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异状都因一件事而起。被巨岩堵住的隧道、墙壁上消失的鬼卒、空间变小的阎罗殿、属土的阿鼻狱,包括发生在这里的三起谋杀案,其实都是同一件事。”

“怎么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们身处危险之中。”陈爝抬头看我,“刑具博物馆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没找到出去的办法,以及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秘密?刑具博物馆能有什么秘密?”

“这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地宫的出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爝很少如此焦虑,语带不安。

“你是指食物和饮用水不够了吗?”

“不,比这更严峻。”陈爝对我说,“快点通知大家来这里集合。今天必须找到出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应了一声,立刻跑回转劫所,逐个囚室去喊人。通知完后,我又回到自己的囚室去取波士顿包。正当我伸手拿包时,忽然发现包竟被打开了,拉链也没拉上。

可我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动过包啊。如果不是我,那又会是谁?

我检查了一下包内的物品,发现除了两罐空气清新剂,其余的东西都在。

——空气清新剂?

“韩晋,你在干吗?”

门外传来了陈爝的声音,我来不及多想,提上包就跑了出去。

转劫所外,陈爝、袁嘉月、汤洛妃、谭丽娜、董琳、储立明六人都在,他们大概已经听了陈爝的告诫,正在犹豫该不该相信他。一向镇定的陈爝竟有些手足无措,反复强调没有时间解释,请大家一起分头寻找出口,否则都要死在这里。

“我还是觉得打洞出去比较靠谱,这里四面都是砖墙,你让我们找出口,难道把墙上的石砖一块块抠下来吗?”袁嘉月最先站出来反对陈爝。

其余人见她这么说,也以沉默相对,看来赞同她的占多数。

“凡事都要讲科学,单靠地宫里这些破铜烂铁,休想挖出一条通向地面的地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十分有限,硬要挖洞,不论是人手还是时间,我们都不够,弄不好还会引起道洞坍塌。为今之计,只有找到现成的逃生出口才有希望!”陈爝苦口婆心道。

“仅仅因为地宫有氧气和气流,就断定一定有可以逃生的出口,这就很科学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有能容空气流动的通道,但洞口很小,我们还是出不去!”储立明也表示反对。

“就是就是,正因为我们一开始相信你说的有什么出口,才导致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如果一开始就挖地道出去,或许早就回到地面了!”谭丽娜落井下石般说道。

汤洛妃和董琳不说话,但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也不相信能找到出口。

储立明大手一挥,对陈爝道:“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你找你的出口,我们挖我们的地道,咱们各自找办法逃出去!”说完就拖着袁嘉月去石室找称手的掘土工具,余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跟着他们离开了石殿。

我见他们一个个离开,心里着实气愤到了极点。尤其是这个谭丽娜,竟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陈爝,亏陈爝当时还舍命救她,真是个白眼狼。再看陈爝,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处,看着众人离开,脸上写满了无奈。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失落。

“我陪你找出口!”我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希望以此来激励他。

谁知陈爝还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嗟叹道:“确实是我的问题。”

“你别这么说,那个谭丽娜就不是个好人,枉你还救过她的命……”

“是我的问题。”陈爝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知道,凶手对这个地宫十分了解。如果我能找出杀死这些人的凶手,或许很快就能推断出地宫出口的方位。”

“这不能怨你啊!线索如此之少,环境还这样恶劣,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推断不出真凶是谁!你不过是个聪明的普通人,不是神,怎么可能才看了几眼现场,就知道谁是杀人凶手呢?况且这两天我们都在想办法寻找出口,根本无暇顾及杀人案。”

“这不是借口。如果存在神,我还真希望此刻他能给我一点指示,为我拨云见日,哪怕一点点就行……”陈爝双手插入头发,挠了起来,脸上现出疲惫的神情。

“我带来的空气清新剂被人偷了。”我突然说道。

陈爝疑惑地看着我,脸上仿佛写满了问号。

我耸了耸肩,对他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任何不寻常的小事,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特别奇怪。”说到此处,我忽然想起我守夜醒来,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柠檬香味,而我所带的空气清新剂,正是柠檬味的。

可还未等我把想法说出来,陈爝就蓦地抓住我的手腕,正色道:“袁嘉志死之前,转劫所内都是柠檬的味道,是不是你所带的那两瓶?”

