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别眉头狠狠一皱。当初他勾结玄天教的时候,崔诚曾经劝过他,让他相信谢无疾会带兵回来救援延州的。但是当时他一叶障目,没有听进崔诚的劝告,反而相信了玄天教的说辞。

他后悔吗?废话,肠子都悔青了!就没有一天不后悔的!但是……

“后悔又有什么用?”焦别咬牙道,“我已经杀了谢无疾的爱将,抢了他的延州城,难道我跪在他面前求他,他就会原谅我吗?不可能的!”

崔诚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他终究还是把其他话都吞下去了,只道:“如果这样能救将军的性命,那我愿意去诈降。该怎么做,听凭将军吩咐。”

焦别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既欣慰,又不舍,最后还是缓缓把刚刚想好的计策如此这般说了出来。

等说完时,两人也已来到住处附近,该各自回去了。

焦别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待我将计划全部拟定,再召你来商量。”

“好。”崔诚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他走出十几步远,焦别忽然又在背后叫住了他。

“阿诚。”焦别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能听出他的不安和忐忑,“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崔诚转过身来,凝视着焦别的眼睛,道:“对。”

焦别的眼神愈发迫切,像在求证什么。

“我虽也景仰谢将军,可这么多年来,提拔我的是您,栽培我的是您,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也是您。”崔诚神情严肃,“我不会背叛您的。”

焦别终于缓缓点了下头,道:“好。你去休息吧。”

崔诚又行一礼,离开了。

=====

富县。

四千人已经集队完成,整整齐齐地在空地上排开,行囊装点整齐,做好出发的准备。

朱娇牵着马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审视全军。从今往后,这四千人就是她的军队,他们保卫她的领地,而她要为他们的生死和活法负责。

朱娇握马缰的手略略有些发抖。她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转过头,看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谢无疾。

今日她就要带兵回庆阳去了,朱瑙因有事要忙,没有出来相送,倒是谢无疾因要主持军营秩序,亲自送了出来。

谢无疾抬头望了眼日头,淡淡道:“尽早出发吧,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

朱娇心情很是复杂。

对于谢无疾,她心里一直有股怨气。当初她之所以跑来富县死皮赖脸想要嫁给谢无疾,只是为了改变庆阳侯的决定。可相见之后,她才知谢无疾年轻有为,相貌又如斯英俊。她本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着这样一张俊脸,又如何能不生出一点诗情画意的心思?

只可惜,她的心思每冒出一寸,谢无疾就能给打她回去一尺。到如今,她早已不敢想,也不能想了。

她朝着身旁的手下下令道:“走吧,出发了。”

她的手下立刻传令下去,四千庆阳兵调转方向,准备上路。

朱娇亦翻身上马,可她没有立刻离开,拽着马缰在原地转了一小圈,再次将目光投向谢无疾。

“……喂。”

谢无疾撩起眼皮望向她。

朱娇自认早已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少女的傲气和不甘心再加上几分好奇,让她忍不住在临走前发问道:“谢将军,你这辈子,当真不打算娶妻生子吗?”

谢无疾眼神动了动,没有回答。

“你可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朱娇立刻解释,随后声音小了下去,“身边连个能分担的人也没有,不会觉得孤单么?”这也是她今后即将体验的人生了。

“有的。”

“什么?”朱娇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无疾刚才回答了她的话。

——有的?是有能分担的人,还是有觉得孤单?

谢无疾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谢某自知性情寡薄,不见喜于人。朱姑娘,这段时日多有得罪,请见谅。”

朱娇愣了会儿才意识到谢无疾或许早已看穿她那不该有的心思,顿时面上一臊,恨不能立刻纵马离开。可她耐不住好奇心,还是追问了下去:“你有可替你分担之人?谁啊?难道你早已娶妻了?在军营,还是在江南?”

