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走!”

众人带上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扛起老太公,来到庄口。他们把老太公和庄里的老人扶到骡车上,挥起鞭子道:“吁、吁,快走!”

骡子开始前进,一步一步把陆家庄甩在身后。

陆老太公老横纵横,仰头长叹:“造孽,造孽啊!!”

当人群刚刚行出百米远,后方忽然有人叫道:“等等,等等!”

众人回头一看,是陆阿秋追了上来。陆家庄所在的位置较偏,消息没那么灵通,最近一直是陆阿秋往来奔波,为庄民们打听外面最新的消息。

昨晚上众人决定离开田庄,陆阿秋还不死心,希望王师能再回来打跑马束,所以今早天不亮他就又出去打探消息了。

陆阿秋追上众人,气喘吁吁道:“有变,又有变了!”

众人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柳校尉回来了?”

阿秋摇头:“没有,柳校尉带兵跑了,可是蜀军渡河了!他们已经击败马束军,并且把那姓马的给抓住了!”

“蜀、蜀军?”

庄民们面面相觑。

这蜀军可真是忒厉害了。马束能把柳校尉打跑,说明他也极是厉害。可他一到蜀军面前,就跟耗子遇上猫似的,先在徐州吃了败仗,刚回到淮南,又被追过来的蜀军给生擒了!这可真是把柳惊风率领的陈军给衬得愈发无能了……

马束被擒,对于陆家庄的庄民而言自然是喜事,可他们却没有高兴到哪儿去。因为打败马束的是蜀军,而不是陈军。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讨厌蜀军和蜀国,只是江南承平日久,他们对外界的形势并不了解。陈国的统治虽然没有好到哪里去,却也并不坏,所以他们欢迎陈**来。可他们对蜀人却完全不了解,蜀人也许不错,可万一比马束还坏怎么办?

有此焦虑,原本团结的庄民不由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认为既然他们已经决定离开,那就继续走,不要留下来冒险。万一蜀军跟马束是一丘之貉,他们今日不走以后就走不掉了;另一拨人则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家,认为可以留下来看看,蜀军应该不会比马束更坏了。

陆阿秋道:“或许我们可以留下看看。蜀军抓了马束后,立刻放出消息,说让淮南百姓放心,他们对百姓必定秋毫无犯……”

听了陆阿秋的话,想留下的人变得更坚定了点,可想走的人仍然觉得这话不可信。想当初马束刚来的时候,谁又能看得出他会那么坏呢?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惊呼道:“太公小心!”

众人回头一看,陆老太公趁着众人不注意间,竟自己从骡车上挣扎着翻下来了。他手脚还被捆束着,这一翻,扑通一声就摔地上了。

众人忙冲上去将老太公扶起来,老太公虚弱地叹气道:“回去吧,回去吧!”

事已至此,同意回庄的人们为老太公松开绳索,扶着他往回走去。

余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倍感无奈,终于也陆陆续续掉头回去了。

=====

两日后,马束已经被送走,而从淮南军缴获的物资也已经清点完毕了。

由于马束养军困难,他抢来的钱粮大多都已消耗掉了,余下的数量并不多。按照他抢来的数量给百姓们退回去当然是不可能的,而且里面的糊涂账太多了,根本算不清楚。

田畴将幕僚们全部召来,商议了许久,他采纳了一位幕僚的建议。

他决定将马束军中缴获来的余粮加上自己再从军中拿出一部分军粮进行贴补,组成一个粮仓,所有过冬困难的百姓可以前来申领救济粮。蜀军调查后确定申领者困难,就会发救济粮帮助申领者过冬。

由于马束已被俘,所有淮南军的俘虏直接放还原籍,自己逃回去的也不予追究了,毕竟军中很多人本来就是被马束强行征兵的。军名册会当众焚烧销毁,以示宽容,也使百姓安心。

这个计划同意的人不少,却也有人反对。

“田公,”一名田畴的旧部不赞同道,“缴来的战利不分给将士们,而是发还百姓,也就算了。可我们打赢了胜仗,还要自己拿出钱粮贴补,岂有这样的道理?且擅发军粮给百姓,若让蜀……让陛下知道了,难道不会怪罪于田公吗?”