我点了点头。

陈爝又问道:“在转劫所内喷洒空气清新剂的人,不是你?”

他手劲极大,箍得我手腕生疼。我用力挣脱开来,同时答道:“当然不是我!我刚才说了,波士顿包里的空气清新剂被人偷走了!”

不过想要知道小偷是谁,恐怕就有难度了。毕竟囚室的门上没锁,只要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进屋偷走我包里的东西,并非什么难事。

“韩晋,一切都连起来了。”陈爝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一改之前束手无策的模样,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什么?你没开玩笑吧?”

陈爝的这番话,虽然让我吃惊不小,不过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下此定论。

“当然不是玩笑。”

陈爝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八章 杀人建筑师1

由于突发肠胃炎,唐薇向警局请了一周的假,在家调养身体。

回想发病那天,吃过王莉网上买来的网红青团,吃了小张从老家带来的肉脯,也不知道是哪样东西吃坏了肚子。中午叫的那份外卖也有问题,唐薇心想,那家店味道虽然不错,不过一直被投诉食材不新鲜,看来以后还是少光顾为妙。

烧很快就退了,但肠胃还是有点不舒服,每天只能喝粥。才过了两天,唐薇肚子里的馋虫又熬不住了,想要出门觅食,尤其想吃泡芙和寿司,对了,还有重庆火锅,烤鸭也不能少。可是身体不允许她这样放肆,所以唐薇只能上网看看吃播,以解相思之苦。

午饭时间到了,唐薇从沙发上挣扎起来,走到厨房。煤气灶上还有一大锅白粥,她掀开盖子一看,瞬间就没了食欲。她心想,病死就病死了,总比馋死强!于是把心一横,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吃。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头一震,记忆中的往事,忽然如潮水般涌现在她的脑海中,以至于铃声响了好久,她才接起电话。

“喂。”

“是唐薇吗?”另一边的声音,听上去很有朝气,“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唐薇沉默了几秒,才道,“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对了,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咱们好久没见了,聚聚吧。”

“行啊。”唐薇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约在中山公园附近的一家粤菜馆,唐薇到的时候,正好六点整。刚踏进店门口,她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高远程,他正在认真地看着一份菜单,还不时向服务员询问着什么。

唐薇快步走了过去。也许是听见脚步声,高远程抬起头,目光正好迎上唐薇,脸上现出爽朗的笑容:“老同学,还是这么准时!”

“那当然!”唐薇将手提包放在身边的座椅上,弯腰入座,“别点太多,我这两天肠胃不好,只能喝粥。对了,你怎么回上海了?”

“休假呗。”高远程让服务员先去忙,待会儿再点单。

每次见到高远程,总会激起许多警校时的回忆。她和高远程同属侦查系,成绩都名列前茅,私下关系也不错,既是竞争对手,又是好朋友。不过,他们的关系也仅仅是好朋友而已,高远程当时已有女友,唐薇也未生情根,两个人的交往纯粹是互相欣赏。

毕业后,唐薇被分配到了海南省三亚市公安局,而高远程则回到上海当差。据说当刑警没多久,他就侦破了一宗影响极大的分尸案。关于那个案子,身处海南的唐薇也有所耳闻,据说凶手还将分尸的过程录在了手机里,想想就令人胆寒。三年前,唐薇从三亚调到上海,可高远程却被委派到了北京,两人再次失之交臂。

“我听刘启明说,你现在隶属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厉害啊!”唐薇刚坐定,就关心起高远程的工作。

中国的国际刑警组织是中国国家中心局,隶属于公安部国际合作局,主要负责中国警方同国际刑警组织各成员国之间的合作。高远程所负责的工作,泰半都与跨国犯罪有关。

“哪里有你厉害,听说你一到上海,就破获了好几起大案呢!”