谢无疾嘴角微微牵动,像是很浅地笑了一下。但他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他道:“快走吧,路上小心。”

朱娇:“……”

即便到了离别时刻,谢无疾还是这样不解风情。她暗暗哼了一声,不再纠缠下去,纵马向着已经开拔的大军追了过去。

马迎风奔跑,凌烈的风刮在她脸上,刮得有些生疼,正好刮去她心头的烦恼。

她暗戳戳地腹诽道:这世上的人事总是一物降一物,她偏偏不信谢无疾能一直这样下去。只盼着那个降住他的人早日出现,多叫他吃点苦头,替自己泄了心中这口恶气才好!

217、第二百一十七章

送走庆阳军回到军营, 谢无疾正欲回去休息, 一名手下匆匆赶了过来。

“将军, ”手下禀报道, “刚刚有一队人马前来投诚, 说是刚从延州城里逃出来的,率队之人自称是焦别的副将崔诚。方才已经找人认过了,确实是崔诚没错。”

谢无疾微微一怔。焦别的副将?若是连焦别的副将也叛变过来了,必会带来大量的军事机密,延州城内也必会因此人心动摇。他们想要夺回延州城的难度将会因此大大降低!

他略一沉吟,立刻道:“去通知朱府尹,让他一起来, 我们亲自审问崔诚。”

……

不多时, 朱瑙与谢无疾在堂内坐定, 崔诚也被人带了上来。

谢无疾手下有不少军队, 焦别、崔诚所在的这支部队一直被留守在延州, 是以他们没有见过朱瑙。崔诚看到堂上并排坐了两个人,只认出了谢无疾,立刻上前行了个大礼:“罪人崔诚,叩见谢将军。”

谢无疾言简意赅地介绍道:“这位是朱府尹。”

崔诚得知这名年轻男子竟然是朱瑙, 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谢无疾和朱瑙的关系果然是极好的,竟然一起接见自己!要知道焦别和史安虽然也是同盟, 但二人几乎从不一起行事,向来各管各的,互相之间就连消息也都藏着掖着, 就为了有什么好事能自己多占些好处,有什么坏事让对方多吃些亏。

“罪人崔诚,叩见朱府尹。”崔诚又朝着朱瑙又拜了个大礼。

谢无疾道:“你是焦别的副将?你缘何前来投诚?”

崔诚道:“罪人正是焦别的副将。当初焦别背叛谢将军,投靠玄天教,末将便曾劝过他不可与邪教同流合污。奈何当初焦别受邪教蒙蔽,认为谢将军在凉州已遭不测,执意叛变。焦别待末将曾有知遇之恩,因此末将虽不认同焦别的作为,仍留在延州辅佐他。谁知如今邪教越来越过分,焦别助纣为虐,四处残害百姓。延州城内凡不信邪教者,都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如此形势,末将再难熟视,因此前来投奔谢将军与朱府尹,只求能将功抵罪。”

谢无疾审视着他冷冷道:“你是看不惯焦别与邪教的作为,所以来投诚?既如此,你又为何今日才来?难道你直至今日方知邪教可恶?”

崔诚道:“焦别毕竟有恩于末将,末将一直希望能劝他悬崖勒马。可惜焦别非但不听末将劝阻,反而怀疑末将通敌,对末将愈发猜忌。那玄天教的掌旗史安亦多次挑拨离间,想让焦别除去末将。末将听到他二人谈话,才彻底死心。末将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谢无疾与朱瑙对视了一眼。进言无效反遭猜疑,这个投敌的理由倒是很合理。

朱瑙不紧不慢地开口:“崔副将,你方才说,当初焦别皈依邪教是因为受了邪教徒的蒙蔽?”

崔诚道:“是。”

朱瑙又问:“难道不是因为焦别是个贪生怕死,贪慕虚荣之人,才会在危难之际置气节操守于不顾,叛主投敌,与邪教同流合污?崔副将与他相处多年,难道直至今日才看清他的为人?”

