犬戎儿只是走到思思的面前,弯腰将她抱住了。

在他的怀抱下,思思由无声呜咽逐渐变成放声痛哭。

哥灵察扭过头,缓缓朝董姜问道:“州牧,能将思思还给我吗?”

董姜大感诧异地挑了下眉。他瞧瞧韩风先,又瞧瞧哥灵察,心念忽然转了一下——他忽然不想杀哥灵察了。其实策反了这犬戎儿留在身边,不是对韩风先更好的掣肘么?

除此之外,他心中又生出另外一种念头:凉州军中处处都是狼,韩风先不过是最凶狠的一头罢了。他见惯了心狠手辣的,却没见过犬戎儿这般忠厚的。这犬戎儿不是一头狼,而像一条犬。

许是近来被手下军官勾心斗角弄得他极为头大,他忽然有些好奇:一条忠厚的犬究竟是怎么在这世道里活下去?

片刻后,他缓缓笑道:“还给你?当然可以。既然是你的女人,的确不该再关在战俘营中。不若我将她提拔到我帐中来做婢女,你看如何?至于你,我也十分欣赏,一同到我帐下来,如何?”

哥灵察一怔,韩风先满脸愕然。

少顷,哥灵察跪下磕了几个头:“多谢州牧开恩。多谢州牧!”

他的神情虽克制,湖蓝色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哀痛。

董姜笑了笑,又转向韩风先道:“风先,我听闻你这部下忠厚能干,只做个百夫可惜了。我有意提拔他,你该不会舍不得吧?”

韩风先没有说话,只额角的青筋不住跳动。董姜也不催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僵持片刻,韩风先终于缓缓跪下:“风先不敢。但凭爷爷做主。”

董姜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他扶着榻站起来,拍了拍有些皱乱的衣摆,道:“行了,今日便如此吧。哥灵察,你伤势未愈,接着休息吧,回头我再派人来知会你。”

他扭头看向韩风先,只见韩风先一脸急切,显然盼着他赶紧离开。他心里不由暗暗发笑:韩风先虽会打仗,只可惜性情浮躁,藏不住事,终究难成大器。

于是他又道:“风先,你随我一道回去,方才的战况你还没同我汇报。”

韩风先顿时面如死灰。

董姜手一挥,卫兵们立刻提起思思,又盯着韩风先,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

=====

大散关内。

暮色霭霭,夕阳西沉,城墙上站岗的士兵一丝不苟地矗立在自己的岗位上。城墙下的将军室里,数名军官们围在地图前,也正忙碌着。

谢无疾手持一条笔直的树枝,在地图上比划着。

“两千兵马今晚连夜出发,前往此地设伏。”

“是。”

“另调八百人,弓兵两百,步兵六百,带足箭矢,准备落石,在此山谷候着。”

“是。”

自打那日延州军又给韩风先送去两百战俘后,原先天天前来叫阵的凉州军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再来了。谢无疾派斥候去打探过,凉州军并无什么大动作,显然不是在筹谋一场新的攻城大战。既如此,恐怕凉州军已萌生退意了。

但谢无疾却不打算就这么让他们退回去。

凉州军此番进攻虽然受阻,可若把这些豺狼虎豹放归大漠,待他们调整一番,恐怕明年还要卷土重来。他不可能永远把大量兵力驻扎在大散关,因此必须解决了这后顾之忧。便不说全歼凉州军,至少也要予以重创,令他们三五年内都无法恢复生气。

如凉州军这样的队伍,顺风时虽是虎狼之师,可逆风时却往往不难对付。如今他们军官不合,士气低落,一群强盗本就不懂忠义,只为了钱财粮食而凝聚。在他们撤军之时一路埋伏一路追击,很快就能把他们打得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谢无疾估计好了凉州军的撤军路线,又安排好了自己的兵力布置,正要让军官们回去点兵,忽听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声响。

有人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有人道:“是马蹄声?从城外传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天色已晚,难不成凉州军竟准备连夜攻城?外面很快就会伸手不见五指的。

谢无疾点了两个人,道:“去城墙上看看。”

那两名军官连忙出去了。

没过多久,一名军官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神色十分古怪。

谢无疾问道:“城外是何状况?”