“你负责的可是国际大案,我们小打小闹,哪能和你比啊!”唐薇伸出小指,在高远程面前晃了晃,“简直小巫见大巫,根本微不足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打击犯罪不分大小的嘛。”高远程收起笑脸,用略带严肃的口吻对唐薇说道,“对了,这次我找你,一来叙叙旧,二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还请我吃饭!说吧,想打听谁?”

“听说你和一位名叫陈爝的数学教授很熟?”

高远程说出陈爝名字的时候,唐薇有种次元壁破裂的感觉。他们两个人南辕北辙,毫不相干,高远程为什么要打听他?难道陈爝参与了国际犯罪?

唐薇心中疑云大起,忙问道:“还算熟吧。他怎么了?”

“说来话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引荐我们认识一下。”

“我们也不赶时间,你慢慢说吧。”唐薇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冷冷看着高远程,一副“不说为什么,就不让你见陈爝”的样子。

高远程见她这样,脸上又泛起了笑容,口中道:“怎么,怕我抓你朋友?”

唐薇直言道:“我敢打赌,他要真犯事,你也抓不到他。好啦,废话少说,你为什么要认识陈爝,快点从实招来!”

高远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我们最近在追查一个国际犯罪组织,其中牵涉的机密较多,暂时不能都跟你讲。但我答应你,等案件告破,第一个告诉你,怎么样?”

唐薇被气笑了,说道:“可以啊,高远程,你跟我来这套?我是外人吗?我是人民警察!你要公事公办也行,那我就对不住了,关于陈爝的一切,我无可奉告!”

“你别急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么臭!”高远程苦着脸,长叹一声,继而道,“好了,我说还不行吗?”

唐薇白了他一眼:“早说不就行了。”

高远程清了清嗓子,对唐薇道:“你听说过会杀人的建筑吗?”

“会杀人的建筑?”唐薇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就对了。在遇到这个案子之前,我和你一样不明白。就在两个月前,江苏省无锡市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当地警方很快就锁定了凶手,可是却定不了罪,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不在场证明?”

“不愧是女福尔摩斯,一猜就中!”高远程拍手道。

“这和杀人的建筑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急,我说下去你就明白了。这一切,还要从那个古怪的建筑说起,对了,那个建筑是一家位于市郊的酒店,名叫西山度假酒店。为什么说这栋建筑古怪呢?是因为建筑的外形,是个圆柱体,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倒扣的笔筒。”高远程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只要入住这家酒店的三〇四房间,就有可能死于非命。”

2

位于无锡滨湖区的西山度假酒店,号称是超五星级打造,集住宿、餐饮、娱乐、商务于一体的精品酒店。这家酒店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圆柱体的外形,每一层有三十多间客房,楼层也有几十层高。圆柱体中心是电梯,内部的走廊螺旋状上升,从一层直达顶层,各个客房也是按照这个走势螺旋状排列,故而也有人称这座酒店为“螺旋塔”。

据说,酒店是老板请一位德国知名的华裔建筑师设计的,在细节方面花了许多心思,是以甫一开业,便宾客如潮,生意兴隆。

可是好景不长,开业才几个月,酒店就发生了杀人事件。案发那日,三〇四房间的客人因过了时间,却迟迟不办理退房,引起了酒店工作人员的注意。酒店规定,如果暂时联系不到客人,可以延时退房,等到客人回来以后再说。如果还要续住,让客人续费即可。延时退房一般到下午两点,如果还联系不到客人,才可以做强制退房处理。

等到了下午三点,三〇四房间的客人还是没有现身,客房部主管就带着保洁人员去敲门,打开一看,发现住客赤身裸体地死在了床上,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死者为一名二十五周岁的女性,名叫方艳萍。客房部主管吓得失了魂,立刻报警。警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调取了酒店的监控录像。