崔诚眉头一跳。谢无疾也好,朱瑙也好,提的问题都在试探他是否诚心投靠。倘若他哪一句话答的不对,让他们起了疑心,只怕性命难保。

崔诚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朱瑙一眼,又低下头去。他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回府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末将看来,焦别未遇邪教之前,本非如此。况且人非石木,如何以一概之?焦别确有千错万错不假,可他昔日待末将不薄。若非他知错不改,末将亦不愿如此。”

朱瑙微微挑眉。片刻后,他颔首赞道:“崔副将这话说得不错。”

他没有因为害怕得罪新主就把旧主贬得一无是处,可见此人并不油滑。说话的可信度也因此增加了不少。

两人又问了几句,崔诚一一答了。谢无疾当场并未表态,只让人把崔诚带下去,以照顾为名,实则软禁看管起来。

待崔诚被人带出去后,谢无疾转向朱瑙问道:“你觉得,他是真降,还是诈降?”崔诚毕竟地位高,如果能判断出他究竟是真降假降,他提供的情报是否可靠,这很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朱瑙道:“我看他面相忠厚,听他言辞,不像狡诈滑舌的小人。”

谢无疾道:“我命人打听过,这崔诚的确与邪教之人不对付。听闻当初他是曾反对焦别投靠玄天教,焦别虽未采纳他的建议,可因二人情谊深厚。焦别坐镇延州后,仍然擢升他做了副将。”

顿了顿,道:“此人或许可信。”

这一次盘问,显然朱瑙和谢无疾二人对崔诚的印象都还不错。他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过错,对旧主的评判也算客观、倘若此人是真心来降,或可一用。

朱瑙笑了笑,道:“真降也好,假降也好,眼下并不着急做定论。不过有人跑上门来帮我们做事,合该请他能者多劳才是。”

谢无疾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全由你安排。”

=====

几日后。

史安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睁开眼睛一瞧,是焦别走了进来。

“哟,稀客!”史安忙从躺椅上站起来,“焦将军怎么来了?”

还没等焦别开口,史安就问道:“焦将军,你那位崔副将诈降的顺利吗?可有收到他的消息?”

如今延州一带玄天教内部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光是怎么摆平教内的矛盾都让史安一团乱麻,他更是腾不出手来笼络民心了。在战力不如敌人的情况下,民心也逐渐丧失,他们打败朱瑙和谢无疾唯一的指望就在这些阴谋诡计上了。

焦别面色凝重:“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崔诚已进入富县军营,谢无疾和朱瑙似乎并未对他起疑,但也并不信任他,因此给他委派了一些任务,想要试探他归顺的诚意。”

史安一怔。听到焦别成功进入敌营的消息时他很高兴,但听到后面,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任务?给了他什么任务?”

焦别道:“朱瑙要他带人抓捕各村县玄天教的信徒,而且还要求他隐瞒他已经投诚蜀军的消息,让他对外宣称是奉我的命令讨伐邪教。”

“什么?!”史安一下就跳起来了,“让他抓捕信徒???还是奉你的命令???”

焦别沉沉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正如朱瑙之前对外放出的风声,他和谢无疾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信徒的消息,但他没有行动,是因为有诸多顾忌。于是焦别和史安渐渐也以为他不会做什么了。没想到崔诚去诈降,朱瑙居然把抓捕信徒的任务派给了他!

原本如果朱瑙和谢无疾敢做出对民间信徒不利的举动,史安就会立刻煽动舆论,编造谣言,把事情歪曲成他们残害普通百姓。现在,朱瑙让崔诚去做这件事,还让他打出焦别的旗号,那就很棘手了。人们会以为焦别和玄天教已经翻脸,焦别会因此失去教徒们的支持,而老百姓们则会因此加深对玄天教的怀疑。

这……这可真是好狠毒的一招!非但试探了崔诚,还顺便对焦别麾下的延州军和玄天教徒进行了挑拨离间!

史安顿时咬牙切齿,又气又怒。他现在该怎么办?让信徒提前撤离,躲避追捕?那焦别诈降的事情不就暴露了么!

那就让焦别照着朱瑙的命令做呢?不就成了用自己的刀子捅自己的肉,白吃了苦头,还没处申冤么!

史安原地转了两圈,头都气晕了:“朱瑙怎会想出这种主意?是不是你的副将已经被他看穿了??”