田畴看了那旧部一眼。此人此前一直留在徐州,田畴回到徐州后,他才又回到田畴手下做事。因此他与朱瑙没有过任何接触。

田畴摇头道:“你不了解陛下,以后你会明白的。”

田畴心里很清楚,如今朱瑙想要一统江山,只剩下江南这块地方了。而收复江南的难处不在于兵马,只在于人心。由于江南本就是富庶之地,只要不是重大的天灾**,大多百姓本来就能太太平平地生活。他们自然是宁愿保有眼下的生活,而不情愿让他们不了解的朝廷来统治的。

如今田畴带兵拿下淮南,最重大的收获并不在于他们离江宁府又近了一步,而在于他们有了一个机会让江南的百姓了解他们。

“就这么办吧!”田畴拿定主意,立刻安排手下去操办了。

317、第三百一十七章

两日后, 雷厉风行的蜀军就在淮南的各乡各县开始了发放救济粮的统筹。

……

陆家庄。

天冷之后田里的农活少了, 庄民们闲暇之余便开始在庄上修修农具、编编竹篓。上午庄民们正干这着活, 忽听有人叫道:“当兵的来了, 当兵的来了!”

如今淮南已被蜀军控制, 当兵的指的自然是蜀兵了。

庄民们登时吓了一跳。当兵的来干什么?是来征粮的吗?!——除此之外,军队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找上门了!

人们顿时就慌了,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我就说不能留在这里,不能留在这里!现在好了,当兵的又来了!”有人不住埋怨那些当初执意要留下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啊?可不能让他们再把粮食拿走了!咱们自己今年过冬都不够了……”有人迭声叫苦。

也有人怒发冲冠:“都别慌了!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要是他们也像姓马的那样,咱们就一起跟他们拼了!反正也没活路了!”

前几天他们就商定好, 如果蜀军和马束一样不讲理, 他们就只能奋起自保了!

于是男子们纷纷跑回家中, 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能做武器的农具, 躲在门后, 就等老太公一声令下他们就一起出来反抗,绝不能让蜀人以为他们是好欺负的!

这时候,几名蜀兵也走到庄口了。

“庄里有人吗?”蜀兵站在外面喊道。

两名晚辈扶着陆老太公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陆老太公满怀戒备地问道:“这里是陆家庄,老朽乃是陆家庄的庄主, 不知几位兵兄弟上门有何贵干?”

那几名蜀兵客客气气道:“原来是老庄主,失敬, 失敬。我等乃是田将军的部下。田将军得知叛将马束在淮南时劫掠百姓,无恶不作,致使淮南民生困苦。因此田将军特命我等前来调查, 不知庄里有几口人?今年过冬储粮可还足够?”

陆老太公眉头一皱,暗暗奇怪。打听他们的人口和储粮,果然是来征粮的么?可又一副明知他们生活困苦的口吻,这是何打算?

他答道:“我们庄上有五十二口人,哪还有什么储粮呀?早都被那姓马的抢光了!几位兄弟有所不知,我们庄里人都饿了好几天了!”

他说的只能算半真半假。庄上确实没多少余粮了,但也没到这么惨的地步。他这是生怕当兵的知道他们还有余粮,会来打他们的主意。

孰料蜀兵忙道:“老庄主,天子一向爱民如子。田将军深得天子教诲,也十分关心民间疾苦。他担心淮南百姓熬不过冬日,因此特意准备了一笔救济粮。倘若庄上果真困难,我们会为庄民发放救济粮的。”

陆老太公一下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当兵的,给我们发粮?”

“是啊老庄主。”

“……”

陆老太公用力扭了下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在做梦。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一遍又一遍地向蜀兵们确认:蜀兵们没打算要他们的粮,反而还要给他们发粮?是真的给他们发粮??

蜀兵笑道:“老庄主,我们可没哄你。只不过先得让咱们进庄挨家挨户看一看,若真困难,才能给发粮——毕竟粮也不多,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陆老太公激动地一拍大腿,忙吩咐道:“快让大家伙儿都出来吧!”