可这录像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刑警都惊呆了。

录像显示,除了被害人自己,并没有人靠近过三〇四房间。考虑到被害人死时,客房窗户大开,凶手可能是从窗外进屋,于是又调取了酒店四周的录像,发现除了正门外,并没有人靠近过酒店,所以不存在有人攀爬到三楼行凶的可能。但法医报告又表明,被害人确确实实是在入住当晚被杀的。

人耶?鬼耶?负责这个案件的刑警们,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凶手究竟是如何办到的。这件悬案轰动一时,故也影响到了西山度假酒店的生意。之后,酒店把三〇四房间封了,内部员工对这件诡异的案子均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当然,这件事也引起了不少好事者的关注,有些网友将西山度假酒店评为中国十大闹鬼酒店之一。与西山度假酒店齐名的闹鬼酒店还有水悦居、青铜山庄等。酒店怪谈在网络上由来已久,也是都市传说的一种。

有些忠告,大家耳熟能详,如走廊头尾的房间不要住;对着电梯和逃生口的房间也不行;三日以上没人住的房间,开门前一定要先敲门,提醒“好朋友”有人要进来了;床最好不要留空;拖鞋不能对床等。还有一些是更具体的故事,甚至大部分人都遇到过,如半夜醒来,忽然见一个老头或女人站在床头,开始拖拽住客的脚(十有八九是往下拖),住客浑身动弹不得,猛烈挣扎起来,才发现屋里没人。这种酒店故事,网上不胜枚举。

也正因为顶着闹鬼酒店的名头,竟引来不少好事者入住西山度假酒店。其中有一位姓贝的杂志记者,偏不信邪,点名要住三〇四房间。前厅接待苦劝无果,叫来了经理定夺。那经理刚入职不久,心里也不相信什么凶宅之说,就批准了。简单收拾之后,那位贝记者就住了进去。他随身还带了许多摄影摄像器材,感觉像是取材。

这件事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一夜无话,翌日中午,过了退房的时间,却不见贝记者现身。值班经理觉得奇怪,就带了几个人上三〇四敲门。屋内无人应答,强行开门后,那位记者整个人横躺在床上,腹部扎了一柄匕首,人已经没气了。和几年前的案件一样,酒店录像也没拍到任何人接近三〇四房间。

警方接到报案,极为震惊,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彻查此案!

但案件比想象中更为复杂。两位被害人完全没有相同之处,生活中也无交集,如果说凶手是预谋杀人,那么动机是什么呢?案件调查再次陷入困境。

当时专案组里有个青年刑警名叫余三椽,平时不太起眼,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也乱糟糟的。这人除了上班之外,就喜欢宅在家里摆弄建筑模型。他不仅对建筑痴迷,对古代的机关术也颇有研究。不过平日里我行我素,说话太直,得罪了不少人,许多同事不太待见他。

接触这个案子后,余三椽认为大家的调查方向错了,不应该执着于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破解密室问题上。

专案组里许多人都觉得余三椽玩建筑模型,把脑子给玩坏了,什么密室杀人,都是推理小说中的玩意儿,现实中只要找到凶手,自然能令他供出谋杀的方法。还有人觉得此案根本没那么诡异,可能就是摄像头出了故障。为此,他与专案组同事争执不下,闹得很不愉快。

余三椽坚持自己的思路,亲自跑了好几次西山度假酒店。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出了这两起案件的共同点——两位被害人被杀当天,客房里窗户都是开着的。

为什么一定要开窗户呢?余三椽不停问自己。他隐隐觉得,这件事便是破案的关键。

又过了几日,余三椽下班经过家门口的幼儿园,竟鬼使神差地驻足观看小朋友们嬉闹。其中有个滑梯的形状非常奇特,呈螺旋状。一个小胖子从滑梯上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余三椽脑中遽然闪过一个念头,兴奋得大叫起来。那小胖子见一个怪叔叔隔着栏杆冲他大喊大叫,吓得顾不上屁股疼,一溜烟逃走了。

