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捉着他的手到榻边坐下,本是笑着的,却又不免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什么都没说,谢无疾就已然明白,淡淡道:“我能征战沙场,保卫疆土,难道还护不住我自己?谁若敢打我的主意,只管让他来试试便是。”

若想让谢无疾一生顺遂,朱瑙有许多可以做的事。他可以让谢无疾享无边权力,也可以让谢无疾得无限财富,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别说他不能给谢无疾这些,他自己也不会如此。否则会叫有功之臣寒心,有志之士退避三舍,且朝中官员必会上行下效,最终成为前朝那样腐朽无能的朝廷。

因此一直以来,于私,朱瑙与谢无疾可以亲密无间;于公,朱瑙却从未给谢无疾他功绩之外的东西。

可这道理谢无疾又如何不懂?若贪慕荣华富贵,他如今还是江南谢家的谢十二,而不会是朱瑙身边威风凛凛的谢将军了。

朱瑙听了他一席意气奋发的话,眉梢一挑,不由勾起谢无疾的下巴,笑眯眯地问道:“那我若是打你的主意呢?”

谢无疾眯了眯眼,嘴角噙起一抹笑:“那便看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两人分别洗漱,准备上朝。忽然,惊蛰走了进来,在朱瑙身边低语了几句,朱瑙微微皱了下眉头。

“把他带到前殿吧。”朱瑙吩咐。

谢无疾束好发冠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朱瑙道:“江南卢家来了人,说卢清辉被陈国朝廷以通敌之罪抓捕入狱了。”

谢无疾顿时吃了一惊。他与卢清辉不熟,但他知道卢清辉如今正在江南笼络人心,以促成降蜀,没想到东窗事发了!

很快,朱瑙洗漱完迎了出去,一名男子也被带上了前殿——此人乃是卢清辉的随从,也是卢清辉的心腹,名为卢远。

“草民参见圣上!”卢远进殿后便向朱瑙行了个大礼。他虽是陈国人,行此大礼,便意味着他和卢清辉都认朱瑙才是正统天子。

朱瑙上前扶起他,问道:“清辉眼下境况如何?是否有性命之忧?”

卢远道:“禀陛下,我家公子已被关入监牢,暂无性命之忧。”

卢远便将那日卢清辉如何被谢无尘带人抓捕,与他一同被捕入狱的人都有哪些,如此这般告诉了朱瑙。

朱瑙见他并不慌张,看来卢清辉对此是早有预料的,或许也有自我保全的手段。

朱瑙沉吟片刻,坦诚道:“不妨与你直说。此事于朕或许是收复江南的机遇,只是或许对你家公子不利。朕欲先营救你家公子再做打算。不知他是否有脱身的手段?又或者,朕能做什么,先将他救出来?”

朱瑙毕竟在洛阳,对江宁的事鞭长莫及。倘若卢清辉在江宁有干系能把他自己救出监牢,那便是最好的。

卢远听得此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朱瑙。

其实早在卢清辉被抓捕前,随着“诗会”的势力越来越大,卢清辉料到自己也许会有危险,所以那时他就已同卢远有过交代。

卢清辉说,若他出了什么意外,对他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朱瑙而言却很可能是个可利用之机。他让卢远来找朱瑙,如果朱瑙只想成事,并不关心他的生死,那他就让卢远什么也别做了,只消旁观即可。

可倘若朱瑙将他的性命放在首要,那他便让卢远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朱瑙。

而在卢远来到洛阳之前,他对此是没报什么希望的。帝王向来无情,就连卢清辉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卢远又能对朱瑙有何指望?

没料到,朱瑙非但将卢清辉的性命放在首要,更是如此坦诚,在他面前对自己的意图没有任何遮掩!

片刻后,卢远摇头道:“我家公子是谢七亲自带人抓捕的,监牢也派了重兵把守,谢七想以此震慑其他愿意降蜀的人。我家公子恐怕难以脱身。”

又道,“不过公子说,谢七暂时不会也不敢要他的性命。而且,事情闹得越大,谢家就越不敢动他。”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毕恭毕敬地呈上。

这份名单上所写的皆是卢清辉在江宁活动这些时日,确定的最有意愿降蜀、身份地位和话语权也最高的人。卢清辉同时还在名单上写了这些人的利害所在,只要有了这份名单,纵使没有卢清辉出面,朱瑙也一样能让这些人为蜀国效力!