几名晚辈忙跑回庄中,挨家挨户地叫人,很快,满头雾水的庄民们都出来了。

“大伙儿啊!”老太公激动地说,“蜀军兄弟知道咱们被那姓马的害惨了,说要给咱们发粮,帮咱们过冬呐!”

“什么?!”庄民们瞬间哗然了!他们跟陆老太公一样,完全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连忙把几名蜀兵团团围住,反反复复地询问确认。

蜀兵们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真是来发粮的,而不是来抢粮的!

这一下子,庄民们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他们拉住蜀兵们不住地诉苦,控诉先前马束是如何欺负人,又感激蜀军来把他们打跑了。还有人说到痛处,不由动情地哭了起来。言语间,俨然已对蜀兵放下戒备了。

当蜀兵们提出要进庄调查,庄民们自然欢迎,有人这才想起自己先前还在家里藏了农具准备反抗,连忙趁着没人注意回屋收拾去了。

在庄民们的配合下,蜀兵们很容易地就完成了对田庄的调查——这也是田畴发救济粮的目的之一。他虽然从官府处拿到了原先淮南的户籍田册,可马束的暴|政令淮南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损失了大量的人口,需要重新调查之后才能了解淮南的现状。

完成调查后,庄民们还热情地拉住蜀兵说了半天的话,直到最后把蜀兵送走,人们仍觉意犹未尽。

“真不敢相信……”庄民喃喃道,“还有当兵的不抢咱们的粮,反而帮咱们过冬的!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这要真是梦,我宁愿一直别醒过来……”

“可蜀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给我们发粮呢?别是骗我们吧……”

这个问题把众人都给难住了。蜀军对他们来说是外面来的人,不是“自己人”,有什么缘由会管他们的生死?

忽然有人道:“你们都忘了么?蜀天子那可是姓朱的!他恢复了前朝的国祚,当然拿我们当他的子民了!”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对啊!蜀天子是中兴之主,他才是正统的天子,他那里才是正统的朝廷啊!

其实这陈国建立也没多少年,江南的百姓接受陈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毕竟江北太乱了,掌权者每几年换一茬,但是又一直没人能打过淮河来,他们也就习惯了陈朝的统治和江南的割据。

可如今朱瑙一来,一切都变了。老百姓们对前朝虽然没啥好感,可也还记得那是正统。朱瑙真拿他们当子民看,他们对新王朝也就瞬间有了归属感了!

“要是天下能早点统一,别再打仗就好啦!”陆老太公望着蜀兵们离去的背影,发自内心地发出了感慨……

……

……

潞州。

经过数日的等待,在淮南失散的大军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柳惊风命人一清点,发现回来的人数只有原来的七成。余下的三成人也不知是没接到消息不知该去何处集结,抑或已经死在了淮南。

这时候,柳惊风也得到了淮南被蜀军攻占、马束被蜀军生擒的消息。

他不免痛心疾首。他跋山涉水跑到这儿来,最后淮南也没收复,马束也没抓住,还白白损失了这么多柳家的亲兵!

不过更让柳惊风郁卒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一名书童敲开柳惊风的房门,柳惊风猛地抬起头,两眼放光地问道:“有回信了吗?”

书童尴尬地摇了摇头:“柳公,还没有……”

柳惊风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自从离开江宁后,他几乎每天都给谢无尘写信,一开始写路上的风景与心情,后来因担心自己有去无回,又交代起了后事。可他寄出了这么多书信,却连一封回信也没收到。

他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动,自言自语道:“你说,会不会是信没送到他的手里?路上被信使弄丢了?”

——可他写了那么多,信使弄丢一封两封也还罢了,难不成还能全部弄丢么?

“会不会是他的回信送到淮南去了,没送到我手里?”

——可信使或许找不到几名小卒,还不至于连柳惊风也找不到。

“会不会……会不会他太想我了,决定亲自来找我,所以就不写回信了?”