回到警局,余三椽调出了案发当日酒店外的所有监控,细细看了一遍,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当天夜里,警方就以涉嫌谋杀的名义,逮捕了西山度假酒店的老板马国荣。经过审讯,马国荣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还坦白第一个死者方艳萍是他的情妇,因为手里有马国荣的把柄,一直敲诈他。而第二位死者贝俊则因为掌握了方艳萍与马国荣交往的线索,也是必须除去的目标。

审讯中,马国荣说了一句令在场所有刑警震惊的话。

“为了杀死这个女人,我才托人建了这座酒店。”

随后他交代的杀人手法,与刑警余三椽的推理基本吻合。

酒店顶层是马国荣的办公室,在行凶之前,他只需将自己办公室的窗户打开,然后吩咐员工把每个楼层的某个房间窗户开到最大,紧贴酒店外墙。从四楼到顶楼,每个楼层只开一扇窗,但从建筑外的整体上看,就形成了一条由窗户拼接而成的螺旋形通道,远处观之,宛如一条盘绕在酒店建筑上的巨蟒。

加之酒店窗框上方呈梯形,有个坡度,只要将匕首刃尖向下,放在窗的上缘,匕首就会因为重力的关系下滑,沿着窗与窗搭建的“通道”一路螺旋滑行到四楼,匕首因为惯性加速度,射入窗户大开的三〇四房间,正中床上的受害者。

这个诡计的实施难度不小,计算匕首的滑行轨迹和射入的角度自不必说,搭建“螺旋通道”所需的房间也必须没人入住,才能指使工作人员将窗户打开。不过作为酒店的老板,动手当夜决定要保留哪些房间,也不算太难。

这个建筑诡计,听得审讯室里的两位刑警啧啧称奇,其中一人还吐槽说,杀个人还费这事,有钱人的世界我们果然无法理解。

“果然是法网恢恢,杀了人,终究还是会被抓住。”马国荣长叹一声,整个人看上去疲倦极了,“你们一定想知道建造这座杀人建筑的建筑师是谁吧?呵呵,他的名字叫王珏,你们有本事,就去美国抓他吧!”

3

“王珏?”唐薇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多年以前,发生在云南腾冲的五行塔杀人事件[1],你听说过吗?”高远程怕唐薇想不起来,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陈爝,这个案子恐怕至今仍是悬案。”

“五行塔连环坠楼事件?”唐薇惊呼起来,“我当然记得。”

韩晋将这次的案件整理成书出版,还特意给唐薇寄了签名本,扉页上写了“唐薇小姐指正”的字样。唐薇睡前偶尔会翻上几页,自己参与的案子会略过不看。但五行塔这个案子并不是由她经手,所以读得非常仔细,此案奇诡异常,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只要是住在五行塔塔顶房间的人,不论是谁,都会在反锁的密室中坠楼。

“那座五行塔正是王珏所建,和西山度假酒店一样,也是个杀人的建筑物。”

“又是他?”唐薇瞪大了双眼。

“没错,这家伙早年留学德国,工作之后入了德国籍。王珏是个化名,他本名叫王桷,木角桷。”高远程说到一半,摇头苦笑起来,“说实话,他确实有才华,所以渐渐在业内崭露头角后,自己成立了事务所,先后主持设计了不少标志性建筑。艺术家有怪癖我能理解,但这个王珏不一样。他替有钱人建私人邸宅,却在建筑中暗藏杀人机关,害死了不少人。当然啦,这些事都是他死后调查出来的。”

“你在调查王桷?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错,他在美国出了车祸,已经死了,但他暗地里设计的不少建筑还留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西山度假酒店、五行塔之外,应该还有不少杀人建筑存世。”

“原来如此,因为陈爝破解了五行塔的秘密,所以你才想找他,多了解一些关于杀人建筑的事情?”唐薇点了点头,随即笑道,“那没问题,等他回上海,我就给你引荐。”

“另外,你刚才问王桷出了车祸,为什么我还要继续调查他,那是因为王桷的死根本不是普通的车祸,而是谋杀。”高远程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是谁干的?”