朱瑙迅速看完,收起名单,道:“感激的话待朕见到你家公子后当面与他说。”

又道:“事关你家公子性命,不可托大。这样,朕挑选五十名身手出众的高手,再拨黄金百两给你,你一并带回江宁去,若有任何变故,你务必设法周全他的性命。”

卢家的势力已经被谢家牢牢盯住了,卢远确实倍感掣肘。这下有人手又有了钱,他做事就方便多了。

卢远不由感激道:“是,多谢陛下!”

319、第三百一十九章

潞州。

柳惊风坐在屋内, 刚从淮南回来的探子正在向他汇报情况。

“柳校尉, ”探子道, “蜀军暂时没有要打过来的迹象, 他们眼下正在安抚民生。田畴下令设立了一个赈灾粮仓, 为淮南生计困难的百姓发放救济粮。”

柳惊风不由吃了一惊:“他们还给百姓发粮?这……这是已经拿淮南当他们自己的辖地了啊。”

柳惊风本来还担心蜀军占了淮南以后会立刻挥师东进,他没有把握能在潞州挡住蜀军。现在好消息是他多了点喘息的时间,坏消息是蜀军在淮南收买人心,他们夺回淮南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或者应该说,从一开始蜀军就不认为他们有夺回淮南的可能,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大方地治理淮南了。

柳惊风不由苦笑:照这趋势下去,陈国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候, 一名亲兵闯了进来。

“柳公!”亲兵急急禀报道, “外面、外面来了一支兵马!”

“什么?!”柳惊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说田畴现在正致力于治理淮南, 不会立刻打过来吗?难道是障眼法?!

亲兵喘了口气, 道:“是谢、谢公带兵前来支援了!”

柳惊风一怔, 顿时又惊又喜:“你喘什么气啊,吓我一大跳!带兵的哪位谢公?是不是老七?”一面问,一面已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了。

亲兵道:“是、是谢七公。”

柳惊风听到答案,嘴角已快咧到耳根了, 脚步愈发加快,朝着马厩跑去。他身后的亲兵连忙追上:“柳校尉, 穿件披风吧,小心着凉了!”

柳惊风哪还管什么披风不披风的,上了马, 脚蹬都没踩稳就赶着马往外跑,差点没把脚给扭伤了。

他骑着马直奔城门口,见城门仍关着,高声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开城门呐!”

守城的士兵连忙将城门打开。

柳惊风领着几名亲兵继续往外冲,出了城门,只见城楼下果然一支大军等着,军中高举“陈”字旗与“谢”字旗,骑马站在军队最前面的人不是谢无尘又是谁?

柳惊风两眼放光,一路径直冲到军前。

谢无尘看到他出来,也愣了一愣,上下打量着他。

柳惊风翻身跳下马,走到谢无尘的马下方,仰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向他伸出手:“老七。”

谢无尘看见他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失神,鬼使神差地将手递给了他。

柳惊风一用力,就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谢无尘本想跳到地上,却被柳惊风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更有甚者,柳惊风抱起他在原地猛地转了两圈!

谢无尘惊呆了,想要将他推开,奈何柳惊风耍起了无赖,两只爪子在他后腰扣得紧紧的,死活不肯松手。

谢无尘气得脸色胀红,又不能当着大军的面与他翻脸,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大军看着呢!”

柳惊风腻腻歪歪的:“老七,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久没见你了。”

谢无尘低声道:“进城以后再说!”

柳惊风却不吃他这套:“进了城,你还让我抱么?你非得揍我一顿不可。”

谢无尘:“……”他还真有这样的打算。这段时日他收了柳惊风数封信,信里写的好似柳惊风已经被马束和蜀军轮流拿刀架在脖子上了,自己再晚来两天他就要被砍胳膊砍腿儿了。结果呢?这会儿仍然全须全尾的,也没见哪儿多道伤口。

然而再让他这样抱下去,他们这两军主帅的脸面算是全没了,还会沦为军中的笑柄。

谢无尘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最后憋了回去,反手也搂住了柳惊风,在他耳边一声轻叹:“……你没事就好。”

他这反常的温柔吓得柳惊风一哆嗦,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谢无尘立刻抓住机会把他推开了,顺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柳惊风拍拍胸口,惊魂未定:谢老七都会跟他温声细语了,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命不久长了呢!