书童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回他都不好意思附和柳惊风了。

就连柳惊风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长叹一口气,跌坐回了椅子上。

“老七,你可真是无情啊……”他轻轻呢喃,苦笑着摇了摇头。

=====

与此同时,江宁府。

“卢公,到了。”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车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卢清辉撩开车帘,马车在一处宽阔的大院前停了下来。

此地乃是清竹雅园,是江宁府的权贵们平日爱来的地方。园里种满了梅兰竹菊,还有亭台水榭,是世家子弟们吟风弄月的好去处。

卢清辉走下马车,道:“你在外面等我。”

车夫忙道:“是。”

卢清辉便朝园里走去。最近主降派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了掩人耳目。卢清辉便办了个“吟竹诗会”。今日他来此,便是约好了与几名新加入“诗会”的人会面的。

他走进清竹雅园,园里的伙计认得他,连忙迎了上来:“卢公,这边请。”

卢清辉随着那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一间院落外,向里望去,今日与他相约的三人都已到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交给那带路的伙计,伙计迭声道谢:“多谢卢公,多谢卢公!”一面说,一面退下了。

卢清辉向院里走去。

然而他越走近那三人,越觉得不对劲。只见那三人有的低着头不敢看他,有的端茶杯的手不住发抖,有的已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卢清辉顿时意识到不好!

下一刻,他的身后响起许多脚步声,数名士兵从竹林里、廊柱后冲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了!

卢清辉愣了愣,很快平静了下来。他环视四周,看见了从柱子后走出来的谢无尘。

谢无尘冷冷地打量着他:“卢二,我真没想到,你竟会替蜀人卖命!”

卢清辉沉默。

他的“诗会”人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并且随着徐州和淮南的形势变化,“诗会”里的人已经等不及商议着该如何起事了。他知道这些事传到主战派的耳朵里只是早晚的事。他已做好所准备了。

谢无尘走到他的面前审视着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卢清辉摇了摇头。

既然他无话可说,谢无尘也同样无话可说。他高声道:“把这几个通敌叛国的罪人给我抓起来!”

士兵们应声而上,将卢清辉和院子里的三人全都控制住了。

谢无尘扬手:“关到牢里去!”

士兵们押着四人向外走去。

直到人全部离开,谢无尘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眉心。片刻后,他低声道:“这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他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也是谢家子弟,名为谢无澜。谢无澜忙道:“七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若有任何变故,我会及时给你写信的。”

谢无尘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318、第三百一十八章

多日后, 马束被押送到了洛阳。

这一路上, 马束悲愤欲绝, 然而靠近洛阳时, 他心里又腾起了一股希望:田畴没有在淮南就杀了他, 而是特意把他送回洛阳,这应该是朱瑙的命令!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如今马束的要求已经变得很低,他既然已经兵败,也就不奢望朱瑙直接给他高官厚禄了。哪怕他被打回庶人,他也能重新往上爬!

他暗自下定决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绝不会放弃, 早晚, 他一定还会出人头地的!

……

此次田畴派遣押解马束回京的部将名为石杰, 他到了洛阳后, 立刻进入行宫向朱瑙述职。

石杰向朱瑙禀报了田畴是如何夺回徐州, 又如何故意放逐马束,最后成功占据淮南,朱瑙听得龙心大悦,称赞道:“好, 真不愧是田将军!”

马束其实并不难对付,他手下的毕竟都是未久经训练的新兵, 而且没经历过多少实战。只要派一员老将出马,给他足够的精兵,朱瑙手下能够打下徐州的将领有的是。

然而朱瑙派遣田畴出战, 一来田畴最了解徐州的形势,二来田畴把握大局的能力确非他人所能及。果不其然,此番对付马束,田畴每一步都走得极妙,正合朱瑙心意。

石杰汇报完田畴的功劳,又道:“陛下,那叛将马束说他有办法帮陛下收复江南,打败陈国,他请求面见陛下献策。陛下要见他吗?”