焦别道:“朱瑙和谢无疾本就是城府极深之人。他们会怀疑才正常。倘若崔诚去诈降,他们就立刻照单全收,那我们才该疑心是不是中了他们的反间计!”

史安:“……”

焦别这么说也有道理。他们要是不试探试探崔诚,又怎么能相信崔诚归顺的诚意?

可是玄天教徒那都是史安的手下,也就是说,真要这么干,吃亏的人是史安,焦别倒是没什么损失。最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有些紧张,这让史安心里不平衡的同时,不免怀疑焦别在其中是不是使了什么手脚。

史安忍不住酸道:“焦将军,朱瑙怎么不让他偷袭延州军,却让他去抓邪教徒呢?”

此言一出,顿时惹恼了焦别。焦别勃然大怒:“史安,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让他去诈降的是你,让他这么干的是朱瑙。你既然对我有疑心,我现在就把他召回来!没了他,我正愁身边没人可用呢!我还怀疑你调虎离山,趁机骗走我的爱将!”

“别别别,别啊,我这不是跟焦将军你开个玩笑吗……”

眼见焦别甩袖要走,史安赶紧把他拉住了。其实他也就是心里不平衡才忍不住抱怨,并没有真的怀疑焦别。毕竟焦别这么干图什么呢?

焦别仍然火大不已,却被史安死死抱住胳膊不让走:“焦将军,焦将军,你听我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你的副将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杀几个信徒就杀呗,多大点儿的事呢?等咱们除掉朱瑙和谢无疾,守住延州城,以后想要多少信徒没有?”

听他这样说,焦别的火气渐渐降下来一些。

史安忙趁热打铁,赔笑道:“焦将军,刚才真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瞧你,发什么火呢?”

焦别对他的心态一清二楚,冷笑一声,懒得与他分说。他道:“史掌旗,此事本就是依你的计划行事,你若有不满,我大可将人召回来,你自己派人去诈降便是。”

史安倒是想,但他哪有人能派去?派去了哪能取得信任?也就焦别的部队曾是谢无疾麾下,崔诚投降的理由顺理成章,才有机会骗取信任。

不得已,史安只能忍着肉痛,连连赔笑,又说了一顿好话,总算是把焦别安抚住了。

片刻后,焦别离开,一走出院子脸就垮了下来。而院子里的史安也是迅速收起笑脸,磨牙嚯嚯,一脚把躺椅踹翻在地。

他在心里暗暗咒骂发誓:可恶的朱瑙,可恶的谢无疾!等这次他们的计划成功,他非要把那两个浑蛋抓起来,轻易杀了都便宜他们了!他要狠狠地折磨他们,五马分尸,碎尸万段,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着!唯有这样,才能泄去他的心头之恨!

218、第二百一十八章

哪年哪月才能抓到朱瑙和谢无疾, 史安不知道, 但是头疼的事情他立刻马上就要应付了。

屋子里, 数名玄天教的职事围着史安又哭又闹。

“史掌旗, 那可恶的崔狗带人到处抓捕信徒, 这几天的时间,他们已经抓走上百人了!现在各村各县的信徒都不敢公开布教了。这两个月我们信徒的人数本就在减少,这样下去可还怎么得了啊!”

“就是啊,信徒越来越少,新的人又拉拢不来。等到了年底,我们拿什么给上供给张师君?上供的钱财不够,不光我们要被革去职务, 史掌旗你的位置也保不住啊!”

“那崔狗明明是焦别的副将, 怎么就忽然叛变了?为何他一去, 蜀军就对我们下手?是不是焦别在暗中使了什么绊子, 让他对付我们?史掌旗, 那姓焦的一直不老实,你还是赶紧上报师君,让师君派兵来援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史安被他们闹得都头大了。

信徒们虽然知道崔诚在外宣称受焦别的命令抓捕教徒是假的, 但他们不知道崔诚投降朱瑙也是假的——这消息史安可不敢到处乱说,要不然消息传到朱瑙和谢无疾耳朵里, 崔诚还诈哪门子降啊?他们先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而且他更不能对手下的职事们说,他早就知道崔诚要抓捕信徒,是他为了使崔诚在蜀军那里站住脚跟, 才决定不让信徒逃离的。这消息要是让众人知道了,他非得被信徒们扒皮拆骨不可!