谢无尘迅速理好被他揉皱的衣服,转身向大军下令道:“进城!”

……

……

将大军安顿好,谢无尘与柳惊风来到了在潞州征用的官邸。

柳惊风面上不动声色,却不住偷眼打量谢无尘。

两人走进院子,谢无尘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柳惊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做了个防御的姿势。

谢无尘失笑。

柳惊风等了片刻,没等到拳脚,也没等到斥责,不由放下招架。只见谢无尘面色凝重,柳惊风登时一怔,连忙走上前去。

“老七,你怎么了?”

谢无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他:“柳八,就在我离开江宁之前,我亲手抓捕了卢二。”

柳惊风茫然:“卢清辉?他怎么了?”

谢无尘道:“他在朝中结党,办了一个吟竹诗会,实则借诗会之名暗中筹谋降蜀之事。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暗中笼络很多人了。”他便将那些参与了“诗会”的人告诉柳惊风。

柳惊风听完既在意料之中,又颇感意外。他意料之中的是有人想要降蜀,意外的是此事竟会是卢清辉牵头。他还以为卢清辉很讨厌朱瑙呢……

谢无尘又凝重道:“我来之前,已与我们谢家的族人和你们柳家的族人商议过了,看来我们与蜀人之战非打不可了。”

柳惊风又是一愣。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最后扯出一个苦笑来。

“唉!”柳惊风道,“我还以为是你想我了,才带兵来找我呢!原来是这样啊……”

谢无尘一时失语。

在如何对蜀的事上,江南的世族们一直举棋不定。打有许多顾虑,不打又有许多担忧,但这世上的许多事往往就是坏在了“举棋不定”上。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别人却不会停下脚步,于是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极为被动了。对于谢家柳家而言,就是如此。

一开始,他们指望马束占领徐州,帮他们挡住蜀军的脚步。结果短短半年,马束就反戈一击。没等他们摆平马束的叛乱,蜀军却先借着马束的东风渡过淮河了。而让他们彻底醒悟的,其实是卢清辉在江南的活动。

——卢清辉无疑是受朱瑙指使的,他的举动,明明白白地揭示了朱瑙对陈的策略。

——朱瑙打算拉一派,打一派。

对于江南的豪族们,朱瑙是不可能赶尽杀绝的,否则逼急了豪族们拼死抵抗,蜀军就算能拿下江南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得到的也不是殷实富饶的鱼米之乡,而是一块被打烂了的荒土。

但是朱瑙也不可能将世家豪族们全部拉拢。否则陈国就算俯首称臣,江南的格局没有任何变化,这仍然是一块皇权难以管辖的割据之地。

因此朱瑙的策略是拉一派、打一派,让陈国分裂内乱,然后逐个击破!

他要拉的是谁,看卢清辉那诗会的成员就知道了;他要打的是谁,也很清楚了——就是目前陈国势力最大的谢家、柳家!

于是谢家和柳家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没得选了。谈?朱瑙是打算谈,只是没打算跟他们谈!降?如果愿意被夺走一切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们是可以降,可他们愿意吗?那唯一剩下的一条路。就只有打了。

打,如果能把蜀军打回去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也得打到朱瑙改变主意,决定和他们谈!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不知不觉间,谢、柳两家已沦落到和当初马束一样的境地了。

气氛异常沉重,柳惊风只觉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扯出一个笑脸道:“你赶了好几天的路,先去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儿吧,晚上我替你接风。”

谢无尘点了点头。

谢无尘的屋子柳惊风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他亲自带着谢无尘过去,谢无尘踏进屋子,柳惊风也跟了进去,忽然将门阖上。

谢无尘听见背后的关门声,不由转过身来,下一刻,他又被柳惊风紧紧搂住了。

柳惊风像是怕被他推开,一上来就抱得极紧,紧张兮兮又可怜兮兮地在他耳边呢喃:“老七,我真的很想你。我没骗你,那几天我真以为我要死在淮南,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再让我抱会儿吧。”

预想中的挣扎没有到来,柳惊风只感觉两只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

谢无尘什么也没有说。方才柳惊风说他还以为他是想他了才带兵前来支援,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但至少,他原本可以留在京中坐镇,而不是亲自率兵跑到潞州来。

抱了良久,柳惊风仍然舍不得放开,却又没有胆量更近一步。他怕稍过分些谢无尘就会把他推开,以后想再一亲芳泽就难了。

——假如,他有足够的时间一点点试探就好了。

他呢喃道:“老七……你说,这仗就不能不打吗?”