朱瑙听了这话,“哈”地一乐。

“不见。”他不以为意道,“收监候斩,过几日拉去闹市口斩首。朕要昭告天下,敢打谢将军主意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石杰不免有些意外。他也知道马束曾派人行刺谢无疾,触了朱瑙的逆鳞。可是这马束毕竟也是陈国的高官,应该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这一路上石杰对马束都还算客气。谢无疾固然重要,难道比收复江南更重要?就这么斩了不可惜吗?哪怕再多留他一段时日,等收复了江南再斩呢?

朱瑙似乎看出了石杰的困惑,笑了笑,道:“如他这般的人,唯有他在陈国,才能帮朕收复江南。既然他不在了,便不必留了。”

石杰愣住。类似的话田畴也说过,没想到,朱瑙也有同样的想法。亏得马束此人钻营了半辈子,最后只落得这么个下场,可真是讽刺……

石杰自然不会为马束求情,他只不过生怕自己误事会被追责,才如实向瑙禀报。既然朱瑙这么说,他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禀报完所有事项后,石杰便退下了。

……

马束的刑期定得很快,朱瑙让人看黄历选了个宜行刑的日子,于是马束被斩首的日子就被定在了他回洛阳后的第十八天。

被关押在监狱里时,马束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第十七天晚上,看管他的狱卒给他送了一顿丰盛的食物,他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他发了疯地在牢里大喊大叫,让每一个过来训斥他的狱卒带他去面见朱瑙。理所当然的,根本没有人理睬他。

最后,不堪其扰的狱卒收走了他的断头饭,把他绑起来,用布塞住了他的嘴,这才勉为其难地让他安静下来。

翌日,马束被装进囚车,准备送往闹市口准备行刑。

囚车被推出监牢,石杰就站在狱口送行。毕竟是他一路从淮南押送回来的人,他今日正巧无事,索性来送最后一程。

马束看到石杰,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疯狂地挣扎起来,仿佛认为石杰会给他带来好消息。石杰见他披头散发,面容枯槁,眼神却仍然痴狂,不由得心情十分复杂。

石杰走上前去,道:“你是想问陛下为什么不收降你吗?”

马束嘴里还塞着布团,闻言用力点头,死死盯着他,等他往下说。这个问题马束想了无数个日夜,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谢无疾可以,黄东玄可以,连韩风先也可以,就他不行?!

石杰道:“因为陛下不需要你,蜀国也不需要你。”

马束怔住,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话乃是石杰回去以后自己想明白的。马束此人固然有几分本事,可他做事不为百姓,不为手下,更不为主上,只为他自己。前三者里哪怕他能占一者,或许都有安置他的地方,可惜他都没有。因此朱瑙连把他召来问一问的兴趣都没有,他嘴里只会有为他自己求生牟利的说辞,未必是真话,更未必对蜀国有用。何况,朱瑙在陈国也不缺耳目。

石杰道:“另外,你还打了你最不该动的人的主意。”

朱瑙并非暴君,也不爱用残暴手段立威。就连陶北和上官贤他都予以厚葬了,要不是马束意图行刺谢无疾,就凭他,还真轮不到闹市斩首、公告天下的待遇。

他偏偏犯了最不该犯的错,也怨不得别人了。

石杰毕竟送了他一路,因此最后也发善心让他死个明白。他的善心到此为止,摆摆手,让囚车推走了。

当日午时,在熙熙攘攘的闹市口,马束被当着成千上万围观百姓的面砍下了头颅,之后,他的尸首被抛至荒野。而痛陈他罪行的公文也被张贴在了大街小巷每一处公榜上,直到这天下人尽皆知……

=====

黄昏时分,谢无疾忙完公务,回到行宫中。他一见到朱瑙,面上先带了三份浅笑。

朱瑙快步上前,环住他的腰:“今日马束被斩了。”

谢无疾道:“我知道,我去看了。”

其实谢无疾对马束根本不在意,这天下他仇家多的是,区区一个马束本不值得他另眼相看。但他知道朱瑙这是在为他立威。

往后有任何人再敢对他谢无疾不利,都要仔细掂量掂量,朱瑙绝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别国的也能抓回来,遑论皇土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