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光是耳鸣了,他一口气没续上来,险些厥过去。幸好手下看出不对,赶紧上前掐他的人中,把他给掐回来了。

史安有气无力地躺在椅子上,内心波涛汹涌,却像是喝了一团浆糊,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瑙和谢无疾,派人对他的手下实施了酷刑??这,居然是朱瑙和谢无疾做出来的事???

要知道一直以来,对付过玄天教的官府和地方势力有许多,这些势力中也有不少心狠手辣的。为了镇压玄天教,只要抓到一个信教者就杀无赦。可无论他们用了怎样的手段镇压,都挡不住玄天教的声势越来越大。

但是朱瑙和谢无疾,他们已经不是心狠手辣了,他们是丧心病狂啊!!玄天教的扛旗们带人杀害了听戏的百姓,他们就把扛旗们砍成半人彘,这,到底谁才是邪教啊!!

最可怕的是,他们使出这种残酷手段后,然后又放话说他们已经知道了附近所有教徒的名单,这简直让所有教徒头皮发麻!史安心里很清楚,之前被他们抓回去的那些教徒里大多就是一群蠢货,肯定会有很多人经不住逼供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出来。所以朱瑙和谢无疾极有可能是真的已经拿到名单了!

玄天教的教徒们有很多确实是不怕死的,他们相信张玄会保佑他们,就算肉身死了,元神也是飞去做神仙了。但是朱瑙和谢无疾偏偏不杀人,让人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远比死恐怖得多,没有人能不害怕,没有人能不动摇……

不知不觉间,史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脑袋里乱极了,偏偏有人不放他清静,一直在叫他。

“掌旗,史掌旗,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史安抬头看向前面那张讨人嫌的脸,恨不能一拳捣过去。怎么办?他还想知道怎么办呢!

他不耐烦道:“还能怎么办?就照从前的办法办!”

从前遇上官府和官军镇压玄天教,他们会立刻派人到教徒中去煽动人心,把官军说成是受到妖魔蛊惑的邪魔外道,因嫉恨教徒们得道,才出手迫害云云。这些说辞不光能唬住教徒,甚至还能忽悠到不少愚昧的老百姓。而今也只有接着继续干了。

史安又道:“马上派人去给张师君送信,禀明眼下的情形。”

手下的了令,立刻出去了。

史安吸足一口气,也气势汹汹地出去了。弄成眼下这情形,给他出主意的焦别也必须得负责!他这就要找焦别好好算算账去了。

……

……

窈口村。

古井旁,十几名村民围成一圈。人群的中间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放着一具……乍一看是尸体,而且还不是全尸,可仔细看,却发现竟是一名肢体不全的活人。他还有气息,只是气息非常微弱了。

两名女子扑在两人的身边哭。看年纪,其中一名女子是那半死不活的人的母亲,另一人当是半死不活的人的妻子。

“不是说只要我们虔诚地信教,把钱财全都交给师君,师君就会保佑我们吗?啊?!这就是师君的保佑吗?没有天理啦!”那半死不活的人的母亲嚎哭不止,妻子则在一旁暗暗抹泪。

围着的众人神色各异,皆有不忍之色。

“这一年来,他们的说法变了又变!一开始说只要信教,就能刀枪不入,长生不老。后来又说,信教的人太多了,师君神力有限,只能保佑最虔诚的、交钱最多的人!再后来,又说只要为师君而死,死后就能飞升成仙。我儿真是猪油蒙了心,怎就相信了那些胡话?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天啊!!”

围在那半死不活的人的四周的,就是窈口村里所有的信徒们。他们之中,有人曾是虔诚的,有人曾是半信半疑的。如今,却都已是满满的质疑与愤怒。

以前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对玄天教质疑的话,但是一个两个都一叶障目,死活不信。直到现在,他们亲眼看见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扛旗落到了什么境地,他们从终于醍醐灌顶。

“去他妈的神仙,我看蜀人没说错,他真的就是只害人的黄鼠狼精!”

“他们骗去了我们的寿命,还骗走了我们积蓄多年的家财。必须让他们把钱还回来!”

“还回来!必须还回来!”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不,我们这点人不够。我们去刘家庄,去西头村,把受骗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去找那黄鼠狼精和他的帮凶们算账!”

众人接二连三地附和,情绪变得越来越高涨。这些人本就都是冲动之人,先前往南走的时候,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如今掉头往北走了,也非要冲破北墙不可。

转眼功夫,人们已经达成一致,说干就干。趁着天还未晚,人头攒动的队伍朝着不远处的村庄跑去……

215、第两百一十五章

几日后, 富县。

朱娇站在一棵校场不远处的大树旁, 而校场上, 延州军的士卒们正在练习骑射。

只听鼓点声响起, 一排骑马的士卒们同时朝着数百米外的箭靶冲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 一骑赤骑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赫然是主帅谢无疾!