“不能。”

柳惊风看不到谢无尘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的语气理智冷静,冷静到让睡梦中的人瞬间清醒。

谢无尘一字一顿道:“柳八,如果了谢家和柳家,我和你,我们就什么也不是。”

320、第三百二十章

320

谢无尘离开江宁之前的确抓捕了卢清辉及几名党羽, 但他并没有将所有意图降蜀的人全部抓捕——倒不是因为他不清楚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或许他知道的并不全, 但至少绝不只是被他抓走的那些人。

他并没有对余下的人也进行抓捕, 非是他不想, 而是他不能——这其中涉及了多名位高权重之人,倘或将这些人全抓了,那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必然不会善罢甘。以谢家和柳家的能耐,未必能同时得罪得起这么多人。否则还不等他们与蜀军一战,陈国就先乱成一锅粥了。

于是谢无尘只抓了卢清辉和几个相对而言并不重要的人,一来卢清辉是牵头之人,谢无尘希望控制住卢清辉就能让其他其他人群龙无首, 难以闹事, 给谢、柳二家更多的喘息的机会。二来、谢无尘也希望来个杀鸡儆猴, 让其他人看到卢清辉被捕就敢轻举妄动。

如果卢清辉没有让卢远把名单交给朱瑙的话, 他的计划原本或许可以成功。只可惜卢远已经把名单给了朱瑙, 纵使卢清辉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朱瑙也可以直接派人接触那些权贵,并且对他们了若指掌。

因此谢无尘不知,他前脚刚离开江宁, 蜀人后脚就已在江宁悄悄游走了。

……

……

孙府内,孙昭平正在后院与陆甲会面。

陆甲便是朱瑙派来江宁府游说的人, 他本是卢清辉的旧部,想当初游说卢清辉的人也是他。而孙昭平则是江宁府的降蜀派里没被抓捕的人中势力最大的的一位。

陆甲语重心长道:“孙公,他们如今敢抓卢公, 便是撕破脸了。倘若还不予以反击,那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孙家了啊!”

孙昭平捏紧了拳头,长叹一声:“唉!这谢无尘行事也未免太霸道了!”

前段时日卢清辉忽然被捕,孙昭平得知消息,也吓了一大跳。谢家虽然没有来抓他,只是隐晦地敲打了他一下,但这也让他惶恐不安。

要知道卢家在江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了,谢无尘敢对卢清辉出手,也就敢对他们孙家出手,无非是现在不想一下树敌太多所以才逐个击破。

但孙昭平多少也有些犹豫。谢家既然不敢树敌太多,也许他们就不会有再进一步的举动了。自己有必要跳出来和谢家柳家唱对台戏吗?这样对孙家有好处吗?

陆甲道:“孙公,如今淮南已被田将军占据,而荆州一直控制在黄东玄的手中,可说陈国已门户大开,无险可守。可那谢无尘却仍然带兵去了潞州与柳惊风汇合,欲在淮南与蜀军殊死大战,他们这是要拖所有人下水啊!恕我直言,孙家若还想明哲保身,只怕是难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孙昭平一个激灵,顿时醍醐灌顶。

对啊!他原还想着既然谢、柳两家要与蜀人拼死奋战,那他坐山观虎斗,看着双方两败俱伤他也没什么损失。可是一旦真的开打,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谢、柳两家的家底再殷实,也未必能应付得了庞大的战事支出?就算应付得了,他们又岂能容许其他世家冷眼旁观?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强行裹挟所有人下水的!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是他们找自己清算的时候了,他的下场不会比卢清辉好到哪里去!

而且就算谢、柳两家拼尽全力作战,他们真能抵抗得了蜀军的铁骑吗?孙昭平对于陈国的军队那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从将领到士卒到兵器再到作战经验和意志力,他们哪一点能与蜀军相提并论?就连地势上都是吃亏的……

如果自己眼下继续坐视,哪怕到时候孙家没被谢柳两家裹挟进战争之中,等朱瑙收复江南的时候,也会对自己的无所作为感到愤怒和失望,他的下场也好不了。

不管从哪一点考虑,孙家都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当然,他也不能自己一个人跳出来,他必须煽动更多的人一起,向谢家柳家施压,早日结束战事!