现在玄天教的职事们既然不知实情,就势必会对焦别不满。史安却也不替焦别辩解。要知道焦别在这件事里头起了什么作用,他自己心里都犯嘀咕。被教徒们说着说着,他心里的嘀咕就更厉害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安抚教徒们的,要不然众人不满闹事,人心就更散了。

史安道:“且不提焦别了,单说朱瑙和谢无疾。此二人一再与我们作对,着实可恨!我们……”

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有人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史掌旗,大事不好啦!”

史安被这一叫唤,心里又咯噔一声。最近他已经停了太多坏消息,实在不想继续听了。他都恨不得能让冲进来的那家伙闭嘴,似乎只要那人不说,他就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然而纵使他不问,院子里的一群人都得问个究竟。

“出什么事了?”“又发生什么了?是不是蜀军他们又抓人了?!”

进来的人气喘吁吁道:“华、华阳县附近的驻军地被崔诚带兵剿了!已经失守!”

“什么?!”第一个跳起来的人还是史安。他扑上去抓住报信人的衣襟,表情凶狠得像要吃人,“华阳县失守了??!!”

上一次和庆阳侯联手对付谢无疾,却被谢无疾反将一军,延州一带的信徒军被赔上了大半。史安跟焦别不是一条心,虽然焦别手里有兵,但他不能把希望都压在焦别身上,所以仍要为自己准备常备军队。这两个月来,他费了千辛万苦又拉出一支军队,在华阳县附近秘密修建了一个驻军地,筹措了不少粮草,打算重新训练士卒。谁料想,刚弄的有点模样,又被人连窝端了!

史安气得两眼发话,两耳发蒙,其他的教徒们也都炸了锅。

“什么?那驻军地不是才建了没几天,连我们许多教徒都不知地方,崔诚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驻军地里有咱们这么多兵马,他们带了多少人去?为什么咱们就输了?是不是有人把我们的消息卖给了他们,他们趁我们的军队不备时偷袭,才战胜的我们?!”

这话说的就太看得起邪教军了。有人把情报出卖给了朱瑙是自然的,要不然他们也找不到邪教军的驻军地。但是要说蜀军需要偷袭才能打败邪教军……不管是背面打,正面打,正着打,反着打,反正只要朱瑙想打,正规军打一群乌合之众,还能打不过么?

然而信徒们不肯承认自己的军队有多弱,再加上此刻正对焦别正恼火,于是义愤填膺地想找出一个人为失败背黑锅。

又有人道:“那些蜀军怎么总是冲着我们下手?延州城明明粮草充足,他们还有了崔诚这个叛徒,为什么不来攻城呢?是不是那姓焦的已经暗中跟他们勾搭上了?”

“什么勾搭上了,依我看,姓焦的一直都是他们的人!姓焦的先前假意归顺我们玄天教,就是为了今日和蜀军一起联手害我们!”

这下可好,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硬是把诈降的人都说成焦别了。

朱瑙和谢无疾之所以迟迟不攻城,而是先对付邪教势力,就是因为延州兵强马壮,有许多存粮,有坚实的城池和训练有素的士卒。要知道强行攻城是下策中的下策,即便赢了,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们不动手,就是在等待,或者说创造一个更好的时机。

至于邪教军……要啥啥没有,自然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喽!

这个道理史安原该明白的,但是他气得头昏脑涨,全然不管不顾,竟然拔腿就走,气势汹汹地找焦别算账去了。

……

院子里,焦别正在与几名军官说话,史安忽然闯进来,直奔焦别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兴师问罪:“焦别,你什么意思?你他妈拿我当傻子耍吗?!”