“有人在王桷的车里动了手脚,十分隐秘,如果不是美国警方早就盯上了王桷,恐怕就被蒙混过去了。对付王桷的秘密结社叫作‘五老会’。不过这件事暂时还是机密,没对媒体公布。就目前来说,我们对这个组织知之甚少。”

“五老会?”唐薇重复了一遍。

“这个五老会,历史上少有记载,也是到了晚清才为世人所知。他们的头领姓唐,大家尊称为唐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代号。有人说,这位唐先生的祖先是北宋末年一位高人,精通机关术和暗器,自号兵诛城主,人称唐公。不过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据说五老会行踪诡秘,就连国际警察都拿他们没辙。”

“为什么要叫五老会呢?”唐薇实在不明白这个名称的含义。民间秘密结社她也听过不少,诸如哥老会、三合会等,却从未听说过什么五老会。

“关于五老会的名称,也有很多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宋朝灭亡后,四川奇人唐公的后人集结了四位隐世高人,创立了五老会,旨在驱除鞑虏,光复汉统。那四位高人个个手眼通天,有精通易理和雷法的龙虎宗道士,也有擅长探事和暗杀的皇城司酷吏,据说斩下雍正皇帝脑袋的吕四娘,也是五老会的人。

“第二种说法更神奇,说五老会是无老会的谐音,即不老之会,求的是不死药。美国圣地亚哥不是每年都举办反衰老与死亡大会(RAAD FESTIVAL)嘛,一群‘激进延续生命者’聚在一起,整天讨论什么‘永生技术’,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也有说法称这个会议的背后资助者就是五老会的魁帅唐先生。加入五老会的人,都妄图求得不死药,当然,作为回报,自己也必须对组织做出相应的贡献。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五老会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甚至存在与否,目前都没人能下断论。”

高远程这番话,听得唐薇云里雾里。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对高远程道:“这个犯罪组织为什么要杀死王桷呢?恢复汉统也好,长生不死也好,和王桷这个建筑师有什么关系?”

“我也很想知道。”高远程说完,看了一眼唐薇,可能是觉得这个回答太敷衍,又补充道,“我的猜测是,王桷起初也在为五老会做事,替他们清理掉一些碍眼的人,包括建造那些杀人建筑。但是,好景不长,可能是王桷渐渐想摆脱五老会的掌控,做了二五仔,又或者做错事得罪了五老会,令唐先生起了杀心。”

唐薇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可能是这些事听上去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给她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平日里那些鸡零狗碎的案子就够喝一壶了,更别提牵扯到国际犯罪和秘密结社的大案,怎么看都像是电影里演的剧情。

高远程可能也是说得累了,喊来服务员点菜。他顾及唐薇肠胃不好,都挑清淡的点,点完后还要了一瓶啤酒。

“你这些事要是讲给陈爝听,他一定很来劲。”唐薇摇晃着玻璃杯中的开水,“不过也得过些时日了,这两天他去了丰都县那边一个刑具博物馆。”

听见“刑具博物馆”五个字,高远程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激动地说:“你刚才说什么?陈爝去了刑具博物馆?是不是袁秉德的刑具博物馆?”

“对啊!怎么啦?”唐薇不明白高远程为何这样激动。

“什么时候的事?”高远程赶紧问道。

唐薇歪着脑袋想了想,才道:“去了也有三天了吧?”

高远程急得挠着头问:“糟糕!你这两天有没有联系他?”

“昨天给他们打过电话,可是没打通。”

“丰都县的那座刑具博物馆也是王桷所建!”高远程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陈爝教授现在的处境可能非常危险!”

唐薇听了,立刻拿起手机,给陈爝和韩晋分别拨了电话。可那边一直是忙音,看来他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难道真的出了意外……

高远程道:“现在怎么办?”