只见谢无疾的背上斜挎着一把三尺长弓。他越骑越快,转瞬便已超出身后众人数个身位。在离靶还有百米远时,他双手脱缰,从背后捞出长弓,不慌不忙地张弓搭箭。他的动作从容不迫,速度却是极快的,眼神在箭身与靶心间走了一个来回, 便已锁定目标, 脱手便射!

长箭破空呼啸, 如长了眼睛般直奔箭靶而去, 命中红心!

利落的箭法让朱娇简直看呆了。

校场上的士卒们却对自家将军的本领早已见怪不怪, 紧跟其后,也纷纷射出自己的箭。一轮箭雨射完,负责计数的士卒们才从一旁奔向靶前,记下各靶成绩, 然后退回原地,等待下一轮骑射。

自从知道自己的父亲被谢无疾杀了后, 这段时日以来,朱娇一直躲着谢无疾。并不是杀父之仇让她有多恨谢无疾,她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谢无疾和面对这件事。而她避着, 谢无疾自然也不会主动来找她,平日少相见,也少去诸多尴尬。

唯有现在这种时候,谢无疾在校场上训练,而她有大树作为阻挡,她才敢大大方方地将目光落在谢无疾的身上……

就在她看得出神之时,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堂妹怎么躲在这里?”

朱娇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朱瑙。她仿佛做亏心事时被抓到现行,顿时又羞又窘,脸上蓦地烧了起来。

她磕磕巴巴道:“我……我正好路过……随便看看……”

朱瑙笑了笑,也不揭穿,道:“走吧,一起过去看吧。”

朱娇不好拒绝,只得讷讷地应了。

两人一起往校场的方向走,一面走,朱娇一面悄眼打量朱瑙。

对于朱瑙,她的心情也很复杂。她对朱瑙有些畏惧,毕竟她完全不了解这个来路不明的便宜堂兄,而他来到富县后的种种手段,都明明白白昭示着他是个极厉害的人,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可朱娇对他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之心:或许是她对他已经仰慕很久了,或许是在这陌生的军营里,朱瑙是唯一一个会温和地叫她一声堂妹的人。

她打量了几回后,朱瑙有所察觉,也回头看了她一眼。朱娇立刻心虚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

朱瑙笑笑,什么也没说。

过了片刻,朱娇小声开口:“堂兄,我听说了,最近那些邪教徒内斗得很厉害。”

最近连续好几天,每天都有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事情发生。这不过这次被杀被害的不再是普通百姓,而是邪教徒们开始了互相残杀和内斗。

要知道在此之前,邪教如同一头饕餮,风卷残云般四处侵吞人口、土地、钱财,却极少有人能从邪教手里夺回什么。而朱瑙一来,形势斗转。他甚至没有花很大的力气去讨伐邪教,就让邪教开始自相残杀,自我削弱了!

想到这里,朱娇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堂兄,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朱瑙笑道:“我?我没做什么。”

朱娇听他这样说,顿时很失望:看来朱瑙不告诉她。

却听朱瑙接着问道:“堂妹可曾见过海?”

朱娇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庆阳乃是内陆,自是没有海的。可她年幼时随母亲东去省亲,到过沧州一带,曾在山上远远望过一眼。

朱瑙道:“涨潮之时,海水快速泛滥,涨势又快又凶,再大的礁石亦被淹没于海浪之下而不可见。可等到风平浪静,海水退潮,纵使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也能露出水面。”

朱娇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朱瑙接着道:“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便如礁石。顺风顺水时并不显露。可稍有受挫,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三五人间尚难以齐心,何况万人一心呢?”

朱娇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

她年纪虽轻,但因是嫡长女,无论是父亲料理政务还是母亲打理侯府,她皆偶有涉足,见过的事情并不算少。朱瑙说的道理仔细想想她便理解了——旁的不说,只说她父母二人性情天生迥异,昔时国泰民安,庆阳百姓丰收,侯门富贵,两人倒也相敬如宾;可自从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二人的矛盾便一日胜过一日,三天一吵,五天一闹,芝麻米粒大的事情都能闹得不可开交。整个侯府因此风云惨淡。

而邪教,一个由数十万人凝聚成的庞大势力,其中有愚昧之徒,贪婪之辈,残暴之人,也必会有许多矛盾。只是从前邪教声势汹涌,大浪之下,礁石隐没。而朱瑙的到来,给了他们迎头一闷棍,阻滞了他们的脚步。当浪潮平息,人们不得不停下思考,一块块硕大的巨礁岂能不浮出水面?