焦别一愣,皱起眉头。

几名焦别手下的军官见史安来者不善,连忙将手按在刀柄上,生怕他做出过激举动。焦别却抬手拦住了众人,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军官们面面相觑,但焦别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只得默默退下。

几人离开后,焦别拍了拍史安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示意他松手:“史掌旗,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史安咬牙切齿道,“我在华阳县的驻军地让崔诚带人给剿了!我刚刚弄出来的军队,这下又全没了!”

焦别一怔,挑眉:“你在华阳县有驻军地?我怎么不知道?”

史安:“……”

他培养军队是玄天教的事务,当然没必要告诉焦别。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他恶狠狠道:“华阳县有我几千兵马,崔诚带着人去,全给我端了!这是我最后的兵马了!姓焦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焦别也早就压着火气了,见他不肯松手,索性直接用力将他的手掰开:“什么叫我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我让崔诚去的吗?我连你在哪里养了多少兵都不知道!你自己出主意让崔诚去诈降,让他博取朱瑙和谢无疾信任也是你说的。如今出了事,你却要怪到我的头上?!史掌旗,可真有你的!”

“我……我是让他抓几个信徒骗取朱瑙的信任,但没有让他剿我的军队!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先给我通风报信?!他是去诈降的,诈降!!是不是连他自己都忘记他的身份了?!”

“你说得简单!”焦别火道,“朱瑙给他一个任务,让他马上带人就走,他还回来给你通风报信?哪儿来的时间!你当他给我们送个信容易吗?这你也要,那你也要,你不如让他对着朱瑙亮明身份得了!”

史安再度语塞。

焦别的说法合情合理,可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崔诚去诈降才多少时间,自己的损失就已如此惨重。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朱瑙和谢无疾中计,他就要先完蛋了!

焦别心里也很郁闷。当初让崔诚去诈降,他还指望崔诚能趁机离间朱瑙和谢无疾之间的关系。毕竟蜀军和谢军也是两股不同的势力组成的,本以为此事不会有多难。可谁料前两天崔诚派人送回消息来,说谢无疾与朱瑙关系极为密切,他稍有试探,立刻遭到怀疑,若非他及时找话弥补,险些前功尽弃。

离间朱瑙和谢无疾不成也就算了,怎么崔诚这一去,自己和史安之间的关系反而愈发恶化了呢?这究竟是谁离间了谁啊?

片刻后,史安终于压下怒火,咬牙切齿道:“好,好,好。焦将军,就如你说的,崔副将所做的,都是为了得到朱瑙和谢无疾的信任。那么现在,他得到信任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干掉他们?要不然死的就是我们了!”

焦别的脸色仍然不好看。根据崔诚送回来的消息,迄今为止,朱瑙只让崔诚不断地抓捕邪教徒,并没有表现出想要进攻延州城的意图。朱瑙不急,可他们很着急,正如史安所说,再这样拖下去,形势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焦别抬手按了按额角,道:“我会让人给崔诚送信,尽快照计划行事。”

“你最好尽快!要不然,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史安丢下狠话,甩袖出去了。

=====

富县。

朱瑙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本账本,是崔诚带兵从邪教的驻军地缴获的财物账目。他把账本仔仔细细过目了一遍,脸上的笑容越看越灿烂。

谢无疾坐在一旁,随手翻着朱瑙已经看完的账,心情显然也很不错,双眸明亮,神色柔和。

“这位崔副将着实能干。”朱瑙赞不绝口,“做事干净利落,难怪纵使意见不合,焦别仍要用他做副将。”

谢无疾赞同道:“的确是可用之才。”

不片刻,朱瑙将账全看完了,乐得简直合不拢嘴。他将账目推到一旁,道:“如今延州附近玄天教的军队已被我们全数剿灭,其余信徒内乱分裂,应当不足为患。延州城孤立无援,依我看,是时候筹谋筹谋该如何取回延州城了。谢将军以为如何?”

谢无疾道:“依焦别所言,眼下城内守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既然他们已无援军,我们可即刻出兵围城,围上一段时日,待城内守军彻底丧失斗志,便可不攻自破。”

朱瑙道:“如此最好。”

在我强敌弱、敌军丧失斗志之时,围而不攻无疑是能死最少的人、付出最少的代价赢得胜利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