那军官道:“禀将军,是韩风先领着一队亲兵来到城下。”

众人哗然。

他们没听见外面有打斗声,又说只有一队亲兵,那韩风先难不成是来投敌的?

若果真如此,他们倒得警惕起来:这该不是凉州军那边的诡计,让韩风先假意投敌,实则做内奸吧?毕竟那韩风先的名声人人都听过,是绝不敢信的。

那军官证实了众人的猜测:“韩风先说,他是来投奔将军和朱府尹的……还有,他似乎带来了凉州牧董姜的项上人头。”

众人:“……!!!”

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散关下。

百余名骑兵在距离城墙百米远的地方列着队, 城墙上灯火通明, 守兵林立。

无论城里还是城外的人, 双方都满怀戒备, 城下的骑兵们不敢贸然接近城楼的射程范围, 城楼里的人也不敢大开城门迎接。双方都只派出一小队人马互相靠近,传递消息。

谢无疾站在城头,望着下方人马来来去去,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是朱瑙带着程惊蛰上来了。

朱瑙的长发挽得很随意,像是出门前随手弄的,外袍里能看见亵衣的领子。

谢无疾问道:“你已经睡了?”

朱瑙懒懒道:“还没躺下, 就听到消息了。今晚看来是不必睡了。”

谢无疾“嗯”了一声。

朱瑙走到他身旁, 与他一同向下眺望, 问道:“我听说韩风先带了颗人头来, 是董姜的?”

谢无疾道:“是不是董姜的尚不清楚。不过那些令牌和官印等, 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朱瑙了然。

延州军的人并没有亲眼见过董姜,因此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他们也无从分辨身份。不过韩风先显然料到了这种状况,所以除了人头之外,他还拿来了不少可以证明董姜身份的信物。如官印令牌等物, 都是董姜的贴身之物。如果不是物主已死,把这些东西交给韩风先拿着, 那是要冒极大风险的。

出于谨慎起见,本不该这么快下定论。不过朱瑙心里已确信了七八分。他淡淡笑道:“这头狼可真够凶的。”

谢无疾点了点头。

他原本施离间计的设想只是要动摇凉州军的军心,削弱这支大漠铁骑的战斗力, 以便在他们撤军的路上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这剂药的药效太过猛烈,出乎他的意料,一剂药就直接换来了凉州牧的项上人头。

朱瑙又问道:“眼下凉州军那里情形如何?”

谢无疾道:“派人去打听了,还没回来。”

他又看了眼朱瑙领口隐隐露出的亵衣,道:“没那么快,你先回去歇着吧。有消息我会派人知会你。”

秋已深了,夜晚寒凉,朱瑙出来时随手披了件外衣,在城墙上灌了几口冷风,已经冻得寒毛直竖。他也不多说什么,回屋换衣服去了。

不多会儿,朱瑙换了身厚棉衣回到城楼上,还让惊蛰搬了张小椅子来,看来是做好了今夜耗在这里的打算。

他刚坐下没多久,出去打听消息的探子也赶回来了。

那探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满面喜色,兴奋道:“将军,府尹!凉州军营现下已经大乱了!”

谢无疾连忙问道,“如何乱法?”

那探子道:“一些人马已在撤退,还有一些人为了争夺粮饷打起来了!他们现在正在自相残杀呢!”为了形容那场面,他还连用了数个成语,“杀得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乱七八糟!”