想到这里,孙昭平再坐不住了,义正言辞道:“还请陆公帮忙给陛下带个话。谢家柳家逆行倒施、残害忠良,我们孙家绝不会任其妄为的!孙家愿为陛下尽早一统江山而鞠躬尽瘁!”

陆甲笑道:“有孙公这句话,陛下一定会十分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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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潞州。

柳惊风和谢无尘以及几名军官正围在地图旁讨论着接下来的用兵计划。

谢无尘希望他们能主动出兵夺回淮南,把蜀人赶回淮河南岸去,但军中也有不少人并不赞成。

淮南的地势无险可守,即便他们出兵,夺下淮南后他们还得一路高歌猛进再抢下徐州,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守住淮南。否则只把目标放在淮南,双方就极有可能在淮南这块地方演变成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但是徐州可是田畴的老窝,凭他们的能耐能抢下徐州吗?没人有这个自信。可不抢下徐州,只打拉锯战的话,双方都会进入快速的消耗。消耗粮草,也消磨人心。

由于蜀军是远道而来的,粮草补给也许比陈军稍欠缺。可是论人心的凝聚力,蜀军却远强于陈军。只怕拉锯不了几回,陈军就要四散溃逃了!

就在众军官争论不休的时候,忽听“啪”的一声巨响,众人瞬间噤声了。

谢无尘面色阴沉地收回猛拍了一下桌子的手,冷冷道:“还没开战就先畏战,成何体统!你们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你们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

屋中一片静默。

如今在潞州的军队都是谢家和柳家的亲兵,因此军中的军官不是两家的子弟也是两家的心腹。诚如谢无尘所言,现在他们的后路已经被蜀人斩断了,他们只能自己打出一条路来,要不然,他们就会失去一切……

见没有人再敢反对,谢无尘道:“现在我们要商量的不是打不打,而是该怎么打!都给我想清楚了再开口!”

不同于柳惊风的怀柔,谢无尘治下要严厉的多,谁也不敢触他的逆鳞。

又是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那人的想法虽有不少疏漏之处,到底起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谢无尘脸色稍缓,继续与众人商讨起来。

……

半个时辰后,军官们散会,派探子继续去淮南打探蜀军的情况。

谢无尘与柳惊风刚回到院子里,只见一名谢家信使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见谢无尘回来,那探子连忙跑上前行礼:“七公,柳公。”

谢无尘认得此人是谢无澜的手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信使忙道:“七公,五日前在早朝上,孙、韩两家官员及宋常侍等人联手发难,要求陛下下旨释放卢清辉。十八公为平息事态,动用禁军扣押了那几名闹事的官员,并已派人控制了孙、韩两家。”

柳惊风暗暗吃了一惊,谢无尘皱眉“啧”了一声,低声骂道:“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知道卢清辉与这两家走得很近,原指望抓捕卢清辉会让这些人有所顾忌。可惜事不遂他愿。

其实也是,江南的这些世家权贵平日里一团和气,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利益。如今他们利益相悖,自然也就有了分歧。谢、柳两家为了自保必须拼死斗争,孙、韩等家却已得了蜀人的许诺,又岂会愿意陪他们共沉沦?

用了百年联姻变得固若金汤的江南权贵们,如今四分五裂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而这一切,全拜朱瑙所赐!

谢无尘对信使道:“你告诉十八,他做的很好。倘若有任何人再敢闹事,一律镇压!”

这也是他离开江宁之前对谢无澜的嘱咐,谢无澜正是照着他的命令行事的。

待信使离开后,柳惊风看着谢无尘欲言又止。抓了卢清辉还不够,现在又抓了孙、韩等人,这下他们是真的四面楚歌了。

要知道那些世家手里也有自己的兵马,谢无澜能控制住他们,无非是占了先下手为强的便宜,以及谢、柳两家的兵马比其他家多一些。可府那几家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怕很快就连江宁都要变得腥风血雨了……

谢无尘扭头对上柳惊风的视线,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柳惊风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他知道,他想说的话到了谢无尘那里,只有一个答案: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必须这么做!

片刻后,柳惊风又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拉住谢无尘的手。

“老七,你放心,我都听你的。”他低声道,“从小到大,一向如此,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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