“走!”唐薇想也没想,赶紧站起身来。

注释:

[1]详情见《五行塔事件》

4

乔俊烈晚上约了个朋友去解放碑那里吃饭,本来说好五点见的,谁知对方临时变卦,说什么女友忽然从国外回来,要去接机,放了他的鸽子。乔俊烈听了,气得想和他绝交,不过转念一想,这事要换作自己,也会是选择重色轻友,去给女友接机。

只是眼下三十好几了,自己还孑然一身,哪来的女友?

他坐在办公室,看着电脑上的表格,心里盘算着晚饭一个人吃什么,是火锅呢还是烤肉,或者随便来碗小面对付一下。这时,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将他从艰难的抉择中拖回现实。

屏幕上显示的是“宋伯雄”的名字。接电话时,乔俊烈忽然想起了前两天见过的陈爝教授。他隐隐觉得宋伯雄找他,是为了陈爝的事。

“宋队长,你想我了?”他接起电话,故意开了个玩笑。

宋伯雄接下去说的话,让乔俊烈笑不出来了。他沉着脸听完,挂上电话,心里纷乱至极。

王桷这个名字,他之前从未耳闻,但五行塔这个案子,他还是很熟悉的。世界上竟然有专门设计杀人建筑的建筑师,真是无奇不有。如此说来,袁秉德委托王桷设计建造的刑具博物馆,其中必有猫腻。他离开博物馆已过了两天,而这段时间内,都没人能联系到陈爝他们,看来确实出事了。

想到这里,乔俊烈立刻拨通了朱沛的手机。过了好久,朱沛才接起电话。她那边音乐非常吵闹,像是在酒吧,乔俊烈甚至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你在哪儿?”乔俊烈冲着手机大喊,“立刻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乔俊烈给丰都县公安局去了电话,把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让他们先跑一趟袁秉德的刑具博物馆,他随后就到。打完电话,自己又领了队里几个兄弟出警。临走时,乔俊烈留下小王,让他和朱沛留在局里待命。

乔俊烈驾驶警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虽然速度已到了上限,但他还是想再快一点。不过再快一点就要违法了,身为警察,总不能知法犯法。

开了两个多小时车,丰都县公安局的同事来电话了,说刑具博物馆被烧成了废墟,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黑炭,他们到时还有不少明火,目前正在呼叫最近的消防队。乔俊烈脑子一热,说了胡话,问里面七八个人还有救吗。对方表示,别说是活人,就算是个铁人,这个温度也给你化成铁水噻!乔俊烈一听,心凉了一半。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宋伯雄交代陈爝被烧死的事实。

内心挣扎了半天,他决定先去现场看看再说,到时候再想个委婉一点的措辞,给宋伯雄报丧。他与陈爝虽仅有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他现在心里也不好受。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怀疑“阎帝案”的始作俑者就是袁秉德本人。如今刑具博物馆付之一炬,可以将袁秉德入罪的证据恐怕也都毁了,真是尘归尘,土归土。

到了火灾现场,天已经黑了,现场架了几座施工用的灯架照明,四下都是警察和消防官兵。乔俊烈下车一看,果然十分惨烈。原本高耸恢宏的博物馆,如今只剩下一堆已经炭化的房屋轮廓,由于博物馆采用的木质结构较多,许多地方都被烧塌了。现场浓烟滚滚,空气中充满了焦炭味。

乔俊烈问一名正在现场作业的消防员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对方回答说,现在火灾现场高温未消,水汽弥漫,需要等一会儿才能进场勘查。他又问对方具体时间,这时另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上前,告诉他最快也要等到天亮。这人高高瘦瘦,四十岁上下,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乔俊烈看他的脸,总觉得眼熟。

“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乔俊烈,你好。”乔俊烈伸出手。

“你好,我叫赵澈,消防总队防火监督处的火灾调查官,很高兴认识你。”赵澈忙和乔俊烈握手,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刚才想不起来,一听“赵澈”的名字,乔俊烈才恍然大悟。