朱瑙和谢无疾失笑。

也无怪乎那探子如此兴奋。对于军队而言,再没有比敌人内乱并且自相残杀更好的消息了。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大大削减敌人的实力,这种好事撞上一次都是撞大运。

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凉州军中其实并不奇怪。董姜一向多疑猜忌,凉州军中最大的权势都集于他一人之身,所有将领全都听他一人号令。他活着的时候能够一言九鼎,可他一死,凉州军没了牵头之人,四分五裂、自相残杀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说韩风先是诈降,而这是凉州军为了骗他们而布的局,那凉州军的未免牺牲也太大了些……

即使如此,谢无疾仍然警惕。他略略思索片刻,下令道:“让王平带三千人绕去西面谷口设伏,赵柳、陆吴各带两营从南北两路包抄协助。切莫心急,不可轻举妄动,先观其变,确认凉州军之乱并非陷阱,再攻其薄弱。”

今晚他们本就打算派兵出去设伏,眼下倒是省去了临时点兵的时间。传令兵连忙传令去了。

安排好了趁火打劫凉州军的事宜,谢无疾又将目光投向下方。

下面那头残暴的大漠之狼,他又当如何对待呢?

……

城墙下。

夜色已深,战马疲惫得几乎占不住,士卒们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虑。

“校尉,”有人来到韩风先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延州军到现在都没个准话。他们会愿意收下我们吗?万一他们……”

韩风先的焦躁和担忧完全不比这些士卒们少,因此他非但没去安抚军心,反而暴怒地狠狠冲着身旁的土堆踹了两脚!那问他话的士卒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回后方,不敢再多嘴。

韩风先把土堆都踹崩了,心情却未见好转,抬眼阴鸷地向上方城楼看了一眼。

他也不想来投奔延州军,可他没得选。他出逃时候的时候非常仓皇,只来得及带了百余亲兵,连旧部也来不及联络。董姜虽已死了,可凉州军里那些军官与他龃龉日久,那些人势必不会放过他。他不敢轻易回去,可若就这么远走,那他过去积攒的一切也就再找不回来了。

他舍不得。所以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靠山,能够帮助他收拾旧部、整顿残兵的靠山。

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投靠延州军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即便危险,比起放弃一切重新来过,他宁可赌这一把。

隔着百米远,他只能隐约看到城楼上人头攒动,却看不清谢无疾在哪里,更没法窥伺到谢无疾的想法。于是他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哥灵察。

哥灵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思思就坐在他的身边。也不知是天色太晚,孕妇易困,还是哥灵察的肩膀过于可靠,这样的情境下思思竟然睡着了。

火光的照耀下,哥灵察的眼神有些空洞,神情很是茫然。他的衣服上还有大片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韩风先皱了下眉头,朝他走了过去。

他走到哥灵察面前,哥灵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仍是空洞的,过了好一阵方有了些许神采:“……统满。”

韩风先心情本来就坏,看到哥灵察这幅样子心情更坏,再看到思思居然能睡着心情简直坏透了。他指着熟睡的思思对哥灵察发怒道:“刚才追兵都追到我们鼻子跟前了,你还跑回去找她!要不是我赶到得及时,你差点没命了!你说你为何要把她带在身边?咱们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知道!万一那谢无疾不肯收容我们,还要派兵来打我们,你打算带着她一起逃吗?!你这是找死!”

哥灵察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可我若不带上她,将她一个人留在军营里,她该怎么办呢?”

韩风先心想我管她怎么办!死了拉倒,留着只能拖后腿,又不能上阵杀敌!但他望着哥灵察的眼睛,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夜晚呼啸的风声和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片刻后,哥灵察慢慢开口道:“统满。”

他问道:“这两年来,你当真,有帮我找过思思吗?有吗?”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是晚风,韩风先莫名觉得背脊一凉。他立刻瞪圆了眼睛道:“当然!是董老狗想要挑拨我们,才故意说那些话给你听的!你难道相信董老狗说的话吗?!”

哥灵察没有说话,只定定地注视着韩风先的眼睛。

韩风先被他看得心中焦灼,愈发急怒:“你什么意思?!干什么这么看我?!我问董老狗要过人的!是他不肯放!我总不可能天天盯着他要人!要不然被他查出你来,他一定会盯上你的!”

他生怕哥灵察不信他,同样的话颠来倒去又说了几遍。哥灵察终于嗯了一声,相信他了。

韩风先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他总觉得哥灵察不太对劲,难道是在记恨他?他实在不能明白,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无论他究竟有没有问董姜要人,哥灵察又怎么能为了这事儿和他计较?