以前朱娇一直很困惑,邪教的各种说辞漏洞百出,邪教的组织亦有种种弊端,怎就仍能势如破竹地扩张?想来是扩张之时,人人都能分得好处,至少有分得好处的希望,是以有矛盾也忍声吞气。可势头过去了,人们自然就要为了分赃不匀和道理不公而大打出手了。

想到这些,朱娇的眼神都亮了,整个人神采飞扬:她一直担心天下要完蛋,如今她终于有信心了,看来邪教是可以颠覆的!有朱瑙和谢无疾在,时间不会很久了!

两人走到校场的围栏边停了下来,场上谢无疾已经开始了下一轮骑射。

只见骏马在场上跨栏飞驰,而谢无疾双手脱缰,端坐马上,稳若泰山。他不停地取箭张弓,依次向一排横靶射去,竟然箭箭中靶,无一脱离!

朱娇又一次看直了眼,连呼吸都忘了。

朱瑙忽然开口道:“堂妹,听闻你最近常来校场?”

朱娇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呃……是。”

朱瑙笑着问道:“堂妹觉得谢将军厉害么?”

“厉害……”

朱娇回答完这两个问题,猛然意识到不对,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是谢将军不厉害,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意思也不知是哪个意思,她舌头打了结般分说不清,又急又羞,脸都红了。

朱瑙温声道:“堂妹也想像谢将军那样厉害吗?”

朱娇愣了愣,逐渐平静下来了。片刻后,她用力地点了几下头。

她常常来校场上看士卒们的训练,每次看时,她总是既心酸又羡慕。心酸的是,谢无疾明明这样厉害,父亲却偏偏看走了眼,落到这样的结局;羡慕的是,倘若她也能有谢无疾,有朱瑙的本事,哪怕只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也许她的亲人和全庆阳的百姓都能上更好的日子。虽说她是个女子,可如今这时局,难道女子便要坐着等死么?

朱瑙又问道:“那你想回庆阳去吗?”

这问题叫朱娇一惊,踌躇着欲言又止。

朱瑙一直没有杀她,她便猜到或许有一天是要放她回去的。但朱瑙不赶她走,她也没有主动提。一来留在军营里,她多少能学到些东西。如今父亲死了,母亲又不是个能挑大任的,她是长女,弟妹年纪还小,往后庆阳侯府定要由她支撑一段时日。二来,被谢无疾俘虏来的几千名庆阳士兵如今还被关押着,她想替他们求情,又找不到机会开口,是以才一直拖着。

朱瑙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微微笑道:“庆阳军虽与邪教联手,可士卒皆是奉命行事,责在庆阳侯,不在众卒。四千人皆可发还与你一同归乡,重振庆阳。”

朱娇又惊:“真、真的?!”

“自是真的。”

“你们,你们不追究他们的罪过了?真的不追究了?”

“是。”

朱娇大喜过望,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原地小跳两下后,猛地扑上去抱住了朱瑙:“谢谢堂兄!!谢谢堂兄!!”

朱瑙笑眯眯地搂了搂她的背,以示安抚。

朱娇吊在他的脖颈上,又喜又慌:“可是,可是我爹不在了,家里已经没有能干的人了。我带着军队回去,我也不知该从何做起,这如何是好?”

朱瑙道:“放心,我自会派人襄助你。”

“好!太好了!!多谢堂兄!!”

就在此时,朱娇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哼声。她还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忽然,周遭的卫兵们都朝着她背后的方向行礼。

“参见谢将军。”

“不必多礼。”

朱娇吃了一惊,赶紧从朱瑙身上跳下来,一回头,正对上谢无疾冷冰冰的视线。

朱娇:“……”不友好的目光让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心里一阵莫名:她又做错了什么?谢将军的脾气可真是让人摸不透……

朱瑙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回庆阳之前,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差人来告诉我便是。”

朱娇连连点头,冲着朱瑙笑了笑,不敢再看谢无疾,扭头跑了。

朱娇走后,朱瑙来到谢无疾的身旁:“你不练了?”

“今日练够了。”谢无疾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与朱瑙一起往回营的方向走。他问道,“你告诉她,让她可以回去了?”

朱瑙颔首。

谢无疾哦了一声。

他和朱瑙麾下兵力有限,人才有限,还要多线应付战事,不可能到处派兵攻占。那庆阳虽算得上富裕之地,但地处边陲,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庆阳安安稳稳,不在背后闹事,令他们腹背受敌,那么最好还是让庆阳原本的势力继续统治,他们只需派出少量人手监督即可。

谢无疾从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他当时将邪教军全数歼灭,却只把庆阳军俘虏了回来——要知道养这么多俘虏,每天可是要消耗不少粮食的!