别说思思了,若不是两年前他割下韩赞的脑袋拜入董老狗麾下,就连哥灵察也早就让凉州军给弄死了!明明是他救了他们!

他心里不痛快极了。谢无疾迟迟不肯接纳他,现在哥灵察又在这里与他阴阳怪气。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了些许,又忽然想道:哥灵察果真记恨他了吗?那是哥灵察啊!这世上他什么人都不信,唯一信的只有这个人。既然哥灵察能为他杀了董姜,想必还是忠心向着他的……一定是的。

谁还没些脾气了呢?有什么大不了的。由他去吧,不跟他计较。

这样想着,他的焦虑感终于逐渐淡了下去。

延州军那里仍然没给他们一个准话,他们不知要等到什么去。韩风先索性也在哥灵察身边坐下,望着城楼的方向发起呆来。

……

城楼上。

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向谢无疾与朱瑙行礼:“将军,府尹。”

谢无疾道:“问到了么?韩风先是怎么杀了董姜的?”

董姜的生死事关重大,他们若要确定这个消息,所有疑点都要得到解答。听说那董姜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对韩风先理应十分防备才对,如何会被他钻了空子取走性命?

当然,问这些问题的同时他们也是在打听凉州军内部的消息,以及拖延时间。

那传令兵道:“问到了。他们说董姜不是被韩风先杀的,是被韩风先手下的一名犬戎人杀的。自打将军和府尹对凉州军使了离间计,计谋十分见效。董姜对韩风先愈发猜忌,便开始调查他身边的人,想要找到他叛乱的证据。那犬戎人就借着给董姜送消息的名义进入董姜的营帐。也不知董姜的卫兵如何疏漏了,搜他身时竟没搜出他在手臂上缠了一根铁丝。他就是用那根铁丝绞死了董姜。”

董姜一辈子生性多疑,到死也没想到,他难得一回放松警惕,便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犬虽不如狼般凶残,却也是会咬人的。更重要的是——狼不认主,犬却是会认主的。

谢无疾听完传令兵的回复,点了点头。这说法中一些细节颇为生动,不像是胡乱捏造的。再加上前面已证实的一些消息,此事基本十有八|九能确定了。

那探子又朝谢无疾和朱瑙禀报了一些方才问来的话,谢无疾有一搭没一搭朝他问了几句,把疑点都弄清,便不再说话了。

他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在等待着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东面已微微吐白的天幕里忽然亮起几道弧光——有人连着向天空射了三支火箭!

谢无疾眉峰一挑,精神振奋了不少——那是他派出去围剿凉州军的部队给他发来的信号。

凉州匪军已经全部被俘了。耗了一整晚,如今终于大局已定了!

谢无疾缓缓吐出一口气,扬起手,正要下令,忽然边上一只凉凉的手握住了他扬起的手。他诧异地侧过头,只见朱瑙不知何时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了。

“谢将军,”熬了一夜,朱瑙刚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揉去困意,面上仍是笑笑的,“想必韩风先这人,谢将军是不会要的吧?”

谢无疾眯了眯眼,冷冷道:“……当然。”

他把人在城下拖了这么久,一是要确认击破凉州军,二则是打算将韩风先拖到兵困马乏跑不动,他便可派人去灭了这匹野狼。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手下韩风先。

朱瑙道:“既然谢将军不要,那就把他留给我罢。我打算将他编进蜀军之中。”

谢无疾微微一怔,眉峰旋即蹙了起来:“你……此人狼子野心,凶恶残暴,决计留不得。”

朱瑙却道:“决计杀不得。今日他主动来降,若杀了他,往后谁还敢投靠我们?”

谢无疾又是微怔。这一点他倒的确没想到。从前他杀伐决断,对叛军从不留情面,该杀便杀,可收就收,倒也不必为了能收编多少敌军而烦心。因为他从前的敌人一项是作乱的叛军,只要将叛军之乱全部平定就可天下太平。

然而自从天子被杀,朝廷无主,天下的形势其实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往后谁是军,谁是匪,再难定论;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思忖片刻,谢无疾的决定却没有改变。他淡淡道:“今日在场无非你我。杀了这群暴徒,不必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是。”

朱瑙的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同样坚定:“收了他们,再将此事大大宣扬出去,往后不知能省多少气力,免除多少战事。”

谢无疾眉峰蹙得愈发紧,仍不打算让步:“难道杀了他们,往后便无人来降?你想让天下知道你的大度,大可不必急在这一回。”

朱瑙道:“那若下一回来投的仍是暴徒呢?依旧杀了,继续等再下一回?只怕到时候便没有再下一回了吧?”

谢无疾盯着朱瑙,眸色渐渐深了。

他一字一顿道:“朱府尹。难道任何人来投奔你,你都打算来者不拒?”

朱瑙沉吟片刻,缓缓道:“谢将军,我虽不懂战事,依我浅见,征战如经商。一朝一夕之得失不必过多计较,盈得最多利,死伤最少人,方是大捷。”

谢无疾并不是不明白朱瑙的意图。诚然,今后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些散兵游勇的叛军,而是天下争雄的豪杰。若完全依靠征战平定天下,莫说朱瑙,就是他自己,也耗不起这样的气力。他也并非觉得敌将不可收,只是他自有原则。有些人能收,有些人却务必不能留。

而既然往后他要与朱瑙携手定天下,恐怕得尽早将相互间的原则磋商磨定的好,以免日后再有类似的矛盾。

于是他正要自述原则,却听朱瑙道:“我的想法便是如此。我再回答谢将军方才问我的问题——是。从今日起,若有任何人来投奔我,我全都来、者、不、拒。”

谢无疾霎时愣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朱瑙的目光之冷恍若回到两三年前他们初识之时。

朱瑙没有后退,仍站在原地,面上的笑容敛去,是难得的严肃。

很显然,他没有在开玩笑。

谢无疾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克制住了没有说出口。

又过良久,谢无疾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不见一丝波澜:“那就请朱府尹自己派人出去接收吧。”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

179、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散关虽是谢无疾率延州兵守卫的, 可朱瑙也早就命卫玥从蜀中调拨了千余人马前来支援。于是谢无疾离开后, 朱瑙立刻命卫玥带人出城去接收韩风先的人马。

此时天色已亮了, 朱瑙一夜没睡, 困得哈欠连连。于是他将任务分派给众人, 就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他一觉睡下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这觉自是睡得极香甜的,不过有些人,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

天色近黄昏。

韩风先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数名亲兵在附近坐着,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

“你说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蜀军还没人来找我们?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我们?该不会就把我们软禁在这儿了吧?”

“不会吧?若要软禁我们, 何不直接把我们杀了?既然留下我们, 必定是要用我们的。”

“就是, 我们校尉可是打遍大漠无敌手的沙漠之狼!”

“可是为什么收容我们的是蜀军, 不是延州军?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昨天晚上他们拖了一整晚, 我怀疑是蜀军和延州军起了冲突——是谢无疾不肯要我们,那成都尹却要把我们留下来吧?”

在韩风先手下也是有几个聪明人的。他们根据这两日的状况,倒把情形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们把我们晾在这里一天了,会不会是谢无疾和朱瑙还在争执?他们最后不会把我们杀了吧?”

说这话的人声音响了点, 传进了韩风先的耳朵里。韩风先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人。那人自知失言, 立刻低头噤声。

要知道韩风先忽然投敌,被他投的敌人心里发慌,难道他们自己就不慌吗?那根本就是胆战心惊啊!

都不说这一路来他跟延州军交手了多少次, 早在凉州的时候,他奉命偷袭蜀商和延州军的商队,就已经跟谢无疾和朱瑙结下梁子了。要不是无路可走,韩风先也不会冒险走这步棋。

众人忙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安慰韩风先。

“校尉,成都尹既然收我们,一定会重用校尉的。”

“是啊是啊,听说那成都尹还是中原的皇室子弟。校尉往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