而这段时日,他们也对庆阳军的内部做了一次清洗,已将其中明显偏向邪教势力的枝叶剪除。更重要的,是对于朱娇的观察。

其实把庆阳交还给朱娇的决定并不是朱瑙做的,而是谢无疾——毕竟他与朱娇接触的时日更久,朱娇是否能够胜任,他比朱瑙更有发言权。这女孩年纪虽小,性情也被惯得有些骄纵,但心性是热诚的,且有肩挑重任的觉悟。加上身份合适,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器。

朱瑙道:“其实你若自己告诉她,庆阳侯的那笔账她便忘得更快了。”

谢无疾淡淡道:“她愿忘记便忘记,愿记着也随她记。我不擅长做好人,还是你来合适。”

朱瑙揶揄道:“谢将军打算待谁都心狠手辣一辈子么?”

谢无疾脚步一顿,偏过头看着他:“我待你难道也心狠手辣么?”

朱瑙笑道:“谢将军待我和待别人怎能一样?”

这本是一句调侃的话,没想到谢无疾竟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朱府尹知道便好。”

朱瑙:“……”

他愣怔间,谢无疾已继续向前走去。他失笑地望了眼谢无疾的背影,很快跟了上去。

216、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厢谢无疾紧锣密鼓地安排练兵, 那厢在延州城里的坐镇的人听说了消息, 很是忐忑不安, 唯恐他随时会带兵前来攻城, 于是也加紧了练兵的强度, 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再加上玄天教内部矛盾日益加剧,整个萧关以北的局势日复一日地紧张起来。

……

延州城内,焦别正在训练士兵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副有事要向他禀明的样子。

焦别交士卒交给副将暂带,走到一旁问道:“何事?”

传令兵道:“焦将军,史掌旗找您。”

焦别还以为有什么正事, 一听到史安的名字,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好气道:“他爱找就让他去找, 你来告诉我干什么!”说完一甩手, 又回去继续练兵了。

然而过了没多久, 焦别正指挥军队变换阵型,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史安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焦别不欲理睬他, 继续做自己的事。史安在边上等了一阵,等得没了耐心, 直接走了过来。

“焦将军,焦将军!”他站在焦别身后拍打焦别的肩膀,所有士卒的目光都看着, 焦别没法再视他如无物,不得不再次把副将叫来主持,自己黑着脸跟史安走到一旁去。

“史掌旗有何事?”焦别板着脸,语气生硬得每个字都像石头,一出口就在地上砸出个坑来。

史安耐着性子问道:“焦将军,眼下大敌当前,不容小觑。不是说好了我们联合练兵吗?你怎么总是撇开我自己练呢?等谢无疾的大军打过来,就你这点人守的住延州吗?”

焦别听他竟然还有脸说这话,真是怄得心肝脾肺肾无处不难受。

要知道他虽然加入了玄天教,但这并不代表他和玄天教就是一体的。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容易分出各个派别,尤其他这种半路出家的,要他完全跟玄天教的人同心同德是不可能的。

他投降玄天教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所以他绝不可能把自己的人马交给玄天教去管,而只想借着教派的力量扩张自己的权势。但是张玄却想要把他的兵力啃下来,将史安派来的目的正是如此。

这几个月来史安一直绞尽脑汁地将自己的人手渗透进焦别的军队里,而焦别则处心积虑地不让史安把手伸到自己窝里来,顺便再从玄天教那里捞点好处。在朱瑙没来的时候,双方没有大矛盾,虽然各怀鬼胎,也算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大敌当前,焦别确实人手不足,史安又趁着这个机会提出了让玄天教的军队和焦别的延州军联合训练,共同抗敌,可实则又是在暗中施展小动作,想通过军队的整编达到架空焦别权力的目的。

焦别真的是受够了,彻底受够了!他现在在乎的真的已经不是那点权力了,而是自己的命啊!!

谢无疾那是多可怕的对手啊?再加上朱瑙,这还是开玩笑的事吗??只要谢无疾现在肯说一句打输了也不杀他,他现在立刻马上拱手把这烂摊子交给玄天教,绝没有二话!

问题是,万一延州失守,他必死无疑,谢无疾才不可能心软地留他性命。他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备战,和自己的昔日主将为敌。

如果玄天教内有什么旷世奇才,让他把军权拱手相让也不是不行。问题是别说人才了,那邪教里哪有什么会打仗的人啊?所谓的邪教军,看着人数多,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土匪而已。欺负欺负老百姓没问题,真要去跟训练有素的军队打起来,那根本是兔子打老虎,自寻死路!

焦别一副不想跟史安多说的样子,冷冷道:“史掌旗,你的部下和我的部下作战的习惯不同,互相之间难以配合,不如还是各练各的吧。”

说完就要扭头回去,史安连忙拉住了他:“别走啊,焦将军,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焦别如同一根弦,连日来的悔恨、压力、恐惧、怨愤……本就让他绷到了极致。被史安这一拽,砰地一下,断了。

他猛地一甩手,把史安推出去。史安猝不及防,连退数步,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幸而被周遭人及时扶住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焦别已经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了。

“我什么态度?我他妈应该什么态度?姓史的,你知不知道已经是什么形势了?!每天,每一天都有人逃出城去投奔谢无疾和朱瑙!!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全都要完蛋了!!你那比狗屎还烂的军队会打仗吗?会的话我直接把城让给你来守啊!!”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了,玄天教徒们率先反应过来,顿时火了:居然骂他们比狗屎还烂?凭啥啊!

然而还没等众人发作,史安赶紧抬手拦下了。又被推搡又被臭骂,他的心情当然也不会好。但是他前几天收到了张玄的来信,让他好生安抚焦别。毕竟现在想要守住延州,也只能指望焦别了。

史安赔着笑道:“焦将军怕是误会了。打仗的事延州城里没人比焦将军更懂,自然都听你的。我只是怕你人手不够,想给你补充点人手罢了。”言下之意,至少在统兵这件事上,他暂时放弃跟焦别争了。

焦别却仍然嫌恶不已。就算史安把自己的军队送给他,他还不想要呢。那垃圾军队收过来,都怕把自己好好的队伍给带坏了!

焦别扭头往回走,史安忙又追了上去:“焦将军,你刚才说,每天都有人投敌?”

焦别恶言恶语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自从谢无疾来后,焦别就下令封锁了城池,严禁普通人出入,以免敌人潜入城中,己方的叛徒逃出去。但是命令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最近一段时间,不停发生老百姓混在运物资的队伍里逃出城、普通士兵开城门出逃等事件,很明显,人心已经向着朱瑙和谢无疾那个方向去了。

焦别想不通:朱瑙和谢无疾明明也是原本两个不同阵营的人结合在一起,怎么就能融合得那么好?从中原到凉州再到延州,居然能一直亲密无间。这需要统帅有多么大的能耐和多么一致的默契啊!

史安也想不通:从来都是他们到了哪里就虏获哪里的人心,那朱瑙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就把人心给抢走了呢?

不过论打仗史安的确不行,玩挑拨离间和诡诈之术他还是有点经验的。他拉住焦别道:“焦将军,虽然我没读过兵书,但我知道兵不厌诈。既然最近总有人去投敌,那咱们何不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把咱们的人手安插过去,给他们下个套,让他们钻呢?”

焦别脚步一顿。派人去诈降?

这倒不失为是个办法,但是如果真要这么干的话,必须得找出一个对自己非常忠心,做事又很可靠的人。更重要的人,这人还得愿意豁出性命,毕竟这种任务非常危险,一旦败露,将必死无疑。

但焦别作为叛将,他的部下,也就是延州军,都曾是谢无疾的部下。就连焦别自己都对谢无疾仍然敬畏有加,何况是他的部下们?回头假投降弄成了真叛逃,就成了笑话中的笑话了。

有没有忠心到他能够绝对信任的人?有,但是极少。

想到这里,焦别下意识地向场上正在代替他指挥练兵的人看了过去——那里站着的是他的副将,崔诚。

……

一炷香后,训练告一段落,崔诚从场上走了下来。

“将军,史安刚才跟您说什么了?”崔诚问道。

焦别看着他欲言又止。

崔诚见状,隐约觉得与自己有关,但又想不出能是什么事,不由十分疑惑。

焦别摇了摇头,道:“走吧,先回去休息。”

两人解散了军队,往回府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上,焦别又忽然停下脚步,支吾其词:“我……刚才……唉。”

崔诚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他并不想把崔诚派去诈降。崔诚离开以后,他身边就没有能干的人了。可是如今这局势,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打败谢无疾和朱瑙的方法了,

崔诚微微皱眉,挺直腰板道:“将军请说吧。”

焦别终究开始开了口,目光盯着地面:“史安建议我,可以派个人去谢将军……谢无疾那里诈降。如今敌强我弱,只有使他中计,我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崔诚微微一怔,思索片刻,道:“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吗?”

焦别苦笑点头。

崔诚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到现在这样……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